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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发表于 2005-8-20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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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影之秾秾
时值隆冬,正是梅开时节,这一天又难得放晴,因此梅花岭上游人如织,肩舆云集。
“阿紫,你看!”金不换手指处,是一片盛放的白梅,开得弥山漫谷,犹如飞雪盈积,皑皑地铺了一岭。秾秾也看得目眩神迷,可阿紫愀然不乐,抱着雪团,言语无多,也没有昨日那么兴奋活泼。
金不换与秾秾交换了一眼,心里虽然纳罕,但总以为小女孩心性,也不往心里去。三人将轿子和随行的仆妇留在岭下,沿着小道往山上花树间走。
穿花而行,清香绕鼻,又是另一番意趣。
行不多久,已到繁花深处,看见一块洁白的大石,一面平整如镜,上面镌着香雪海三字。“香、雪、海,正是贴切。”金不换点头赞道。回头看同行的人,只见雪色花影中,清雅丽人含笑携着粉雕玉琢般的女娃,顾盼生姿,风韵天成,不由看呆了眼。
“爹爹!”阿紫皱眉喊。
“怎么,走累了吗?”
“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讲。”小女孩心里终于是藏不住事的,金不换微笑着鼓励她,“什么事?”他今日心情极好,良辰美景,佳人相伴……
“那天晚上,我看见三娘进了西院……”
再没有比这更震撼的了!
岭下仆人们散坐着,刚想偷个懒歇息,却见主人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下来,喝一声“回府”。众人皆不敢言语,一路肃静。
“我是不是做错了?”暖轿里,阿紫问秾秾。
秾秾无语,搂过她小小的肩。
入府后,金不换随即命人找来丁捕头,一大帮子人罗罗唣唣冲进南院,“是她!是她杀了碧云!”金不换面无表情,指着惊呆了的周宓珠说道。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三娘的脸色变得象雪一样惨白。
“三夫人,怠慢了!”丁孝云手一挥,就有公差带着枷杻过来。
“不,我没有杀人!”宓珠恐惧地张大了眼睛,摇着头,一连倒退了数步。
“老爷啊……”她求救似的看着金不换,可是金不换的脸象块石头,一径沉着,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我没有杀人,你们凭什么抓我?”看着如狼似虎的官差走过来,周氏骇得心胆俱散,慌乱地抱着厅中柱子不肯撒手,口中只是反复喊着,“我没有杀人,没有杀人啊!”
“事到如今,三娘还是将那天的事说出来好了。”在一片喧哗中,吴秾秾的声音分外清楚。这一句话,并不是非常高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穿过尘嚣,送到她的耳朵里。那天?对了,那天,她记起了,那是化雪天气特有的阴冷……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情人惶恐着。
“我会去找她,去求她……”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三娘真是诗书风流啊!”总带着几分讥讽的,是四娘的声音。指甲如玉,火剪子剪去过长的灯花,扑一口吹灭了,叫她没来由心口一颤。似乎她就是那簇小小的火苗,明灭与否,完全掌握在四娘的一口气上。
回转身来,阮碧云美丽的脸上满是嘲弄。紫貂撒花锦袄,摇摇欲坠的步摇,她总是美丽的,也最受老爷的宠爱。宓珠知道自己不能跟她比,也比不上能干的二娘,可是她有金风,到底是个完完整整属于她的爱人,这一点,即使阮碧云也是比不上的吧。
可是她马上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这一段私情,正是自己会站在这里的原因啊。
“四娘……”她低声下气,委委屈屈。
“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做出那样的事,叫我瞧见了还好,若是叫东院那位知道了,那还了得!”
“是,是!”她低着头,面红过耳。
“啧,金风那人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下人……”
她不说话,觉得血流加速,心跳如鼓。
“算了,大家姐妹一场,我自然不会难为你。”
“四娘!”她霍地抬起头,感激得无以复加。
阮碧云微微笑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着得意的光芒,走上前来拉着她的手,带着几分亲昵的神气,说道:“我们姐妹感情一向好,所以,你以后可都要帮着我,将来我要是坐上了正室的位置,怎么都不会亏待你的。”
“那一天,就是这样……”她隐去了金风的事,只说是去找四娘说话儿。可是当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时,看到的都是不相信的眼睛。
“把她的贴身丫鬟叫来!”
莺儿被带来的时候,一看到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尤其金不换一脸乌云,立刻吓得魂不附体,跪下告罪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三娘叫我瞒着老爷的……”
周宓珠大急,立刻高声叫道:“莺儿,不要乱说话……”
丁孝云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和颜悦色地跟那小丫鬟说:“三娘叫你瞒着什么,你若是说了,就不治你的罪,若是不说的话,哼哼……”使了个眼色,左右一齐摇晃起铁链枷锁,哐啷啷,将莺儿吓得不轻。
“我说,我说……”
“莺儿……”三娘嘶喊,却被个差人一把捂住了嘴。
“每次金风来,三娘总叫我到外边看着门,若是有人来,就打个暗号……”
这一番说话,如果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花。在场的人都愕然,审杀人案牵出一桩豪门私情,真是意料之外,因此齐齐将眼光看向金不换。
金不换脸上红白不定,难堪之极,只是用那杀人的目光冷冷地瞪着他的三夫人。三娘委顿在地上,云鬟散乱,脂粉零落。“叫金风过来!”
金风,是府里的一个仆人,颇有几分俊秀。他被带来的时候,看到三娘瘫软在地上,便知道大事不好,因此一声不吭地垂着头。
“你好啊!你可真能干啊!”金不换恨声说道,抬起脚踹过去,将那贼汉子踹翻在地。没有人敢拦他,连金风也不敢反抗。居然敢叫他戴绿帽子,金不换恨意难消,走过去又抬起脚……
“不要!”三娘扑过去护住了他。金不换眼睛发红,但那一脚对着四娘的胸脯,始终踹不下去。
“老爷饶命,小的知道错了,求老爷开恩……”金风哀求着。
不小心掀开了金府的一块烂疤,丁捕头的神色有些尴尬,好容易瞅个空,清了清嗓子说道:“金风,还是将你们两个串谋杀死四娘阮氏的事一一招来。”
“杀人?”那仆人顿时神色大变,磕头如捣葱,“冤枉啊!我一点都不知道杀人的事情。”
三娘有些看不过,扶住他道:“大不了是个死,阿风,又何必求他们。”
金风却一把推开她,“你自死你的,跟我有什么相干?”跟着竟膝行到金不换面前,直喊道:“老爷饶命,都是三娘勾引小的,小的一时把持不住,才……”见金不换不动声色,又爬到丁孝云跟前,抱住捕头的膝盖哀求道:“爷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丁捕头皱了皱眉,“你快将那天的事从实招来!”
“那天,三娘说被四娘知道了我们的事,要去找四娘求情,叫小的在南院里头等。后来,三娘回来说已经没事了。”
“当时她身上有没有血迹?”
金风想了一下,“好像,没有。”
“那她的神情有没有什么异常?”
“我没看出什么来。她说四娘只不过要她帮着对付二娘,所以很轻松,后来我们还……”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细审之下,金风和莺儿交待的倒也一致。
“这样看来,难道周氏真的不是凶手?”捕头沉吟着。
“哼!丁捕头,你看着办吧,反正她已经不是金家的人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跟金家无关!”金不换脸色难看地说道,别的事都能容忍,可是她怎么敢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来?
自从被金风推开之后,三娘就一直象个木头人一样呆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听到金不换的话,她只是平静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即使是盛怒之下的金不换,也感到一阵寒意透骨。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那被冬风刮残了的枝桠上,轻声哼道:“庭树霜凋,一夜愁人窗下睡。萧帏风,兰烛焰,梦遥遥。金笼鹦鹉怨长宵,笼畔玉筝弦断。陇头云,桃源路,两魂销。”
声音婉转凄切,闻者无不恻恻。也不全是她的错啊,他对她也并没有太多用心。他既没有在她身上投注感情,又有何理由叫她矢志不渝?金不换不由有些心软,可是看到那金风,又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
“为什么?”她蓦然别转脸,目光如刀,“你怎么不问,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守着空闺度日?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娶这么多房妻妾?为什么日子这么长,非得整天看着蜘蛛结网才能熬过去?”
“蜘蛛还结了一张又一张网,可是你到南院来过几次?”
“所以,你就跟这么一个人渣?”
“他再不好,到底曾经喜欢过我,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瞧不出那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却也有这么刚烈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谁也不看,一个人游魂一样地往外走,所经之处,众人不由纷纷让开。一个灰了心,不存一丝生念的人,又有什么能叫她害怕?
“金老爷……”丁捕头请示。
金不换无力地摆了摆手,唯朝秾秾看了一眼,捕头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丁捕头!”出得院门,追上来叫住他的是那个一直无比冷静的五娘吴秾秾,他一直搞不清楚她在这里头扮演什么角色,可是他派人查过,沉香街吴秾秾确有其人。
“五娘!”
“你打算怎么处置三娘?”
“虽然目前看来,她似乎并不是凶手,但是她终归有嫌疑,我会派人盯着她。”
“可否容我跟她说几句话?”
周宓珠身影飘忽,看来毫无生气。“三娘!”秾秾在后头喊,可是她好像听不到似的并没有停住脚步,。秾秾追上她,拦在她前面,她才停住,眼神却空洞。秾秾又伸手扶她,她才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眼神有了焦点。
“五娘。”声音是有气无力的,仿佛连疑惑都未曾有力气。
“你要去哪?”
“哈。”她惨然一笑,“走到哪里算哪里吧,没有人收留,阎罗王总不得不收吧!”
“三娘,给你。”秾秾递过去一个锦囊,那是她匆忙之间收拾的一些银两首饰。如果善加利用,生计应当是不愁。
周宓珠不明所以地打开一瞧,顶头就静静地躺着金不换常带的那个古玉扳指。她的眼泪刷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说到底是他先对不起你,所以请你不要怨恨他,只是以后要带眼识人,如果外边过不下去的话,金家也不少你一口饭……”
话还没有说完,三娘已经羞愧难当。金不换那样的人,肯做出这样的让步,已是不易。说到底,谁负谁更多一点呢?
目送着三娘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比起刚才来,已经多了一两分生气和希望。秾秾感慨地想,女子的生命总是艰难的,因为始终都在寻找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从未想过靠自己站立着。只希望今后她能用追求爱的勇气好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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