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德国社区 - Powered by Discuz! Board

标题: 张贤亮:文革时未满十岁小女孩竟上刑场陪绑 [打印本页]

作者: chumao 时间: 2009-1-4 12:34 标题: 张贤亮:文革时未满十岁小女孩竟上刑场陪绑

张贤亮:文革时未满十岁小女孩竟上刑场陪绑
! @0 a7 h) v) ~8 d5 \% x

2 i% _6 \, X) L/ c% N: \
8 O5 Y) Y) ~5 C( B
……“革委会”成员嘻嘻笑着散了会，团部的武装战士就忙开了。他们用张白纸写了我的名字往牌子上糊。我一看，写的是：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

3 s$ D5 T- @) m+ |% E3 O( W
字是用红墨水写的，很鲜亮，虽然牌子上画了两道交叉的黑道，但字写得真不错，看来是练过书法的人的手笔。木牌上早就有根半圆形的铁丝套，武装战士笑着叫我挂上试一试。十几个武装战士簇拥着我到一辆卡车边上。这时，战士们自己人跟自己人内讧起来。因为进趟城不容易，公审大会又像现在红歌星的演唱会，谁都想去看热闹，但上级只允许八个战士押我去。我就跟他们开玩笑说，算了，我不去了！把我的名额让给你们吧！逗得战士们哈哈大笑。 9 N. Y$ o3 a2 K3 R- W

……他们的任务是把我押到那里与全市的牛鬼蛇神一齐集中“受教育”。听说要枪毙一百多人哩。
8 p6 z( p8 B5 m3 O  h

八个武装战士，排长领三个端着“破枪”在前面开路，两个在我两边押着我，一男一女跟在后面压阵。我听见两边不断有人问，“是枪毙的不是？是枪毙的不是？是枪毙的不是……”好像我不被枪毙就会让他们失望，不具有观赏价值，使我不由得惭愧地低下头去。 * d5 |* N$ t2 A- H) f- a

挤到接近“杀场”再也挤不进去了，前面就是陪绑的，站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个不满十岁的女童，胸前用细麻绳吊着一块小纸牌。上面用黑墨水歪斜潦草地写着这样几个字： - f; G7 K; T, q7 E3 M" E! B) D
. B& T' H5 k( Z! P! M
# E! g0 Z+ `- ^% g+ d/ q: U
反动学生×美丽

那块牌子已刻骨铭心，令我终生难忘。

% W. P8 D: @1 ^; h$ O
美丽拉长着小脸，低着小脑袋，只是伶仃地站着一动不动。 - W' v* U- H: f, t
' P/ B1 g. o  r5 t+ b
$ S( N) x9 f$ m4 X5 Q8 {4 U
在夏日正午的阳光下，她一头一脸脏兮兮的汗水，稀疏的额发沾在前额上，干了的泪痕和鼻涕结成了痂，糊了个大花脸，她低垂着眼皮，紧抿着嘴唇，也不向两边张望，木然地像尊泥塑的雕像。忽然，我发现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的神情虽然沮丧却一点也不畏葸，面部表情倔犟内向，一副“看你们把我怎么办”的样子。我不由得暗暗地敬佩她并想向她伸出手去。 . F0 A; y' s& R: C8 i1 k( E  M7 [/ E% l
$ G+ \% q0 O1 E# o8 s
" O# O/ i. i3 w; C' p: A; o
前方“乒乒……”响起洪亮而又沉闷的枪声，像我曾听过的汽车爆胎的声音。不只我和美丽，人们都颤了一下。这时，全场奇怪地静默了十几秒钟，等明白不会响枪时，人群突然轰地一下热闹起来，高呼大叫却又不是喊政治口号，嘈杂的话语腾空而起……

我爬上卡车，站在高处向“杀场”望去，只见一群士兵还在低洼地四周忙碌，不知在忙些什么。反倒是爬在树上的那些娃娃在远处看得清楚，所以最感到痛快淋漓的就是娃娃，一群群地追逐着用手比作枪的模样，“乒乒乓乓”地互相枪毙对方，一片喊打喊杀的欢快的嬉戏声。
" e# b1 a) {+ B  d
* i, E4 y# @$ ~, I% a
这帮娃娃是和美丽同样大的孩子。 , J1 `0 S/ W5 R' M/ j

这时，我已经不再多愁善感了。一个人要成熟，仅是一刹那间的事。

上世纪90年代中期，宁夏的树木曾大面积地受到天牛虫害，路边碧绿的杨树、柳树几乎都死光砍光，奇怪的
) Y" p8 t* U  n) N5 L- r

是唐徕渠边一排排曾爬满娃娃的树却安然无恙。当年碗口粗的小树已长成了合抱大树，渠边修建成公园，很是热闹。而深藏在那些合抱大树中的年轮，当然有“文革”时期形成的。我们无法把那十年的年轮从大树中剔除出去，如果我们非要将它开刀，剔除掉那些年轮，树木也不能存活了。 & `/ r2 [. }1 F- S4 }; ]; i5 `

还有美丽，还有欣赏枪毙和互相“枪毙”的孩子，现在肯定都有了孩子，被“文革”文化污染的血液，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往下流传……

欢迎光临人在德国社区 (http://csuchen.de/bb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