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非常精彩的[中篇]现实讽刺作品:宁可卖肉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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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1
标题:
非常精彩的[中篇]现实讽刺作品:宁可卖肉 ZT
概要:
一位大学毕业生,为了生活得更有尊严一点,不得不削尖脑袋讨好上司,争取升官发财的机会。俗话说:老天不负有心人。他历经磨难,几次接近成功,却总是因为机缘不巧而功败垂成。
最终,他看透了官场,终于决定去卖肉。
本书特点:幽默、讽刺;文字简洁、线索清晰,想象力丰富。
作者简介:贾志刚,体育记者。在“足球报”、搜狐网等开设专栏。
联系方式:
yucun2004@hotmail.com
引子
我叫李勇奇,别问我是干什么的,否则我跟你急。
其实想通了,卖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给自己留的那块肯定是没有注水的。说实话,有的时候看着别人高高兴兴地买了注水的脏肉走,自己也会觉得他妈的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这世道,我算是看透了,就他妈一个字:装。如果非要再加上一个字,那就是:装逼。据说刘震云看了半天王朔的书,得出来两个字:别装。
可是,不装行吗?该装孙子都得装孙子,由不得你不装。你就说我,一个大学生,就算是前大学生吧,来卖肉够屈才的了,可是工商税务城管消防那帮孙子来了,你能不装孙子吗?否则砸垮你的肉台,折断你的称,抢走你的肉,这帮孙子真干得出来,比传说中的黄世仁南霸天还他妈横。
卖肉容易吗?不容易。一百零八行,行行出局长。
你说一斤肉注多少水合适?什么时候注最不容易被发现?一旦被发现了,怎么善后?卖肉的学问一点不比别的少。
那一天,一个女的来买肉,穿得花枝招展的,牵了一条哈巴狗。那可是派出所周所长的新马子,我不是说那条狗,而是说那个女的。那女的说出话来嗲声嗲气的,像电影里的国民党交际花。用根棍子翻我的肉,当然不是我身上的肉,是我卖的肉。这块肥了那块瘦了的,嘟嘟了半天,最后说是要给小kiss买肉。
这个骚货,竟然把周所长叫成小kiss,想起来就恶心,周所长一副汉奸相,要演电影《敌后武工队》上的哈巴狗根本就不用化妆。就这副德行,还叫小kiss?啊呸。
不管怎么恶心,那周所长可不能得罪,这地盘,大概有十多个人是随时可以让我的肉摊消失的,周所长绝对是其中的一个。所以,我挑最好的肉给那女的称了两斤,实际上足足有两斤半。那女的腻腻歪歪地想付钱又不想付钱的样子,看那样子像老母猪发情,不就是几块钱吗?老子一挥手:走吧,周所长买肉,给什么钱?
那女人松一口气,爽的样子像是刚刚高潮过一遍,至于嘛?
“小kiss,回家了。”那女的说,妈的,原来小kiss是那条狗。那周所长是什么?大kiss还是老kiss?
老子的两斤半好肉就这么喂狗了,那可都是没有注水的。
后来,那女人隔三差五就来给小kiss买肉,每次都作出一副老母猪发情的样子来。来得多了,老子可不会总给好肉,后来干脆就给注水肉,反正是狗吃。
“周所长闹肚子闹得厉害,你的肉是不是有问题啊?”终于有一天,那女人来兴师问罪了,那样子,像他妈谁干了她没给钱一样。那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老子每次送给他的狗吃的肉原来是被人吃掉了。
老子当然不会承认,说了一堆最近流感盛行,许多人圣体欠安的事情,说得那女的一愣一愣的,赶着回去带周所长去医院检查是不是患了艾滋病。不过从那以后,再也不敢给她注水肉了,因为老子闹不准到底是狗吃还是人吃还是狗和人一起吃。
一年到头,那女人这样白拿肉不给钱的主就是十好几个,他们就像苍蝇一样在你耳朵边上嗡嗡嗡,赶都赶不走。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就弄个死耗子准备着,看见他们过来,就悄悄丢到肉案的前头,别说,这招挺灵,多半会让他们捏着鼻子走开,去张屠夫那边割肉。不过张屠夫也会使用同样的办法,有的时候也会把他那边的钉子户赶到这边打个游击,弄来弄去,都是白折腾。
一般这样的情况,不给钱也就算了,就当把肉喂狗了。怕的不是不给钱,而是非要给钱。
工商所白所长的老娘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那一天来拿肉,拿完之后非要给钱,不收还不行,还说些什么“不拿群众一针线”之类的老套革命道理,弄得老子很感动,心说这老太太怎么转性了?没办法,人家一片好心,咱也不好当作驴肝肺。
可是接过老太太的手里的钱的时候,老子只叫得苦,那张一百元的钞票,如果那还可以叫钞票的话,那是一张傻逼都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假钞。
老太太低下头去,你千万别以为她是感到羞愧什么的,这老太太的无耻老子已经看透了。老太太如果不低头,老子可以立即把钱还给她;老太太一低头,这钱就还不了了,你非要还她的话,她就说你在她一低头的时候把好钱换成假钞了。老太太这一低头那就是学问,真她妈的有学问,当初日本鬼子为什么没有把她给奸杀了呢?
没办法,老子只好打断了门牙往肚子里吞,明知道这是假钞,还要假装欢天喜地给她找钱,末了还要说“你看你这是何必呢,就这几块钱”,走的时候还要说“欢迎再来啊”。
去她妈的,早点死吧。被汽车轧死,摔跤摔死,吃着骨头噎死。
说了一大堆卖肉的事情,忘了告诉你,我李勇奇并不是天生卖肉的,想当年,我也是名牌大学学中文的,也曾经在某个局里的办公室当国家干部,差点就当了官。
我在这里想说的,就是我是怎么从一个差一点就当了官的国家干部,成了卖猪肉的。
既然我是卖猪肉的,这本书就叫“宁可卖肉”吧。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2
第一章
“李勇奇。”
“在。”
“局办公室。”
我惊得呆了,天上真的有掉馅饼的时候,或者这个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张军。”
“到。”
“王沟镇镇办工厂。”
“刘莽。”
“到。”
“施工队。”
被分到局里的大学毕业生一共有一百零八个,跟梁山好汉一样多。报到的时候负责接待我们的人就语重心长地告诉我们:不可能每个人都留在局里,多数的同学会下到基层去锻炼。
“从基层做起,会更扎实,从长远看,决不会比留在局里差。”接待的同志说。
同学们,啊,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应该叫同志们了。同志们基本上都知道这些话是彻头彻尾的屁话和假话,只有驴才会相信。可是相不相信并不重要,因为相不相信都没有用,自己该去哪还是去哪,不会因为你相不相信而改变。
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我家在农村,最富的亲戚是乡里的养猪专业户,其次就是在深圳当建筑工的表哥了;官最大的亲戚在村里当护村队副队长,还是上个月刚刚任命的。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想,算准了自己只能去最差劲的地方。
可是我偏偏没有去最差的地方,局办公室几乎可以说是最好的地方了。我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竟然会被分配到局办公室,别说我想不到,其余一百零七人中至少有九十九个也想不到。
“想不到那个看上去乡土气息浓厚的家伙竟然得了这么个好差,他有什么后台?”我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人物,甚至有一批分来的女同志来搭讪几句。
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我成了局办公室的国家干部。
办公室多数是女同志,除了两个主任之外,雄性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报到的那一天,大家都很高兴,今后打开水换灯泡这一类的体力活再也不需要去其他部门求援了。
主任姓傅,按理说应该叫傅主任,可是傅主任听上去就是副主任,所以大家宁可就叫他主任;邪门的是,副主任偏偏姓郑,叫郑主任或者叫郑副主任都有明显篡党夺权的含义,人们只好叫他老郑,把主任两个字去掉。
与大多数办公室主任一样,主任今年五十多岁了,皱纹已经不少,兴许是笑得太多的缘故。从我见到主任开始,就发现他总是笑眯眯。笑眯眯的同志通常是外向型人才,主任主要负责跟外面打交道。
老郑四十多岁,眼镜的厚度十足,很老知识分子的样子,实际上他是个工农兵大学生,大学里什么也没有学到。不管怎么样,办公室内部的事情归老郑管。
剩下的是一帮大姐,或者说是一帮大嫂。有她们在,办公室里永远是叽叽喳喳,像林子一样。
我的工作除了抄抄文件打打开水之外,最主要的还是陪着大姐们聊天或者成为大姐们聊天的对象。一开始我还感到很亲切,时间长了开始烦起来,不过我还能不动声色,因为大姐们通常会在有意无意之间向我透露关于局里的一些故事。
“小李子,你来。”马大姐神秘兮兮地招招手,让我过去。马大姐三十七八奔四十的人了,局里的事情没有她不知道的,是出了名的包打听。其余的大姐们假装干自己的活,都竖起耳朵听马大姐要对我说什么,或者假装用不经意的眼神扫视一下这边。
我有些犹豫,猜不透一个中年女人神秘兮兮地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来呀。”马大姐挤眉弄眼,有些急了。
我笑笑,推开椅子,来到马大姐的旁边。
“坐。”马大姐从旁边拽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
我一边坐下,一边问:“马大姐,什么事啊?”
马大姐伸出一根指头来,在胸前晃一晃,用嘴左努一下右努一下,示意我小声。然后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假装不经意地扫视周围,直到确认大家都在偷听我们的谈话。
“马大姐,什么事?”我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严重,压低了声音问。
马大姐呷了一口茶,使自己看上去更镇定也更神秘。
“我问你,你知道你是怎么分到局办公室的吗?”马大姐问。
“这,大概是因为我是学中文的吧。”我只能这么想,也只能这么说,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任何稍微有点说服力的解释。
马大姐笑了,很得意地笑了,并且很亲切地看着我。
“难道不是吗?”我问。
“当然不是了,那个分到施工队的刘莽还是学文秘的呢,想不想知道?”
我没有说话,点点头。不会是局长的女儿看中我了吧?
“是这样的,咱们局长前些日子跟一个副市长一块吃饭,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副市长说他有一个亲戚分在局里了,请局长关照关照。局长当然不敢怠慢,连忙问叫什么,你猜叫什么?”说到这里,马大姐卖个关子。
“跟我一样,也叫李勇奇?”
“差一点,再猜猜。”
“李勇气?”
“勇气个屁,告诉你吧,叫李奇勇。”马大姐笑了,笑得很开心,因为她看见我张着嘴一脸吃惊的样子,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些弄不明白。
“局长不是喝多了吗?当时就没有记清楚。后来回来让人事处长把毕业生名单给他看,一眼看见你的名字,就以为是你了,二话没说,在你的名字上圈了一个办公室。就这么着,今天你坐在这里了。”马大姐笑着说,这真的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可是,可是那个李奇勇怎么样了?那我不是迟早会露馅?”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原来是这样,自己实际上很危险啊,局长不可能永远被自己蒙在鼓里,说不定还会报复自己呢。
我很郁闷。
一个星期之后,马大姐又把我叫到了她的身边。
“小李子,看你,大姐上次把真相告诉你之后,看把你吓得,这些天都没有睡好吧?”马大姐说,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
“嘿嘿。”我傻笑,除了傻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姐都给你打听好了,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了。”马大姐一脸得意,很兴奋的样子,我知道她这种年纪的女人,这种时候是最有成就感的。
“是吗?”我很傻的样子。
“那个叫李奇勇的根本就没有来。”
“他去别的地方了?”
“他淹死了,来报到之前淹死了。没想到吧?哈哈哈哈。”马大姐笑起来,声音爽朗极了,办公室其他的大姐都吃了一惊。
现在,我放心了,这个李奇勇死得真是时候。
又是一个星期,马大姐又向我招手。
“这个星期心情不错吧?”马大姐笑笑,看那样子,倒好像是我的救命恩人
“嘿嘿。”我继续傻笑,点点头。
“唉。”马大姐叹口气,再次向我招手,让我靠得更紧一些,然后压低了声音说:“我告诉你一件事,谁也不要说啊。”
我点点头,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果然,大事真的不妙。
“局长又跟那个副市长吃饭了,结果知道你是冒牌货了。”马大姐说。
“啊。”担心成了现实,我几乎惊叫出来,然后像个小偷一样埋下了头,好像我偷东西被人发现了一样。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我神情恍惚,做梦总是被惊醒。梦里,总是梦见局长义正词严地斥责我:“李勇奇,你为什么冒充李奇勇?”我欲辩不能,最后被发配去当清洁工。
过了一段时间,似乎局长并没有要清理我的意思,稍稍放下一点心来。而马大姐有时候也会安慰我。
“小李子,看你那个样子。大姐告诉你,别怕,大不了去当清洁工。”马大姐说起话来轻巧,她怎么不去当清洁工?
“嘿嘿。”这时候,除了傻笑,我还能说什么?
“不过,八成是没事了。李奇勇都死了,就像打官司,原告都死了,你被告害怕什么?”
说来说去,好像是我害死了李奇勇。
“再者说,局长整天忙得要死,哪里有时间来管你,放心吧,啊。”
这句话我爱听,局长忙死就好了。
“谢谢大姐。”
心情好了一段时间,又遇上事了。
局长要的一份文件打好了,处长交给我,让我送过去。平时,这样的事情都是小黄去做,那个长得还算漂亮的女秘书。
可是这一次,局长在另外一栋楼里开会,开车去嫌太近,走路去又嫌太远,小黄哼哼唧唧地不愿意去,像大便干燥一样。
在大学的时候,我们的说法是拉不出屎来。在这里,叫大便干燥,形容那些哼哼唧唧有话不肯直说的人和事物。
没办法,处长就把这活派给我了。
“要快。”处长说。
我飞奔而去,其实我是一万个不想去,我就像小偷不愿意看见警察一样,不愿意见到局长。
可是,我不能不去。当小偷当长了,遇上警察是难免的。
“局长,文件,处长让我送的。”现在我还记得当时说的话,一路上我想好的。
局长接过文件,面带微笑,很和蔼地问:“小伙子,怎么我没有见过你?新分来的大学生?”
“嘿嘿,是。”
“叫什么名字?”
“李,李勇奇。”
“你就是李勇奇?”局长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的笑容。
我几乎要晕过去了,就像小偷被神探抓个正着。到现在,局长说那句话的音容笑貌还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局长终于还是认出我来了。
我好后悔,我为什么今天没有请假呢?为什么没有拉肚子呢?为什么没有大便干燥呢?任何其中的一项发生的话,我就可以不去送文件,就可以不被揭穿。
我深深地自责,我很痛苦。
长长的痛苦伴随着我,我学会了抽烟喝酒。
马大姐看出了我情绪上的变化,实际上我的任何变化她都可以看出来,我几乎要认为她是国家安全局的人了。
一个瓢泼大雨的日子里,我把心中的秘密告诉了她。
“小李子,大男人的,想开点。”马大姐说。
“嘿嘿。”现在傻笑成了我的习惯。
“局长那样问不一定就是想起你冒充李奇勇,也许他早就听说你是个才子呢?”
“会吗?”我突然觉得马大姐的说法也未必不成立。
“开玩笑,现在整个局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才子?”马大姐瞪瞪眼睛,肯定地说。
我笑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笑过了。
你知道什么是做贼心虚吗?我知道。
尽管马大姐动不动就开导我,我还是不能释怀。在我冒充李奇勇这件事情上,我总是忐忑不安。
奇怪的是,那时候我甚至没有想过我究竟是不是冒充了李奇勇。我学过刑法,我知道犯罪的四要素,我没有主观上的故意或者过失,我不算犯罪。可是,那时候我什么都忘了,我直观地觉得我就是个骗子,是个谋财害命的骗子。
所以,我经常陷入痛苦中,总感觉局长的正义之剑迟早会砍到我的头上。
有的时候,我甚至有坦白交待的冲动,想去找局长当面说清我冒充李奇勇“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终究无法鼓起勇气。
两年多来,马大姐就是我的精神鸦片,她总是开导我,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带来好的或者坏的最新消息。
我的所有秘密都会告诉她,甚至三个月没有遗精这样的绝对隐私。
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看出来我和她走得比较近,有的时候开玩笑说我有恋母情结。
也许是真的吧,管他们呢,走我们的路,让别人去说罢
白头发一天天多起来,我本来就显老,现在更显老。
我恨李奇勇,他为什么要死?如果他不死,我就不会成为假冒者,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活得像个贼。
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累,还不如回家种地。可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所以,我在内心里感觉对不起李奇勇,就像是我害死了他一样。
那段时间,我的心情就像正弦曲线一样波动,像布朗运动一样没有规律。我怀疑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会死去。
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改变了。
那一天,我收到了爹寄来的信,信里说:狗子(我的小名),咱们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3
第二章
我不知道祖坟冒青烟是个什么场景,也不知道是白天冒的还是晚上冒的。但是,我知道一点,祖坟冒青烟一定是着火了,换句话说,我要走好运了。
从祖坟冒青烟开始到我走好运,大概相隔了一个多月。其间,我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爹看错了,把别人的祖坟看成了我们家的。
雷电交加,白天简直成了黑夜,雨水像憋了一晚上的宿尿一般喷薄而下,没有人能够挡得住。风将雨水吹到了办公室的窗子上,像子弹一样噼噼啪啪。街上,水越来越深,下水道基本上被堵住了。
偶尔,会有一两个疯子在大街上狂奔。当然,没有医学证明证明他们就是疯子,但是除了疯子,还有谁这个时候在雨中漫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好运总是在这样的天气来到。难道我是水生动物投生的?记得上一次,也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雷雨天,我接到了大学入学通知书。据说,没有多久,那个给我送喜信的邮递员就疯了。
我没有想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女人就在这样的时候闯进了进来。
“如花,来啦?”一个女人从办公室门口走过,她没有逃过马大姐的眼睛。
“是,马大姐。”那女人停了下来,应了一句。
“你爸爸在吗?”马大姐问,很关心的样子。
“在。”那女人说,并没有走进来的意思。
“这么大雨,来坐坐再走吧。”马大姐邀请。
“不了,还有事,你忙,我先走了。”那女人笑笑,走了。
这是个女疯子,这样的雨怎么走?
可是,奇迹出现了,雨几乎在一分钟之内停了下来,甚至太阳也出来了。我看见外面的街上,刚才那个女人骑着自行车走了。
这是个神奇的女人,我目送她的背影,到看不见为止。
“小李子,看上她了?告诉你,那可是局长女儿啊。要是泡上她,那可就妥了。”马大姐半讽刺半认真地说。
“嘿嘿。”我依然傻笑。
“她在中药厂上班,离这里可不近。”马大姐什么都知道。
现在我相信了,祖坟上的青烟是不会白冒的,那是为局长的女儿冒的。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四年大学生活也无法铲除我身上的土气。
分配到局里之后,大姐们平时闲得慌的时候,也给我介绍过几个女朋友,可是除了我瞧不起的,就是瞧不起我的。最伤自尊的是那个看上去傻乎乎粗壮得像举重运动员的女孩,我本来以为就是我看不上她,谁知道她先说他看不上我,好像我比她还差,弄得我好几天吃不下饭去。
每一次失败,我都用“我还年轻”来自慰,给自己找台阶。可是,这一次我决心要全力出击了,为了让李奇勇的阴影永远从我心中抹去,我决定搞定局长女儿。
我知道这算是裙带关系,算就算吧。
这一次我没有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马大姐,因为那就等于告诉了局里的每个人。弄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动用了我的所有智慧,局长女儿的资料迅速被我收集到了。
局长女儿叫如花,如花似玉的如花。自从我暗恋上她之后,我就觉得她真的如花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说她是女人了,她分明是个姑娘,如花姑娘。
如花在中药厂生产科上班,住在厂里的单身宿舍。如花人很朴实,技校毕业。身高一米六,跟我很搭配。年龄也搭配,比我大三岁。
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加重的可以搭人的那种,爹和娘从前看见这样的自行车很眼馋,我实现了他们的愿望,而且我会用这辆车为他们娶个儿媳妇,如花的儿媳妇。
局长真得很配合,我怀疑是不是他也挡不住我家祖坟上的青烟。
那一天,下楼梯的时候他摔了一交,因为他踩在西瓜皮上了,下巴摔破了,门牙也掉了半个。
全局的人有一半护送局长去了医院,我想往前凑,结果被主任撵出来了。
“你凑什么热闹?没看见都是副处长以上的吗?”主任没客气。
我很没面子,我竟然没有救死扶伤的资格。
不过,很快我知道什么叫失之桑榆得之东隅的道理。五分钟之后,一辆加重自行车已经奔驰在马路上,目标:中药厂。
一路上,我所想的就是:谁打电话谁是王八蛋。
没有人是王八蛋。
在中药厂,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如花。
“你是如花,呼呼。”我喘着气,满头大汗。
“你是?”如花有些吃惊,吃惊的样子很好看。
“我是你爸爸,呼呼。”我上气不接下气,顿了顿,“局里的办公室的李勇奇。你爸爸受伤了,被西瓜皮磕掉了门牙,下巴也破了。”
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装作很悲伤的样子。
“谢谢你,送医院了吗?”如花很镇定,不愧是大家闺秀,一点也不慌。
“送了,他们不让我送,我就给你送信来了。”
“是吗?”如花笑笑,好美。
“你去看你爸爸吗?我用自行车带你。”我拼命地讨好。
“不用了,去了医院就没事了,我还要上班。”
如花并没有坐我的自行车,不过她给我喝水,还给我拿毛巾擦汗,她自己的毛巾,闻着很香。
我们认识之后,我就隔三差五找着借口去找她。
她很诚实,她告诉我她是离过婚的,她的前任老公被关进去了,强奸罪。
我不在乎,离过婚的更有经验。更重要的是,离婚不会改变她是局长女儿这个现实。
有一天,我亲了她。她竟然不反抗,我知道妥了。
那段时间,我觉得局长对我很和蔼,连看我的眼光也有些老丈人看女婿的意思。
终于,我向如花求婚了。如花决定嫁给我,那一刻,我好激动。
李奇勇,你这个死鬼,滚吧。
结婚了,我李勇奇结婚了,跟如花结婚了,跟局长的女儿结婚了。
我的心情很激动,很兴奋,基本上属于无以言表甚至罄竹难书的那一种。
我发了很多请帖,包括马大姐和局里点过头的人。
当然,局长是不用送请帖的,他是岳父大人,要等我磕头的。我在想,到时候是叫爹还是叫爸爸还是叫局长?
婚礼很隆重,可是美中不足是局长没有来,如花的妈妈来了。
丈母娘解释说局长有重要公务来不了,不过,他托她带来了贺礼。
局长的贺礼是“艰苦朴素”四个大字,是他自己写的。
说实话,我很失望,不过我还是装得很高兴,我说这四个大字受用终生。
晴天霹雳。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是晴天霹雳,我可以告诉你。
婚礼结束后,大家都走了,好累。
如花坐在床上等着我,现在他是我老婆了。
说实话,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弄,是直接上去扒她的衣服还是先把灯关掉,我觉得还是先关灯比较好一点。
可是,在我关灯之前,老婆对我说话了。
“勇奇,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平淡温柔的声音。
“我不能再瞒着你。”
“什么?”吃了一惊的声音。
“我爸爸他,他。”
“他什么?”急促不安的声音。
“他不是我亲爸爸。”
“什么?”
晴天霹雳。
费了吃奶的力气,弄回来一个伪劣产品。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如花总是不愿意跟我提起局长,知道为什么如花只能在中药厂穷混。我有一种上当的感觉,我把局长送的“艰苦朴素”扔进了马桶,结果堵了马桶,新婚之夜就折腾马桶了。
如花不是局长的亲女儿,如花的妈妈是带着如花嫁给局长的,那时候局长还是个修下水道的工人,在修下水道的时候认识了寡居的如花的妈妈。
我知道白忙活了,如花如果不是局长最恨的人,基本上也是最不喜欢的人。在这一点上,如花的看法与我一样。
结婚的第二天,又收到了爹的信,他说上次祖坟冒青烟看错了,是祖坟后面有人熏兔子。
早说啊。
局长甚至不让我叫他爸爸,说大家在一个单位,要注意影响。
去他妈的,老子还不想叫呢。
从前,局长挂在嘴上的是“廉洁奉公”,现在,他最常说的成了“大义灭亲”。每次开会一定要点名批评我,好像这样他就很公正了。
马大姐经常笑话我。
“不听我的,看见了吧?看见了吧?”马大姐很得意,我知道她对我没有从一开始就向她通报感到很不满意。
“唉。”我连傻笑都免了,直接叹气。
日子越来越难熬,局长对我的态度很糟糕,有的时候当着很多人就告诫我:你不要以为和我攀上了亲戚就可以为所欲为。
靠,谁他妈为所欲为了?
有好几次,局长想把我弄到乡镇企业去。多亏了丈母娘以死相威胁,局长才一次又一次放过我。这让我多少有点感动,觉得如花还是真的爱我,都是天涯沦落人,看在这一点,我决定和如花过下去。
不过,局长还是小小地收拾过我几次,其中一次让我去食堂洗菜,足足洗了两个月,还说是锻炼我。
上次西瓜皮怎么没有摔死他呢?
每次给爹写信,都要问一问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如果祖坟冒青烟的话,我的心愿就是局长赶快死。
局长终于没有熬到我的祖坟冒青烟的那一天,他偏瘫了,据说跟上次西瓜皮有一定关系。
局里的人们纷纷去医院看望他,实际上是去打探他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李勇奇,你不去看看局长吗?”主任问我。
“等我熬到副处级才有资格去看啊。”我说,就差笑出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老丈人啊。”主任有些不高兴。
我没有说话,我想起他大义灭亲时的样子来。
局长就这么完蛋了,我可不会去看他,除非混上副处级,然后去故意气气他。
不管怎么样,现在,李奇勇这个死鬼终于从我的脑海中被抹掉了。
那天晚上,我请如花去吃了一顿,穿着结婚时的衣服。回家的时候,在墙上贴上“喜”字,好好地和如花亲热了一个晚上,算是补偿新婚之夜被葬送的快乐。
局长瘫了,可是新的局长很快就来了。一个局长倒下去,另一个局长站起来。这世道,缺什么也不缺当官的,局长的空位是不会过夜的。
我对新局长并不抱什么幻想,但是至少他不会让我想起李奇勇,也不会在我身上大义灭亲,就算灭了我,那也是消灭敌人,而不是大义灭亲。
原本,我就准备在这个小职员的位置上混下去,或许什么时候能混个一官半职的,那我也很满足了。
可是,一次同学聚会改变了我的想法。
那是毕业五周年的同学会,乱七八糟的同学来了十多个。
大家谈起自己毕业后的命运,结果算来算去,班上一共二十五个同学,除了一个走私白粉被枪毙的,混得最惨的就是我了。
我很没面子,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老六是我们宿舍最聪明的,大学的时候就把班花给骗上床了。现在,他混得不错,竟然已经成了处级干部,而且是在市里一个很有权的单位。
“老李,升官秘籍想学吗?”老六喝多了,问我。
“怎么不想?”
“最简单的办法,找个好老丈人,升官发财出国随便挑。”
“不行了,找了个假冒伪劣的。”我解释了一遍。
老六笑坏了,笑完,他说他找了一个正宗的,虽然也是二手的。至于那个班花,早就甩掉了。
“第二招,给领导当秘书,领导上你也上,领导不上,你也有机会上。”老六还有办法,想想看,真他妈正确。
“我土不拉叽的,领导也不想我当秘书。再说,也没有路子。”
“第三招,给领导送好处。”
“有没有不花钱或者少花钱的办法?”
“真有,投其所好。陪领导玩爽了,他一高兴,你就上去了。”
“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老六用吃惊的眼睛瞪着我,然后倒头睡着了。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5
第三章 下棋
我必须承认那次同学聚会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一生。
老六说得对,升官就可以发财,发财又会有尊严。
我觉得我很没有尊严,同学们点的菜,我连名字也叫不上来,他们唱的歌,我听都没听过。
他们谈的什么出国泡妞之类的事情,我想都没想过。什么俄罗斯的、日本的、越南的,妈的,我到现在只摸过如花的屁股。
聚会结束的时候,我假装喝多了,一句话也不说,其实那是我害怕买单。可是我根本就不应该害怕的,好几个同学为了买单争起来了,不是争着不买,是争着买。而且,不是通常见的那种虚情假意的争,是真的争。
“我来,反正我回去报销。”
“我也可以报销啊,让我来。”
“还是我吧,来,服务员,再拿两条烟,一块开到发票里去。”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买的单,反正是能报销的。
大家告别的时候,我推着自行车。看着好几个同学的汽车奔驰而去,车屁股后面冒出了青烟。
“妈的,祖坟冒青烟有个屁用,自己有辆车冒青烟才是实在的。”我想。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不立。
我决心让自己当官,我知道我的动机很不纯,不是为了祖国建设,而是为了自己能够有车坐,能够公款吃喝,能够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谈笑风生。
我知道这跟我十年前的理想有些差别,那时候我想当个伟大的作家,高尔基那样的,或者是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样的。可是,现实很残酷,我觉得当官更现实一些。
我知道,一旦我当了官,就很可能会成为贪官,因为大家都知道“十官九贪”这个说法。这也跟我的理想不一样,我的偶像是包公,从前经常在家里看斩包勉,看得我热血沸腾。
可是我还是想当官,当贪官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东西就在那里,你不贪,别人也会贪。最简单的例子,局长换了好几个,局里哪次分房不是局长们先挑?哪次分房有我们的戏?难道他们都是贪官?这说明不管他们是不是都是贪官,好处都轮不到我们平头老百姓。
所以,我决定作官,做贪官也比不做官强。
当然,这仅仅是我的想法而已。最重要的,不是想,而是去做。
不管怎么样,我说服了我自己,如花也支持我。
“你要是当官了,我也可以在家里收礼了。从前看着我妈收礼,你知道我有多么羡慕吗?”如花说,她是爱我的,虽然她是个假冒伪劣产品。
有的时候,假冒伪劣产品也不一定就比真的差。
我给老六打了电话,在火车站打的,我怕在办公室被人听见。
其实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问问他该怎么下手。
“有钱吗?”老六问。
“没有。”
“有当官的亲戚朋友吗?”
“那就是你了。”
“那你只有一条路。”
“说罢。”
“什么?”
“投其所好。”
“怎么开始啊?”
“先弄清你们局长有什么爱好,如果是高尔夫这一类花钱的,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如果有幸他有什么廉价的爱好,那就可以下手了。”
“好。”
“怎么你那边那么吵?你在哪里?火车站?”
我挂了电话,现在,我知道我该干什么了。
局长的爱好很快被我弄清楚了,就因为那一次去北京出差碰上了聂卫平,他喜欢上了围棋,天天下,每次都说自己跟聂卫平下过。
可是,我从来就不下围棋,我都弄不懂围棋是怎么围的,这下我有些犯难。
“废话,要是局长爱掏鸟窝的话,你明天就是办公室主任了。”如花急了,比我还急,“你要改变自己,而不是改变局长。”
这些都是废话,道理我自然懂。要想当狗,就要学会吃屎,爹早就对我这样说过。
市里有一个棋苑,我决定去那里看看。哲学书上说的,先有感性认识,才有理性认识,这样的狗屎哲学虽然没有什么狗屎用,但是我还是觉得先去看看比较好。
棋苑里挺热闹,因为我是星期天去的。下棋的人不少,但是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不多,不是老的就是小的。
我转了一圈,发现下什么棋的都有,下围棋的、国际象棋的和中国象棋的都有。我一时没有弄明白我该站在哪里看,去小孩那里吧,觉得自己丢人;去老头那里吧,觉得比较无聊。怎么办?
最后我还是来到了两个小孩那里,看上去挺老实的两个小孩。
我基本上站得很直,头稍稍有一点向下倾,用一种很轻视的眼光看着棋盘,如果用一个词形容,就叫睥睨。我觉得自己看上去很像一个教练,或者像一个家长,反正这么说吧,不会让别人觉得我是一个不会下棋的傻瓜。
两个小孩抬头看看我,然后继续下。不过,他们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很多。我知道是为什么,如果我是一个小孩,突然来了一个大人用这样的暧昧的眼光看着我,我也害怕。
看着看着,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弯下腰去了,那两个小孩好像也忘了我的存在。不过说实话,我什么也没有看懂。
下着下着,下白棋的孩子突然从棋盘上拿起七八颗黑棋子来,这是干什么?对了,一定是吃了黑棋。
可是,这个孩子竟然把黑棋子还给了下黑棋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吃了还要还给他?
“你怎么把棋子还给他了?”我脱口而出。
两个孩子这个时候才重新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大人,然后用很轻蔑的眼光看看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大傻瓜。
“输了输了,咱们走吧。”下黑棋的小孩说,两个小孩迅速收拾好了棋子,一溜烟跑了,边跑边笑,还回过头来看我两眼。
妈的,真丢人哪,早知道这样,不如去看老头。
感性认识就是这样了,看来,理性认识更重要。
我买回了围棋,玻璃子的那种,云子我买不起。
我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什么叫吃子,什么叫紧气,什么叫征子,所有这些,我都学会了。
我买了好几本书回来,除了入门的,就是布局、死活,还有著名的棋谱,什么聂卫平的、吴清源的、坂田荣男的、小林光一的等等,然后开始认真学习。
如花跟我一起学,从一开始她就下不过我。
“你要是局长就好了,我天天赢你。”我说。
“老公,你真行,你一定行。”如花挺崇拜我,没办法,一块学的东西,她就是不如我,想不服也不行。
学棋两个月了,每次家庭杯我都是冠军。
“我可以去找局长下一盘了吧?”我说。
“我看没问题,你要再练练,就是专业棋手了。”如花说。
如花这么说,我决定还是再练一练,因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她们很容易崇拜一个人,而她们崇拜的往往就是蠢货。
我又去了棋苑,我决定去那里看看,看看能不能找个人下一盘,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棋苑里依然很热闹,很多人在下棋。我找了一个桌子前站住,那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人在下围棋,都盘腿坐着,鞋随意地甩在地上,脚上都穿着有漏洞的袜子。
两个人下棋的声响不小,噼噼啪啪地望桌子上砸着棋子。我仔细看着,这两个人下得不错,我觉得每一步都是妙手,好像聂卫平来下也就这样了。
“妈的,老子刚刚把棋练好,厂长又不喜欢下棋了,倒害得老子上了瘾。”其中的一个说,真他妈巧,看来他下棋的目的原来是跟我一样的。
又看了一阵,我有些受不了了,这两个人都穿的是尼龙袜,臭得一塌糊涂。最恶心的是,其中的一个还经常把手穿过袜子上的洞去抠自己的脚趾缝,然后放在鼻子边上闻。
所以,我走开了。
“下棋吧?”一个人在身后说,声音有些沙哑。
回头看,一个老先生,看上去大概五十多岁的老先生站在我的身后,老先生带着一副眼镜,牙有些发黑,嘴里散发出一股烟臭,手上提着一副围棋。
“我看你看别人下了很长时间了,何不自己下一盘呢?”老先生说。
“嘿嘿。”我拿不定主意,想下,又怕下不过他。
“别看不起我,我可是陈祖德的师弟,当年一起下棋的。”老先生说,他以为我瞧不起他,见我有些吃惊,接着说:“我叫陈祖文,跟陈祖德有关系欸。”
陈祖文见我还在犹豫,连拉带拽,把我拉到了一张桌子旁,不由分说,摆好了棋盘。
“黑先白后,你先。”陈祖文让我下黑棋。
这就是我下围棋的处女秀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第一次会是跟陈祖文。直到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很不舒服。
陈祖文的动作看上去很专业,我一开始很紧张,下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陈祖文下棋下得飞快,而我慢很多,因为是第一次下,一定要下好一点。
“看来,你是长考派。”陈祖文说,妈的,什么是长考派?我没听明白,不过还是假装赞同地点点头。
我的处女作下了三个小时,我浑身都被汗湿透了,因为我很紧张。
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我获胜了,他的一大块棋被我征吃掉了。
我兴奋极了,妈的,初战告捷啊,这简直是初出茅庐第一功。而且,我战胜的是陈祖德的师弟,那是什么人物?
我笑了,忍不住笑了。
陈祖文也笑了,看上去他并不在乎输赢。
“不错,你下得真不错啊。学棋多长时间了?”陈祖文摘下眼镜,用手纸擦着,一边问。
“嘿嘿,不长。”我说,不知道该不该自吹一把。
“你不会告诉我你才学了两年吧?”陈祖文问。
“两个月。”我说,不免有些自鸣得意。
“啊。”陈祖文吃了一惊,手一抖,眼镜掉到了地上,我急忙帮他捡了起来。
捡眼镜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张良和黄石公的故事,这陈祖文不会就是我的黄石公吧?
我想对了,陈祖文就是我的黄石公。
“两个月?你真是个天才啊。我下了这么多年的棋,见到的最聪明的就是陈祖德了,可是你比他还要聪明。快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学的?”陈祖文兴奋起来,比我还兴奋。
我高兴起来,就把我学棋的经历告诉了他。
“你跟你老婆就学成这个样子了?天才啊,无师自通。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才?就是无师自通。”陈祖文又戴上了眼睛,仔细地端详着我,一边的镜片已经摔裂了。
“陈老师过奖了。”我说,现在我叫他老师。
“唉,可惜你岁数大了一点,否则我把你推荐给祖德,保证你能当全国冠军。可惜了可惜了,唉。”陈祖文叹气,很惋惜的样子。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是个天才。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后悔投生投错了地方,我这样的天才,爹娘竟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我笑笑,表示遗憾。
“不过,就你现在的水平已经很高了,应该算是个业余高手了,大概相当于业余五段吧。”陈祖文继续说。
我不知道业余五段是个什么水平,想来还不错。
“你可以去参加市里的业余比赛了,肯定进前六名,别人要是不信,你就说是我说的。”
回家的路上,我专门买了两瓶啤酒,准备跟如花庆祝一番。
如花比我还要高兴,她专门炒了四个菜,都是我爱吃的。
“那你明天就找局长下棋去吧。”如花说,她比我还要急。
“急什么,再提高一点。”
“还提高什么?你是全市的前六名,你们局长肯定下不过你。”如花说,似乎我已经是全市的前六名了。
女人就是这样,考虑问题不周到。
我又去了棋苑几趟,想找陈祖文再切磋切磋,增强一下自己的自信心。可是,几次都没有碰上他。
“算了,万一他死了,我还不跟局长下棋了?”我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去找局长下棋。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7
第四章 机会来临
要跟局长下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局长可不会像陈祖文一样来找你。而且,你也不可能像陈祖文一样去找他。
“你以为局长是妓女啊?他会来主动搭讪你?”几天过去了,还没有跟局长交上火,跟老婆交上火了,她每天催我,催得我心烦。
“你不会主动搭讪他啊?”老婆跟我瞪眼,靠,这世道,真的是没地方讲理。
“我要是一搭讪就能搭讪上,她不还是妓女?”我没好气。
老婆哭了,嫁给我这么多年,她只哭过一次,就是她那个局长爸爸偏瘫的好消息被证实的那一刻,她激动地哭了。
我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患难之妻,好男人是不应该让女人落泪的。
“妓女,妓女,你开口闭口就是妓女,你怎么知道妓女一搭讪就能搭讪上?”老婆哭着说,一边抹鼻涕,一边追问:“你是不是搭讪过妓女?”
“胡说,我搭讪过谁?我这一辈子搭讪过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我急了,一急就说实话,妈的说我搭讪妓女,那我不成了流氓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妓女了?唔唔唔唔。”老婆哭得更伤心。
三天,我们两人没有说话。
我错在哪里?我总是在想。难道我这样形容不对吗?难道局长就是妓女吗?
我用了三天的时间在思考这个问题,三天时间里我甚至没有碰过围棋。
可是,三天时间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局长、妓女,局长、妓女。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三天之后,我们和好了,其实,局长是不是妓女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关键的是,怎样才能跟他下棋?老婆不催我了,她知道这其实不是一个小问题。
通常情况下,局长喜欢在小会议室下棋,那就在他的办公室旁边,一个不大的会议室。有的时候局长中午吃完饭下,有的时候下午下了班下。下棋的时候,门通常不会关着,因为怕别人说三说四,据说当年的那个局长就经常在这里跟女秘书偷情,全局的人都知道,后来市长来视察,在小会议室休息的时候从桌子下面摸出两个用过的避孕套,没过几天,局长就调去市里的计划生育办公室了。
当然,门也不能全开着,最好的方式是半掩着,留下一道缝,让外面的人知道里面的人没有淫乱,里面的人也可以随时监视外面的人。
世界上最难开的门不是关着的门,而是半掩的门。因为这个时候你推门进去会显得不礼貌,敲门又会显得很弱智。
我在这个门前徘徊啊徘徊,徘徊了不知道多少次,还是不敢进去。就像我第一次去嫖妓,也是在门外徘徊啊徘徊,难以迈出第一步。(这段话在出版的时候要删掉。)
还是马大姐对我好,说起来,这两年我们之间还有些误会。
这两年,马大姐的脾气有些古怪,动不动怀疑我在别人面前说她坏话,动不动好几天不理睬我。我很纳闷,这究竟怎么回事?后来我知道了,她是更年期到了。
还好,马大姐的更年期顺利度过了,于是,我们的睦邻友好关系得到恢复和进一步加强。
“小李子,来,这是我一个乡下亲戚送来的桃子,可好吃了,洗一洗,给局长送过去。”马大姐说,前两天,我把我的烦恼告诉了她,她决定帮我。
这真是一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过?
我在厕所里把桃子好好洗了一遍,当然是男厕所,说实话,给老婆洗内裤都没有这么认真过。洗好了,拿个盘子端着,小心翼翼地走到小会议室门口。定了定气,轻轻推门进去。
“局长,下棋呢?这是马大姐的蜜桃,您尝尝。”局长抬头看我,我连忙说。
靠,成了马大姐的蜜桃了。说实话,跟马大姐共事这么多年,真没吃过马大姐的蜜桃。
局长的脸色微变,他显然联想到吃马大姐的蜜桃是什么样的情景。
说实话,马大姐虽然岁数略微大一点,但是风韵犹存,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挺骚的骚货。
“啊,放那吧,替我谢谢她。”局长说,他终于发现我手中端着的蜜桃,于是停止了联想。
“下棋呢?”我轻轻问了一句,也算是自言自语的搭讪,算是为自己留下来找个借口。
桃子放在一边,我凑过来看局长下棋。
这是第一次看局长下棋,也是第一次跟局长凑这么近,连他的狐臭都闻得那么清楚,我挺激动。
说实话,局长下棋的水平很一般,肯定不如陈祖文。陪他下棋的是财务处的左副处长,看上去,还不如局长。
局长下得飞快,而左副处长就要慢一些,时不时抠脑袋,嘴里还说:“怎么这一步我就没有看出来呢?”
最后,局长吃了左副处长一条大龙,连数子都不用,左副处长认输了。
棋局结束的时候,我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因为我心里有底了,我知道我能够战胜局长。说实话,当时的心情甚至有些战胜国的意思。
“嗯,这蜜桃不错,又甜,水也多,口感真爽。”局长说,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局长的棋下得真好。”我违心地奉承一句,我有些不太习惯,这样当面拍马屁的事情从前只在老婆身上发生过。
“嗨,我也是乱下。哎,小李,你也喜欢下棋吗?”局长问。
“大学的时候下过。”我撒个谎。
“有时间,咱们也下一盘。”局长说完,走了,不等我回答。
我真的很激动,想不到第一步就这么简单,局长说话是算数的,他一定会有时间的。
盘子里还有一个蜜桃,我拿起来,狠狠地咬了一口。靠,咬了一嘴虫子,怎么是个坏桃子?
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想。可是再想想,我觉得我不倒霉,这坏桃子被局长吃了那才是真的倒霉。
对于局长来说,“有时间”往往就是“没有时间”。后来我知道,对于当官的来说都是这样。
可是那时候我没有这么清楚啊,我很兴奋地等待着局长的“有时间”,等啊等,一直等到我兴奋不起来。
那段时间真得很痛苦,等待的痛苦大家都是知道的,这里就不用形容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形容一下,那一次我去商场给老婆买内衣,刚买完,就觉得屎憋得慌,好像随时要喷薄而出。
我赶紧找厕所,他祖宗的,这么大个商场,只有一个厕所,还是男女合用的,外面排着队,比他妈早上排队买煎饼果子的人都多。没办法,只好排着。一边看前面还有几个人,一边看手表,那可真是争分夺秒啊。
小肚子越来越痛,一阵一阵,好像抽筋一样,要不是周围有人,早就扒了裤子一拉了之了。
“五秒、十秒、十五秒,一百二十秒,终于出来一个了,忍住,忍住。”我忍,我心头默默地忍,不能忍也要忍,绝对不能忍无可忍。
就这样,一个小时之后,终于轮到我了,我半弯着腰走进厕所,艰难地关上门,马桶里一摊屎正对着我笑。“妈的,看上去挺漂亮的小姐,拉屎竟然不冲水。”我骂了出来,看看篓子里,数不清的卫生巾。
我已经蹲不下了,只好慢慢试探着蹲下去,一边蹲,一边让自己想别的事情,好分散注意力。于是我就想局长吃马大姐的蜜桃,“又甜,水也多;又甜,水也多。”我反复说着,终于,蹲了下去,可是,裤子没有来得及褪到膝盖,屎就已经忍不住喷射出来,弄了我一裤腰带。
“口感真爽。”我正念到这里,我相信,这个时候,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对什么叫爽的理解最深刻,那就是憋了一个小时的屎喷发出来的时候。
我擦干净了裤腰带,但是我没有冲水。没办法,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拉屎不冲,我凭什么要冲?
我只能说,等局长“有时间”的感觉就像在商场排队拉屎的感觉,痛苦万状却不能说出来。
我只能安慰自己:总会轮到我的,总会轮到我的,轮到我就爽大了。
我终于明白,要等“轮到我”是不现实的,毕竟跟局长下棋还不完全等同于排队拉屎。排队拉屎可以等,可是,跟局长下棋必须主动出击。
办公室的大姐们都看出来了,她们挺帮忙的,马大姐又献了一次蜜桃,周大姐的鲜奶也贡献出来了,甚至秘书张晓红还献了一次参,结果都没有用,还是只能在旁边看一看,拍拍马屁。
还好,至少吧,跟局长混了个脸熟,在电梯里遇上点点头什么的也变得自然了。
但是,这些不解决问题。就像排队拉屎的时候放个屁,固然给肠子腾出了一点空间,可是并没有快感。
毛主席说过: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机会在一个暴风雨的下午来临,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我的机会总是跟暴风雨联系在一起呢?
高尔基在《海燕》里说过: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妈的他不是海燕,他不知道海燕在暴风雨里有多难受,老天有报应的话,让他来世去做海燕,看他还说不说这些屁话。
暴雨淹了大街小巷,下水道成了上水道,什么脏东西都上来了,避孕套、卫生巾什么的漂了一大街,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我的。
下了班,没有人走,局长也不走,别看他有四个轮子,可是就现在这形势,大街上水漫膝盖,桥下面还不要在裤腰带以上了?再说,开着开着车,万一溅一个避孕套或者卫生巾什么的到玻璃上,岂不是很晦气?
在暴风雨中,左副处长来了,这样的机会他也不会错过的。于是,棋盘摆好,局长又开始下棋了。
我凑了进去,送了这么多回蜜桃和鲜奶,我现在已经可以轻手轻脚地去看局长下棋了,不过,还没有发言的资格。
照旧,局长还是下白棋。
左副处长以三连星开局,而局长是星小目布局,现在,我对这些布局的术语已经倒背如流了,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认为我是个高手。
布局阶段,局长大获成功,逼得左副处长只能下宇宙流,武宫正树喜欢的哪一种,我也知道。
我一边假装很认真地看,一边在想怎样才能跟局长下一盘。
正下着,有人来了,敲门进来,一看,是财务处的小刘。
“左处长,下棋呢?”小刘说,冲局长笑笑。
“有事吗?”左副处长问。
“有。”
“没看我正跟局长下棋呢吗,等会再说。”左副处长心里一定在骂小刘没眼力。
“急事。”小刘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来找左副处长不是个好差事,可是好差事轮不到他,这样的事情是一定要他来的。
“什么急事?”左副处长很不满的样子。
“刚才有你一个电话。”
“那你没告诉他我在开会吗?”
“告诉了,可是那人又打过来了。”
“谁呀,找我干什么?”左副处长更不满。
“说是你小舅子。”
“我小舅子?什么事?”左副处长有点紧张了,他一向怕老婆,老婆像皇帝,小舅子就像皇帝的贴身太监,得罪不起。
“说你丈母娘掉水坑了。”
“啊。”左副处长当时站了起来,他知道丈母娘家附近有几个著名的大坑被称为万人坑,从来没有人管,只要下大雨,一定有人掉进去,已经死了好几个了。
“怎么不早说?”左副处长急了,反而怪起小刘来。
我知道,什么时候都不要去给别人报噩耗。
左副处长走了,冒着暴雨。
局长很失望,眼看就要屠龙成功。
“小李,来,咱们下。”局长主动邀请。
晴空霹雳啊,我激动得暂时性失明十五秒。
我坐在刚才左副处长坐的椅子上,拿起一粒黑棋,“啪”,拍在棋牌上。
外面,暴风雨嘎然而止。
在此,我要特别鸣谢左副处长的丈母娘,她用她宝贵的生命为我争取到了宝贵的机会。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28
第五章 局长的避孕套
陈祖文,我操你奶奶。
大地回音:活该,活该。
陈祖文,我操你奶奶。
高山回音:活该,活该。
我被陈祖文害苦了。
“小李,你水平怎么样啊?”局长问,大概是他发现我下棋的动作太专业或者太不专业,所以在我拍下第一个子之后,他觉得还是先弄清楚我的底细好一些。
“这个,业余五段。”我壮着胆子说。
局长用怪异的眼神看我一看,好像有点绝望或者有点后悔,总之,他尴尬地想笑又不想笑的样子,然后不说话了。他不知道,我这个业余五段是陈祖文封的。
他明显有些紧张,下棋的节奏比平时慢了很多,甚至手有些发抖。毫无疑问,除了聂卫平之外,我是他遇上的最高的高手。
二十多手过去,我开始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往日在一旁看别人下棋时那种应付裕如的感觉没有了,反而我感到局长的每一颗子下去都在我的要害上,都那么难受。每次局长落完子后,我都后悔不迭:这才是要点啊,我怎么刚才没有去占?
又过了二十多手,我的棋开始崩溃。你知道什么叫崩溃吗?崩溃就是看不到一点希望。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草包,而不是什么业余五段。
局长已经不紧张了,但是有些激动起来,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更加奇怪。
一百零八手的时候,棋已经没有办法再下下去,满盘都是白棋,我一块也没有活,全军覆没。
“你是业余五段?”局长终于说话,笑着说,那是一种气愤至极的笑容。
“嘿嘿。”我很尴尬,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恨不得一头栽到地上假装抽疯。
“小伙子,做人要诚实。”局长说完,站了起来,一推棋盘,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暴风雨再次来临,而且更猛烈,高尔基在天堂或者地狱里一定很高兴。
局长气昏了头,愤怒地下了楼,司机在楼下的传达室等他,急忙去开车。
暴风雨中,局长义无反顾地上了车,冒着风雨以及避孕套和卫生巾的袭击,走了。
不幸的是,局长的车在桥下抛了猫,害得局长不得不趟水,晚上回到家,老婆在为他洗衣服的时候,在衣服口袋里翻出一个用过的避孕套。于是,局长的家里发生了一场暴风雨。
我欲哭无泪,我心如刀割。
我知道,暴风雨里的机会历来都是这样靠不住的。
如花安慰我,安慰半天,她也哭了。
“想当官咋就这么难呢?”如花说。
抱头大哭的结果是我们都没有吃晚饭,批评和自我批评成了我们当天晚上的精神食粮,这是我第一次真诚地感到党的组织原则是多么的正确。
批评和自我批评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这个狗日的陈祖文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他胡说什么我是业余五段,我也不会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找局长下棋,也就不会让局长带着用过的避孕套回家。
找狗日的陈祖文算帐去。我高呼,我要揭穿他的虚伪面目。
第二天,我长了一头的脓包,那都是急的。
顶着一头的包,下班之后我来到了棋苑。
“有没有看见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瘦瘦的,戴副眼镜,穿黑色衬衫的人?”我逢人就问。
其实,也没有逢人就问,只是准备逢人就问,因为我问的第一个人就告诉我了。
“你说的是陈祖文吧?”回答我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看上去挺斯文。
“对,对,就是他,你见到他在哪里吗?”我很兴奋,恨不得立即找到他。
“你找他干什么?”小伙子问,很奇怪的眼神,明显不怀好意。
我找他能干什么?我想揍他。可是,我不能这样说,我说:“我,我找他下棋。”
“找他下棋?”小伙子用很怪的语气问,见我一时没有回答,他突然笑了,似乎他明白了什么,事实上,他却是明白了什么。
“他是不是说你是业余五段?”小伙子料事如神,现在轮到我一脸疑惑了。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很尴尬。
“他看见谁都这么说,他封的业余五段估计有好几百了吧。”小伙子笑道。
“啊。”我这一惊更大。
“你现在肯定找不到他,估计,最快也要两个月以后吧。”
“为什么?”
“他进去了,又犯病了,隔一段时间犯一次,你要真想找他,可以到神经病院去试试,就说你是他侄子。”
我一脑子空白,我一点也不恨陈祖文了,我只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怎么就听信了一个神经病的话?
局长好几天没有上班,据说是那天淋了雨感冒了,可是马大姐的消息是老婆正在闹离婚,局长怕得要命,因为局长的老丈人那可是惹不起的。没办法,局长提出把那个避孕套拿去做DNA测试,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整个局里都在传说局长避孕套的故事,马大姐则表现出一个新闻工作者才有的敏锐嗅觉和严谨态度。
“小李子,你过来。”马大姐说,自从她把自己的蜜桃献出来之后,自我感觉好像就是我的恩人,跟我说话一点礼貌也没有。
“啊。”我哼哼吱吱地蹭过去,心情正不好,我没心思跟她说话。
“小李子,你总跟局长在小会议室里下棋,有没有发现那里有避孕套?”马大姐问,眼里放射着光芒。每当问这类事情的时候,她的眼里一定放射光芒。
“没注意。”我说,无精打采地,满共跟局长下过一次棋,怎么就成了总跟局长下棋?再者说,就算有避孕套,人家也不能让我看见。
“观察事物太不认真,那,有没有闻到过什么味道?”马大姐接着问,她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
“什么味道?”我反问。
“你说什么味道?奇怪的味道。”马大姐提示。
“奇怪的味道?什么奇怪的味道?”我这一次是装傻。
“嗨,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就是你跟你老婆那个之后,你又没有洗澡,就会有的那个味道。”马大姐按捺不住了,顾不得什么脸皮,就直截了当地说。
“怎么会有我老婆的味道?那不麻烦了。”我一时没有回过味来。
“哼,你走吧你走吧。”马大姐什么也没有问出来,气哼哼地不再理我。
我这辈子如果只做对了一件事情的话,那就是这次对话。从此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关于领导的故事,永远都要装傻,什么也不要说。
如果没有这次对话,我就完蛋了,因为我知道局长轻饶不了我。
马大姐和我的对话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局,还好,马大姐竭力把我描绘成一个傻瓜,一个没眼睛没鼻子的傻瓜。
“你真的没有见过避孕套?”
“你真的什么味道都没有闻到过?”
数不清的人这样问我。
局长在一个星期之后回来上班了,他的说法是这段时间他去了市里开会。
“开个屁的会,作DNA 测试去了。”马大姐什么都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知道,因为作这个测试的专家是她小学同学。
“结果怎么样?”我也挺感兴趣,忙问。
马大姐甩了我一眼,她还在生我的气,本来不想告诉我,可是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说:“能怎么样,要是是局长的,他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我真的很怕碰上局长,因为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害的。可是,常在坟边走,哪能不遇鬼?有的时候,你真的是躲都躲不开。
那天坐电梯,我刚进去,身后就进来一个人,不是别人,这个时候说的,那肯定是局长。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遇上,放个屁就能充满每一个角落的地方,不要说躲,就是装傻的机会都没有。
“局长,嘿嘿。”壮着胆子,厚着脸皮,我开了口,总不能让局长先开口吧?
“小李,好久不见了,还下棋吗?”出乎意料,局长的态度还是和蔼可亲的,竟然还提起下棋的事情。
“不,不下了,好久不下了。”我连忙说。
局长不再说话,脸色有些奇怪,我知道坏事了,他一定又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说不定正在想该怎样收拾我,而我呢,就像个死老鼠一样一动不敢动,就等着被扔进垃圾桶里。
“卟。”一声巨响,实际上肯定算不上巨响,但是在我忐忑不安中,这就是巨响,这声巨响让我吓了一跳。
局长的脸色好了许多,现在我知道原来他刚才是在憋屁,可是最终没有憋住。不管怎样,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局长的脸色恢复了正常,然后出了电梯。原本,我和他到一个楼层,我决定再坐下去,免得还要一起走一段路。到了下一个楼层的时候有人进来,立即皱眉,然后用厌恶的目光扫视我。
我急忙出了电梯,电梯外面的空气很新鲜,这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局长的屁真的很臭,而刚才我还替他背了黑锅。
又闻了他的屁,又替他背黑锅,如果老天爷有眼的话,局长就应该放过我。
不能不承认,老天爷有的时候真的有眼,这一次就是这样。
局长很长时间没有收拾我,而且看起来也没有收拾我的迹象。可是,我的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我每天都在担心,晚上也睡不好。
早知道这样,我去学什么围棋呢?老老实实混着,不是挺好?老婆也这样说,我们都很后悔,真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直到有一天,又是马大姐解脱了我。
“小李子,你过来。”马大姐突然又开始对我关心起来,看她得意洋洋的眼神,我知道她又弄到了什么内幕,而且很可能跟我有关系。
“大姐,什么事?”我没有磨蹭,坐了过去。
“坐下。”马大姐命令,其实我已经坐下来了,她这样说,就是要体现她的权威,我怀疑我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
“糟了,是不是我上黄色网站被她看见了?”我心里打鼓,这个女人真得很神,什么也别想瞒过她。
可是,我猜错了,实际上我从来就没有猜对过。我要是都能猜对的话,就不在这里混了。
“把你那天跟局长下棋的经过说给大姐听听。”马大姐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天天都想怎么忘掉那一天的事情呢。
“说不说,你要是不说,那我可不管你了。”马大姐用威胁的语气对我说,看来,她真的掌握了什么。
我决定还是说,因为我相信,即使我不说,她迟早也会知道,说不定她早已经知道了。
“我说。”我像心理崩溃了的犯罪分子一样,用求饶的眼神看着马大姐。
“照实说,什么也别隐瞒。”马大姐也像审讯犯人一样。
我为什么非要告诉她?不告诉她又能怎么样?这些问题我都没有去想,我的直觉就是她能帮我。
人的直觉往往是准确的,当你第一眼认为一个人是小偷的时候,你一定要捂好自己的钱包。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马大姐,包括陈祖文的故事。马大姐开始大笑起来,捂着肚子笑,几乎笑死过去。我在一旁陪着她傻笑,直到她没有力气再笑下去。
“原来是这样,真是你把局长气坏了。怪不得你这些天愁眉苦脸,像老婆跟谁跑了一样。”马大姐说。
“你怎么知道的?”
“大姐什么不知道?”马大姐得意地说,强忍住笑:“你知道吗?局长真的气坏了,原来准备收拾你小子的,可是,现在他决定放过你。”
“真的。”我眼前一亮,恨不得给马大姐跪下去,这么好的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马大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为什么呢?”
“这你就要感谢大姐了。”
我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要感谢他。
“我到处去说你作证小会议室里没有避孕套,也没有什么味道。有人告诉了局长,局长认为你还算诚实,因此决定放过你。”马大姐说。
原来如此,老天开眼啊。
作者:
云淡水暖
时间:
2005-7-28 11:30
第六章 成为高手
现在我最庆幸的事情是没有把围棋扔掉,幸亏当时没有听老婆的。当时老婆一气之下决定把围棋扔掉,我拦住了她,我说不如卖给收破烂的。好在,收破烂的很长时间没有来。
马大姐的喜讯让我们全家兴奋得猴拉稀一般,我们又像老婆她后爹偏瘫那天一样折腾了一个晚上。
很长一段时间,我再也没有碰围棋了,看见围棋我就后怕,我决定还是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做人,什么也不要想。老婆也支持我,说什么幸福不等于当官,只要自己认为幸福了,就算不当官也幸福。
我们就这样麻醉自己,自欺欺人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我过得很轻松,什么也不想,像个小混混。有的时候,我觉得那叫浑浑噩噩;有的时候,我觉得那样过也很幸福。
本来,我就准备那样过一辈子了,像个臭虫一样无所成就,没有追求。
可是,上天注定我不是一个甘于堕落的人。一件事情刺激了我,让我重新拿起了棋子。听起来,这像不像聂卫平的自传?
局里又一次分房子,与以往一样,还是僧多粥少,像他妈轮奸一样望上挤。照例,局里又划出一道线来,我正好是线底下的第一名。而跟我一起分来的甚至还有比我后分来的,好多都分到了房,为什么?因为他们都当了官,而我还是个科员。
当官好啊,当官好啊。
谁以后再说当官不好,我蔑视他。
我跟老婆都哭了,看着我们那间冬凉夏暖的平房,八户人合用的厨房,我悲从中来,我想起了岳飞的词。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和老婆像新婚之夜一样整夜无语,整夜无眠。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老婆已经把棋盘放在了桌子上,而她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我知道,围棋还要下下去。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那一刻,我想起了珍宝岛战士,惭愧啊,我们因为一点点挫折而却步,而他们拎着肠子还要冲锋。
“啪。”我把棋子拍在棋牌上,老婆揉揉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
“哎呀,要迟到了。”老婆跳了起来,来不及刷牙洗脸,抢出门去,骑上自行车,飞一般上班去了。
你永远不要对别人抱有成见,因为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你所不能预料的。
我决定重新开始学棋以后,学棋的欲望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而且我明白,任何的骄傲自满都是掩耳盗铃,只有扎扎实实地提高自己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又去了棋苑,提着围棋去的。为此,我特意买了一副云子,希望这样可以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谁愿意跟一个臭棋篓子下棋呢?
好不容易找了几个对手,每次都被人家杀得片甲不留,再没有人愿意跟我下棋了。
我真的很失败,我真的很沮丧,每次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棋院回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老婆。老婆是个好老婆,她每一次都激励我:“你要是再没有什么提高,就不要再回这个家了。”
几个月过去了,我的水平提高非常有限,总跟比我还臭的人下棋,除了可以临时性地满足一下虚荣心,还有什么用处?要不就是站在旁边看别人下棋,可是那是根本徒劳无益的,看别人下跟自己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我几乎陷入绝望,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我想不到学棋也是这样困难,像这样下去,就算活到退休,恐怕也不敢去找局长下棋了。
很多次,我有退却的念头,走在江边,我冲动得几乎要把围棋扔进去,然后自己也跳进去。可是,我终于挺住了,因为我知道,天生我才必有用。
老爹又来信了,他说祖坟这一次真的冒青烟了,他让我注意一下是不是有发财的机会。
我把那封信擦屁股了,结果再次堵了马桶。
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我被堵在棋苑出不来,我也不知道暴雨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妈的,狗日的气象预报,他们竟然说今天全天天晴,还说阳光充沛。
躲在屋檐下面,为什么要躲在屋檐下面?因为棋苑关门了,这世道,人们的同情心都被狗吃了,管理员把我们统统赶了出来,他说他要下班。下他娘的蛋,这么大的雨,他的自行车是水上漂啊?
我决定了,我再也不来这个狗日的棋苑了,我不下棋了,我不当官还不行吗?我就住一间屋子怎么样?人家还一家三代住一间屋子呢。
我决定了,谁是今天晚上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我就把我的围棋送给他。
看看周围,都是棋友,密密麻麻地挤着,异口同声地骂棋苑管理员,从她奶奶一直骂到她妹妹,基本上被轮奸好几次了。
可是,没有人跟我说话。
是啊,就我在棋苑的名声,恐怕只有神经病才会跟我说话。
神经病真的来了,而且他真的跟我说话了。
“是你,终于又见到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上。
我回过头来,等我看清楚那个人是谁的时候,眼中发射出光芒。如果我的故事拍成电影的话,这个回头的动作一定要反复放十五次。
那个人是我曾经找过,但是又最不想见到的人。就算你是傻瓜,你也该猜到那是谁了。
陈祖文站在我的面前,还是那么瘦,依然戴一副眼镜,眼镜上还有一道裂纹。他正对着我笑,黑黑的牙缝里迸发出一阵阵的烟臭。
“我靠。”我第一时间给了他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看在他太瘦的分上,没有把我的全部内力发挥出来。
令我吃惊的是,陈祖文纹丝不动,他简直就是一个武林高手。
“哈哈哈哈。”他笑了,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见面时的笑法。
我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们,他们大概认为是两个神经病在交流。
我决定羞辱他,当然我知道羞辱一个神经病人基本上相当于强奸一个白痴女。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我不羞辱他,我就会被人们当成神经病,可是我不是神经病。
“你出来了?”我大声问,提醒他他是个神经病。
出乎我的意料,陈祖文并没有生气,相反,他以很高兴的语气回答:“出来了,你也出来了?”
我要气疯了,我实在没有想到陈祖文还有这样的智慧。
人群哄然大笑,我怎么办?我想揍陈祖文一顿,可是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我怎么能打一个老头,一个神经病老头?我可是国家干部啊。
我只好逃走。
冒着雨,我蹬上了我的自行车,出去一截距离之后,我回头去看陈祖文。
我看见了他,而且看得很清楚,因为他就在我的身后,他骑车跟着我。
什么叫活见鬼?当一个神经病悄悄地紧跟着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活见鬼的感觉是什么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我怒喝,恼羞成怒。
“你还想不想下棋?”陈祖文问。
“不想,想也不会跟你下。”
“我知道你生我气了,上次我说你是业余五段,那是我骗你的,我下棋很臭。不过,我哥哥真是高手,我让他教你怎么样?算是将功折罪。”
“不用,我早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这次不骗你,你要是愿意,明天咱们在棋苑见。”
我脚下加劲,甩开了陈祖文。
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雨停了,天也亮起来了。
难道我的运气又来了?
按照运气总是和暴风雨一起来到的原则,我决定还是去一趟棋苑,说不定陈祖文说的是真的。
幸亏我去了,有的时候,你要相信神经病,他们的真诚往往比正常人更深刻。
陈祖文早已经在那里翘首以盼了,在他身边,是另外一个老头,或者说,在他身边,是另外一个他。
两个陈祖文站在我的面前,我想不到神经病也能是双胞胎。到底谁是陈祖文?我很轻易地认了出来,因为陈祖文的眼镜上有一道缝。
可是,我还是错了,有的时候你以为肯定正确的东西恰恰是错误的。
“这是我哥哥,他才是陈祖文,我实际上叫陈祖武。”陈祖文说,原来,他是陈祖武。
“啊。”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是来找他们的,因为我不知道那个真的陈祖文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你下棋?”陈祖文问,我说的是真正的陈祖文,他的声音比陈祖武好听很多,看来,他不抽烟。
“对啊。”我面无表情,向周围看看,装作跟谁约好的样子。
“来吧。”陈祖文不等我答应,坐在旁边的桌子旁,等我去交手。
我磨磨蹭蹭走过去,然后用藐视的目光看他一眼,似乎是很给他面子。
棋盘放好,陈祖文并不谦虚,“啪”,将一颗黑子拍在天元上。
藐视我?在我的记忆中,敢于把第一粒子拍在天元上的,似乎只有吴清源。
面对这样的藐视,我决定以牙还牙,直接靠了上去,短兵相接,你死我活。
就这样,棋从棋盘的中央开始下起。
棋局结束的时候,整个棋盘都是黑色,我一块棋也没有活。
“再来。”陈祖文说。
这一次,是我执黑。我很小心,生怕再输给他,可是,棋局结束的时候,盘上变成了一片白色。
我知道,这次我是真的遇上高人了。
陈祖文告诉我,他们家是围棋世家,以他的水平,在全市也没有对手,可是他不愿意参加任何比赛,而且已经很多年不跟人下棋了,不过平时还在认真研究。陈祖武精神上有些问题,平时喜欢吹牛,常常到棋苑去厮混,还用陈祖文的名字骗人。
这一次,陈祖文是被陈祖武死乞白咧拉来的,恰好陈祖文平时摆摊的地方还在被水淹,左右无事,就跟着来了。
补充一句,陈祖文是修鞋的。
“缘分哪,既然认识了,我就教你吧。”陈祖文倒很直爽,他是我到了这座城市之后认识的最直爽的一个人了,不用你求他,他就肯帮你。
当然,我也不能无功受禄,我不是那样的人。
从那之后,每天下午下班之后,我就去找陈祖文。在他的鞋摊边上,我们摆好了围棋,他一边修鞋,一边跟我下,还要一边讲解。
自从认识我之后,他的生意好了很多。我不仅把我自己家的鞋拿去给他修,还把老婆亲戚家的鞋搜罗起来给他修,后来,我们办公室里的人和他们全家的鞋也都被我搜罗起来给他修。
“有没有鞋要修?”那段时间,遇上每一个亲戚朋友,我都要这么问一句。
陈祖文很尽心地教我,我从一开始被让九子开始,一点一点提高,八子、七子、六子、五子、四子、三子、二子,最后,我们的水平完全相当了。
“你现在真的有业余五段的水平了。”八个月之后,陈祖文说。
半年的时间,他修了近万双鞋。
我请他吃了一顿饭,又吃了一顿饭,再吃了一顿饭,吃第三顿饭的时候,我才敢说:“师父,我,我以后不会每天来看你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迟早会有这一天的。”陈祖文感慨,他知道,从此以后,他每天不会修那么多鞋了。
我们两人都喝多了,其实我们喝多了没有问题。糟糕的是,陈祖武也喝多了,第二天,他又进去了。
现在,我是全市顶尖的高手了。
局长,等着我来办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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