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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白骨美人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全) [打印本页]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38     标题: 白骨美人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全)

作者原话:santasmile

  好久都没有写故事了,好紧张啊,抖抖抖~~~
  第一次写没有小狐狸的连载,还是好紧张啊,抖抖抖~~
  
  还是古代的故事,男猪脚是个娘娘腔,女猪脚性格待定,大家先将就着看吧。
  不管故事好不好看,偶都会坚持金牛的本性,吼吼吼,努力添坑,至死方休

  爬走~~~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0

1、

  “美女出东邻,容与上天津。整衣香满路,移步袜生尘……”少室山脚下的一间茶社里,传出清朗的吟诗声,衬得春日的山景,越发的娇艳明媚。
  “臭小子,你骂谁?”诗未念完,一个声嘶力竭的叫骂声紧接着就响了起来。
  “洞庭兄,你何必这样激动呢?”那个吟诗的书生笑眯眯的将一杯茶水递给一个眉目清秀的同窗,“来,喝口茶,消消气!”
  “闭嘴,以后不许再说我像女人!”这话一出口,立刻换来其他学生的哄堂大笑。
  “哪里是像女人,分明就是女人吗~”
  那个被取笑的书生被气得满脸通红,映衬着他俊秀的五官,乍一看真的很像哪家的大家闺秀。
  “你们这帮学子,不好好在山上读书,怎么跑出来调戏良家妇女?”隔壁桌上坐着的一个老人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颤颤微微的站起来主持公道。
  
  “老人家,我是男的!”严洞庭听了,气得一下站了起来。
  那个老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下,粉面桃腮,身形单薄,“哦,个子倒是不小,似乎有点像是男的!”
  “我根本就是男的!”
  “孩子啊!”那个老头摇头叹道,“我知道你们这帮小姐总是耐不住寂寞,偶尔想出来转转,可是不是穿了个男人的衣服就能变成男的~”
  “…………”
  “尤其是不要跑到这深山里来,更不要和这些登徒子弟混在一起!”
  严洞庭听到这里已经无话可说,只有摇头的份儿了,他抱拳对这个打抱不平的热心肠老人道:“多谢老丈了~~”
  老头听了微微一笑,厉声对余下的学子道:“你们这班书生,还不好自为之!”制止了一桩祸事,他的老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微笑走出了茶社。
  
  他前脚刚刚走出茶社,里面就传出来一阵震天响的哄笑声,差点把那泛黄的茅草屋顶掀翻。
  “南天,南天,接下来的几句是什么?”有人在一边起哄。
  “水下看妆影,眉头画月新。寄言曹子建,个是洛川神!”
  
  严洞庭实在是气不过了,拂袖走出茶社,一口气沿着山上的石阶跑到了书院里面。
  望着书院中参天古树,正在迎着春风吐出青翠嫩芽,好不朝气蓬勃,他不由心中难过。
  春天已经来了吗?自己人生的春天,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严公子?严公子!”见严洞庭垂头丧气的坐在石阶上,旁边一个扫地的小童过去和他搭话。
  “何事?”
  “严公子又被同窗取笑了吗?”
  “不知为何,母亲居然把我生成这等面貌!”严洞庭说着,俊脸上流露出哀伤表情,“在老家的时候就没有人上门说媒,现在来了书院,却日日做他人笑柄!”
  “严公子莫要伤心,过几日便好了!”那小童说罢又去低头扫地了,那样的脸,怕是长在别人的身上高兴都来不及。
  “天天被当成女人,看你高不高兴!”他似是知道那小童心里如何想的,朝着他的背影挥拳蹬足。
  “对了,严公子,刚刚老师叫我告诉你们,十五以前,不要去后山!”
  “嗯?”严洞庭奇道,“后山怎么了?近日有野兽出没吗?”
  “不是!”那小童环顾一下四处无人,凑过来悄声说:“听说后山的一处荒宅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十五左右,月色皎洁之时,会出来害人!”
  “不干净的东西?是茅房吗?”
  “当然不是!”交流不善,那小童不由积极性大减,看来这个严公子不光长得像女人,还是草包一个。
  “那是什么?”草包的好奇心突然大起。
  “就是,就是那个啦!”那个小童小心翼翼的说,“鬼~”
  说完,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抓起大扫帚跑到内院去了。
  
  “鬼?”严洞庭望着空旷无人的庭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也许是长日将近,夕阳西下的缘故,此时的庭院中,树影西斜,凉风乍起,别添了一番阴冷感觉。
  婆娑的树影映在青石砖上,像是一个随着黑暗降临的怪兽般,张牙舞爪的吞没了他颀长的身影。
  “哈,哈~哈~”严洞庭脑中灵光一闪,在阴郁的暮霭中开始阴笑了起来,也许,也许这次可以借着那个“茅房”咸鱼翻身,摘掉“不男不女”这顶大帽子也说不定。
  看来自己真是孔明再世,居然能够想出如此绝妙的主意。
  
  书院的内室,几个忙于打扫教室和院落的小童,突然头皮发紧,凑到一起发抖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好,好像是有人在笑啊!”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发出那样的笑声啊~”
  他们说着互相对视一眼,望着窗外的如血残阳,面现惧色。
  果然有要鬼来了吗?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1

2、

  当夜月色皎洁,深蓝色的天幕不见一丝云影,散发着静谧幽冥的气氛。
  “众位同窗,且听我一言!”在嵩阳书院的厢房里,烛影摇曳,隐约可见一个个人影被映在绿色窗纱上,缥缈而诡异。
  执烛的人眉目清秀,头挽一条方巾,正是雌雄莫辨的严洞庭,“今日听闻后山闹鬼,小弟为了证明自己是男子汉,真丈夫,决心去一探究竟!”
  旁边的人听了他这话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洞庭兄啊,你还是省省吧,谁不知道你的胆子小啊~”
  严洞庭也不说话,轻笑一声道,“若是小弟此番能全身而归,可就不能再说我像女人!”
  “好!”旁边的一个高大书生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这次就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南天兄!”严洞庭望着旁边高大黝黑的同窗感激道:“还是你了解我!”
  “不,我怕你不能证明自己是女人而心有不甘啊!”
  “你,你~”
  旁边的书生们听了都是一阵哄笑。
  “那我们就陪你一起去吧,不过听说那荒宅里面有一具白骨,你要把它找出来才能作数!”
  “是,是吗?”那个小书童怎么没有说这些?本来是打算在那荒宅中找个角落待一会儿就出来,怎么现在却又要去找什么劳什子死尸?
  他想到这里,不由头皮发麻,但是为时已晚,此时书院的学生已经有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正打着灯笼陪着他走在黑暗崎岖的山路上。
  
  此时夜色已深,一轮明亮的月华挂在天际,欲满未满,散发出朦胧的光辉。
  应该还没有到十五吧,严洞庭的心中开始不停的打鼓,鬼怪应该不会出来赏月才对。
  眼前的山路在昏暗灯光笼罩下模糊不清,摇摇晃晃的不知要通向哪里。
  “洞庭!”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声音。
  “啊!”吓了他一大跳,“什么事?”
  “听说过后山的女鬼的故事吗?”又是那个天天取笑他的南天。
  “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哈哈哈~”几声笑得明显中气不足。
  “据说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在结婚的当晚被山贼杀死,你知道她穿的什么衣服吗?”
  “不,不知道!”严洞庭急忙摇头,他怎么能知道女鬼的衣服。
  “是红色嫁衣!”
  “有什么问题吗?”结婚的时候新娘子不穿红色衣服才叫奇怪。
  他的同窗听到此处明显很有挫败感,“你没有听说过穿着红衣死的女儿会变成厉鬼吗?”
  “真的啊?第一次知道!”是不是夜露沾衣?他的身上怎么有些湿冷?
  “据说那个女鬼,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会对着圆月哭诉自己的遭遇!”南天说完,抬头望了望天中银盘,面色略带恐惧。
  
  严洞庭不敢搭腔,只觉得手中冷汗直冒,身后二十几个同窗也都不说话了,顶着阴冷的山风,伴着飘摇的树影,往山林中茂密阴暗的深处走去。
  二十几个摇摆不定的灯笼,为漆黑的山景,坠上了一串泛着黄晕的宝珠。
  
  “徒儿啊!”远处的书院厢房,一个白发苍苍,身穿儒生衣裳的老人坐在桌前望着山中的星星点点的光芒,面现惧色道:“你看,临近十五,后山果然有鬼怪出来作祟!”
  “是!是啊,夫子!”旁边掌灯研墨的小童也跟着看过去,可是怎么看这都不像是鬼怪的鬼火啊。
  “为了保证我的学生能够平安无事,不受邪魔侵扰,我要为他们上晚课,颂一段《金刚经》!”说罢他拿起桌子旁的帽子带上,就要出去。
  才刚刚走到门旁,见那个书童还垂手立在书桌旁边,不由气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去敲晚课的钟?”
  “回夫子!”那个小童哭丧着脸道,“师兄们都出去了~”
  “什么?”那个老儒生眼睛瞪得溜圆,“他,他们去哪里了?”
  “去了后山!”
  那个老儒生听了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我,我不是让他们乖乖待着,不要出去吗?”
  “是,是的!”那小童的头几乎都要缩进肩膀里,“您不说还好,您一说师兄们都组织着结伴去探险了!”
  “气死我也,气死我也!”老头说着一口气没有上来,眼白一翻,差点晕了过去,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快来人啊,夫子要死过去了~”那个小书童吓得哇哇直哭,逃也似的推开房门,跑进了昏暗的走廊里,寻找帮手去了。
  
  那凄厉的哭声伴着其他学生晚课的钟声在空寂的深山上回响。
  那些留下来正在上晚课的学生,一个个都吓得头皮发麻,从此十五前夜书院闹鬼的说法就此流传下来。
  
  而此时,严洞庭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后山,不甚明朗的月光下,可见一栋大宅矗立在树林的深处。
  那屋子高大而破败,没有一点灯火,伴着山风的呼啸,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
  严洞庭望着不远处那巨大的黑影,不由吞了吞口水,暗自后悔自己的提议。
  怎么没有人说话啊?如果有人说要回去,自己就能找个台阶溜回去了。
  可是耳边只听得到树枝碰撞和山风呼啸的声音,就是没有一丝人声。
  
  他的师兄师弟们,都吓得双腿发抖,浑身乱颤,但是却都把嘴闭得紧紧的,生怕不小心抖出一个“怕”字,那顶“不男不女”的大帽子就会自动转移到自己身上。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1

3、

  “我,我要进去啦~”他好不容易在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脚却是一点都没有往前挪一步。
  “去,去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出来!”“要拿了那白骨才作数啊~”
  严洞庭回头看去,却见他的同窗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正努力的朝他摆手,就是没有人挽留他。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今日终于明白了这话的意思,早知如此,哪怕是真的变成女人,也不会来这深山荒宅。
  但是为时已晚,自作聪明的严洞庭,只得变成带汁诸葛亮,颤颤微微的提着灯笼,往那布满了青苔的台阶上走去。
  
  眼前是两扇厚重的木门,他使尽全身力气推了一把,那门发出“咣”的一声闷响,打开了一条小缝,他又连推了几下,才勉强推开了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小心的钻了进去,一见眼前景物,却一下惊呆了。
  木门之后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如练的月色正倾泻在这一方庭院之中,说不出的静谧幽然,与门外阴风阵阵,寒冷恐怖的气氛决然不同。
  那庭院中一株古老松树正伸展着虬龙般的枝桠,别有一番风雅。
  只是庭院中处处杂草丛生,给这月下美景添了一丝败笔。
  卢洞庭此时倒是不怕了,缓缓的走到那古树前,伸手抚摸着那嶙峋的树皮。
  看这院子,似乎也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别院,栽种着万年常青的松柏,也是取其吉祥永存的意思。
  可是如今松柏常在,倒是种树的人不知哪里去了。
  这世界上的事,原是只能期盼,没有人能够料定。
  
  他一时想的失了神,不知不觉已经顺着院落走到门厅里面,再往前走就是内室了,看到眼前一扇扇紧闭的腐朽的木门,他方才想起此番进来是为了什么。
  
  “白骨?哪里会有什么白骨?”他此时开始暗笑自己的荒唐,眼见这荒宅里的陈设整齐有序,怎么也不像有山贼曾经洗劫过,说是举家迁移还差不多。
  可是与同窗说好了要带骨头出来,这可怎么办?
  他灵机一动,就跑到厢房的角落里去挑挑拣拣,想看看有没有白一点的石头能够带出去充数。
  
  他挑拣得过于用心,不停的用灯笼照来照去,却全然没有注意到,在银白色的月夜中,身后不远处的一扇房门,渐渐的打开了。
  一只穿着绣鞋的脚,踢开了红色的群裾,缓缓的从门里走了出来。
  
  “嘿嘿,这个差不多吧!”严洞庭说着已经拿起一块泛着惨白光泽的石头,脸上写满了成就感。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声从清冷的空气中传来,无奈而凄凉。
  “嗯?”他突然在黑夜静谧的院落中听到这样的声音,一下子吓得毛都束了起来。
  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吧,难不成是自己的同窗跟进来吓唬他?
  他哆哆嗦嗦的回过头去,一条空荡荡的回廊,只有木柱的影子整齐而有序的映照在地面上,并没有别的什么人。
  他松了口气,暗道此地不宜久留,刚刚转过头来要走,一看到眼前的东西,就吓得发出“哇~”的一声惨叫。
  
  那一声惨叫凄厉可怕,在山谷中回荡,守在荒宅外面的那帮学子们,本来神经已经绷紧得如拉满的弓弦,此时更是再也抵受不住,一起大叫一声“鬼啊”!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去。
  更有人生怕跑得比别人慢了,被幽灵抓到,连鞋子帽子都跑掉了。
  没有一会儿功夫,那深山的荒宅前就一个人影也没有了,只有几只被惊醒的晚鸦,发出几声哀怨的鸣叫,伴随着那空荡荡的大宅,隐没在黑暗的深处。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3

4、

  严洞庭此时望着自己眼前的东西,已经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隐约的月光下,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穿着红色的长袍,正背对着他站在墙角。
  “女鬼大人,小生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清梦啊~”他一下趴在地上,哭叫起来,实在是脚软,站不起来了。
  他只见面前一只手,无声无息的伸到自己的面前,那手上一丝皮肉也没有,五指嶙峋,是白生生的骨头,衬着上好的红锻袖幅,看起来分外的诡异可怕。
  “是什么意思?是要东西吗?我什么也没有啊!”他一见这场面,简直都要哭出声来,这女鬼不是要取自己性命吧?
  那手还是在自己的面前,纹丝未动。
  严洞庭只觉得鼻翼间几乎能闻到一丝尸体腐败的气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一下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脚底抹油,慌慌张张的推开大门,飞快的跑了出去。
  “不要回头啊,不要回头!”据说回头看过去,那些恐怖的东西就会跟着过来。
  
  此时那庭院中的女人,缓缓的抬起头来,却是一张骷髅的脸孔,她望着严洞庭消失的方向,那没有皮肉的面容,竟似乎现出一丝赞许的笑容。
  自己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吗?可以走出这个鬼地方?
  可惜的是,本来以为来带走自己的会是一个青年才俊,却没有想到来了一个穿着男装的女人。
  看来于人于鬼,都不能做那些不现实的梦。
  她缓缓的缩回手去,走入身旁的一间屋子,那雕花房门慢慢合上,月色下的庭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反正那个人妖带了“那个”出去,一切才刚刚开始。
  
  严洞庭一路大呼小叫,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崎岖的山路,一阵风一样跑回了书院。
  此时天色已经泛白,他那些不讲义气的同窗,居然没有一个人在门外等他,但是他也顾不上计较那么多了,眼见太阳慢慢升起,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会再发生,才又惊又累的趴在床上睡了起来。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饭的钟声敲响才爬了起来,他望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只觉得昨晚的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不,就是一场噩梦,现实中哪里会有那样的事发生?
  迷迷糊糊的走到饭厅,却见他的同窗见到他的眼神都跟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洞庭,你,你没有被鬼吃掉?”其中一个小个子指着他,脸色白得像是见了活鬼。
  “没,没有啊!”他摸了摸自己下巴,似乎没有被毁容。
  “说说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真的有鬼吗?”旁边的几个人立刻来了兴趣,端着碗筷靠了过来。
  严洞庭第一次没有被当成女人对待,立刻来了精神,开始添油加醋的说了起来,什么女鬼啊,骷髅啊,描绘得活灵活现,直说得四周阴风阵阵,旁边的人浑身发冷。
  正说到得意之时,却听到有人喊道:“别听他瞎说,哪里有什么骷髅,女鬼?定是他瞎编的!”却是那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南天,此时他跌青了半边的脸,甚为狼狈的样子。
  “谁,谁说的!”他实在气不过,从怀里掏出昨夜捡好的小石头,放在手心里,“看,这便是我从那白骨身上拿下来!”
  那块石头圆圆润润,在阳光下发出黄白的颜色,真的有几分像骨头。
  
  “这就是你从那荒宅中拿出来的?”旁边的一个书生一把拿过去看。
  “真的是骨头,真要对你刮目相看啦~”“那里很吓人的,没想到你这个娘娘腔还真的敢进去!”
  
  本来自己不就是要听这些话吗?可是此时的严洞庭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拼命的揉着自己的眼睛,是不是他看错了?
  那块白色的石头上怎么泛出了血红的颜色,还隐隐有一圈黑色的光晕。
  “怎么啦?这次没有人会说你像女人啦,你还不高兴吗?”旁边有人见他举止怪异,过来问他。
  “不,不是!”他又揉了几下,那石头上还是沾了血迹,那黑影依旧存在,“那石头上,没有什么东西吗?”
  还没有得到回答,就听到身后一声厉喝,“你们这帮不学无术的学生!昨夜不但违反书院的规定,跑到后山玩耍,还把老师气得中风!”
  
  那个拿着石头的学子一哆嗦,急忙把它塞回到严洞庭的手中,一班学子矜首而立,大气也不敢喘,知道是管他们的监学来了。
  “还吃什么饭?全都给我去石墙那边面壁去!”
  严洞庭手里捏着那块石头,只觉得手心发热,那小小的石头似乎在随着自己的脉搏不停的跳动,像是有生命一般。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有点不同,书院还是那个书院,人还是一样的人,但是却好像被谁偷换了乾坤,如此的陌生。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4

5、

  顶着春日娇媚的艳阳,一班人愁眉苦脸的往书院后院的影壁走去。
  那里多是老师惩罚顽冥不灵的学生的地方,鉴于“严”师出高徒,有的学子见这堵石墙比见自己的老师的次数还多。
  小路上野草疯长,野花也吐出了星星点点的芳华,卢洞庭一边走,一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很难闻的味道!真的很臭!这附近有茅房吗?不记得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别人,都很老实的跟随在监学老头的后面,没有一个人发现这臭气。
  那污浊的空气已经浓郁到让人不能忍受的程度,他伸手掩住鼻子,勉强的往前走去。
  
  真的越来越臭了,而别人都是神态自若,难道只有自己闻得到?
  还没等他张嘴说话,就见一堵高高的石墙矗立在自己面前,那石墙今日看起来简直高得可怕,上面的岩石的纹路也比以前看起来乖张一些。
  “你们就站在这里,一直到晚饭的钟声敲响才能回去!”监学说完,留下两个小童看守他们,就拂袖回书院去了。
  
  严洞庭和他的同窗们一起背对着太阳,面对着影壁,一字排开,面壁思过。
  那酸腐而难闻的味道还在慢慢的扩散,此时正是正午,阳光直直的投射下来,烤得人身上难过。
  不知站了多久,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更可怕的是那股臭气,似乎在随着面壁时间的推移更加的让人难以忍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今日的一切都变了?变得这样让人不舒服?
  他眼光一瞥,稍微抬了一下头,却愣住了。
  阳光投洒在他们背上,二十一人的人影清晰的映在宽阔的石墙上,但是除了这些人,似乎还有一些灰色的人影。
  
  难道是自己眼花?他抬手擦了擦眼睛,再定睛一看,心一下凉了半截。
  果然,那二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后面还站了别的人,那些人的人影浅淡一些,但是依稀可辨,而且他越是仔细的看下去,人影的数目就不断的增多。
  他的手心渐渐的渗出冷汗来,那腐朽的恶臭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紧张得手指越握越紧,竟突然觉得有人拉住自己的左手手掌。
  他转过头去看,左边立着一个撑着竹伞的小童,并没有别的人。
  
  难道都是他的幻觉?可是再看一眼自己面前的影壁,他却再也支撑不住了,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那墙上映出一个人的影子, 长发披散,身形消瘦,正是站在他的左边,与他的影子紧紧相连。
  
  倒下的时候,只觉得那石墙似波浪一般迎面压来,一股咸腥的恶臭几乎要压到他的肺里去。
  耳边的人声嘈杂不断,左手的掌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跳一跳,却是那块他从荒宅中带出来的小石。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6

6、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夕阳西下,严洞庭坐在窗沿,想起下午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
  他挑燃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开始写起家书:
  “母亲:儿不肖,远赴嵩阳读书,本该一心向学,却……”
  “唉~”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叹息,悠长而哀怨,像极了昨夜在那荒宅中听到的声音。
  他吓得浑身一抖,环顾一下四周,简陋而整洁的房间,除了自己并没有别的什么人。
  “听,听错了~”他急忙安慰自己,又提笔要写,却听见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从自己的怀里传了出来,“自己性命眼见不保,却还有心写字!”
  “哎呀,娘啊~”这次他可是听清了,一下从椅子上掉下来,钻到桌子底下。
  “我又不是你的娘,干吗这样叫我?”那声音一点也没有远离,反而更清晰了。
  严洞庭急忙伸手入怀,从怀中掏出一堆零散杂物扔在了地上,就是没有一个看起来会说话的。
  
  那块从荒宅中带出来的小小石头,正与其他零散杂物混在一起滚落在地上,隐隐约约的在地上映出了一个人手的影子,五指纤长,形销骨立。
  今日怎么这般奇怪?明明是石头,怎么会看成人手?
  “看,看错了~”颤抖着说了一句,他就要从桌子低下爬出去。
  “为何今日会闻到臭气呢?为何在墙上会看到人影呢?”那细声细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果然是那石头发出来的,“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哎呀,石头大仙啊~”严洞庭顿时吓得磕头如捣蒜,“小生现在只是在想石头为什么会说话!”
  “…………”
  “…………”
  “你真的是男的!”
  严洞庭听了顿时觉得五雷轰顶,连一块石头都怀疑自己的性别了,是不是该考虑再回娘胎重造一下,他哭丧着脸很委屈的点点头,“小生姓严,名洞庭,尚未有字!”
  “你是洞庭湖人氏?”
  严洞庭一听来了精神,“是啊,是啊,大仙你怎么知道?小生正是洞庭湖人氏!”不愧是会说话的石头,果然灵通,也许此番自己捡了个宝也说不定。
  “…………”
  看来这个书生不光是长得像女的,还是一个草包。
   “不知道大仙如何称呼?”草包不愧是草包,此时已经忘了害怕,在攀交情了!
  “叫我小石即可!”
  严洞庭瘪着脸没有说话,似乎很不情愿。
  “怎么了?”
  “好难听……”
  “…………”
  
  “不然这样,我就叫你素玉吧,岂不是比你那个烂名字好很多,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明亮的月光下,严洞庭头戴方巾,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走在书院的后院,颀长的影子映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一个人嘴里还不停的嘟嘟囔囔的念叨什么。
  倒是让这诡异的气氛添了几许滑稽。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他在黑暗中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白日里曾经闻到过的那股刺鼻的臭气此时又萦绕在他的周围了。
  隐约间还有黑色的雾,一丝一丝的缠在他的身际,他见了随手拨了几下。
  “你也发现了?果然和常人不同!”
  “山里的夜雾而已,有什么不同?”
  还没等说完,严洞庭就自发的闭上了尊嘴,因为一股压迫感正迎面而来。
  
  月光的照耀下,白日里所见的那面石墙正立在山壁的阴影里,散发出静谧的青色光辉,幽静而恐怖。
  然而更让他害怕的是这样深沉的夜色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影在那石墙前面。
  那人身材高大,时而站立,时而在地上比比画画,时而低头沉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严洞庭一看前面有人,就立刻蹲在了茂密的长草中,那人完全没有发现他,又转了一圈,扑了扑地上的土,才拍手走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春草中,正有人将他的一举一动纳入眼底。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7

7、

  此时他已经蹲得双腿麻木,没了知觉。
  “好了,我们过去看看!”
  “真的要过去啊!”严洞庭望了望那阴暗的石墙,百般不愿,虽然他不知那古怪的人到底来干什么,可是凭着直觉只想离这鬼地方越远越好。
  战战兢兢的走了过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那刺鼻的腥臭越来越浓郁,简直让人没法呼吸。等到走进一看,严洞庭突然发出“啊”的一声。
  原来远处所见那笼罩着这石壁的阴影根本就是一团一团的黑雾,如一副厚厚的帘幕,正浓浓的笼罩在那石墙的周围。
  “这?怎么回事?”他再也抵受不住,居然一阵干呕,就要吐了出来。
  “果然如此,白日里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块怀中的石头又发出细小的声音,“去看看前面的地上有什么!”
  “哪里?”严洞庭已经被熏得头昏脑胀,看了好久才发现自己面前不远处有一方新土,似乎有人刚刚埋下什么东西。
  他好奇心起,诡异的影壁,半夜三更出来的人,被埋起来的东西,这一连串的事情接到一起,似乎都彰示着什么可怕的谜底。
  
  会是什么?他急忙手脚并用,把那块松松的新土挖了开来。
  手指间突然传来柔软的感觉,他吓得浑身一抖,一下子坐在地上。
  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自己的手指上沾了少许黑褐色的液体。
  不会是血吧?
  “是一只狗!”怀中又传出一个细气的声音,又把他吓了一跳。
  “什么?什么是狗?”
  “今晚被埋的是狗!”
  怎么会这样?他顾不得害怕了,急忙找了根木条,要把那被掩埋的东西一点点挖了出来,可是才挖到一半的时候他就不忍再继续了。
  眼前一个半尺深的洞里,一个小狗正蜷缩在黄土中,浑身血肉模糊,已经完全的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啊!”先是下午的影子,会说话的石头,接着是半夜里的人影,现在是一具血淋淋的狗尸摆在他面前。
  就算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该知道害怕了。
  
  “从小到大,先是虫,接着是鸟,然后是猫或者兔子,再接着是狗,最后要埋的是什么?你猜不出来吗?”那个声音幽幽的说道。
  在山里的夜风里被吹散,让人不寒而栗。
  
  严洞庭目光迷茫的坐在地上,望着黝黑的树影,脑海中隐隐已经知道这恐怖的答案,但是就是无法出口。
  
  “是人啊!”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7

8、

  当晚一夜没睡,待到金鸡破晓之时他才闭了一会儿眼睛。
  望着初升的朝阳,昨夜的经历像是一场梦境,他呆呆的望着掌中的小石,依旧散发着白色的温润的光泽,与别的石头并没有不同。
  是做梦就太好了~严洞庭想到此处不由心宽,身子床上一躺,又去会周公去了。
  
  一觉睡到早课的钟声敲起,他才腿脚不稳,迷迷糊糊的爬了起来。
  望着满屋子熟悉的同窗,和严厉的老师,他突然觉得亲切起来,昨夜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可是要让他去接近那面石壁,却还是没有勇气,那可怕的血肉模糊的尸体,依旧历历在目。
  白日里和一班学子们打打闹闹的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严洞庭已经完全把前晚所见忘了个一干二净。
  “洞庭,洞庭!”门外突然传来叫门的声音,今日并没有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他正想早早上床。
  “是谁?”他打开了一条门缝,外面站着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方面阔口,身材魁梧,却是他的同窗南天。
  “夫子说晚上要加晚课,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我怎么不知道啊!”南天怎么这样好心,平日不就是他取笑自己取笑得最厉害吗?
  “我再告诉别人!”南天说着已经走远了,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
  严洞庭一见,急忙穿戴好衣服,不敢有疑,带着书卷推门就走了出去。
  此时晚来风急,夜寒轻轻,黝黑的走廊里竟没有别人的影子。
  
  他急忙赶路,顾不得那么多,低头就往前走,却在一拐弯间,与一个人撞了个趔趄。
  “抱歉,抱歉,在下不是故意的!”
  “洞庭,是我啊!我在等你啊!”这声音出自那个平日欺负他欺负得最厉害的人的嘴里,黑夜里听来,简直让人发毛。
  “我怕你孤身一人会害怕!”南天的笑容,此时看起来竟然有些诡异。
  “好好好,那就一起走吧!”
  
  高大的南天在前面引路,可是越走严洞庭越觉得不对劲。
  这路,哪里是往书院里走的路,分明是往后面的院落里走的。
  
  “南,南天兄,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先去后院一趟,夫子说要在那里训话!”
  “哪里啊?”
  “还不是经常去受罚的地方!”
  严洞庭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堵黝黑的墙壁,那逼人的臭气,肮脏的狗尸。
  “不,不,不!我不去!”他急忙要跑回去,却被南天一把拉住。
  “你害怕个什么劲啊?像个娘们一样!别人都在等了!”
  
  严洞庭此生最恨的一句话之一就是“像个娘们”,其次就是“像个女人”以及“像个小姐”依次类推。
  “你说谁像娘们?”他一把推开南天,大步流星的走在前面。
  
  虽然夜风有点冷,虽然又闻到了那股酸腐的臭气,可是他竟一点也不觉得恐惧,只觉得满腔的热血都要冲向脑际。
  待到走到那面石墙五六丈的地方,他才松了一口气,因为那石墙前面,月影之下,确实是影影绰绰的立着几个人的影子,依稀是他的同窗。
  
  “你终于来了啊,洞庭!”其中一个人朝他笑着,脸上挂着难得的亲切笑容。
  “我们可等你好久呢!”另一个手中拿着灯笼,那烛火被山风吹得摇摆不定,分外的诡异。
  “你,你们这么晚来这里干吗?”严洞庭越来越觉得气氛不对,而且根本没有看到夫子的影子。
  
  “洞庭啊!”突然一个人的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我们今夜找你来,是想和你玩个游戏!”
  眼看南天堵住了他身后的退路,也不由得他说个“不”字。
  “游戏?”
  “不错,很好玩的,要不要试试?”
  那几个人说着都坐了下来,把手中的灯笼随手挂在旁边伸展的树枝上。
  俨然是个圆圈的样子。
  
  严洞庭心中有百般不愿也只好与他们促膝而坐,这一坐下来,他却心中一惊,七魂都要吓走了六魄。
  他们的面前,那个圆圈的中间,正有一捧新土,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黄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正是昨夜他挖出狗尸的地方。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48

9、

  “那,那个,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坐?”还没等他说完,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同窗就阴笑道,“不用换,就是这里!”
  “你,你们知道这下面埋了什么吗?”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呼”的一下站了起来。
  “是一条死狗吗!就是这样才好玩!”“对啊,不然我们干吗今晚来这里玩这个?”
  严洞庭望着眼前如鬼魅般,脸上挂着诡异笑容的同窗,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竟是如此的陌生。
  昨夜见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还历历在目,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可怕的凉意。
  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
  自己昨夜见到的,不过是埋尸的那个。
  
  还没等他想完,就见那几个人突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来,其中一个伸手一挥,寒光一闪,就已经把自己的腕上割了一道寸余的口子。
  只见那人伸出还在淌着血的手臂,正放在那新土的上方。
  殷红的血,像是有生命的红蛇,转瞬间就钻入了黄土之中。
  匕首又交给了第二个人。
  严洞庭只看得喉头发紧,鼻翼间那股臭气夹着着血腥的气味,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快点,取一根柳条!”耳边突然传出那细声细气的声音。
  “啊!”他被眼前那恐怖的景象摄住心神,一听到这声音才回过神来,“柳、柳条?能救命吗?”
  他双腿发颤,急忙取旁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绿柳下来。
  “再找一个细棍,把柳枝固定在上面!”
  “这,这要我到哪里去找什么棍子啊!”他简直是记得要哭出来了,这荒山之间,柳树倒是多得是,要自己在片刻之间削个棍子出来简直就是要命。
  眼见那匕首已经传到了第四个人手中,巨大的影壁上,在摇曳不定的灯光的照耀下,五个诡异的人影就要完成了什么可怕的仪式。
  对,对了!灯笼!
  那细细的提竿,好像正合用啊。
  他急忙跑到那挂着灯笼的树下,把提竿取了下来。
  
  南天也割完了自己的手腕,突然间眼中精光大盛,看着在一边忙活的严洞庭。
  “洞庭,该你了哦!”他说着提着沾着血的刀,朝树旁的严洞庭走去。
  怎么办?他双手颤抖,越是着急,越是结不上柳枝,眼看着南天一步一步,越走越近,自己免不了要成为被宰的猴狲,手抖得更厉害,更是结不上柳枝。
  
  “南,南天,那,那是什么?”他一瞥之间,似乎看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只见那昏暗的影壁之上,突然出现了上百个人影,一个个灰色的影子,在扭曲着挣扎,似乎是活的一样,马上就要从里面冲出来。
  南天回头一看,笑道:“这就是我们要玩的游戏啊,只要你的血,就能把它们放出来了!”
  “快点,洞庭,把你的脖子给我,让我割一刀!”
  “什么?”严洞庭听了立刻叫了起来,“为什么?你们割手腕,我要割脖子?”
  “嘿嘿,因为我们五个人每个人都找了一条生命埋了下去,只有你,只好搭上自己的命了!”
  “做,做梦!”严洞庭突然来了力气,手上发劲,已经把柳枝结到那细细的竹棒之上,“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这应该是什么厉害的法器吧?他突然来了自信,望着离自己不过几步远的,面现狰狞的南天,竟然也不觉得害怕了。
  “说吧,接下来要怎么样?”
  “射他!”那个细气的声音坚定的说道。
  
  严洞庭听了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顶淋下,简直是冷到了脚尖。
  “什么?你让我射他?我哪里有弓?”
  “在你手上!”
  这?这是弓?他望着手中那刚刚吐了几丝新绿的柳枝,心更凉了,这哪里有一丝弓的样子?
  完了,完了,此命休矣!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2

10、

  “快,把它像弓的样子拉满!”还是没有一丝犹豫,坚定而清晰的命令。
  严洞庭此时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只好依照吩咐一点点的拉满那充满韧性的柳枝,看起来到真的像在拉一张弓箭。
  “我拿什么射啊?”他突然意识到了更大的一个问题,有弓总该有箭吧?
  
  “后羿射日,岂见有箭?”
  可是也没有人说过后羿是拿柳条做的弓把太阳打下来的吧?
  “相信你自己,你能把我从那荒宅中带出来,自有过人之处!”
  眼见南天好笑的望着他,就要扑了上来,他也没有什么其余的路可以走,大喝一声:“怎么射?快说!”
  “想着自己心中最快乐安详的事,然后射出去!”
  快乐安详?快乐安详?他心中苦笑,自己这一生,又有几天快乐安详过?
  最美好的日子应该就是小的时候吧?那个时候虽然经常吃不饱饭,但是还是可以见到娘的。
  那落花下的妇人,那安抚着自己的手,那温馨的香气,一切都是让人如此的留恋。
  
  他想到此时,嘴角边不由浮现出一丝陶醉的笑容。
  手中一松,那已经被拉到极点的柳枝“波”的一生就弹了出去。
  一股青蓝的,带着一丝冷冽的光芒突然从那柳条中飞了出来。
  像是一颗明亮的星星,瞬间穿过南天的耳际,直奔着那布满张牙舞爪的鬼影的影壁去了。
  接着,那光芒穿透黑雾,突然间像是爆发了一样,发出了刺目的光辉。
  光辉涨到极至,又瞬间的缩小。
  
  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石壁依旧是普通的石壁,哪里还有什么可怕的鬼影?
  他的几个同窗,木然的看着他,眼神呆滞,似乎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仿若大梦方醒。
  
  南天手握着匕首,似乎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但是梦醒的一瞬间,却看到平日被自己取笑得最厉害的严洞庭手持柳枝,站在自己的面前。
  山风吹得洞庭的衣裾飘扬,发丝凌乱,但是他那张本就生得十分好看的脸上,挂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坚定而自信的神态。
  这是洞庭吗?那个娘娘腔,面皮薄,什么也不会做的洞庭?
  还是有什么仙人附在了他的身上?
  让他的风姿如此的耀人而明亮?
  
  到底是刚刚梦醒?还是又开始做梦了?山风洌洌,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可是这梦,真的很迷人而怪异。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3

11、

  “那是多年来被惩罚的学生的怨气,积攒下来,就变成了妖魔!不安于被困,所以想作法出来。”
  “可是为什么他们要找我呢?”
  “要杀人的话,当然要找一个比较弱小的对象了!”
  “…………,如果我被杀了,会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引起山崩?或者是大火?估计这个书院的人怎么也要一半没有命了!”
  “那个蓝色的光,又是什么?”
  “是你的气息啊,没有杂质的坚韧的求生的气息,净化了那些邪气!”
  “哈哈,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
  好像又是一番糊里糊涂的对话,他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满以为事情就此结束了,却,没有想到更加意想不到的事情在等着他。
  
  次日,天刚刚破晓,嵩山书院的学生们都被集合了起来。
  诺大的大厅里,站了几百个学生不止。
  严肃的学监满脸带着肃穆之气,大声喝到,“严洞庭,站出来!”
  这是怎么了?他由于缺乏睡眠,脚下还有些发飘,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吗?
  
  “严洞庭,你可知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阳光暖洋洋的撒在身上,却丝毫也感觉不到温暖,他颤声道:“不知~”
  “你昨夜私自开坛做法,传播邪术,你可知错吗?”
  “不,不是这样的!”他急忙把那荒宅中的小石掏了出来,绘声绘色的讲起自己的奇遇,却换来周遭人的哄堂大笑。
  
  学监那冰冷的脸又添了几分寒气。
  “罚你一百戒尺,再也不能踏进嵩阳书院一步!”那声音像是冰冷的锥,一下刺入了他的心里。
  不,不会的,如果离开了书院,自己要去哪里?
  旁边的小童为学监递上了冰冷的戒尺,摊开了他的手掌。
  钻心的痛从他的手心里穿了过来,脑中却一片麻木,一点感觉也无。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己明明是救了人,为什么要落得如此的下场?
  
  眼前的蓝天混着自己的泪水,散发出璀璨的颜色。
  这天下,真的很大。
  可是这么大的天下,却连容纳他的一个小小缝隙都没有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得有些麻木的膝盖,让他走起路来有些趔趄。
  手掌很痛,又肿又紫,但是这些都没有什么。
  身边的一个小小包袱,提醒他自己现在的立场。
  周围的学生与老师早就去上课了,他迷迷茫茫中,居然再接受了惩罚之后在门厅跪了半天。
  
  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他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门前的松柏还是如以往般青翠。
  他还记得第一次来嵩阳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个小孩,老管家指着这高大的门牌对他说:“小少爷,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自谋多福吧!”
  
  不知道时光去了哪里?一切都和昨日一样,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山去,山风吹远去,
  不曾停留,
  他却在这一夜的时光里长大了。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9 20:56 编辑 ]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4

12、

  “洞庭,洞庭!”刚刚走到山脚下,就听到身后传来呼喊他的声音。
  他木然的回身一看,是南天,他那高大身影不知为什么有些扭捏,脸上也挂满了愧疚之色。
  “对不起,洞庭!我~”南天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想要解释什么。
  “不用了,南天!”他摆了摆手,“我知道的,你家里对你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的,努力考取功名吧!”
  “洞庭!”南天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哽咽,“他日有缘,我们再见吧!”
  “好的!”心里却没有抱着什么希望,此次一出书院,就不会再与读书结缘,又何谈重逢。
  “这是给你的,我知道你一定用得着,你的事,我都知道的!”南天说着往他的抱负里塞了什么东西!接着抱拳道:“洞庭,后会有期!”
  他朝南天摆了摆手,转身继续赶路。
  眼前芳草萋萋,古道离离。
  虽然是春天美好的景象,在他的眼里却是凄凉无比。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晚,却见一片青翠之间,一个红衣的少女坐在路旁。
  他走过那少女的身边,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洞庭!”
  “你认识我?”他好奇的望了一眼那个少女,只见她眉目清秀,眼角带笑,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叫素玉!”那个少女托腮笑道,“你不记得了吗?”
  
  “不然这样,我就叫你素玉吧,岂不是比你那个烂名字好很多,也不枉你我相识一场!”
  
  隐约间脑海中似乎浮现出这个名字,他却又开始冒起冷汗。
  “带我走吧,洞庭!”那个少女对他笑了一下,“太阳还没有落山,我无法走路!”
  “如果我不带你走呢?”
  “那我就在太阳下山以后追上你啊!”那个少女无辜的笑,“被妖魔缠上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说罢她又笑道:“你可别忘了,还是我救了你一命!”
  
  严洞庭望了望如血的夕阳,哭笑了一下,妖魔吗?自己的命运,还真的很有趣。
  “上来吧!”他躬身对那少女道。
  “你真的肯背着我?”素玉见他这么好说话,也很惊讶。
  “除去你,也没有人能陪着我了!”
  
  山间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书生赶路的影子,奇怪的是,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红衣的少女,却能走的毫不费力。
  明眼的人可以看到,映在地上的影子,只有那书生一个人的,哪里有什么少女?
  在山里的,这样奇异景象见得多了,一般的砍柴人也就绕道而行。
  被妖魔附身,怎样也是不能招惹的。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洞庭,这个曲子好像很伤心啊,你现在很难过吗?”
  问出的话却没有得到回答,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山林间已经漆黑一片,素玉趴在洞庭的背上,不再言语。
  不知两个人的道路,要走向何方?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9 20:56 编辑 ]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7

13、

  “这是什么?”严洞庭在驿站的灯光下居然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还盖着一个银号的红章,“银票?”
  “真的吗?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去买匹马了,就不用辛苦的赶路了!”素玉在一边倒是很兴奋,“赶快叫小二进来,叫两道好菜吧!”
  严洞庭看了一眼兴奋的素玉,颇为不解,“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贪什么口腹之欲?”
  “就是因为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才很向往吗!”她说着已经把小脸凑了过来,抓着严洞庭的袖子,口水直往下淌,“洞庭哥哥~~”
  严洞庭只觉得全身一冷,平白的打了个寒战,急忙扯着脖子叫:“小二啊,赶快拿菜谱进来~~”
  楼下的掌柜的听到这声吆喝急忙把小二打发上去,还没有一会儿功夫就见小二哭丧着脸,两颊通红的回来了。
  “怎么?点了什么菜?”
  “什么也没点,还打了我两下,幸好被拉开了!”声音里全是委屈。
  “你得罪了客人不是?”
  “老板,冤枉啊,我就问了一句‘两位小姐,想吃点什么’?”
  
  次日一大早,严洞庭只觉得心情大好,昨晚发现了南天留给他的银票以后,就突然一扫心中的阴郁,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五百两,南天真是大方啊。
  “素玉,素玉,我一定要买一匹好马,骑起来微风凛凛,就不会有人觉得我娘娘腔了!”
  “娘娘腔和马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吧!”
  “不提这个,我们赶快去马房看看!”
  
  到了驿站的马房,严洞庭站在一排蓄势待发的良驹面前,倒不知该如何选择。
  还是选一匹看起来温顺一点,比较好驾驭的吧,他想到这里,指着其中一匹,大方的说道:“老板,就这匹马,多少钱!”
  卖马的老板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书生,似乎受了惊吓。
  “怎么了?怕在下付不起吗?”
  “公,公子!那,那个~”老板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多少钱,尽管说!”
  “那,那是驴~”
  
  最后,在老板百般推荐之下,他才付钱买了一匹枣红马,才爬上去,他就又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走啊!”素玉见他不动,急忙催促。
  严洞庭只觉得手心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颤声道:“我,我没有骑过马!”
  “我教你啊!你先夹一下马肚子,再喊一声!”
  他照着办了,那匹马却低头开始啃路旁的青草。
  “那再抽它一鞭子!”
  马大概觉得有牛蝇攻击它,甩了两下尾巴。
  又抽了几下。
  那匹马悠闲的一边甩着尾巴一边吃草。
  旁边的老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没有见过这么笨的,半个时辰了马连一步都没有走,他一鞭就打在了马屁股上,“公子抓紧了!”
  “啊啊啊,不要啊~”严洞庭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那匹马撒开四蹄就往前飞奔而去,他紧紧的抱着马颈,生怕被甩下来。
  望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旁边的小厮笑道,“恭喜老板,终于把那匹打发不出去的疯马卖了!”
  
  “马祖宗啊,你这是要跑到什么地方去啊?”严洞庭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颠得散架,可是那匹马居然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千里良驹也不要在这个时候证明啊。
  “下一个驿站!”素玉在他的后面“咯咯”的笑,倒是非常开心。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是在驿站买的马啊,它们都认得路的!”
  
  果然,天将傍晚的时候,一个村落在夕阳的笼罩下渐渐出现在他们面前。
  严洞庭远远的望着那个村落,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要是里面有人能把这匹马制住就再好不过。
  素玉却没有言语,这个宁静的村落,笼罩着夕阳和山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却平白的散发着诡异的气氛。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7

14、

  看到村落,那枣红马似乎比二人还要兴奋,一头就冲了进去。
  村里有人在闲话家常,有人在悠闲的散步,此时看到一匹奔驰的马带着两个人闯了进来,都不由一愣。
  而严洞庭胯下的那匹红马,似乎也被这看怪物一般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居然也停了下来。
  严洞庭此时才小心翼翼的溜下马背,两只手里全是那匹马的鬃毛,估计他再骑两天,这匹威风凛凛的马就要变成秃子了。
  “小生刚刚从嵩山下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这位书生不知也罢!”一个中年的庄稼汉走了过来,“我带你去见村长,看能不能让他帮你找个地方住下!”
  
  “素玉,我们走吧!”
  严洞庭回头一看,却见素玉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似乎在提防着什么。
  “怎么了?”
  “没有什么,看看再说!”素玉说着,伸手牵了马走在后面,此时太阳已经要收敛了最后一丝余晖,素玉已经能行走自如。
  
  严洞庭越往下走去,越觉得兴奋莫名,只见这村子里种满桃树,更有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简直就是在课本里读到的桃花源。
  “素玉,我们,我们来到了一个好地方啊!”他高兴得直搓手,“看来这就是书中写的仙境了!”
  “仙境不仙境,还不能下定论!”
  可是此时的严洞庭见美梦成真,早就开心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乐颠颠的跟在那领路的庄稼汉后面,指着散步的鸡和狗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耶!”
  这是哪个村子都有的景象吧!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含饴弄孙也很常见吧!
  
  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就见那庄稼汉指着一处房子道:“村长就在那里,你们进去吧!”
  “我们要自己进去吗?没有人引荐不好吧!”话刚刚问完,却见阴暗的天色里,那个引路的人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那小小茅屋立在一片桃树当中,简直要被浩如烟海的桃花淹没。
  “走,走吧!”不知为什么,这小小茅屋却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不要紧,我们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素玉说着一手牵着马,一手拉着他走在前面。
  路很窄,素玉的手很冷,没有生命的那种冰冷。
  严洞庭望着眼前娇小的素玉,突然觉得心中难过起来,自己一直没有机会与她聊聊,她这么小就死了,怕也是有什么可怜的过去吧!
  
  还没等想完,两人已经走到了茅屋前面。
  那茅屋的门虚掩,居然从里面透出青蓝的火光来,不似一般蜡烛的昏黄。
  “我,我们真要进去?”严洞庭望着这怪异的光芒,更加的害怕。
  话音未落,却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外面何人?进来说话吧!”
  “小生严洞庭,叨扰老人家了!”他急忙做了个揖,伸手推开了木门。
  
  那木门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几十年没有人住过,灰尘也扑面而来。
  “这里年久失修,请见谅了!”
  只见室内一个老人,眉须皆白,瘦骨嶙峋,正坐在桌旁,一股青蓝色的火焰,正跳跃着闪耀在他身边的烛台上。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8

15、

  “请坐吧!”那老人见了严洞庭,眼中竟发出惊喜的光芒来,像是见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好,好!”严洞庭与素玉急忙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老人望着他们叹了口气道:“这里已经好久都没有人来过了,我本来已经没有指望了,却没有想到真的盼来了救星!”
  “救星?”严洞庭听得一头雾水,自己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素玉是个没有长大就死了的女孩,再加上门外那匹疯马,哪个有救星的样子?
  “就是你啊!”
  “我?”严洞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希望你能在此逗留三日,三日以后,老夫有一事相求。此事非常重要,关系到我全村人的将来,请莫要拒绝!”
  “好,好,好~~”严洞庭见火光下的老人异常激动,生怕自己一拒绝他再倒了下去,管他是什么事情,先答应了再说。
  “这样老夫就放心了!”他说着把眼睛闭上,“请二位在旁边的茅屋小歇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严洞庭躺在不甚干净的茅屋里,问旁边吃桃子的素玉。
  “反正不是好事!”素玉两手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嘟囔着,“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很邪门,你没有发现吗?”
  “是不是仙境的人都这样啊?”
  “仙境?”素玉听了笑了起来,“你以为真的有仙境啊?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净土,那不过是前人逃避现实编造出来的罢了!”
  严洞庭见与她说不通,也拿了一个桃子吃了起来,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吃的,明明外面有鸡有鸭的跑着,却只能吃桃子。
  
  是夜,严洞庭躺在床板上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耳边人声嘈杂,似乎有很多人在外面商量着什么。
  “简直是吵死了!”他一把拉开被子,坐了起来,却见素玉正趴在窗子上,向外面张望着什么。
  “怎么了?”他见黑暗中的素玉头发披散,甚为吓人,心中不由一惊。
  “看外面!”她指着窗户上的一个缝隙。
  “什么也没有啊!”严洞庭透过那缝隙看过去,却只见窗外一片黑暗,隐隐有几许磷火跳动,夜晚的村落,与白日里所见截然相反。
  “有人在做什么!”素玉说着一声长叹,“我们白日里再看看吧!你先睡吧!”
  
  这一折腾,一晚下来,几乎没有睡着,在黑暗中,严洞庭与素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素玉啊,你说什么事情要等到三日以后呢?”
  “现在我也没有搞清楚!”
  “我,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不知当说不当说!”此时已经是三月的春天,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三日以后,确实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你说吧,我听着!”
  “三日以后,好像就,就是清明了~”他说道这里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害怕起来。
  素玉听到这话,却不再做声,任严洞庭如何问她她也不理。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再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
  
  次日清晨,晨雾未散,他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素玉摇醒,只见素玉拿着一把野草,两眼冒着兴奋的光辉望着他。
  “怎么了?这是?”不就是一把破草,春天里野草疯长,这东西到处可见。
  “你知道这是什么草吗?”素玉清秀的一张脸上居然冒出了几分邪气,“昨日里那些人就是在看护着这草!”
  “嗯?不过是灯笼花吗!”这个他认识,花苞是个灯笼的样子,一般都是白色。
  “可是你可知道灯笼花的别名?”
  看严洞庭一脸茫然的样子,素玉面带得色的笑了一下,“它还叫鬼灯笼,据说拿着它可照亮阴间的道路!”
  
  通往阴间的灯笼吗?可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严洞庭不由一头雾水,外面桃花正开得繁茂,一片春意盎然,可是他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只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踏入未知得陷阱当中。
  这世界上,当真没有桃源吗?
  那桃花的深处,又隐藏着什么?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8

16、

  纵然严洞庭心中如煎,这两天的时光也转眼过去,这里的民风纯朴,居民也都很热情,两日来倒也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
  “严公子,严公子!”第三天的晚上,夜幕刚刚降临,就有人在轻敲他的房门。
  “什么事?”他拉门一看,外面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捧着一包东西,“我们要出发了,希望严公子能把衣服换了!”
  “衣服?”何事还要更衣?难道要自己表演歌舞?
  小心翼翼的打开了包裹,只见一副白衣从里面滑落下来,严洞庭见了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素玉还穿着那件鲜红的喜服,好奇的靠了过来。
  “这是不是要杀了我啊?不然让我穿什么白色衣服?”他面呆惧色的说道,“我就说这村里的人邪门,天天吃桃子,他们一定是要把我宰了改善伙食!”
  
  地上赫然摆了一件白色的外衫,样式简单,在略为黑暗的室内有点像是守灵穿的丧服。
  
  素玉沉思了一下,走过去捡起那件衣服递给他,“先穿上吧,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严洞庭也没有办法,只好战战兢兢的穿上了衣服,那白色被黑夜的背景一衬,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气氛。
  “你听,外面好像有很多人!”素玉在黑暗中朝他打了个手势。
  果然,茅屋外尽是一片嘈杂的人声,似乎有百十人都聚在了这小小村落之中。
  “去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严洞庭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缓缓的推开了房门,一阵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桃花的香气。
  他望着屋外的景象,居然在月色的笼罩下呆住了。
  
  只见如墨般深沉的黑夜中,星星点点的满布着幽暗的灯光,似乎把满天的繁星都搬到了地上。
  每个灯光之下都有一张或憔悴木然,或兴奋无比的脸,似乎这个夜晚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
  为首的正是前日自己见到的那个老人,夜晚的灯光照得他更显得憔悴,他伸出枯柴般的手,举起手中的灯笼照在严洞庭脸上,“严公子,我们走吧!”
  “我,我们要去哪里?”严洞庭见他们郑重其事的样子,心中难免打鼓。
  “我们很久都没有出去了,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希望公子能够引我们走出这个村庄!”
  “只是这样?”他又狐疑的问道,竟然如此简单。
  “不错!”那老人似乎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又长叹了一口气,“让公子身着白衣,也就是为了在夜色中看得分明!”
  
  他说着把手上的灯笼递给了严洞庭,“有劳公子了!”
  那疯马明明比我更合适!
  他心中暗念,嘴上却不敢说什么,接过灯笼就走出了茅屋。
  夜寒轻轻,露水湿凉,夜晚的桃林已经没有了白日里所见的夺目的美丽。
  却如雾似絮,笼罩在夜色深处,迷茫了人的眼睛。
  
  凄冷夜色中,只见一白衣青年,手持冥灯,双眉微颦,带着一丝迷茫的神色走在雾气弥漫的桃花林中。
  今宵谁肯远相随?寂寥月,清冷风。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19:59

17、

  夜晚神秘而安静,严洞庭一边想一边寻找着来时的道路。
  花径间,芳草里,接长天,迷远道,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这里?他真的来过吗?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似乎来来去去的都是在一个地方兜圈子。
  “素玉,你在吗?”他恍然间想寻求帮助,却发现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素玉不知哪里去了。
  “我在你的背后!”直到耳边又传来素玉细声细气的声音,他才放下心来。
  “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不要看脚下的路,保持心中空明,随着自己的直觉走下去!”声音里充满了坚定与自信。
  这景况是如此的熟悉,严洞庭想起了回到了几天前那个月夜,那个在高墙之下发生的恐怖一幕。
  那时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耳边鼓励着,指引着自己转危为安,他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安定下来。
  
  又不知在桃花林中转了几个圈子,一条幽暗的小路出现在他的面前,雾气重重,不知通向何方。
  “该不该走这条路?”
  “相信自己,你觉得该走就走!”
  严洞庭义无反顾的踏上了那条幽暗的小路,冥冥灯火照耀中,只见那路上沙石满布,完全不似方才景象。
  他一抬头,却见眼前一个高大的山洞,藤枝密布,山洞外面是一轮皎洁的明月,一片没有边际的荒凉平原,正铺洒在月光之下。
  
  严洞庭高举手中灯火,小心的走出了山洞,刚刚踏到那沙砾满布的平原上面,他就觉得心中一阵揪痛,那痛锥心刺骨,灯笼的光忽明忽暗起来。
  “别放弃,继续走下去!”
  “我不行了!”严洞庭抓着胸口,只觉得似乎有大石当胸压下,憋的难受,“这是怎么了?”
  “不管想起什么难过的事都不要放弃,只要走到头就好了!”
  “我,我不想再想过去的事,能不能不走了!”他蹲在地上,已经有些哽咽,似乎甚为伤心。
   “你回头看看,看看跟在你后面的人,你可知道他们对你寄托了多大的希望?”
  严洞庭听到此处,茫然的回首一望。
  
  只见山洞之中,满布着渺小而如珠玉一般的光,或大或小,星罗棋布,蔚为壮观。
  每个光的后面,都是一颗对他充满了希望的心。
  严洞庭见到此景,咬咬牙又站了起来,往平原中大步流星的走去。
  纵使夜色彷徨,纵使前路茫茫,一片殷切在身,他又怎能后退?
  
  “素玉,我说与一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难过,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
   “这本来就是一条回归之路,没有人能够快乐的走过,你说吧!”
  “我其实没有名字的!”
  “可是你不是叫洞庭?”
  “那是因为我们家就在洞庭湖附近!”今夜不知怎么了,刚刚踏上这片贫瘠的平原,那些自己想遗忘的悲哀的往事就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是侧室生的,母亲的地位又很低下,所以没有人给我起名字,更不要说字!”
  
  自第一次见到严洞庭,她就觉得这个人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内心却坚强而温暖,只有经历过很多痛苦的人才能有这样坚韧的个性。
  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过去竟如此的悲惨。
  “真的还要走吗?”
  “就快到了,继续说下去!”那声音依旧坚定而温暖,继续鼓励着他。
  此时脚下的土地渐渐的泛起了一丝湿意,也隐约有芳草点点,景致与之前又是不同,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素玉听了心中一惊,“可是你不是还日日写家书给她?”
  严洞庭凄然的望了一眼脚下的土地,“你可见我寄出去一封?”他长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样写下去,总是觉得她还活着一样!”
  
  此时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报以沉默。月色如水,似乎有什么微妙的感觉在两人间流动。
  严洞庭也不再言语,紧紧的抿着双唇,举着灯笼坚持着走下去。
  不知又走了多久,耳边居然响起了水流的声音,脚下的湿意也越来越重。
  
  “是河!”严洞庭惊喜的叫了起来,只见明亮月色下,一条如练长河波澜壮阔的倾泻在他面前。
  “怎么会有河?”他激动的往前跑去,不错,是河,月亮的影子正倒映在那清澈河水之中,看来今晚的旅行还有所收获,这样美的河,人间又何尝见得?
  
  “我们到了!”身后又想起那个村里老人的声音,“多谢公子!”
  “你们要找的就是这条河?”严洞庭问道。
  “不错,正是此河,只有过了这河才能超升!”
  “超升?你们为什么要超升?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俊美的脸上突然现出迷茫之色,不是只有死人才能超升吗?自己怎么又能引领死人超升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0

18、

  那老人却不回答他,缓缓放下手中的灯笼,脸上带着安宁神情,无限喜乐的走入了那清凉的河水中。
  “不要啊,你们会死的!”眼见那些村人都一个个走入河水中,惊起一片波澜,踏散了水中的月影,他急忙去阻止。
  不论怎么样,也不能寻短见啊!
  “不能去,进去会死的!”河水转眼间就吞没了那些走进去的人,无声无息,死亡转瞬而至,他急忙伸手拉住了一个人。
  “公子,大恩不言谢,可是这是我们一直企盼的归宿,还是请放开手吧!”那个村人说道。
  “难道死也是一个美好的归宿?”
  “人生苦短,死亡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严洞庭听到此处,心中似乎被大锤击了一下,不错,不错,人生苦断,自己不过二十余岁的年纪,就已经经历了这样多的痛苦。
  
  与此相比,这冰冷的河水,未尝不是一个温暖的归宿。
  他想到这里,心中迷乱,那过去经历的种种伤心往事,又一一浮现出来,竟缓缓的也走入了那河水中。
  
  真的很清凉,很舒服,只要眼睛一闭,一切就都结束了吧,反正天下之大,却没有了他容身的地方。
  就让这河,葬了自己吧。
  
  “洞庭!洞庭!”突然那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难道想死吗?”
  “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每天被人嘲笑,现在又没有了去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挣扎着往河水中走去,冰冷的河水已经浸漫到了他的腰际。
   “站住,不要走了!”突然一种阴寒之气自背后传来,一只五指嶙峋的手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子。
  那手像尖刀一般锐利,白骨森森,筋肉全无。
  
  “你,你是谁?”严洞庭突然也顾不上寻短见了,只觉被死亡的氛围笼罩。
  “你不是要死?我帮你!”
  “你不是素玉对吗?”
  背后的人并没有回答,河水渐渐的恢复了平静,一轮明月的倒影又佼美的呈现在那平静的湖面上。
  严洞庭一低头,突然觉得心中一紧。
  波光粼粼中,正有一个白衣的书生,面带惊愕的望着自己,而那书生的背后,正有一副没有了皮肉的骷髅趴在他的背上。
  那骷髅身着锦衣,黝黑而空旷的双目中,一丝感情也无。
  
  河水荡漾,他的心也随着起伏不平,这,这到底是怎么了?素玉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还没等他想完,那抓着他的手突然越收越紧,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终于眼前一片模糊,一头栽到了那河水中。
  “洞庭,我们该回去了~”
  那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凄冷的风,一直钻到了他的心里。
  
  “洞庭,醒醒,醒醒啊!”
  “嗯?”他揉了揉眼睛,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异常舒服。他想到前夜所见,吓得一下跳了起来。
  却发现自己正依靠着一棵茁壮的桃树,阳光正透过那桃树的枝叶暖暖的照在自己的身上。
  素玉口衔草笛,眨巴着她大大的眼睛,正在吹着小曲。
  “我,我们这是在哪里?”他望着周围的山景,迷茫了起来,那村庄呢?那桃花林呢?那宽阔的大河呢?
  “你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素玉说着指着旁边不远处正悠闲的吃草的红马。
  “我,我真的哪里也没有去?”
   “不过你醒了,我们该继续走了!”
  
  真的只是个梦吗?他莫名其妙的挠着脑袋,那也太过清晰了一些。
  “咱们绕路走吧,前面是好大的一片坟场!”
  “这里怎么会有坟场?”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吧,似乎这一个村子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死了!”
  严洞庭听到此处,急忙往前跑去,只见眼前乱石林立,一片矮小的墓碑正凌乱的立在芳草间。
  他看到此处,突然什么都明白了,那漫天桃花纷飞的美丽村落,那些热情而淳朴的村人,和他们投河的安乐满足的神情。
  风还是依旧的温暖,但是一切都不同了,仿佛有人偷换了光阴,带给了自己一个旖旎的梦境。
  
  “素玉,这世上,真的没有桃花源吗?”他边走边郁闷的问。
  “怎么没有啊!”素玉眼睛精亮,坐在马背上得意的说道,“不管这世事如何艰难,不论人情如何险恶,我们的心中不都有一方净土不为所动吗?”
  “你的意思是说……”严洞庭此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必费心寻找,桃源自在心中!”
  
  自在心中吗?两人边说边走,长日将尽,将二人一骑的影子拉得修长。
  人生在世,总有万般的无奈,怨生不逢时,叹命运多变,哀怀才不遇,恨遇人不淑,却唯独忘记,那围绕在身边的,点滴的幸福。
  倒要向那冷漠深山中去寻找,桃源仙境。
  
  他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此时若要追究脖子上的青紫痕迹,岂不辜负这天光云影,连天芳草?
  倒不如好好享受,这千里风光,万里夕阳。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0

19、

  “我要做一件新衣服!”刚刚走到一个大一些的城市,素玉就撅着嘴开始耍脾气。
  “你的衣服不是挺新的?”看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就数她的衣服颜色最鲜艳。
  “你不懂的,这衣服我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了,腻都腻死了!”她说着趴在马背上拉着洞庭的衣袖,“洞庭哥哥~~”
  “好好好,新衣服就新衣服!”他的头皮又开始发麻,“咱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那咱们住个好一点的客栈吧!”
  “好好好!”
  “我想吃这里的名菜!”仿佛能听到有人吞口水的声音。
  严洞庭听到此处不由叫苦,“素玉啊,你这样锦衣玉食,奢华无度,我们手头的银子很快就会花光的!”
  “我会找到银子的!”素玉说着脸上挂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严洞庭望着她的脸,隐隐觉得没有什么好事,“你真的有这种本事?现在就变两个!”
  “现在时候未到!”素玉说着指了指正当空的骄阳,“到了晚上,我自有办法!”
  
  严洞庭觉得好奇,急忙追问,但是素玉就是把嘴闭得严严的,白日里又吃又喝,一副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样子。
  
  待到月上中天,严洞庭几日羁旅,都是露宿荒郊,刚刚要躺在客栈松软的床铺上,就听到有人轻叩他的房门。
  “谁啊?”他不耐烦的过去应门。
  却见素玉穿着新买的衣服,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神秘兮兮的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还不好好休息!”
   素玉一脸兴奋,拉着他的衣袖道:“走走走,我带你去找银子去!”
  “喂,你这去哪里找啊!”他抱怨了一声,却也只好穿了衣服跟出去。
  
  素玉的身影娇小而单薄,几乎要被沉重的夜色吞没。
  洞庭见她去马房牵了那匹红马就要出去,突然觉得头大。
  “我们要去哪里?还要骑马?”
  “去郊外啊,只有人少的地方才能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素玉说着手提马缰,已经跃上马背,严洞庭拗不过她,只好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那马在素玉的操纵下似乎有灵性一般,走得又快又稳,直走了半个时辰,素玉才开心的叫了一声:“到了!”
  “到了哪里?”严洞庭只见面前一片残垣断瓦,野草疯长,怎么也不像是有银子的地方。
  “这种塌陷的老房子里,最容易吸引鬼怪,而不少鬼怪都知道不为人知的财宝!”
  她说着溜下马去,乐颠颠的走向那在荒草中狰狞的断壁去了。
  “老天保佑,希望我能早日摆脱这个让人头痛的妖魔吧!”严洞庭凄惨的望了一下如墨天空,硬着头皮跟在素玉的后面,走入了那断壁之间。
  
  “这里差不多了,还有月光!”素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枝秃头毛笔,沾了朱砂,在一处月色明亮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圈。
  “手给我!”她说着对严洞庭坏笑。
  “为什么要我的手!”
  “因为你有血啊,你以为与鬼怪交易不用付出代价吗?”
  “啊?怎么会这样?”严洞庭急忙摆手,“算了,如此可怕还是不要了!”
   “你不想要银子啦?”素玉说着一脸严肃,“为了将来的路途走得舒适一些,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
  听她说道此处,严洞庭哭丧着脸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乖乖的伸出了手。
  
  难道自己天生命苦?纵然出了书院还要受这小小女孩的宰割。
  还没等他感怀完身世,只见素玉兴奋的叫道,“成了!”
  
  只见地上的那个朱砂圆圈中央,被她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符号上面放了一面明晃晃的铜镜,一道深红色的血痕,正横亘铜镜中央,这就是自己的贡献了。
  “什么成了!”这景象诡异而怕人,半点银子的影子也没有。
  “这是‘镜召’,是把鬼怪召唤过来解答你心中疑问的方法!”
  “哪里有什么鬼怪?”严洞庭刚刚问出口,就见那镜子上面,血痕逐渐的变淡,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应邀而至,正在伸舌舔血。
  
  那血痕刚刚的消逝,就见镜子里隐隐的映出一个人的脸来,那脸上毫无生气,一片青白,真实得简直能够冲破镜面走出来。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1

20、

  “哇,来了,来了!”严洞庭见了即害怕又兴奋,“快点,快点问啊!”
  “不要回头,他就在你后面!”素玉急忙伸手按住了大呼小叫的严洞庭。
  在后面?这样说镜子里的是鬼魂的倒影了?他想到此处,不由觉得脊背发冷,一张本来就很白的俊脸吓得都有些发青了。
  
  “问吧!”素玉急忙捅捅他,“你的血,你来问!”
  严洞庭听到此处,咽了口口水,壮着胆子道:“我要钱~~”
  那鬼怪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做回答。
  “你该问,请问您知道哪里有不为人知的财宝吗!”素玉白了他一眼,平时看他文驺驺的,怎么张嘴就能说出这样的傻话来。
  严洞庭急忙按着素玉说的又问了一遍,却见镜子里的人双唇一张一合,居然吐出了一个字来。
  
  “手~~”
  
  “手?这是什么意思?”还没等得到回答,却见镜子里的人突然间一闪而逝,已经不见了,空余一面古旧铜镜映着月光,发出幽暗的黄光。
  “这也叫答案?”严洞庭急道,“这还用问鬼怪?小孩子都知道要想发财就要靠双手劳作!”
  他突然觉得愚蠢无比,自己又牺牲了睡眠,又牺牲了鲜血,问了个常识出来。
  “不对!”素玉突然一下站了起来,伸脚把地上的圆圈抹平,“这附近有人!”
  严洞庭听她这么一说吓了一跳,只见夜色沉沉,阴风阵阵,哪里有第二个人的影子。
  
  正说着,只见不远处的长草间,月光下,有一个人影正匍匐在草地上,似乎在尽量隐藏自己的身形。
  那人影的姿势极为恐怖,像是昆虫一样手脚并用的趴在地上,直到走得远了,才一跃而起飞奔而去。
  严洞庭躲在断垣后面,望着这未知的奇怪人影,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他是谁?”他颤抖的问着素玉。
  “不知道!”素玉说着走了出去,在周围转了一圈,仔细的看了一遍,“那边有一些不干净的气味,好像也是来召唤鬼魂的!”
  “他,他知道我们在这里?”严洞庭想到那人的影子,心中一股不祥的预感渐渐的升了起来。
  素玉无奈的指着那匹红马道:“这么大的一匹马,不可能看不到吧!”
   两人见无所收获,只能又纵马回到客栈,“都是你,现在好了,害我白白割了一道伤口,连个银子的毛都没有看到!”
  “我怎么知道附近会有人!”素玉一脸委屈,“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生计着想!”
  你是想着你的花衣服和美食吧!严洞庭翻了翻白眼,不去抢白她。
  
  两人一路抱怨着回到了客栈,倒头便睡,此时天色已经破晓。
  前日夜晚所见,依稀还在自己的脑海里徘徊,那张青色的,没有生气的脸,似乎萦绕着他久久不愿离去。
  他又梦到那个被他们召唤过来的鬼怪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僵硬的脸孔咧嘴一笑,伸手对他说:“手~”
  “什么?谁的手?”严洞庭奇怪的问道,他为什么只会说这个字?
  刚刚问完,就突然间觉得自己腕上一痛,自己的手居然凭空消失了,只余一个平整而可怕的切面,正有大量的鲜血汩汩的冒了出来。
  
  “啊啊啊啊~”他突然吓出一身冷汗,一下坐了起来,只见床上帷帐依旧,窗外天色泛明,却是在客栈的床上。
  他颤抖的举起自己被割伤的右手,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手还在,还是那样的白皙而修长,只有食指多了一道寸余的伤口,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说“手”呢?是无心之说还是有什么玄机?
  罢了,罢了,还是拉着素玉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1

21、

  他想着就跑到素玉的房间去接她,他一身冷汗的穿过走廊,推开素玉的房门,却一下愣住了。
  只见素玉一脸企盼的已经穿戴整齐,正乖乖的坐在窗沿上,笑靥如花。
  “洞庭哥哥,今天带我出去玩吧,我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初升的阳光映照在她白皙而清秀的脸上,仿佛透明一般,一双黑眼睛里宝光流动,不带一丝杂质。这哪里像是什么女鬼?倒像是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女孩。
  他见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倒了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
  她那样明媚的脸,自己又怎么能忍心拒绝?
  
  中午时分,两人已经牵了红马走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洞庭,你知道这镇子叫什么名字吗?”素玉趴在马背上问他。
  “我怎么知道!”严洞庭垂头丧气的牵着马,此时已接近夏日,太阳已经有些毒辣,烤得人非常的难受。
  “这个地方叫做‘匠镇’!”
  “酱镇?”估计是盛产调味料的地方,这有什么稀奇?
  “不是啦,是‘匠人’的‘匠’!”这个呆子怎么每天就记挂着吃?
  “这里有很多有名的工匠吗?”严洞庭依旧无精打采,郁郁寡欢,那清晨的噩梦带给他的惊吓还没有完全褪去。
  “你知道这里的工匠做什么最出名吗?”素玉一脸亢奋的问他,小脸笑得现出了难得的血色。
  “不会是做衣服的吧!”一看就知道是她喜欢的东西,“不对啊,那该叫‘裁缝镇’!”
  “嘿嘿嘿,这里的匠人~”素玉故意托长了音调,“做女子用的首饰最为美丽!”
  
  果然八九不离十,严洞庭长长的叹了口气,更加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想他几年寒窗苦读,现今却落得给一个女鬼跑腿的地步。
  人生如此,真是不胜悲哀。
  
  烈日当头,严洞庭只觉得自己的影子越来越小,两眼开始发花,口干舌燥,不知不觉中竟放开了那红马的缰绳,直奔街旁的一个茶社去了。
  “老板,要一碗茶水!”他说着拿出一文钱,丢到了那肮脏的柜台上。
  一碗碧绿的,透着凉意的茶伸到自己面前,在他眼里,不啻瑶台琼浆。
  他仰头就喝了起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水源渗透到自己的五脏深处,浇熄了那几欲燃烧的燥热。
  “再来一碗!”他说着就又要拿钱,却突然见到柜台后面深处一只干瘪的手拿走了自己那空着的茶碗。
  
  那手泛着灰黑的颜色,倒像是坟墓里的死尸一般。
  他见了突然觉得冷汗直冒,这明明是春光正好的白日,也分明是喧闹的集市,怎么会有这样可怕的人躲在茶社的后面?
  还没等想完,枯枝一般的手又颤颤微微的端了另一碗碧绿的茶水出来。
  刚刚看起来还分外可口的茶水,现在看来却像是毒蛇的口涎。
  “不,不要了!”
  严洞庭吓得面无人色,四处一望,却见这阴暗的茶社只有自己一个客人。
  
  他说完转头就要走,却听身后一个阴冷苍老的声音说道:“小伙子,等一下!”
  一个瘦皮包骨的老妇人从柜台后面慢慢的挪了出来。
  那老人的眼睛没有瞳孔,一片白茫茫的颜色,正长着黑洞洞的嘴,伸出干瘪的手挽留他。
  他见了这老人,吓得浑身一抖,疾走几步要走出茶社。
  “你,你被女鬼附身了哦~~”
  听到这话,浑身一凛,收回了迈出的脚步。
  
  “嘿嘿嘿!”那个阴冷可怕的声音似乎是从地底传来,“你这个人,将来会做一番大事!只不过~~”
  严洞庭颤抖的回头望她,这老人太过邪门,居然知道自己的经历,难道是算命骗钱的?
  “只不过那个女鬼将来会掏走你的心,让你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那黑洞洞的嘴带着一丝恐怖的笑容。
  最后的一个“死”字,被拖得很长,仿佛阴冷的风,顺着耳朵钻入了他的脑髓中。
  
  他急忙捂住双耳,拔脚跑出了茶社,才刚刚跑了几步,就一头撞到了一个毛茸茸,臭哄哄的东西上面。
  是一匹红马肥胖的肚子,他惊魂未定,急忙顺着红马往上看去,却看到一个女孩清秀的脸,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却是素玉!
  
  “怎么了?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素玉抬头往他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一间残破的瓦房,门上挂着明晃晃的锁,显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没,没有什么~”他拂袖擦了擦头上的汗,走在前面。
  夕阳西下,渐渐将他的影子拉长,那寂寥的身影映照在地上,只有一人一马。
  耳边清晰的听到素玉在哼着一首儿歌:“小彩球,圆滚滚,拍一拍,跳一跳!”
  
  她不过是个孩子,又能把我怎样?
  他牵着马,踏上一片夕辉满路,无论如何开解,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左胸突然隐隐作痛。
  就是那个地方吗?有着勃勃的生机,每日跳动的温暖的地方。
  那就是为素玉准备的祭品吗!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2

22、

  “你要的首饰呢?”回到客栈,严洞庭小心的问素玉。
  “我请的最好的师傅帮我打最繁复的花样,所以还要等两日!”
  “这,这又要花不少钱吧~”那老太婆说得果然没错,素玉确实会让自己心痛。
  “这个就不用你担心啦!”素玉说着在灯光下狡猾的一笑,“我怎么也算是半个千年女鬼,如果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还不如去阎王那里报到了呢!”
  说完,她就一把推开窗户,像花蝴蝶一般从窗口跃了出去。
  
  素玉毕竟还有鬼的秉性,非常喜欢在晚上出去玩耍。
  估计又去哪里吓人!
  他缩了缩头,急忙钻到床上去会周公了。
  夜晚仿佛是黑甜的梦境,寂静而安详,一轮明月渐渐爬上中天,给这宁静的夜添了一丝温柔的银纱。
  而就在这美妙的夜晚,严洞庭却额角冒汗,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可怕的梦魇。
  
  “不,不要过来啊!”又是昨日里梦到的那个男人,此时他正紧紧的追着自己。
  那褴褛的衣裳,那铁青的带着死气的脸,就在他的面前晃动。
  “你,你要什么,不要这样逼我!”
  那个男人阴笑了一下,一把就来抓他的右手。
  他的手冰冷而坚硬,倒像是锋利的刀,严洞庭眼看自己的白皙的右手被他一抓就骨肉分离,如残枝一般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不,不要啊~~~”
  
  他冒着冷汗一下就坐了起来,重重帷帐中正有一双精亮的眼睛对着他。
  “什么人!”一个噩梦刚醒,又来一个。
  “不要动!”那个人轻声说着,伸手按向他的右腕,很凉,很舒服,那一直纠缠着他的火辣辣的痛立刻减轻了许多。
  “是素玉吗?”他小心的问,看那身影是素玉没有错,可是似乎又与素玉完全不同,“为什么不点烛火?”
  “你的手被人取走了!”
  严洞庭一听,急忙伸出右手,只见月光下,五指修长,泛着温润的光,并不见什么异状。
  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这不是好好的?”
  “你动一动,如果能够动得了那就还是你自己的手!”
  他急忙轻轻的牵动一下手指,然而他的右手却纹丝不动。
  “手,我的手怎么了?”他这才开始着急,拼命的摇动自己的右手,但是牢牢的掌在自己右腕的手似乎是一只假肢,无论他怎么折腾,就是没有任何知觉。
  那迟钝的痛,在他的上臂蔓延,好像自己的手腕被人用看不见的刀切断。
  
  “素玉,素玉,我该怎么办?”
  黑暗中的素玉却并不说话,口中念念有词,伸出一只手按着严洞庭那失去知觉的右手,接着慢慢的竟引了几根发亮的银丝出来。
  那银丝如有生命般,从严洞庭的掌中“嗖”的一声窜了出来,钻到了窗外。
  他被这奇景镇住,竟然忘记了伤心,刚刚要问出口,就听素玉喊了一声:“跟上它!”
  接着他身子一轻,只觉得晚风扑面而来,才知自己被素玉带到了街上。
  
  那婉约的银丝,泛着比月光更明亮的颜色,如绷紧的琴弦,直直的消失在浓重的夜雾中。
  
  “银丝的那端,就是取走你右手的人!”素玉站在空旷而黑暗的石阶上,衣服无风自起,飘飘然如仙子一般。
  严洞庭偷着瞥了她一眼,却见她飞扬的发丝间,一张脸颊已经完全没有了皮肉,仅剩白骨。
  “我们走!”她说着一把拉住他的手,顺着银丝的方向赶去。
  该不该问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要怎么问?
  踌躇间,却听拉着自己的素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说:“到了!”
  那似乎是一个匠人的铺子,院落里摆了很多打造金属的工具,低低的矮墙,掩不住里面的秘密。
  
  “过去看看!”严洞庭急忙跟上素玉的脚步,月色下的茅屋,展现出一种颓败的破落的景象。
  昏黄的,幽暗的灯光,从里面透了出来。
  
  柴门并没有锁,两人推了门就径直走了进去,“里面有人吗?”严洞庭站在院子里喊道。
  却久久无人应声,灯光兀自在黑夜里跳跃着诡异。
  
  素玉朝他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一把就推开了房门。
  
  门扉“呼”的一声张开,凌乱的房间里,正有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左手持着铁钎站在屋子中央。
  他略现憔悴的脸上带着恐惧的神色,傻愣愣的望着自己的右手,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两人的到来。
  
  摇曳的烛光下,那破败的衣袖掩不住肢体,
  赫然可见他的右手已经不见了,
  只余下一个整齐的,没有血迹的断腕。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2

23、

  “呜~”严洞庭一看到他的手,突然有一种要呕吐的感觉。
  “原来如此!”素玉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断腕,“偷人手的人就是你吗?”
  “女,女鬼啊!”那个中年汉子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叫了起来。
  “别叫,别叫!”严洞庭急忙跑过去一把按住他的嘴巴,“她是我妹子,虽然长得奇怪了一点,可是绝不是女鬼!”
  “你说谁长得奇怪?”素玉听了开始不快的嚷嚷起来,她说着一把掐住了那个男人的脖子,“快点说,你把我哥哥的手弄到哪里去了?”
  哥哥?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她的哥哥了?
  “不,不是我啊!”那个汉子已经被吓得浑身哆嗦,“我正在融锡,融到一半的时候打了个瞌睡,突然觉得腕上一痛,手就不见了!”
  他带着恐惧的脸,憨厚而诚实,似乎不是假装。
  “难道另有其人?”素玉说着松开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柳岩!别人都叫我柳阿大!”
  “阿大!你好好想一想,这个镇子里有谁的手是残疾的?”
  “残疾?”阿大仔细的想了一下,“那就是东头的阿三了!”
  “阿三?”
  “对,我们这村里的人都姓柳,他原本不叫阿三,小的时候因为事故右手断了两个指头,仅剩三根能用,后来大家就都叫他阿三了!”
  “那个阿三是做什么的?”严洞庭插嘴道。
  “嘿嘿!”阿大说着,眼里居然闪出可怕的目光。
  “他啊,是我们这里手艺最好的师傅,你相信吗?少了两根手指的人,可以掐出最细的金丝,做出最繁复的花样!”
  严洞庭听了,心中一颤,急忙望向素玉。
  素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她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色,“我们今夜先去一个地方!”
  
  严洞庭一头雾水的跟在素玉后面,夜晚的浓雾中,素玉长发披散,衣裾飘飘,走得飞快。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荒僻,脚下的春草渐长,他才知道二人是在往郊外走去。
  “到了!”素玉说着指了指前方。
  严洞庭望着这眼前景象,不由暗暗叫苦。
  只见荒僻的原野中,几堵断垣孤零零的立在黑暗中,不甚明朗的月光,带着一丝惨象挥洒在那破旧的墙壁上。
  影影绰绰,幽幽冥冥。
  正是前日两人所来的废弃房屋。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他只觉得牙关打战,双腿不稳。
  “你还记得吗?”素玉说着走向那残破的墙壁,“前日我们来这里用镜子召唤鬼魂?”
  “记,记得!”好像有点冷啊,他双手抱肩,缩着头跟在素玉后面。
  “我们问出问题,那鬼怪却只说了一个‘手’字!”
  “是啊,然后我的手就变成这样!”
  素玉边说边在那几堵断墙周围寻着着什么,“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我们所看到的人影是谁的呢?召唤出来的鬼魂为什么会说出一个错误的答案?”
  严洞庭只觉得两眼发直,隐隐有一个不妙的想法。
  
  素玉说着似乎发现了什么,在一处黑暗的墙角小心的蹲了下去,阴影遮盖了她大半边脸。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与我们一同召唤鬼魂!”
  她说罢已经伸出手去,在泥土中不知挖着什么,“而那个人要求的,是与‘手’有关的东西!”
  “手?”
  “不错,就是手!”素玉说着双手并用,潮湿的泥土慢慢被拨开,“而一个双手都健全的人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要求?”
  “那个人的手不方便吗?”
  素玉没有皮肉的脸朝他笑了一下,“不仅如此,他要做的事还非用到手不可,不然谁会冒这么大的险施展邪术?”
  她说着已经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是一截沾满泥土的白色的棒子,得意的笑了,“用死人的骨头操纵鬼魂来帮他办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此时树影飘摇,阴风阵阵,严洞庭望着那截白森森的骨头,颤声道:“难道,难道就是那个只有三根手指的匠人?”
  “不管是不是他,我们明日都要去拜访一下了!”素玉说着把那截骨头又掩埋起来。
  
  “鲜血立下的咒还要鲜血来解!”她说完这句话就踏着夜色离开了废墟。
  
  严洞庭立在长草中,望着素玉娇小而倔强的背影,突然有一种莫明的感觉在心中滋生。
  像清朗的月,
  像涓涓的春水,
  像微醺的清风一样透明而温暖的感觉。
  让他微微沉醉,又无从言说。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3

24、

  次日中午,严洞庭与素玉顶着春日的骄阳站在了一户人家门外。
  那户人家门饰讲究,布置雅致,如果不是那低低的门槛和光秃秃的石阶,这里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匠人的家。
  “走吧,我们进去!”素玉拉着严洞庭就往里闯。
  “这样就进去不好吧?”
  “嘿嘿!”素玉已经又恢复成了小女孩的模样,“怎么没有打招呼,我昨天就是在这里订了一枝簪子!”
  “那与今日有何关系?”隐隐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
  “我只不过是来催货的啊,加三倍定金!”
  “啊啊啊~~”三倍定金?他凄凉的叫了起来,这比砍了他的手还让他心痛,“我的姑奶奶啊,难道以后我们要风餐露宿吗?”
  “大男人怎么那么小气?”素玉瞪了他一眼,接着眼里现了笑意,“反正不是我的手不能用了~”
  “那我们要快一点!”严洞庭说着急忙走在前面,往内院走去。
  
  “客人请这边走!”引路的是个老妈子,弓成虾子一样的背,瘦成枯柴一样的手,活象从画里钻出来的恶鬼。
  “好,好!”两人应着声,跟在后面。
  “阿三正教徒弟们描金呢,你们二位可能要等一会儿!”
  “描金?”
  “有一户人家要的漆制屏风就差描金了,他们正赶着做!”
  严洞庭与素玉听了对望一眼,难道就是因为这漆制屏风自己的右手才被用邪法取去?
  
  两人随着那老人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厅外面,那大厅不见日光,四面透风,一看就是为了制作工艺品而特别建造的。
  中央正有几个年轻的毛头小伙子与一个高瘦的中年人围在一扇屏风前面。
  那屏风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被磨得光滑如镜,上好的漆色如黑色宝石一般在些微光线的照耀下发出流动的光芒。
  只见那个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一枝沾满了黑漆的毛笔来。
  他这一提笔,素玉与严洞庭两人心中都是一紧。
  那握笔的手赫然只有三根指头,中指与小指都是一截光秃秃的深红色的血痕,衬着棕色的温润笔杆,看起来分外的诡异可怕。
  
  只见那人手指灵巧无比,如蛇走游龙一般在漆黑的屏风上画了下去。
  刚刚看起来还丑陋无比的手,突然就变成了最柔嫩的兰花,最灵活的翠鸟,或点,或描,或勾,或画。
  严洞庭渐渐的似乎看不到他的手,只觉得眼前似乎有一只蝴蝶上下纷飞,那蝴蝶飞到那里,哪里就绽放了一朵春花。
  “他在画什么?”素玉只见严洞庭双目发直,可是那漆黑屏风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围棋!”
  “什么围棋?”
  严洞庭却已经说不出话来,那人起笔勾勒的纵横交错,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副棋盘。
  那大开大阖的气势,那精勾细画的功力,只有这人,才能够画出一幅绝佳的对弈图吧?
  只见那中年人突然收笔,拿起一枝刷子,沾了金粉开始小心的刷了起来。
  渐渐的,那黑色屏风上现出水墨山水。
  渐渐的,那山水中间可见古松迎客,云雾缭绕。
  渐渐的,更有仙人之姿,衣裾飘飘,潇洒不羁。
  一个清幽的,不沾一丝尘气的对弈图在那灵巧的双手下慢慢浮现。
  
  一切都是缓慢的,安静的,可是一个美妙的世界就在这幽深的宁静中诞生在那漆黑的屏风上,让那黑色的流动的光芒,绽放出最华贵的神采来。
  “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
  陈聚士卒兮,两敌相当。拙者无功兮,弱者先亡。
  自有中和兮,请说其方。先据四道兮,保角依旁。
  缘边遮列兮,往往相望。离离马首兮,连连雁行。”
  好像恍惚间,自己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学童,在嵩阳书院高高的古松下,夫子在一句句的教授他们《围棋赋》。
  那时的时光灿烂而美好,花会微笑,鸟会唱歌,那是他失去的,无忧无虑的,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洞庭,洞庭?你怎么了?”
  他回神一看,素玉正满脸焦急的望着自己,那已经完成的仙人对弈图正立在黑暗的大厅中间闪耀着夺目的光华。
  “没有什么!”他望着那金色的图画道:“素玉,我们走吧,不是他!”
  说完,他拉着素玉回头便走。
  “为什么啊?你连看都没有看过这个人呢!”
  不用看了,即使是一个背影,即使只见他一只残缺的右手,他也知道那操纵妖魔的人并不是那个中年人。
  因为,一个被鬼怪污染了的心,无论如何也不能画出那样的画来。
  那样的出尘飘逸,那样的潇洒狂放。
  
  是不是该感谢自己的手呢?他出神的望着已经完全僵硬的右手,此时已经散发出死黑的颜色。
  因为它,自己才能看到这绝世的神技。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4

25、

  此时已过午后,日头有些西斜,金色的夕阳映照在严洞庭低首沉思的秀气脸庞上,莫明的添了一丝悲哀。
  “洞庭!”素玉见他面色凝重,知他心绪不佳。
  “不要紧!”严洞庭回宽慰她道:“反正我也不是读书人了,用不着这右手读书写字!”
  “公子右手也不方便?”为他二人引路的老妪见状奇道。
  “这话怎么说?”严洞庭听她语气,这右手不方便的人竟然不止他一个。
  “说来话长!”那老妪长叹道:“这个镇子的人都是凭手艺吃饭的,谁没了右手都不能活!”她说罢脸上隐隐现出了一丝恐怖的神色,“可是这几年不知撞了什么邪?好几个小伙子右手都突然残疾了~”
  素玉与严洞庭听了,心中不由一惊,不到短短两日,已经见到了两位右手残疾的匠人,这也未免太过巧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素玉激动的摇着那个老妪干瘦的肩膀,眼睛里精光四溢,似乎甚为激动。
  “我老了,记不清了!”那老太婆摆了摆手,皱纹交错的脸上现出沉思的神色,“大概,大概是三年以前吧!开始是一些牲畜,后来就轮到人了!”
  “三年以前?三年以前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不,不行了,我记不起来了!”痛苦的神色挂满了那张干瘪的老脸,似乎回忆过去确实让她勉为其难。
  “算了,素玉,我们走吧!”严洞庭见大门近在眼前,实在是不忍心为难这位老人家,急忙拉着素玉要出去。
  “可,可是,那是你的手啊!”她精亮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气。
   “不要紧的,不要紧!”严洞庭心中一荡,急忙摸着她的头安慰她,“你看,我不是还有左手吗?我又不是这里做手艺的师傅,只要好好锻炼,用左手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
  “那是你的手啊~”素玉还是执扭的只说这一句话。
  两人半拖半拽的踏出大门,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对了,对了,我怎么忘了?”只见刚刚还一脸混沌的老太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脸上的皱纹都跟着扭曲,现出诡异的光彩来。
  “三年前,对了!就是三年前!”她说着双目涣散,似乎意识沉浸在回忆中不能自拔,“这镇子里最好的师傅还不是阿三呢,是因为那个人出了事,才轮到了阿三的!”
  “那个人是谁?出了什么事?”素玉急忙问道。
  老太婆惨然一笑,“还能有什么事?整只右手,因为被蛇咬了,生生的被砍了下来!”
   “啊!”严洞庭听到这里吓得叫了起来,那夜梦中飞溅的鲜血,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谁?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接着严洞庭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耳中轰鸣,他面前的那个老太婆,干瘪的嘴缓缓张开又慢慢合上,吐了几个字出来:
  “他叫柳岩,是我们这个村子唯一有名字的师傅!”
  
  柳岩?柳岩?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个在半夜里融锡的忠厚老实的汉子!
  那个指引了自己与素玉走上偏路的人!
  那个断腕上带着陈旧伤口,却偏又说谎瞒过他们的人,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见素玉身影一闪,已经往前飞奔而去。
  “等,等我一下啊!”他急忙追了上去,无奈素玉跑得太快,他只见眼前一个鲜艳的红点不停的跳跃。
  不知跑了多久,两人方一前一后的跑到了昨夜刚刚来过的那个破败茅屋。
  
  素玉一手推开大门就闯了进去,刚刚要发做,整个人突然愣了下来。
  “怎,怎么了?”严洞庭气喘吁吁的赶到,急忙探头往里看去。
  却见那茅屋中一片狼藉,仿佛刚刚遭到人洗劫一般,已经完全不似昨日整洁干净的模样。
  “被他跑了!”素玉望着那翻倒的桌椅,突然露出狡黠的笑,“你猜在哪里能够找到他?”
  严洞庭只觉头皮发紧,实在是不想再去那个地方,“郊外,郊外的废墟?”
  
  窗外日影西斜,几枝零落的晚桃正在这春日里吐芳绽翠。
  然而严洞庭却只觉得心中越来越沉重,因为他最惧怕的黑夜,又要来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4

26、

  夜晚的郊外,长草疯长,春虫鸣叫,夜雾弥漫。
  渐渐的,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马背上的人一拉缰绳,那红马就一声嘶鸣,人立起来。
  隐隐可见马背上载了一个青衣的俊美少年和一个红衣少女。
  
  “没有人啊!”严洞庭心中打鼓,这荒凉的景象分明不沾一丝人气。
  “怎么没有?”素玉说着笑了一声,翻身下马,牵着马缓缓往那黑暗中的几堵残破墙壁处走去。
  夜雾渐渐吞没了她的身影,严洞庭根在她后面,小心的问:“在,在哪里?”
  只见素玉并不答话,突然间眼珠一翻,脸上的皮肉“呼”的一声全都贴到了颊骨上,居然一下就变成了个僵尸的模样。
  严洞庭第一次看到素玉的变化,登时吓得汗毛都立了起来。
  “我的能力不够,所以一使用法力就不能维持人的样子!”
  “我,我知道了,赶快找人吧~”牙关开始打战。
  只见素玉嶙峋的手指一伸,指尖竟跳跃出一股青色的火焰,她轻喝一声“去”!那火焰就像有生命一般脱离了她的手指,如灵蛇一般往不远处的废墟中飞了过去。
  严洞庭正看得眼花缭乱,突然间那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呼,接着一个人影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手忙脚乱的跑了出来。
  “救命啊,鬼,鬼火啊!”那个中年汉子一边喊一边忙着扑灭身上跳跃的火焰。
  “有鬼,当然会有鬼火!”
  那个汉子抬头一看,突然就呆住了,黑暗的荒原中,薄薄的蓝色夜雾里,正站着一个皮肉干瘪的白骨,身上锦衣华服,更衬得那白骨阴森可怕,诡异异常。
  而那白骨身后又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少年,动人的眉目正带着一丝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正是前夜闯进自己茅屋的那奇怪的,
  白骨与美人!
  
  “嘿嘿,你们还是找了来了!”那中年汉子阴森森的笑了一声,“枉我费劲心思躲到这里!”
  正是前日所见的柳岩,只是他的脸上已经不复忠厚老实的表情,阴险而乖戾。
  “在这荒野中施展邪法的就是你吗?”严洞庭一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只不过是从道观里偷了一本书,按照那书上写的小小的照搬了一下!”
  “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柳岩说着伸出了右手,月光的照耀下,可见他的残肢上已经长出了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与他黝黑的皮肤反差极大,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你还不明白吗?对于一个工匠来说,手有多么宝贵!”
  那手再熟悉不过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面应该还有一个刀口尚未愈合,严洞庭顿时火冒三丈,冲上去就喊:“还我手来!”
  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眼前红光一闪,素玉已经五指成爪,就要抓上他的脖颈。
  那柳岩没有想到素玉的动作如此之快,匆忙中往地上一躺,摔得四脚朝天,总算是躲过了一击。
  “你这女鬼,不怕我死了手就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上了吗?”
  “我只要你的血,杀了你,那法术自然就破了!”
  柳岩听她不带感情的说着这样恐怖的话,突然爬起来回头就跑,直往那废墟的方向跑去。
  “想跑?没有那么容易!”素玉急忙追了上去。
  
  严洞庭见那柳岩的背影丝毫不见惶恐,心中不由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急忙叫道:“素玉,等一等,不要过去,好像有问题!”
  可是素玉毕竟是小孩心性,哪里听他的,转瞬间就要抓到柳岩的后背。
  
  突然,柳岩居然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身超素玉笑道:“你完了!”
  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间斜里一股大力一下就撞上她的肩膀,她的身体就像曼妙的蝶,轻飘飘的飞了出去。
  
  隐约中可见一只青筋暴流的手,正从那断垣下面的泥土中钻了出来。
  “你居然能做到让枯骨变成妖魔?”素玉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脸上的皮肉更加的干瘪了。
  “嘿嘿嘿,这只手是不是很厉害,刚开始我也被它吓一跳呢!”
  还没等柳岩笑完,他突然间觉得脖子间一冷,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架上了他的颈间。
  “洞庭,快点刺下去,杀了他就结束了!”
  严洞庭左手反手拿刀,手心不由开始冒汗,吓唬人还可以,杀人是万万不能的啊。
  他眼角瞥向那个在黑暗中如虬蛇般舞动的诡异手臂道:“快,快点,让那只鬼手不要动了!”
  “我只知道催动它的法子,制止它我的力量根本就不够啊!”
  
  两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那刚刚还舞动不休的手,突然像是游走的蛇找到目标一般,“嗖”的一下,就往素玉的方向抓了过来。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5

27、

  只见那青色的手臂像是有生命一般,左一下,右一下,与素玉缠斗起来。
  严洞庭看傻了眼,眼见素玉落了下风,她小小的身影就要被那青光吞噬,他一狠心,手臂一扬,就把匕首往柳岩的脖子上扎了下去。
  只要血,只要点血就可以吧?
  哪想刀锋还没有落下,那与素玉缠斗的手臂突然方向一转,像是利剑一般五指并拢,直往严洞庭的身上抓去。
  那手过来得好快,转眼间猩风扑面,完了完了,他急忙闭上眼睛。
  只听耳边突然响起柳岩的尖叫声,那预期的疼痛却久久没能到来,却觉得自己的怀抱中突然多了一幅瘦小的身体。
  他急忙睁眼一看,面前却是一张不见皮肉的脸,那张可怕的脸正在朝他微笑,那笑靥他如此熟悉,正是素玉的笑脸。
  那青色的爪子,像是一根尖利的长钉,正死死的钉在素玉的后心上。
  
  “素玉,素玉!”他心中一痛,只觉得泪水要夺眶而出,“你要不要紧,要不要紧啊!”
  那长手往后一退,素玉的身子跟着被带出了他的怀抱,她那瘦小的身躯像是飘摇的风筝,在夜色中被那可怕的手臂带得飞舞起来。
  “素玉,素玉!”严洞庭望着素玉的惨象,不由嚎嗥大哭起来,“我救你,你等一下,我就救你!”
  “快走!”素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那依旧明亮的双眼中,满蕴了不舍的神色,“洞庭,我不能保护你了,快走!”
  
  严洞庭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连人呆刀,直往一边倒在地上的柳岩冲了过去。
  一刀刺下去,却被闪了过去,他身子一扭,紧接着第二刀又跟了过去。
  柳岩见他形态癫狂,不敢硬拼,被他追得狼狈的逃命。
  “你这个混蛋,说什么要当最好的师傅?”严洞庭疯了一般追杀着他,“你说你夺人手臂是为了做出最美丽的工艺!”他说着满脸泪水的指着旁边那只可怕的手臂道:“这就是你做出来的东西?这就是杰出的工艺?”
  柳岩听了一愣,在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自己就执迷与那流光异彩的工艺品。
  那褛金的簪子,那雕花的镯子,那些闪闪发亮而满蕴了匠人心血的繁复花纹,曾是他心之所在,是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
  可是自从失去右手以后,自己又干了什么呢?驱使了鬼怪去取别人的手臂,看着那些陌生的手指长在自己身上,却再也没有拿起过刻刀与画笔。
  “不,不!”他满脸惶恐的说,“这个,这个不是我的本意,我本来不是要做这个的!”
  好像从第一次把自己的血滴到泥土中,就迷失了灵魂。
  “你不是要做这个,却造了这样可怕的鬼怪出来!”严洞庭说着一把拉起他,却是一愣,只见他面脸泪痕,浑身颤抖,完全不似刚刚那穷凶极恶的嘴脸。
  “血,用血!”柳岩颤抖的说道,“那书上说死人都缺少阳气,用活人的鲜血能够使它们的力量大增!”
  
  严洞庭想也不想,手一翻,就划开了自己的右腕,转身朝着素玉的方向一甩刀锋。
  那淋漓的血在天际划了一道深红的痕迹,直往素玉的身上溅去。
  只见素玉身子一探,骷髅一样的五指上就沾满了红色的温热的血。
  她嘴上带笑,双手缓缓舞动,血滴不停的蔓延,一个血色的漩涡渐渐的涌现在她的双手间,接着手掌一翻,那血练便如红绸一般缠上了制住她的手臂。
  “素玉!”严洞庭看了不由欣喜异常,看她那么精神,估计已经没有大碍了。
  
  素玉双手一带,红绸一紧,那青色的手臂竟而突然消失了,浓重的黑夜中,只有素玉一个人,衣带飘扬,站在断垣残壁间。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可怕的鬼怪呢?像是蛇一样灵活,五指如刀的鬼手呢?
  只见素玉又两颊丰满,恢复成了顽皮女孩的模样,她嘴角带笑,朝严洞庭伸出手掌。
  严洞庭心下好奇,急忙探头去看,只见她白白小小的手掌间正拿着一张残破的黄纸苻,那纸苻上正沾着几点殷红,正是自己的血迹。
  “不是妖怪!”
  “什么?那个可怕的东西不是妖怪?”
  “是一种失传的灵苻,是专门对付恶鬼的!”
  “恶鬼?”严洞庭指着素玉,她正朝自己眨着眼睛。
   他哑然失笑,自己怎么忘了,眼前站着的不正是一只千年的妖魔吗?
  
   纵是妖魔又怎样?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他严洞庭,偏要与妖魔为伍,在这青天绿水间,弹剑纵歌,快意人生!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5

28、

  “手怎么样了?”
  “能动了!”严洞庭说着伸出右手,缓缓的动了动手指。
  那天晚上,回了神的柳岩在断垣下挖出了被他埋起来施法的白骨,用自己的鲜血,释放了被驱使的鬼魂。
  “所有想驱使鬼魂的人,最终都会被鬼魂所驱使!”素玉望着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大街喃喃说道。
  严洞庭听着也长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经历的太多,有很多事他不能释怀,那柳岩狰狞的脸,那荒凉的废墟,和取走自己手臂的青面鬼怪。
  这些事始终纠缠在他心中,像是一团纷乱的棉絮。
  到底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野心而制造的鬼魂?还是因为被那黑暗中的恶鬼迷了心窍,才产生那么可怕的欲望呢?
   一切都没有答案,只有满檐的春光,和竹帘挡不住的旖旎扑面而来。
  
  过了两日,严洞庭与素玉取了簪子就又踏上了旅途。
  那是一只翠鸟形状的发簪,做得活灵活现,振翅欲飞。
  而一向小气的严洞庭,居然在付了大把银子之后没有说什么,换来素玉难得的夸奖。
  
  正午的春光和煦而温暖,严洞庭与素玉共乘一马走被翠色淹没的小路上,路上野花点点,春风宜人,严洞庭见此美景,不由击节而歌:“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刚刚吟道一半,素玉忽然指着前面的小路道:“有人!”
  严洞庭听了眯着眼睛望去,果然见不远处正有一个布衣男子在朝他们招手,那人一脸憨厚表情,右手背在身后,正是匠人柳岩。
  “严公子!请留步!”
  严洞庭见了他突然又觉得手腕隐隐作痛,却见柳岩给他们做了一个揖笑道:“公子莫怕,在下是有东西想送给这位小妹妹的!”
  只见他甚为扭捏的从怀中掏了一个布包出来,小心的打开,里面却是一根木头雕成的发簪。
  “这,这是我用左手做的,虽然不怎么好看~”这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的脸越说越红,“可是,还是想送给这个小妹妹留个念想!”
  素玉望着他布满刀痕的左手,突然心中一热,微微的把头偏了过去。
  柳岩见了异常的高兴,把手中那根木钗插到了素玉漆黑的云髻上。
  “好看吗?”素玉偏头问着洞庭。
  “很好看!”严洞庭点头称赞。
  那木簪雕工甚为精美,一看就是做的人花了很多的心血。
  
  柳岩听了二人的对话,突然眼眶一红,居然也不道别,转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他宽阔的背影,因为少了一只右手而略显倾斜,严洞庭与素玉一时无语,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只觉得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他还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匠人吧?”严洞庭小声说道。
  “谁说生花只靠妙手?”素玉答道,“巧夺天工怕还要靠执着的心念!”
  
  两人有说有笑的又上了路,氲氤的芳草间,又响起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那声音伴着一个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悠然不绝。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6

29、

  夏初的夜晚,圆月高悬,草尖滴露,昆虫鸣叫,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热闹夜景。
  可是在一户人家的后院,正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匍匐在长草间。
  男孩的呼吸急促,瞪大了圆圆的双眼,似乎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见一个颀长的黑影从房柱的阴影间闪了出来,那个人缓缓的走下台阶步入园中,他的脚步缓慢而坚定,一步步的接近男孩藏身的位置。
  男孩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那个男人越走越近,借着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他挺立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
  是个穿着黑衣的,漂亮的男子。
  可是他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为他的漂亮平添了一丝可怕的气氛。
  还没等男孩反应过来,那个黑衣的男子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一道乌光闪过他的眼前。
  那是一把乌黑的,锋利的剑,堪堪划过男孩的头顶。
  “不,不要杀我啊!”男孩撒腿便跑,轻轻一跃翻过了竹制的篱笆,往苍茫的旷野中跑去。
  那个黑衣的男子却并没有追过去,他拿着一把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长剑,站在长草中,望着男孩消失的方向,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月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苍白的脸上几乎不带一丝血色,像是随着夜风降临的死神。
  
  就是因为这样,才讨厌夏天!
  男孩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还好那个人没有追过来。
  他松了一口气,为什么每年夏天都要这样?被追赶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男孩越跑越远离那栋房子,不知不觉已经跑到了官道上。
  
  夜晚的官道很冷清,可是这样深的夜里居然响起了清亮的马蹄声,接着是一阵拌嘴的声音:“就是你,刚刚那家客栈本来不错,你嫌破烂不住,结果怎么样?这里哪里还有第二家投宿的地方?”
  “你不要埋怨我了,你骑马的技术稍微有点进步我们也不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接着只见两人一骑从茂密的树影中走了出来,那是一匹红色的骏马,马上是个长相柔和清丽的女子,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正探出脑袋用漆黑的大眼望着他。
  “洞庭,有人啊,还是个小孩子!”
  “这么晚了,谁家的孩子跑出来玩?”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从马背上狼狈的爬了下来,整了整衣襟走到男孩面前,“小弟弟,你怎么不回家?”
  男孩近看觉得这个大姐姐虽然长得很漂亮,就是五官稍微粗糙些,他小声说道:“姐姐,我的家就在附近,可、可是我回不去!”
  
  “你管谁叫姐姐?”那个大姐姐立刻气得脸色发青,对着他的脑壳就打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刚刚逃离险境就又遇到一个凶恶的人物?
  “我是大哥哥!”
  “大、大哥哥!”他伸手抹着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素玉见严洞庭这个活宝和小孩一般见识,实在是不忍作壁上观,她急忙跃下马来,摸着男孩的头问道:“小弟弟,不要哭,你家在哪里?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回去!”
  男孩小嘴一扁,看了看素玉,胆怯的说:“哥哥~”
  “谁是哥哥?我明明就是姐姐!”
  头上跟着一痛,又挨了一记!
  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做错了什么?满腔的委屈顿时化作嚎号大哭。
  
  “不哭,不哭!”两人顿时乱了分寸,急忙一起哄他,“赶快说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去!”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处,是个客栈~~”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漂亮的大哥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两眼冒光道:“小弟弟,难道传说中的招福童子长得就是你这个样子?”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7

30、
 
  “可,可是我不敢回家~”他怯怯的小声说道。
  “嘿嘿~”严洞庭听了笑道,“是不是偷吃东西被大人打啊?”
  “不,不是的!”男孩瘦小的脸在黑夜里现出恐惧的神情,“是,是家里有个奇怪的人!”
  “嗯?”素玉偏着头看他,这个小孩看起来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是因为他浑身都在颤抖吗?
  “那个人好可怕啊,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在家里晃来晃去~~”
  “也许是房客吧!”严洞庭说着一把拉住那个男孩的手,一手牵着红马,往男孩刚刚跑出来的方向走去。
  淡蓝色的月光挥洒在大地上,只见树林的阴影处出现了一条小路。
  那小路映着皎洁的月色,如白练一般蜿蜒的延伸到树林深处,尽头正有两个昏黄的灯笼在夜色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辉。
  “这个就是你家的客栈吗?”严洞庭用马鞭指了指那灯笼闪亮的地方。
  “是,是的!”他可以感觉到男孩的小手在他温热的手心中变得冰冷。
  “不要怕,有我们在呢!”素玉说着也翻身下马,三人一马沿着那弯弯曲曲的狭窄道路往前走去。
  
  “憩园!”严洞庭指着面前一个简陋的匾额道,“这名字倒是很好听啊!”
  客栈的木门有些破旧,似乎年久失修,可是在这偏远的山村也不能指望有什么华丽的房间了。
  “有人吗?”他伸手拉起门上挂着的铜铃,清亮的铃声立刻回响在静谧的夜空中。
  那个男孩更加用力的抓紧了他的手臂,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嘴里喃喃道:“那个人,真的好可怕啊~”
  “别怕,说了有我们在!”
  “没有用的,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他,我和爹娘说,他们也不理我!”
  严洞庭听到他这么说,不由浑身一僵,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他一个人能够看到?
  就在这时,简陋的木门被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拉开,那个男孩一下就挣脱了严洞庭的手,钻进门缝撒腿就往里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娘。
  
  “客官是要投宿吗?”老人的满面红光,倒是很矍铄的模样。
  “这,这~”他想起那个男孩说的话,这个客栈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不错,我们正是要投宿!”正犹豫间,身后的素玉已经开腔答应了。
  “二位请随我来!”老人身着布衣,提着灯笼,带着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前厅往里面走去。
  
  “老王,把客人安排在竹之间吧!”门厅里正站着一个中年的妇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面色带着一丝冷峻。
  这恐怕就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的娘了?
  “可,可是我们有两个人,男女授受不亲~”
  “现在只有一个房间能用了,其余的两间正在维修!”
  严洞庭听了,只有长叹一口气。
  突然听到素玉在身后问道:“就是说除了我们就没有别的客人了吗?”
   “是的!”老板娘说着手持烛台,带着他们往屋子里面走去。
  
   昏暗的烛火照亮了两边破旧的木质墙壁,摇曳的光影中,不知拐了几个弯,她才伸手推开一扇简朴的门扉,“就是这里!”
  屋子整洁而干净,虽然陈设简单了一些,但是却也不缺什么。
  “多谢了!”严洞庭说着一抱拳,就要与老板娘作别,就在他一躬身间,突然看到那昏暗的走廊尽头,似乎有一片黑色的衣角一闪。
  “请休息吧,有什么事就叫老王,他就住在隔壁!”
  老板娘说完拿着蜡烛又沿着原路走了回去,那烛光照亮了刚刚模糊不清的暗处,哪里有什么人影?
  
  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呢?这样昏暗的夜晚,这样偏僻的地方,这样狭小的客栈,除了他们二人以外,又怎么可能有其他的客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7

31、

  一夜无梦,次日严洞庭是在一阵鸟鸣中睁开的眼睛。
  窗外小燕双飞剪,是一片莺歌燕语的热闹景象,山中的晨光,另有一番风情。
  他伸个懒腰爬了起来,意料之中的,素玉不在。
  是不是所有的鬼都像她这样热爱夜游?还是在每个夜晚来临以后,鬼也像人一样有它们的独特消遣?
  “客人,今天启程吗?”门外传来老王爽朗的声音。
  “是的,我们还要赶路!”
  “那我去把客人的马喂好!”
  严洞庭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要准备出发了,可是到了午时,素玉还是没有回来,他望着窗外灿烂的阳光,不由暗暗担心起来。
  素玉从来没有离开自己这样久过。
  
  “店家,你可曾看到与我同来的那个女孩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急忙跑到院子里问老板娘。
  此时这个中年的妇人正卷着袖子在院子里架起炉灶,烹制午饭,油烟中她狠狠的摇头,“不知道,准备吃饭吧!”
   饭桌上他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连昨晚那个小男孩也不在饭桌上,估计是又跑到哪里玩耍去了。
  只有老板娘和老王生硬陌生的脸摆在他的面前。
  “那个,那个~”他一边吃着饭一边找着话头,“真的没有人看到我妹子离开?”
  “没有!”老板娘答了一句,继续吃饭。
  这气氛怎么看都有些诡异,他急忙又拉家常,“你们这间客栈,只有两个人打理吗?”
  “不是的,老爷带着两位公子出去经商办货了,路上少不了女人照顾,我的婆娘也就跟去了,现在只剩下我和夫人!”
  夫人?这个老板娘一看就是那种家里家外一手抓的精明角色,怎么还有这种夫人?
  “那,那个,这里的客人多吗?”
  “因为老爷常年经商,屋子闲着也是闲着才做了客栈,连个幌子都没有,一般哪有客人找得到!”
  “那这里是不是有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啊?”严洞庭想起昨日那个男孩惊恐的眼神,那片一闪而过的黑色衣角。
  老王脸色一变,话匣子一下就关上了。
  气氛变得更加的怪异,连那个老板娘也脸色铁青,似乎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话题。
  世界一下就安静得可怕,严洞庭捧着饭碗的手开始抖了起来。
  难道这间深山里的茅屋,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那破败的木板间,隐藏着可怕的鬼怪?
  而素玉,偏偏在这个时候不在!
  
  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素玉还是没有回来,严洞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让他不安的,不只昨日那惊鸿一瞥,而是素玉的不告而别。
  她会去哪里呢?为什么不回来?
  他坐在门外的土墩上,一直望着门前那狭窄的小路,直望到眼睛发酸,望着那小路上由铺满夕阳到月光流淌,还是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不知为什么,一种寂寞的感觉带着夏日夜晚清冷的风袭上他的心头。
  
  身后突然响起人的脚步声,严洞庭被吓得一下跳了起来,只见黑暗中火光闪动,老王正执着蜡烛站在他的身后。
  “公子,天色已晚,请休息吧!”
  严洞庭只好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木屋,一边走,一边回头。
  他多么希望,那路的尽头会有一个瘦小的锦衣女孩在他的回望间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对他微笑。
  但是那路上,只有孤零零的银色光华,点缀着夜色。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8

32、

  “老王,你会睡在隔壁吧?”他一进入那漆黑的木屋,就觉得莫名的害怕。
  “不要紧,有事叫我!”老王说着手持着蜡烛拉开他对面的一间破旧木门,走了进去。
  “我叫你,你能听到吗?”他对着那扇木门喊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听到老王的回答。
  这岂不是糟糕?他看了看昏暗的走廊,急忙一把推开自己的房门,把蜡烛点了起来。
  窗外是一片树木婆娑的影子,他望着烛火,缩在被子里大气也不敢喘。
  希望今晚能平安渡过吧,明天等素玉回来马上就启程。
  素玉,素玉,为什么没有了你我会变得怕冷?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竟然在惶恐中睡着了。
  睡梦里似乎有什么人钻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的身子很冰冷,与素玉一样没有生命的寒冷。
  这样的寒冷让他熟悉,他居然做了一个梦,梦到素玉站在门外的那条小路上。
  她依旧穿得花团锦簇,在月光的照耀下向他招手。
  “太好了,你果然没有抛下我!”
  他立刻欣喜若狂,就要拔腿跑过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如论如何也挪不动一步。
  远方的素玉头发被夜风吹乱,他似乎又看到她的脸变成了骷髅的模样。
  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无奈夜风猎猎,距离又那么远,那微弱的声音刚刚出口就被风吹散。
  “素玉,素玉,我听不到啊~”
  
  他心中焦急万分,一个激灵,居然坐了起来。
  只见自己还躺在客栈简陋的床上,丝丝缕缕的银色月光,正透过绿色的窗纱施展出神奇的魔力,使屋子里的摆设幻化成形状各异的黑影。
  不知何时,蜡烛已经燃尽!
  原来,只是个梦而已!严洞庭望着烛台上委顿的烛泪,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躺了回去。
  他正在兀自惆怅难过,轻轻的转了一下头,突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只见漆黑的帷帐间,正有一双精亮的眼睛盯着自己,那眼睛里满蕴恐惧,在黑夜里看来分外的怕人。
   “你,你是谁?”他吓得一身冷汗,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大哥哥,是我~”床上的人轻声说道,似乎怕别人听到他的声音。
  正是昨夜所见的那个男孩!
  严洞庭听他说话,急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可吓死我了,这么晚了你躲在我的床上干什么?”
  “大哥哥~”那个男孩说话间已经带了哭腔,“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怎么了?”
  “他就在门外~”
  
  男孩话音未落,严洞庭就听到门似乎被无声无息的推开。
  有什么人,正在黑暗中一步一步的缓慢的走了过来。那个人的脚步轻盈,不徐不慢,但是每一步好像都踏在他的心上。
  他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心跳如鼓,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
  脚步声在他的床边停止,一股冰冷的寒气渐渐靠近,严洞庭可见床上男孩的身体像筛子一般抖了起来。
  自己的背后,到底站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竟把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吓成了这样?
  
  他鼓起勇气,猛地一回头,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夜色深沉,空荡荡的房间哪里还有别的人影?只有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似乎在昭示着那恐怖的访客的离去。
  严洞庭突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委顿在床沿上,似乎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被抽走。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衣裳,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窗外的圆月缺了一角,一切又恢复了夜晚特有的静谧安详,可是那刚刚如月光般悄无声息的潜入的人到底是谁?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8

33、

  第二天天色破晓,严洞庭望了望空落落的房间,不由一阵难过。
  素玉还是没有回来,就连昨夜钻到自己身边的男孩也不见了。
  
  晨光灿烂而平静,老王在喂着他的红马,檐下的燕子在轻快的鸣叫,这与每个早晨并无不同。
  而严洞庭一大早就坐在门外的土墩上开始等待素玉的归来,阳光是那样的耀眼,烤得他的身上难过,眼睛生痛。
  可是他就是执扭着不肯进去,自己没在素玉身边,红马也在客栈的马房里。
  素玉那么小,白日里的阳光会让她行动不便,如果自己进去了,她回来的话一定会不高兴的。
  可是眼看着长日将近,土路上还是没有素玉的影子。
  “公子啊,你回去歇歇吧,令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老王看他天天失魂落魄,心中不忍,正要劝他进屋。
  “老王,老王~”严洞庭望着他憨厚的老脸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今夜就出去找她~”
  “什么叫特别的地方?”
  “就是坟场啊,破庙啊,废墟啊,如果有死过人的凶宅最好!”严洞庭说着眼底现出一抹悲伤的神色,“她最喜欢去那种地方玩了,这次一定是贪玩忘了回家~”
  老王被他的一番话吓得说不出话来,急忙摆手道:“没、没有那种地方,这附近就我们这一家客栈~”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生生的吞了进去,老王突然两眼发直的望着严洞庭身后的小路,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严洞庭心中一喜,急忙回头,却见夕阳下那狭窄的小路上正有一个人披着落日的余晖缓缓的走了过来。
  那个人穿着下雨时才穿的蓑衣,带着一个大大的竹制的斗笠,在西辉的照耀下,浑身散发着诡异的氛围。
  这样明媚的夏日里,天空没有一丝云影,怎么会有人穿着雨天的打扮出门?
  
  转眼间,那个人已经沿着土路走到他们面前。
  那宽大的蓑衣掩盖了他的身形,他的头一低,抱拳对老王说道:“请问这里是个客栈吗?”
  声音低沉而暗哑。
  “是,是的~”老王大概也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人,立刻结巴起来。
  “可否借宝地歇息一下?”令人难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可是我们这里只有一个客房,如果客官不介意,可以和这位公子将就一下~”
  还没等那个人回答,严洞庭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就叫了起来,“不,不,不,还是算了,我去住那两个还在维修的房间,让这位兄台睡我那里吧!”
  “还有两个房间?”
  “只是住人不大方便~”
  “不要紧!”穿着蓑衣的人说着就往里走了进去,“乡下人在哪里都能睡,我只投宿一晚!”
  他说完大大咧咧的就走入了客栈,留下严洞庭与老王面面相觑。
  
  晚上的饭桌上,吃饭的人变成了四个,可是气氛更加的诡异起来。
  那个奇怪的旅客,这个时候居然也不脱掉那棕色的蓑衣,只是急着往自己的宽大斗笠下的嘴里扒饭。
  “客官,我让老王把菊间打扫一下,今晚请委屈一下吧!”老板娘在一边说道。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继续吃饭。
  严洞庭则是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着什么。
  “公,公子!~”老王坐在对面小声问他,“你在找什么人吗?”
  “小男孩啊!”严洞庭答道,“这里不是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吗?他怎么不回来吃晚饭?那孩子调皮得很,昨天他还钻到我的床上去了!”
  
  他这话一出口,突然又是一片死寂的沉静,只余桌上一只白烛跳跃着微弱的光芒。
  一直没有表情的严肃的老板娘,突然把手中的碗放下,走到内室去了。
  严洞庭望着老板娘消失在走廊中的身影,不由后悔不迭,难道自己又说错什么了?
  
  而对面的老王,一脸激动的望着自己,眼睛里是恐惧与悲哀交织的奇异神色。
  只有那个穿着蓑衣的人还在悠闲的吃着饭。
  这家客栈,
  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这狭窄的屋子里,似乎掩着一层层的秘密,简直要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9

34、

  晚上老王送他回房间的时候,居然出奇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严洞庭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里似乎压了一块大石。
  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先是穿着黑衣服的人,接着素玉消失,再来是那个晴天穿蓑衣的怪人,现在就连那个小孩子,身上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正在想着,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大眼睛里闪着精亮的光,在朝他调皮的笑,正是那个自己见了几次的男孩。
  “你过来!”严洞庭一跃而起,上去拉他的手,“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爹和娘叫我宝儿!”
  “这家客栈的老板娘就是你娘?”
  “嗯!”宝儿点了点头,“我还有两个哥哥,可是他们总是不在!”
  原来是这家主人的第三个儿子,这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会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宝儿!”严洞庭急忙哄他,“那个人为什么追你啊?”
  “我也不知道啊!”男孩说着双手托腮,似乎这件事令他十分苦恼,“好几年都是这样,我和娘说,娘也不理我,只有我一个人能够看到他!”
  “好几年?”严洞庭哑然失笑,这个宝儿才几岁,居然说什么好几年。
  “是啊,有很多年了吧,那个时候娘还年轻~”
  严洞庭在烛光的辉映下望着这个宝儿,突然觉得头皮发紧,这个孩子多说也就七岁,难道多年来不见长大?
  
  突然间那个宝儿脸上闪出一丝惊恐的神色,拼命的摇着他的手,“大哥哥,大哥哥,我们快走,他要来了!”
  “谁?谁要来了?”
  “那个一直追我的人!”宝儿说着像是受到惊吓的兔子一般,“我们快点离开这里,不能让他追到我!”
  他说完伸出冰冷的小手,一把拉住严洞庭就往门外跑去。
  严洞庭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孩的力气这么大,被他拉得一个趔趄,两个人撞开房门,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走廊上。
  “哪里有什么人啊?”昏暗的走廊上不见半个人影,但是宝儿依旧拉着他拼命的跑。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角仿佛瞥到了一个人,那个人正站在离他们一丈外的阴暗的角落里。
  穿着黑色衣服的人,脸色很白,五官是不带人气的端庄,像是与黑色融为一体般,无声无息。
  
  就是他吗?就是他吗?严洞庭突然觉得心口发紧,急忙加快脚步,跟着宝儿往屋子的外面跑去。
  身后的黑衣人,从走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缓步的跟着他们,似乎如老练的猎手般悠闲的追踪着惊恐乱窜的猎物。
  
  天啊,天啊,那是什么人?怎么这样可怕?
  他还没等想完,突然浑身一冷,夜风习习,他这才发现宝儿已经带着他跑到了屋子的后院。
  院子里长草疯长,还有几处荒废的假山,在月色的掩映下投射出奇形怪状的影子。
  “我,我们该往哪里去啊?”
  “翻过篱笆,就能出去了!”宝儿说着指着前面不远处几丛破败的篱笆。
  不对啊,分明记得这家客栈是矮矮的围墙,怎么后院是这样简陋的篱笆?
  “每次他追我,我一翻过篱笆他就不追了~”
  严洞庭望着月光照耀下那青翠的篱笆,又回头身后黑暗的走廊,点头道:“好,我们一起走!”
  
  他一撩袍角,就往那篱笆上爬去,修建篱笆的竹子,泛着别致的绿色。
  他边爬边回头看去,黑暗的走廊在夜色里像是一张方方的大口,一个人影,正从里面缓慢的走了出来。
  那个人望着他们,脸上似乎现出忧虑的神色。
  那个黑衣人要追过来了吗?严洞庭心下发慌,刚刚要迈过去,就觉得自己的袍子被什么东西挂住了。
  他扯了两下,还是勾得死死的纹丝不动。
  “该死的!”他急忙寻找是什么东西勾住了他的袍子,一看之下心胆俱裂。
  
  只见纷乱的长草间,正有一只白色的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袍角。
  而那只手的主人,正悄无声息的蹲在长草之中,一身棕色的蓑衣在月色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竟是那个奇怪的旅客!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09

35、

  天啊!严洞庭张了张嘴刚刚要喊出声,一只冰冷的手就一把按在他的嘴上,把他整个人从篱笆上拽了下来。
  那个人拉着严洞庭躲在假山后面的阴影中,严洞庭浑身颤抖,还在安抚着抱在怀中的男孩,“宝儿,宝儿,不要怕,不要怕,大哥哥在这里!”
  “不要说话!”穿着蓑衣的人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只见他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接着红光一闪,似乎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热了起来。
  
  夜晚寂静得可怕,长草间传来一个轻盈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穿着黑衣的袍裾从他眼前慢慢滑过。
  一定会被发现的!严洞庭浑身抖得如秋天的叶子,那个人却缓步走过他们藏身的假山,停在那翠绿的竹篱笆前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他黑色的背影,似乎连月亮的光华也无法沾染,是比夜色更浓的黑色。
  严洞庭眼见这鬼怪一般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男孩。
  宝儿,宝儿,希望我们都不会有事吧!
  然而怀中的男孩居然一动不动,他急忙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怀抱中居然是个木头的娃娃,有着圆圆的眼睛和扁平的嘴,就连木头的纹理都清晰可见。
  “哇!”严洞庭再也忍受不了心中的恐惧,一下子跳了起来,
  那个黑衣人居然仍然没有发现他们,又缓步走了回去。
  
  “你,你是谁?”严洞庭望着那被斗笠遮了大半边脸的人,又指着自己的怀里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哥,怎么了?”依旧是清脆的童声。
  严洞庭突然觉得神情恍惚,怀中的宝儿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
  
  难道刚刚是自己眼花?那木头的人偶是自己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听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笑。
  只见那个穿着蓑衣的奇怪旅客伸手解开了衣结,脱下了棕色的蓑衣,里面是一件浅蓝色的华丽衫子。
  接着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水银一般的眼睛里正流动着笑意。
  严洞庭望着这张脸,只觉得如大梦初醒,一把就拽住了那熟悉的冰冷的手。
  激动的说道:“怎么是你?怎么是你?”
  “除了我还能是谁?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素玉,我,我高兴得紧~”
  那个穿着蓑衣的人,居然就是严洞庭盼了又盼,朝思暮想的素玉。
  
  “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不告而别?怎么会打扮成这样子回来?”严洞庭只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
  “先不要说这些了!”素玉伸手指着严洞庭怀里的男孩道:“你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超升?”
  严洞庭浑身一僵,只见宝儿的脸上带着一丝害怕的神情望着他。
  “我,我害怕,那个地方黑暗而冰冷,我不想去!”
  素玉面色一变,似乎这话触动了她的心事没,“你留在这里不是办法,难道想让那个人日日追赶你不成?”
  “他不会天天追赶我的,只要到了冬天,他就走了!”宝儿说着哭了起来,“我,我不想离开娘,我呆在娘身边就好幸福!”
  “不会很冷的!”素玉安慰他,“只有超升了,你才会有真正的拥有一个娘啊!”
  “你骗我!”宝儿恶狠狠的道,“你没有死过,你怎么知道那里不恐怖?”
  素玉眼中似乎有泪光一闪,“姐姐不会骗你!姐姐唱歌给你听!送你走好不好?”
  
  她说完对严洞庭道:“现在就看你的了,尽量安抚一下这孩子,你的纯净的气息应该能够送走他!”
  严洞庭点了点头,拍着怀中宝儿的头道:“宝儿不怕,大哥哥在这里!”
  只听夜风中传来素玉小声的清唱,婉转如莺语,是个欢快的小调,“春风三月百花开,发上插花引蝶来~”
  严洞庭听着这个曲子,只觉得心中一片温暖的地方被触动,思绪似乎随着这个曲子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那满天的飞花,那青翠的绿草,那和煦的阳光,一切都是那样的遥远而美好。
  “姐姐簪红映桃色,妹妹配紫似琼萝。我独两袖空招展~”
  唱道这里,他突然心中一酸,只觉得怀里的人再也没有了声息,眼前似乎有一个男孩,正从自己面前慢慢的走过,踏着明亮的月光,翻过那翠绿的篱笆,走入了一片旷野之中。
  不再回头。
  耳边空有素玉的歌声在清冷的夜里丝丝入耳,“阿娘开柴扉,儿带春风还~”
  
  不知过了多久,素玉轻声说道:“洞庭,我们回去吧,宝儿已经走了!”
  他愣愣的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自己的怀中空余一个破旧的木制娃娃。
  宝儿那明亮的大眼,不复再见。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0

36、

  直到天明,那个黑色衣服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是因为宝儿是幽灵所以他才追杀宝儿吗?”
  “不错!”素玉望着严洞庭手中的木制娃娃道:“第一天他就拜托我,能够让宝儿超升,他说这家有恩于他,让他年年借宿,他不能眼看着有死灵在屋里徘徊作祟!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让他超升!”
  “房客?”严洞庭瞪大了眼睛望着素玉,“这里除了我们哪里还有什么房客?”
  素玉却抿嘴一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可是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啊!”
  “如果我在这里,早晚会被宝儿发现我也是个死人,所以才扮成别人的样子偷着潜回来!”
  “素玉!”严洞庭望着阳光下素玉几乎透明的脸,小心的问,“你是不是也害怕那冰冷黑暗的地方?”
  素玉没有答话,收拾了一下东西道:“我们该走了!”
  
  “公子,你终于寻了妹子回来了?”老王看着他们似乎格外的开心,接着他边帮二人提着行李边小声道:“其实我家主人还有第三个儿子!”
  他说着哀叹一声,“可怜的孩子,只有七岁就得了天花死了,以后我家的老板娘就不会笑了~”
  严洞庭把素玉扶上马,自己也跨了上去,从怀里拿出一个木制的娃娃递给老王道:“这个,请转交你那位老伴娘!”
  “这是什么?”
  “他看了自会知道!”严洞庭说着与素玉打马要走,突然一只灵巧的燕子从他眼前滑过。
  
  那黑色的燕子在翠柳中穿梭了一会儿,一头扎向木屋的屋檐下,钻在巢里朝着他们的方向唧唧喳喳的鸣叫起来。
  望着那燕子黑色脊背,红色的鸟喙,严洞庭突然脑中灵光闪过,他会心的笑出声来。
  原来年年寄宿的房客,竟而是它吗?
  
  那个黑衣的漂亮的男人,似乎正在他回忆的深处露出狡黠的笑。
  严洞庭心情大好,拙劣的驾着红马,带着素玉绝尘而去,片刻间就消失在那小路的尽头。
  
  “客人走了吗?”老板娘说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个~”老王说着拿出那个木制的娃娃,“客人让我交给您!”
  老板娘望着那个粗糙的娃娃,似乎有一股暖流流过心头,耳边似乎响起一个男孩细声细气的歌声:
  
  “春风三月百花开,发上插花引蝶来……姐姐簪红映桃色……妹妹配紫似琼萝……我独两袖空招展……阿娘开柴扉,儿带春风还!”
  
  那歌声轻巧而欢快,突然间一股春风拂面,吹乱这个妇人一丝不苟的发丝,似乎是什么人温暖的怀抱。
  她仿佛被这春风迷醉,突然微笑道:“老王,我居然不知道,春天早就来了~”
  旁边的老然惊讶的望着她的笑脸,急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春天已经来了啊!”
  
  虽然这春天脚步缓慢,步伐迟迟,
  但是它毕竟还是来到了这深山的茅屋中,
  带来拂面的温暖!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1

37、

  “素玉?素玉?”夜已经很深,严洞庭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似乎是被噩梦惊醒。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无人的房间,对了,已经不是在那山村旅馆,素玉在另外一个房间住宿。
  怎么又做噩梦?他摸到桌边,伸手倒了一杯水喝,刚刚是什么梦呢?
  好像梦里迷迷糊糊的看到了一个人,似乎是个佝偻着脊背的老妇人。
  在黑暗的月影下,她似乎在挖着什么东西?
  他刚刚想过去看看那个老妇人在干什么,那张可怕的脸就一下转了过来。
  皮肉很少,头发稀稀落落,眼睛突得像要掉出来一样。
  “不要,不要过来抢我的盒子!”那个老妇人恶狠狠的朝他挥手,疯了一般赶他走。
  “不,不,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走~”好像就说了这么一句,他一下就醒了。
  浑身是淋漓的冷汗,但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忘记那最后的一瞥。
  那双鸡爪一般尖利的手中,紧紧的抓着一个方方木盒。
  是一个棕色的,上面画着红色古怪花纹的盒子,那破旧的盒子上似乎萦绕着一团黑色的雾。
  窗外月影飘摇,更深露重,严洞庭好看的双眉不由簇了起来,他的心中又升起一丝不好得预感。
  几乎每次做噩梦,都会紧接着发生可怕的事情,也许这次能够例外吧。
  
  素玉果然又是一夜未归,严洞庭早已习惯素玉夜游的嗜好,一大早就起来去给红马刷毛。
  “小红啊,小红,以后我就叫你小红好不好?”他笨拙的刷着马背,那匹马厌恶得别过头去,还发出两声抗议的嘶鸣。
  “人家的马都叫‘赤兔’啊,叫‘踏雪’啊,还有叫‘追风’的!”严洞庭说着又挥舞了两下刷子,做出英雄惜英雄的表情继续道,“可惜你的主人不是什么名将,离高人更是不靠谱,你就叫这个名字吧!不然素玉定然会给你起个‘胭脂’、‘金钗’什么的,岂不是更惨?”
  “小红,乖乖的刷完了背我给你削萝卜吃!”
   于是在正午的阳光下,严洞庭搬过一个木盆,拿起一根萝卜开始削了起来。
   他的手很白,被阳光一照几乎透明,一身青色的布衣,乍一看有说不出的风流。
  
   如果没有人倒还好了,可惜这一切都落在一个小道士的眼里。
  如果这个道士阅人无数倒也罢了,可惜他因为师傅的命令刚刚下山,一生中就没有见过几个女人。
  他只觉得心跳如鼓,小心的踏入小院,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请问,这里是客栈吗?”
  严洞庭头都不抬,挥舞着萝卜一指,“这是后院,要住宿去前面那个大门!”
  “贫道青锋!正好有事路过此地~”虽然声音粗了点,可是他不介意。
  “我没有钱给你!”严洞庭说着抬头望着眼前的道士,“要饭的话去找掌柜的,他很有钱!”
  “嗯?”那个道士一看到严洞庭的脸不由愣住了,他睁大着双眼,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看着这张秀气的脸,“小,小姐,你~”
  后半截那句被妖魔附身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就见眼前白光一闪,一只萝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了过来。
  一下就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只觉鼻腔一酸,眼泪与鼻血一起波涛汹涌的奔流出来。
  “你管谁叫小姐?”
  “你、你被妖魔附了身,命不久矣!”一手捂着鼻子,一边还不忘坚持立场。
  “我是男的!”
  
  “呜呜呜~”道士青锋这次是真的想哭,不知道是鼻子酸还是悲从心来。
  那些师兄不是说过,山下的风景有多么旖旎多姿?
  他们说人间最美是江南,那有杨柳绿堤,小燕双剪,桃花如云;他们还说中原高山多峻拔,苍茫的土地与天空一般辽阔;更不要说繁华闹市,灯红酒绿,莺歌燕语。
  可是为什么自己这么倒霉?还什么美景都没有看到就碰上这么一个雌雄莫辨的家伙,还被一只萝卜打破了鼻子!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2

38、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严洞庭正在抄起自己的袖口给青锋擦鼻血。
  “不要紧!是我看错了!”现在他已经完全相信严洞庭是个男的了,哪个姑娘的手劲也不会这么大。
   “说起来,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认成女人,所以刚才使的力气大了一点,这位道长莫怪!”
  “不怪,不怪~”这事要去找你娘算帐,跟别人有什么干系?
  “不知道长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青锋的心突的一跳,眼前的那张脸印堂发黑,甚至连头上的天元都笼罩着紫黑的颜色,这分明就是死人才有的气息。
  他望着眼前那张企盼的明媚的脸,急忙摆摆手,“不,没有什么意思!”
  “呵呵呵,算了!我知道你们出家人不可泄露天机,我先回自己房里了!”
  严洞庭说完摆手要走。
  
  “等等!”青锋急忙叫住他,“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他经常与一个穿着花哨的小女孩在一起?”
  嗯?严洞庭心中一紧,听描述这两个人怎么这么熟悉?
  却听青锋继续说道,“那个女孩似乎不是常人,因此白天经常坐在马上!”
  “什、什么叫不是常人?”
  青锋面色一变道:“就是、就是那种很久没有超升的怨鬼,会取人性命的东西~”
  “没,没有见过!”严洞庭急忙回头好好打量了一下青锋,他身材高大,身后还背着一个狭长的布包,似乎是宝剑一般的物事。
  莫非是来拿素玉的?
  他想到这里,急忙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怎么平白无故的冒出这么一个倒霉的道士?严洞庭牵着红马蹲在客栈的门口焦急的等素玉回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声响成一片,就是不见素玉的身影。
  这个丫头跑到哪里去了?赶快回来好一起逃命啊!
  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一直等到天色有些转晚,还是不见素玉的踪影。
  “公子,公子是在等什么人吗?”
  “等我妹妹!”估计是店里的小二嫌自己碍事。
  “公子还有妹妹?”那声音里明显有掩不住的惊喜。
  严洞庭急忙回头,心不由凉了半截,怎么会这样?眼前的人一袭深蓝色道袍,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长髻,正是道士青锋。
  他急忙摆手道:“不是的,在下没有等谁,请道长回去休息吧!”
  “不,我不累,这里也没有认识的人,一起聊会儿天也是好的!”没有想到这个娘娘腔居然还有妹妹,估计一定是个天姿国色的美女,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两人互相推拉,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完全隐没了光辉。
  
  正在僵持不下间,严洞庭只听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孩清脆的声音,“洞庭,你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回房休息?”
  他一回头,突然觉得身上一冷,眼前正是素玉那明亮的大眼,现在她正偏着头好奇的看着自己。
  赶巧不巧,她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回来?
  “素玉,快点跑啊!这个道士是来抓你的!”他急忙伸手抱住青锋,想要阻拦他一下。
  哪知平时比狐狸还精的素玉,现在倒偏着脑袋看热闹,“什么人来抓我?为什么要抓我?”
  
  她话音未落,只见眼前青光一闪,划破紫色晚霞,一把冰冷的长剑已经压在了她的颈边。
  “女鬼,还不赶快交出你拿的东西?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
  “什么东西?”素玉伸指好奇的弹着那锋利长剑,没有一丝害怕的模样。
  “明知故问!”青锋那张憨厚的脸上此时挂满寒霜,“自然是那本书!还不赶快交出来!”
  “哎呀,这可真是冤枉啊!”严洞庭大呼小叫的挡在素玉身前,“你要是说她偷了你的银子和宝贝我还相信,要说她偷书是万万不可能的,我认识她这么久,就没有见她看过一页纸上的东西!”
  
  “哼!”青锋冷笑道,“你以为那本书很简单?”
  “那是什么书?”两人一起发问。
  “公子是读书人,莫不是没有听过春秋战国时的百家争鸣?”
  严洞庭急忙点点头,他们读书人的祖宗孔丘先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崭露头角的,自然略知一二。
  “百家之中还有一派为主张玄学思想的阴阳家,公子可有所耳闻?”
  这个就不清楚了,严洞庭迷茫的摇了摇头。
  “阴阳家邹衍写过一本道法阴阳的书,道破世间玄学的精粹,得到此书者,世间妖魔概莫能敌!本来这书就在道观里放着,可是前一段时间竟被一个叫做柳岩的匠人盗了去!”
  柳岩?柳岩?好像那个时候他确实是提到过一本什么书的?
  却听青锋继续道:“我去寻那柳岩,他却已经死了,书也不翼而飞~”
  死了?怎么会死了?严洞庭一时失神,那个有着憨厚笑容的汉子,他是那样的热爱工艺,怎么分别不过月余?就已经天人两隔?
  
  他回头望向素玉,只见素玉的眼睛里也是有水光流转,似乎也甚为激动。
  那青锋突然间挥舞起架在素玉颈间的长剑道:“而据那个镇子的人说,他最后见到的就是你们!”
  剑气纵横,冷风飘摇,只见那剑光中夹着青锋一声怒喝,“女鬼,拿命来!”
  转眼间,点点寒光迎向自己面门,严洞庭整个人似乎傻了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处,竟不知闪避。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2

39、

  素玉见了面色一沉,伸手搭在那迎面而来的剑锋之上,小小的身子在空中一个翻转。
  轻轻巧巧的就引走了那长剑的去势,“你这道士,未免太不讲理!”
  “哎呀!客观,你们要打架不要紧,请不要在我的客栈门口打好吗?”店里的掌柜见状急忙跑了出来,“后面有一块空地,有什么事请去那里解决!”
  “知道了,知道了!”青锋狠狠的收剑入鞘,“日后再跟你算帐!”
  严洞庭莫名其妙的望着这个翻脸如翻书的道士,他们出家人不是讲求心如止水吗?不知道他是在那个道观修炼出这样的火爆脾气?
  “要是被我发现你们在这里逗留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古怪事情,必然饶不了你们!”
  “等,等等!”严洞庭见他大大咧咧的往里走,一把拉住他,“青锋道长啊,请问什么叫古怪事情?”
  青锋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哼了一声道:“就是利用邪术做人力之外的事,如果有这样的事发生,定然证明那书是在你们手中!”
  “在下还是不明白啊!”
  素玉在一边一把拉住他笑道,“洞庭,莫要理这个道士,他也太高看我了!”说罢朝青锋吐了一下舌头道:“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会令死人复生?令白痴也能聪明起来?或者你干脆说我还会撒豆成兵,六甲之术得了!”
  “你这女鬼~”
  “我叫素玉!”
  
  正在这时,突然从马路上心急火燎的跑来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手里喜滋滋的扬着一张红纸道:“掌柜的,我家的老夫人让我给你捎个信!明天有空的话去吃顿便饭!”
  “有什么好事要请客吗?”
  “嘿嘿!”那小厮嬉皮笑脸道:“自是有好事,我家的公子前几日突然好起来了,神智清明得很,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左公子吗?”那掌柜的不信,低头打算盘,“傻了快二十年,哪有突然变好的道理?”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不去就不去~”
  小厮话没说完,突然间脖领一紧,似乎被谁提了起来,他一转头,就看到眼前一张黑色的脸庞,一双瞪得和牛一样的眼睛。
  “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家公子前两日好起来了~”这是一个道士吧?怎么跟屠夫似的?
  “你家公子以前有什么毛病?”
  “神,神智不清醒而已……”他话没说完,那个道士一把抢走他手中的请柬。
  “定有古怪,我一定要去看看!”
  “好,好,道士大爷你想去就去~”那小厮说完,一溜烟就又跑了。
  
  青锋捏着那张请柬递到素玉鼻子下面,气急败坏道:“你看,被我说中了吧,现在白痴果然变成了聪明人,是不是你弄的?”
  “凭什么说这件事和我有关系啊,我和洞庭刚刚来到这里不到两日而已,这么短的时间什么也干不了!”
  “算了,算了!”严洞庭一把拉开这两个活宝,“走走走!我们先回房,明天去看看再下定论!”
  
  一个晚上下来,严洞庭觉得打出娘胎就没有这样辛苦过,青锋和素玉简直就是前世的冤家,这厢斗完那厢斗,直忙到二更时分,他才好不容易把青锋拉到自己的房间。
  这间倒霉的客栈终于落得一刻清闲。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3

40、

  “咳!洞庭!”不知为什么,青锋望着烛光下看书的严洞庭竟然觉得莫名的紧张起来。
  他好看的眉总是那样簇着,身上仿佛总是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就像一湖清澄的绿水,你只能看到它表面的平静与美丽,却永远不能知道那深潭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嗯?”严洞庭抬起头,望着这个黑脸道士,“青锋,请你不要和素玉一般见识!”他说着望着跳跃烛花叹了口气,“那个女孩子,很可怜的!”
  “你,你还可怜她?”青锋望着他眉心之间的紫黑之气,不由无名火起。
  “你不知道的!”严洞庭说着目光飘忽,似乎陷入回忆当中,“她很怕黑,也很怕孤单,虽然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么坚强。”说罢轻笑一声,“如果我不陪着她,她一定会寂寞死了!”
  “可,可是她将来可能会要你的命!”
  “呵呵!”严洞庭笑着合上书本,“你是第二个和我这么说的人!”
  “你不害怕?”青锋突然间觉得他很奇怪,明明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却偏偏有着一股坚韧不屈的意志!
  “怕也是怕的!”严洞庭摇了摇头,“可是素玉一直与我同行,除了我根本不知投靠何人,便是再怕也不能扔下她不管!”
  “那你将来怎么办?你们人鬼殊途!”
  “我会找一个闹市的房子,与她一起做个小生意!等到夏天,我会去灯市卖花,编萝补篱笆!我会……”
  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却见青锋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不过一个梦而已!他摇头轻笑,也和衣上床。
  只是这个梦,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青锋却并没有睡,他很难过,所以只能装作熟睡。
  他不懂,为什么真正的鬼,会与师傅所说的不同?
  当生命已然消逝,当血管中温热的血液已经干涸,为什么?
  灵魂还在寻觅着幸福的方向?
  
  而在这夜深人静的一户大宅中,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正赤着脚走在木质的地板上。
  夜色沉静,无月无星,只能看到他飘忽的身影缓缓的走到一个房间,伸手叩起那间房的雕花木门。
  “母亲,母亲,孩儿出去了!”
  “去哪里?”屋子里传出一个苍老妇人的声音。
  少年却并不回答,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你去吧!记得早些回来!”
  “是,母亲!”少年说完就慢慢的走出庭院,转眼就消失在浓重夜色里。
  梨花木门被轻轻拉开,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老眼里满含着惊恐,这是自己的孩子吗?
  真的是他吗?还是别的什么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4

41、

  次日,天刚刚亮,严洞庭就被青锋从睡梦中摇醒。
  “干吗啊?让我再睡一会儿!”这死道士怎么起得比公鸡还早?
  “那个女鬼!”青锋紧张的说道:“那个女鬼不见了!”
  严洞庭听了简直要哭了出来,他居然精力旺盛到去监视敌情。
  “青锋啊,素玉她天天晚上都会出去的,经常玩到第二天傍晚才回来!这是常事啊~”
  “你怎么会放任她不管,要是她出去害人怎么办?”
  “要是她害人早就害了!”严洞庭被他吵得没有办法,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况且她白天行动不便,到了晚上自然要好好玩一玩!”
  “那,这个!”青锋说着从怀中掏出请柬,“我们一起去?”
  那大红的请柬倒像是一张喜贴,在阳光下泛出刺目而诡异的红,看得人难过。
  严洞庭无奈的望着青锋一张黑脸,希望这个脾气火爆、头脑简单的道士今天不要惹出什么事端吧!
  
  初来乍到,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那左家的大宅,里面已经是宾客盈门,看来这左家在当地还是一个富户。
  穿过前厅,可见大堂中正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那老妇人虽然衣饰华美,披金带玉,却还是掩不住的苍老,连身子都弯的和虾米一样。
  而那老妇人的身边,竟然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眼波流转,气质优雅,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心。
  “这就是左家公子?”严洞庭见了惊讶道:“想不到是这种人中龙凤!”
  “什么人中龙凤啊!”旁边一个中年人接口道:“从一出生就是傻子,傻了十几年,不知这左家老夫人找了什么门道,居然把他治好了!”
  “他好了有多久?”青锋急忙在一边问。
  “不过半月!”那人说完拂袖而去,似乎对这左家公子的事不愿再谈。
  可是屋子里半数以上的人都对这左家公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还有有女儿的人家嘴里唠叨着要找人来说媒。
  
  严洞庭望着堂上坐着的一老一少,一个形似枯骨,一个风华正茂,心中竟然隐隐不安。
  他急忙拉了拉青锋的衣袖,“这事不对劲啊!”
  “我也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又说不上来!”
  “这老夫人是个寡妇,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可是这两人太过奇怪!”严洞庭说着看了一眼青锋的黑脸,他也簇着双眉在思考什么。
  他继续道:“这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模样,可是这老夫人却已过知天命之年,你说这可能吗?”
  “你的意思是说?”青锋听一惊,“这老夫人太老了?”
  严洞庭点了点头,两人怀着满腹心事走出左家宅邸,身后的庭院依旧人头攒动。
  
  一个突然变成正常人的白痴;一个过分苍老的女人,这繁华极至下面到底掩埋着怎么样的秘密?
  
  两人刚刚走到大路上,就见一个少女驾着红马轻巧的迎了过来,那少女远远的望着两人,便朝他们欢快的摇手。
  “素玉,你怎么也来了?”
  “这是哪里?”素玉偏着头问他。
   “这就是那个姓左的人家啊!”严洞庭诧道:“你不是也来看热闹的?”
  素玉双唇一抿,望着不远处的庭院,却不回答,面上挂着一丝严肃。
  “素玉,你怎么了?”这样打表情可不容易出现在她脸上。
  素玉轻声一笑道:“我是追着一个人过来的!”
   “追着人?”
  “不错!”素玉点了点头,“昨夜在坟场我就闻到一股腐尸的味道,结果就沿着那酸臭气味追到这里!”
  在坟场有腐尸的味道不是恨正常?
  见严洞庭一脸茫然,青锋沉着脸道:“尸体入土为安,纵是坟地也不该有臭气!除非……”
  “除非什么啊?”这两人怎么这么爱卖关子?
  “除非有人吃死人!”
  
  死人?严洞庭听了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夏日的暖洋都无法让他温暖,是什么样的可怕怪物,要吃腐尸!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5

42、

  当日夜晚,严洞庭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青锋天一黑就不知去了哪里,就连素玉也不告而别。
  这两个人神神秘秘,不知道背着自己在搞什么鬼明堂。
  是不是怕自己拖后腿才扔下他一个人的?今晚月色皎洁,宛若白纱,他抱膝坐在黑暗的房间里,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让他无法释怀。
  白日里所见的那个老妇,似乎有点面熟,可是自己又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那张苍老的脸。
  那皮肉很少的脸,那略有些突出的双眼,总是在他的脑际晃来晃去。
  
  他想到这里,急忙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不错,是那个梦!刚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做的那个噩梦!那梦里的老妇似乎长得就是这般模样。
  屋外的夜风清凉,风中隐隐间透着一股夜雾的湿气,犹如思绪,不情不愿。
  他不知不觉中,竟然越走越远,眼前景色也越来越荒僻。
  那梦里的空气,梦里的夜雾,似乎与今晚一般模样。
  他迷迷茫茫间,竟不知自己真实的走在这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还是在那恐怖的梦中满漫步。
  
  好像就是这里了吧?他望着眼前一棵高大的松柏,与梦中所见极为相似。
  周围是一样的疯长的长草,天空一样挂着一轮清朗的明月,荒郊夜晚间处处渗漏出一种安宁而可怕的气氛。
  可是这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别的人!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躬身就往树下挖去。
  
  那个盒子!那个盒子会不会在这里?如果真的有那个木制的盒子,里面装着的会是什么?
  松树下的泥土很松软,似乎不久前确实有人在这里埋藏东西,他信心更足,不一会儿就挖了几寸余深。
  怎么会没有?明明记得是这里,是不是挖错了?
  他刚刚要放弃,突然觉得指尖一痛,居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似乎真的是木板。
  太好了,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挖下去,长草间竟然传出“飒飒”的声音,似乎有人正踏草而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这荒郊野地?
  严洞庭吓得心中一阵急跳,手忙脚乱的把土添上,一闪身躲到了松柏之后。
  只见月色下,一个影子被渐渐拉长,那人影以很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最后停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他只觉得呼吸急促,却又不敢出声,更没有勇气跳出来看一看,只好拼命的贴着松树那粗糙的树干,尽量隐藏着自己的身形。
  寂静的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幽怨的叹息,那声音里满含着说不出的悲伤,似乎是一个老妪的声音。
  “儿啊,你知道为娘的今日有多高兴吗?”那人似乎在自言自语,“那些天天取笑你的人,今天看到你那么英姿勃发,都看傻了眼!”
  声音里满含慈爱,仿佛说话的人面前真的站着溺爱的儿子,“儿啊,你知道吗?晚上家里就来了好多势利的媒婆,你还记得她们怎么说你吗?她们说我们家要断子绝孙,不会有姑娘会愿意嫁到我们家。可是你看,人是多么的虚伪啊!不过看你好了,转眼间就变了一付嘴脸!”
  “为娘的,今天,真的很开心!”她说着竟然哭了起来,“只要为这片刻的欣喜,拿什么来换都可以!”
  她说完不再言语,只余几声抽泣的声音在夜色中蔓延。
  
  严洞庭在树后听得心中难过,鼻翼间竟然闻到一丝血腥的味道,接着是布帛割裂之声。
  这个老妪在干什么?
  他是在是忍不住了,好奇的探了头出来,哪想刚刚闪出半个身子,就看到眼前有一双微突的眼睛。
  
  那眼睛在夜晚看来竟然隐隐散发着红色的血光,那皮肉包不住的嘴,正在朝他笑。
  “啊~”他见了吓得急忙退后一步,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恰巧路过此地!”
  “我刚来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人了,只看你要忍到何时才现身!”那个佝偻的老妪一只鸡爪般的手里正紧紧的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在月光的照耀下,可见她头发稀落,形销骨立,正是那晚他梦到的如妖似鬼的老妪。
  
  严洞庭突然间觉得手脚冰冷,月夜,古松,老妪,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拉他坠入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现在就差那个木盒了,等到那个木盒出现,又会发生什么?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5

43、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个老妪竟然如发了疯一般扑了过来。
  严洞庭急忙闪身躲了过去,“你疯了吗?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要干什么?”那个老妪竟然发出阴森的笑,似乎听到了一件极为好玩的事,“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
  “我、我怎么能知道?”
  “对付知道秘密的人,只有一个办法!”她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让他闭嘴!”
  疯了,疯了,完全疯了!他听到此处心中一寒,吓得转身就跑,这个女人已经不可理喻了,居然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杀人!
  
  可是刚刚跑了两步,就觉得有人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把他按到地上。他急忙拼命挣扎,那枯枝一般的手,居然潜藏着无比大力,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眼前就是那张丑陋的老脸,那酸臭的鼻息扑面而来。
  严洞庭此时方知道后悔,却已经晚了!
  “对不起,我也不想杀你,可是谁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个老妪骑在她的身上,抓着匕首的手也扬了起来。
  是不是人面临死亡,都会看到一些平日不能看到的东西?
  在这清凉冷风中,这个杀气腾腾的恶魔身上,他居然看到了一滴闪烁的晶莹从她那密布皱纹的老脸上滑了下来。
  这样的恶鬼一般的人,也有心吗?
  接着他面上一凉,居然一下就失去了知觉,恍惚间,看到长草间一双飞奔过来的脚。
  
  “洞庭,洞庭!”好像有人在拍他的脸颊,他急忙伸手一挥,一下就坐了起来,自己还没有死吗?
  只见眼前两张惊愕的脸,一黑一白,正瞪着眼睛看着他,却是青锋与素玉。
  “我,我没有死吗?”他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脖子,还好,没有痛的感觉。
  “是啊,你是没有死啊!”素玉说着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我倒是差点被你吓死!”
  “你醒了也不说一声,居然一下坐起来,真是吓人!”青锋也拍着胸口抱怨。
  
  窗外阳光明媚,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光,他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摸不到头脑。
  那是梦,还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他转头望向身边的二人,“我,我发生了什么事?”
  素玉一听到他的话,脸上挂满了惊讶,“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昨晚梦游啊~”
  “梦游?”
  “是啊!”青锋点了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我昨天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一抬眼就发现你不见了!等了许久还不见你回来,可吓死我了!”
  “后来青锋想了法叫我回来!”素玉接着说道:“我放了追人的妖怪去找你,在三更时分才找到,你正躺在郊外的草地里睡觉!”
  
  什么?怎么会这样?严洞庭一时神情恍惚,指着青锋道:“你昨晚不是出去了?”
  “谁出去了?”青锋说着看了一眼素玉,“我又没有夜游的习惯!”
  “不对,不对!”严洞庭突然觉得额角生痛,那古松,那可怕的老妪,还有那一滴冰冷的眼泪,一切都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是做梦?
  如果?如果,素玉他们没有去找自己,是不是真的会变成一具躺在荒郊的尸体?
  他想到这里,心中一冷,急忙掀起被角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简单的收拾一下就要开门出去。
  “你去哪里?”素玉在后面急道。
  “去左家!”严洞庭说完就快步走了,转眼身影就消失在客栈的走廊上。
  这事情太奇怪,他要去看看,那个老妪是不是左家的老夫人。
  
  “我跟他过去!”
  “等等,我也要去!”素玉说着就要从床边爬起来,“臭道士麻烦你帮我牵马!”
  青锋低首望着素玉行动不便的小小身子,心中不由一酸,他伸掌按在她肩上道:“你不要去了,我一个人就够了!”
  说完,他转身大踏步的走出门外。
  素玉望着青锋宽阔的背影,一双大眼睛里竟然泛起朦胧的雾气。
  
  “你家老夫人在吗?在下有要事求见!”严洞庭此时正站在左家的门厅前,拜托仆役通报。
  “老夫人病了!”那个仆役一边登记着贺礼,一边看了严洞庭一眼,“你是哪家的小姐?想和我家公子结亲怎么不找个媒人,竟然亲自过来了?”
  “我是男的!”他立刻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要嚷嚷,居然被人一把拽了回来。
  “算了,算了!洞庭!”青锋急忙安慰他,“找人要紧!”
  他急忙问那仆役道:“老夫人不方便见客,我们见你家的公子也是一样的,请麻烦通报一声!”
  “我家公子被请出去喝酒了!”
  
  那个仆役话音刚落,严洞庭突然平白的打了个冷战,他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锦衣少年。
  少年五官佼好,神采不凡,但是不知为什么,浑身都散发着一丝阴冷的气息,只见他朝二人做了个揖,“二位是来做客的吧,请进!”
  说完就从二人身边走了过去。
  一股酸臭难当的味道取代了门厅里鲜花的暗香浮动,严洞庭一闻到这味道,心中不由一惊。
  那个吃死人肉的,难道就是这俊美的左家公子?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6

44、

  “不知二位有何事来拜访?”那左家公子端着茶碗,面上依旧不带一丝表情。
  “你不是那左家的儿子对吗?”青锋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呵呵!”少年冷笑了一声,托着腮回答,“是个人都知道我不是那左家的儿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严洞庭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一口就承认了,本以为他会百般抵赖,想法推脱。
  青锋果然也吃了一惊,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人啊,概莫如此!”少年说着喝了口茶继续说,“谁能够看得清灵魂的面目?我今日是左家公子,明日也可以是别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没有分别!”
  “此话怎讲?”严洞庭突然觉得这个人说话处处透着玄机。
  “世人看到的不过是左家的家产,这俊美外表,这雕檐画柱,优裕生活,只要有了这些~”他说着轻笑一声,“谁还问管你是还魂的野鬼还是正牌的少爷!”
  严洞庭听了喃喃道:“没错,没错,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所以说只要我坐拥富贵,他们就会趋之若骛!”
  他说着望了一眼青锋的打扮,“这位道长是来拿我的吗?”
  “不错!”不知为何,青锋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可能他不曾见过这样理直气壮的鬼怪。
  
  “不论生而为人,还是死后为鬼!所走的道路都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那少年说着放下茶碗,“我也想在荒郊野外游荡,但是受人驱使,不得已而为之,希望道长能够体谅!”
  说完他拂袖走入内室,把二人晾在了客厅。
  “喂,驱使你的人是谁?”青锋跳起来喊道,那少年却根本不回头,一路走入房间。
  
  “怎么不论是素玉,还是这个人,都这么有个性啊?”青锋说着万分不解的挠头,本以为在山上跟着师傅学习道术,下山来应该遇佛杀佛,见鬼杀鬼,所向披靡。
  哪想到处处碰壁,那些鬼怪见了他居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算了!”严洞庭见状只好起身要走,“看那人的样子也不会害人,我们静观其变吧!”
  两人说着就要走出客厅,严洞庭却突然觉得一丝凉意从背后升起。
  
  他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客厅旁的一扇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正有一双微突的眼,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那眼睛是如此的熟悉,与昨夜那老妪的眼睛一模一样,带着纷乱的血丝和阴冷的凶光。
  他见到这眼,居然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门里的人似乎看到严洞庭的目光,急忙“嗒”的一声关上了门缝,客厅中重又恢复了寂静。
  
  是不是那个老妪呢?这家人不是说老夫人病了吗?怎么她还能起来躲在暗处偷看我们?
  “哎呀,你家老夫人真的病了啊?这可怎么办?岂不是白跑一趟,那成家小姐可漂亮着呢~”
  门厅正有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在做愁眉苦脸状。
  
  严洞庭与青锋见她一脸厚粉,衣着庸俗,一双眼睛不停的咕噜噜的乱转,似乎是在观察这家的家底大概有多少。
  他们二人不由摇头叹气,这世道,鬼都比人活得清高!
  
  两人回去把情况与素玉说了,三人倒也放心,没有人再记挂着左家的奇事。
  没过几日,那左家就传出少爷要成亲的消息,青锋与洞庭听了不由摇头低笑,那些媒婆的车轮攻势还真是不能小觑。
  真是人定胜天,只要有黄金万两,英俊外表,连鬼都能娶亲!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6

45、

  本以为此事已风平浪静的过去,而严洞庭早把那个月夜下恐怖的老妪忘到了脑后,日日沉迷在与素玉青锋斗嘴中时,又有一件事情发生了。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他正睡得迷迷糊糊间,隐约间竟觉得床边站了一个人。
  他睁开迷离的睡眼,抬头一望,不由吓了一跳。
  床边正站着一个中年的锦衣妇人,头发有些斑白,但是气质却十分雍容。
  可是纵然是再端庄的妇人站在这样的黑夜里也是很可怕的,他一个激灵就爬了起来。
  那个妇人却朝他笑了一下,接着转身走到门外。
  “你,你是哪里来的?找我干什么?”他哆哆嗦嗦的问道。
  那个妇人却不答话,脸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站在门外朝他招手。
  
  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怕她作甚,去看看再说!
  他打定主意,就壮着胆子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空无一人的寂静街道上,夜雾弥漫,那个妇人衣裾飘飘,似乎不似真人。
  路越走越荒僻,严洞庭的心也越来越冷。
  因为这路,他走了不止一次,那日不知是梦是真的历险,走的就是这条路。
  
  但是他对这个妇人完全没有印象,难道她竟然知道些什么?
  “公子!”那个妇人第一次回头和他说话,“我与公子甚是有缘,以前见过几次面,因此有事要拜托公子!”
  严洞庭听了这话更是一头雾水,他根本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这样端庄的脸,慈悲的眉眼,明明是第一次见到。
  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上去,只见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荒僻,长草疯长,他见了心中突的一跳。
  果然,一抬头间,就见眼前一棵古松在夜色中伸展着虬枝,正是那棵梦里所见的松树。
  “你,你到底是谁?”严洞庭再也忍耐不住,不由颤声问道,“那个古怪的老妪,与你是何关系?”
  
  那妇人并不理他,一个人径自走到树下,拿起一根木棒开始挖起松树下的土来。
  严洞庭看到她的行动如见鬼魅一般,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妇人诡异可怕。
  她怎么知道那里会有东西?除了自己和那个妖怪一般的老妪,怎么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在他犹豫之时,那个妇人已经双手捧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严洞庭见那布包上沾满泥土,不由后退一步。
  “拜托公子,把这个东西毁了!”她说着慢慢打开上面的粗布,露出一个棕色的木盒子来。
  盒子似乎是很久以前做的,木漆剥落,上面还画着红色的古怪的花纹。
  “这?这里面有什么吗?”严洞庭只觉得那个看起来盒子有说不出的狰狞。
  “这是鬼怪!”那个妇人一字一句道,“就是它,让我的儿子恢复神智的!”
  “儿子?恢复神智?”严洞庭突然觉得身边冷风乍起,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又想起那个月夜下的老妪,曾经凄惨的哭诉着说过类似的话。
  “我是左家的老夫人啊!”她温柔的回答道。
  “不,不,不是这样的!”严洞庭拼命的摇着头,“左家的老夫人,那么老迈,那么可怕~”
  “那就是我!”妇人说着面上带着一丝哀伤之色,“我每日来这里一趟,用自己的血饲养鬼怪,在短短的一个月间就老了几十岁!”
  
  严洞庭望着她在月华下无比光洁和蔼的脸,不由迷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明知会有不好的结果!”
  “是啊!”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可是谁让我是个母亲?”
  她笑着说话,眼角却有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严洞庭不知为何,懵懵懂懂的抱着那个盒子一个人走在回去的小路上。
  那个妇人已经消失了,可是他只觉得心中揪痛一般的难过。
  耳边只有她最后说的话还在不停的回响: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并没有什么宏图大志。
  只希望在死前能够看到自己的儿子能够像别的孩子一样健康生活,娶妻生子。
  你能明白吗?
  所以明知会有危险,我还是做了!
  如果鬼神能够完成我的心愿,那么鬼神也便不是坏的。
  哪怕要我付出惊人的代价,
  我也认了,
  只为那一生企求而不得的画面。
  
  那滴眼泪,似曾相识,又如此陌生,
  他突然觉得脸上冰冷,伸手一摸,已泪流满面。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7

46、

  次日,严洞庭在素玉和青锋的帮助下把那个木质盒子烧了。
  没有人想去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因为在阳光的照耀下,才看清那上面古怪的红色花纹是一道道干涸的血迹。
  那盒子里,装着一个母亲的殷殷赤心。
  
  三人刚刚走到客栈外面,就遇到一个送葬的队伍,纸钱飘满晴空,后面还有不知悲喜的顽童跟着要糖吃。
  “这是谁家死了人?”严洞庭问道。
  “公子不知道吗?”客栈掌柜的也站在他们身边看热闹,“是那左家老夫人啊,前两日病死了,今日发丧!”
   严洞庭听了心中一酸。是吗?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拜托我毁掉那个盒子吗?
  
  只见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近,前面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持丧棒,披麻戴孝,却不见一丝悲哀神色,正傻笑着与家丁玩闹。
  那少年俊秀的眉眼依旧,可是目光涣散,丝毫不见昔日的睿智神采,却是那左家的少爷。
  “我就说,傻子怎么能一夜间变好,这不又打回原形!”那掌柜幸灾乐祸几句,就回去忙了。
  素玉与青锋站在他后面,望着这怪异情景,也一言不发,各思心事。
  
  那少年跳着,闹着,从三人面前走过,身边跟着他照顾的是新娶的媳妇。
  那女孩倒是没什么悲伤的表情,夫君疯了,婆婆死了,眼看这大把的家产转眼间就落到自己手中,估计开心还来不及。
  “娘啊,娘啊!”那少年转了两圈,又跳着去人群里找,“娘啊,你在哪里啊?”
  
  严洞庭的眼前渐渐的浮现出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想要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果有另一个世界,你真的会笑吗?
  
  送葬的队伍越来越远,只有那一声声,一句句的“娘啊~娘啊~”萦绕耳际。
  严洞庭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他不懂,他不明白?
  生和死,到底有多大不同?
  为什么?有的时候那么遥远,有的时候又只有一线之隔。
  生者犹死!死者犹生!
  
  今感旧,欲沾衣,可怜人似水东西!
  他一直愣愣的望到那送葬的行列完全不见了影踪,才回到客栈休息。
  窗外的春花开得正好,一丛丛,一簇簇,姹紫嫣红,热闹欢快。
  
  还好花不解人事,不然花也凋零。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8

47、

  月上阑珊,郊外的一处坟地里,处处可见点点萤火,为这浓黑的夜色,平添一丝幽冥的氛围。
  荒野孤坟中,可见一个人影正坐在一处坟头上,不知在干什么。
  那人身材娇小,头发披散,似乎是个小小女孩。
  她头一偏,露出半边脸来,一双明亮的大眼中似乎跳跃出荧荧鬼火,嘴里正含着一截白骨,似乎很专心致志的在品尝着什么美味的东西。
  以至于身后有人来了都没有发现。
  
  来人是一个青年的道士,身材高大,面色黝黑。
  他见了眼前的景象似乎非常吃惊,整个身子一震,接着又像是想到了极为伤心的事,眼中竟然嚼着些许泪花。
   “素玉~”
  那女孩吃了一惊,急忙回头看过去,接着像是做了坏事被抓到的孩子,放下手里的一截白骨,挠了挠脑袋,“到底还是被你发现了!”
  她说着又凄婉的摇了摇头,“还以为能多瞒几日!”
  
  “你不是最爱吃美味佳肴吗?你不是最喜欢陈年佳酿吗?”青锋不甘心的问道。
  虽然听洞庭说素玉夜夜外出他就有所怀疑,可是亲眼所见之时还是不能承受。
  “你见过,哪个死人还能吃的下阳间的饭?”素玉说着扑了扑身上的土,起身道:“你找我是有话说吧,这里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
  “可是你为什么还要做出喜欢的样子呢?”
  素玉走了两步,回头道:“因为那样,使我觉得自己好像还活着!”
  她说着咯咯的笑了几声,“我是不是很傻?”
  青锋望着这个月色下锦衣华服的少女,她明明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又那么悲伤。
  为什么?人和鬼,都要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只要我们都留恋这繁华人世。
  
  “前面不远处有一处杨柳堤,绿流水,我们过去赏赏月吧!”素玉说着走在前面。
  青锋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她的后面,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星河,点点萤火,如幻如烟,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人间。
  夜风轻凉拂面,两人却各怀心事,都不言语,只留下踏草的沙沙声。
  青锋低头看着脚下的路,心事重重,却听耳边一个细若蚊鸣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飘散开来。
  “悲来乎,悲来乎!
  主人有酒且莫斟,听我一曲悲来吟。
  悲来不吟还不笑,天下无人知我心~”
  
  那歌声虚无飘渺,却又清晰入耳,青锋望着夜色中衣裾飘展的素玉,心中不由一酸,她是那样的娇小,那样的不堪重负,自己又何必为难她。
  他刚刚要说话,那歌声又再响起,“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
  歌声凄婉动人,似乎唱的人正满怀凄苦。
  
  “素玉~”青锋刚叫了她一声,却见素玉扭头朝他一笑,“青锋,到了!”
  说罢伸手攀起一枝柔弱柳枝,“这里的景色是不是很美?”
  青锋一愣,只见眼前一片清翠绿柳,如烟似雾,虽是夜晚,却也不掩满是风情的美态。
  堤下更有一条如练如镜的江水,一片细碎的光芒,如纷乱的宝石在江里跳动。
  “真的很美~”青锋点头道,“这便是江南的如画美景吗?”
  “江南的景色,可能要比这里更美一些!”素玉说着走到堤边,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展颜微笑。
  “可惜,我并没有什么机会能够看到了!”青锋叹道,“明天我就要走了!”
  “那本经书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是,据说现在在一个叫郭京的人手中!”
  “那你要记得我们!”
  青锋眼眶一红道:“我不会忘记的!”
  
  眼前素玉如临水照花,静如好女,丝毫不见平日的劣气,但他想到洞庭微蹙的双眉,下定决心道:“素玉,希望你能离开洞庭,你们在一起,毕竟不是好事~”
  素玉转头微笑道:“我知道你要和我说这些!”她说罢叹了口气,“可是这天下之大,我除了洞庭,并无其他人可以依托!”
  “但是你身上的死气对他会有不好的影响!”
  素玉与青锋笑了一下,眼角里似乎有流光闪动,“在我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说罢一低首,“可是我总是舍不得,我是不是很可笑?”
  她说到这里,竟有一分小女儿的娇态,一张平庸的脸上也添了几许颜色,美不胜收。
  青锋见了她的样子,颤抖着问道:“素、素玉,你,你竟然……”
  “是不是不可以?所以我一直没有说出来~”素玉说着又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希望他一辈子也不要知道我的心思,我会看着他到老,到死,再与他一起投生!”
  青锋低首不语,记得有人说过,沉默的爱是通向心灵的最短途径,可是这样苦的一条路,又有几人能够忍受?
  
  “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会害他!”素玉说着招手对青锋道,“来看这江水,真的很美!”
  青锋缓缓的走了过去,只见平静的江面上,映出两个人的倒影。
  “你看到这江里的水了吗?”
  “看到了!”那江水波平如镜,一轮圆月投入江心,只是其中还有一具衣着华美的骷髅,正与他并肩而立。
  “生命如水,水有百态。但无论化作江河湖海,冰霜雨雪,都会随遇而安,生生不息,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华!”
  说罢,她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道:“多么可惜,我已经没有了生命!”
  
  青锋只见身侧的女孩,一张素脸依旧挂着笑容,却有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留了下来,心中突然酸楚莫名。
  他突然不忍再看,转身便走。
  夜色阑珊,星光璀璨,却又寂寞冷清。
  这世间,有多少人可得如意?
  是谁辜负了谁?又是谁牵累了谁?
  他一生,也不得明白。
  
  生老苦,病死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世有七苦。
  唯有求不得,是为最苦!
  
  看他渐渐远去,背影转眼间便消逝在浓重夜雾中。鼻翼间尚流连着花朵的芬芳,素玉折了一枝柳条,缓缓的走在夜色中的江堤旁。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
  金玉满堂应不守,
  富贵百年能几何?
  死生一度人皆有。
  孤猿坐啼坟上月,
  且须一饮……
  
  杯中酒。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8

48、

  几个月以后,已是秋风送爽,万物萧条之时,一处狭窄的山路上传来清朗的吟诗声:“庄周梦胡蝶,胡蝶为庄周。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一匹红马驮着两人从一片金黄树林中走了出来。
  “素玉,过了这座山,就是一个很大的集镇了吧!”
  “地图上是这样写的~”后面的一个女孩双眉紧锁,手持一张破烂的纸张。
  “不知道青锋有没有找到那本书啊!”严洞庭说着叹了口气,“徒弟可真是好差遣,将来我老了也收几个徒弟为我所用!”
  “你收徒弟?传授给他们什么啊?和你一起倒苦水?”
  严洞庭一时语塞,突然指着前面一处栈桥道:“你快看看地图,是不是过了这座桥就到了?”
  那栈桥破破烂烂,似乎很久没有人修理,连接着一处断崖。
  下面深不见底,云雾缭绕,是万丈深渊。
  
  此时山风渐起,眼看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了,素玉看了看手上的地图道:“似乎这里是有一座桥的!可是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严洞庭急忙抓过那张纸。
  “就是这里!”素玉伸手指着一处标记道:“这个‘无’是什么意思?”
  那张残缺的破纸上,可见一处桥梁的标记,只是偏偏被人用红笔写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无”字,看起来分外的奇怪。
  “是不是桥的名字?”严洞庭望着不远处那破败的石桥,并不见怪异之处,“或者是佛家的一种隐示吧!”
  
  两人纵马走到桥边,那桥是简陋的木头与藤条搭成,与别的栈桥并无二致,只是被夕阳的流光掩映,更增几许残破。
  “走吧!”严洞庭说着翻身下马,小心的把素玉背在背上,牵着红马踏上了那并不结实的木桥。
  两人太过轻心,根本就没有发现长草中正立着一块腐朽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几个字:
  此桥危险!请过往行人,且莫回头!
  
  木桥似乎承受不了两人一马的重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会断吧~”严洞庭望着周围云雾缭绕,不由胆寒。
  “应该不会!”素玉说这话的时候也心中没底,短短的十几丈的路程,两人走得分外的小心,连身后那匹红马,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不时打着响鼻。
  
  好不容易走到桥中间,严洞庭突然间觉得哪里不对劲,一个巨大的影子正笼罩在他的身后。
  似乎是山里巍峨的树影,可是再高的树,也不可能投影到这无遮无挡的桥上来吧。
  他急忙回头一看,只有红马跟在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想着他又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听到素玉在他耳边惊呼了一声,“小心!”
  接着红马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居然一下就人立起来,严洞庭吓得急忙转身,只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朝他扑了过来。
  
  山风吹得更劲,他一个趔趄,就被桥上的藤条绊倒,摔在了那凹凸不平的木桥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急忙手脚并用的往前爬去。
  “好像刚刚有什么脏东西过去了!”
  “什么叫脏东西?”
  素玉抿着嘴道,“就是那种可怕的怨灵!”
  严洞庭吓得浑身发抖,“你怎么知道的?这桥真的很邪门!”
  “快点走吧!”
  
  严洞庭直到走下那座桥,还是觉得双腿虚浮,下盘不稳,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身后那座木桥正隐现在缭绕的白色山雾中,散发着狰狞的气氛。
  他急忙翻身上马,快马加鞭的走到了山脚下。
  
  此时天色已晚,一道紫色的晚霞横在天际,云蒸霞蔚间,可见几处房屋正散落在山下。
  一个牵着耕牛的老汉正扛着锄头准备回家。
  “老人家!”严洞庭急忙叫住他,“请问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很大的城镇?”
  那个老人望着他一脸的惊讶,似是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请、请问公子从何而来?”
  “从山的那边过来!”
  那老汉听了面上更是一付见了死人的模样,“是不是,走那条山涧中的木桥过来的?”
  “不错!”除了那桥,并没有别的路啊。
  “前面五里处有一个城镇!”那个老人说着牵着黄牛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好像要摆脱什么可怕东西的纠缠。
  
  “这算是什么!”严洞庭叫道,“我又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为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
  紫色晚霞拉长了人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严洞庭根本就没有发现,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正有一个小小的黑影站在田埂间。
  那个黑影面目不清,模模糊糊,似乎是一个人形。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9

49、


  眼见天色渐晚,两人急忙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城镇。
  那镇子于山野中异峰突起,格外繁华,天还没有全黑,酒家茶肆就已经挂出大红灯笼揽客。
  远处看来宛如一颗颗流光溢彩的玛瑙。
  而道路两旁,更有没有收摊的小贩和商肆在贩卖货物,一副热闹繁华的景象。
  严洞庭望着眼前来往行人,目瞪口呆道:“想不到深山中竟有这么大的一个城镇!”
  “是很奇怪!”素玉偏着脑袋纳闷,“一般的集镇都是建立在四通八达之处,如此偏僻又繁华若此,真的少见!”
  
  严洞庭急忙拉过身边一个推着板车的中年汉子问道:“请问这里哪有客栈借宿?”
  那汉子憨厚的摆摆手道,“公子,在这个时节想找到住宿的地方是不大可能了!”
  “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这里一到秋天就有好多外地的商贩来上货,通常一个月之内都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因此客栈酒家都住得满满的!早就没有房间了!”
  “啊!”严洞庭望了一下周围群山道,“这四处根本就没有耕地和作物, 产出的什么东西如此抢手?”
  “嘿嘿!”那汉子说着指着一处巍峨黑影道:“公子莫不是没有听说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你身后的这座山,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严洞庭急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庞大的黑影如乌云压境一般耸立在天际,笼罩在这城镇上方,带给人无法呼吸的压迫感。
  
  “这山里的物产年年都如此丰收吗?”素玉插话道。
  “不错!”那汉子推着车笑呵呵的走了,“不论是水果,蘑菇还有坚果,都是最上乘的,所以很多商家都慕名而来,还有一个姓政的人家被指定交纳供品呢!”
  眼看那汉子越走越远,而周围的人群依旧喧嚣,素玉望着这一片人间胜景,居然皱起双眉,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
  “怎么了?”
  “没有什么!”素玉说着回头望着那巍峨高山,“山也和人一样是会休息的,万物运行皆有规律,一枯一荣,一长一消,是为生命,哪里会有一直物产丰富的山脉?”
  “啊呀!”严洞庭急忙把她从马上抱了下来,“别想这个了,找个地方过夜要紧!”
  
  两人牵着马挨家客栈酒肆问过去,果然如那人所说,一间空房都没有。
  渐渐马路上没有了人影,渐渐的月亮升上了中天,渐渐的酒家的大红灯笼被一个个撤了下来,这个城镇,已经渐渐进入了梦乡。
  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只余马蹄声寂寞嘹亮,在夜空中回响。
  严洞庭与素玉耷拉着脑袋流浪在街头,道路两旁的人家门窗紧闭,盏盏温暖灯火透出昏黄光线,而与他们做伴的,只有坚硬冰冷的青石板路。
  
  “怎么这么倒霉?”严洞庭哀号道,“看来今晚只好露宿了!”
  素玉也不答话,她还可以找个僻静恐怖的地方觅食玩耍,可是严洞庭要怎么办?
  “来,这里不错!”严洞庭指着一处避风的角落道,“你睡里面,我在外面帮你挡挡风!”
  素玉望着那肮脏的墙角,嘴一扁道,“你真的考上过秀才?”
  “嘿嘿!”严洞庭说着不知在哪里拽过一张破草席,“百无一用是书生,落魄秀才多的是,也不差我一个!”说完竟大大方方的躺在了草席上。
  “过来啊!”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臂弯。
  素玉像是小猫一样的靠进去,虽然饥肠辘辘,渴望着那腐败的肉与骨头,可是她还是觉得幸福无比。
  洞庭的身体坚硬而温暖,带着她求之而不得的生命气息。天空中星华璀璨,如果,时间就此停顿就好了!
  
  “素玉,你知道吗?”严洞庭却完全不知素玉的想法,望着天上缥缈的银河道,“我一直想有个你这样的妹子,老天待我不薄,居然满足了我的愿望,我真是开心得紧!”
  “只是妹妹吗?”
  “将来我会找一个闹市安家,我会去做小本生意,会娶一个朴实而勤劳的姑娘,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严洞庭说着望着素玉道,“素玉,你一直和我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好吗?”
  素玉只觉得胸口有一片地方,渐渐变得冰冷冰冷,冷得她直打寒噤,比秋天的风,比冬天的雪,比无情的死亡,更加的寒冷!
  “素玉,好不好?”
  “好!”素玉点头答应,“我会与你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两人正说着,却听已经泛起夜雾的街道间,竟然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不是巡夜的?”严洞庭一下坐了起来,只见远处高大的牌坊间,隐隐间过来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越走越近,还有两盏明亮的灯笼引路。
  “是轿子,怎么还有人这么晚外出?”素玉趴在严洞庭背上奇道。
  那奇怪的轿子越走越近,可见绣花的锦缎轿缦,层层叠叠的流苏,似乎是个女子所乘。
  
  深夜寂静的街道,华丽的轿子,一言不发的家丁,这一切组合起来,透着分外诡异的气氛。
  严洞庭急忙缩回头,生怕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顶轿子却越走越近,竟然在他们二人的身边停下来了。
  
  只见一只素手掀开了竹制的轿帘,露出一张雪白小巧的下巴来,似乎轿里的人在打量着落魄的两人。
  “看来是夜宿的旅客,可能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旁边一个家丁弯腰说道。
  “带他们回去!”轿帘缓缓放下,空余一个柔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让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
  “跟过来吧!”一个提着灯笼的家丁道,“我家小姐心好,肯收留你们,还不快走?”
  严洞庭只见了那轿中人一只素手,半张桃花脸,就觉得七魂六魄都不是自己的了,急忙牵着马,拉着素玉跟了上去。
  
  那抬轿的人走得极快,严洞庭快步跟在他们后面,一行人转眼间就消失在夜雾中。
  而那个跟在严洞庭身后的黑影,依旧不徐不慢,缓缓的也追了上去。
  人形的黑影,似乎比傍晚时又大了一圈。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19

50、

  “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两人跟着那顶轿子来到了一间大宅,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引着他们来到客房。
  严洞庭其间几次三番的伸长脖子想看那轿中女子的模样,却一无所获。
  “不知那小姐长得什么样子?”严洞庭望着窗外满月,心中欣喜莫名,佳人知遇之恩,不知该如何报答。
  素玉却不答话,似乎心情不佳,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素玉,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严洞庭说着已经钻进了被子,“况且你我身上并无长物,怎会招人图谋?”
  素玉却不说话,拉开雕花木门走了出去。
  严洞庭见她转眼间就消失在庭院中,知她又出去玩耍,也不便多管。
  他钻在柔软的床上,只觉得心中涨满了幸福的感觉。
  已经多少年,都没有人这样管过他了,即使是母亲在世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陌生人的温暖。
  
  不知何时,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好像在走一条很难走的路,路上到处布满灌木,参天大树遮得头顶不见天日。
  而身后,隐隐约约的跟着一个人。他回头看了几次,只看到一个黑影,却根本看不清那个人的面目。
  他急忙加快脚步走去,脚下的草渐渐稀疏,一条土路在眼前延伸。
  这景色好熟悉,似乎就是白日里走过的山路。
  果然,再往前走了一会儿,就又见到那条残破的木桥。
  他站在桥前犹豫着不敢过去,可是身后又有人跟着他,心中正惴惴间,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知道这桥叫什么吗?”
  似乎就是那个追他的东西,那东西没有形体,看起来倒像是一团未散的山雾。
  他被人一问,脑中想起白日里见过的那张地图,缓缓问道,“无?”
  “不是!”那声音咯咯笑着,阴森可怕,“不是‘无’,少了一个字,咯咯,少了一个字!”
  “少了什么字?”严洞庭被它笑得吓出一身冷汗。
  “那桥不能走,为了迷惑行人的眼睛才去掉了那个字,咯咯!”声音倒像是会说话的鹦鹉发出来的。
  “为什么不能走?我不是白日里刚刚走过?”
  “所以你命不久矣!”那声音兴奋异常,“因为不知道那个字,所以你走了,走过这座桥的人,都会没命!”
  
  严洞庭被他笑得一阵肉皮发紧,急忙睁开眼睛。
  眼桌椅井然,干净整洁,依稀还是那大户人家的客房
  窗外阳光灿烂,正透过窗缝投洒进来,素玉正坐在桌旁喝茶,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吓死我了,洞庭,你好好的睡觉,怎么突然就醒了?”
  “没什么!”这种噩梦他经常做,吓着吓着也习惯了,摸了摸肚子道,“什么时候吃饭?”
  “刚刚那个家丁来过了,让我们去餐厅用餐!”
  “不早告诉我!”严洞庭想到可能见到美人面目,急忙手忙脚乱的穿衣。
  “洞庭,你喜欢她吗?”素玉偏头问他。
  “谁啊?”
  “那个小姐,似乎很美的样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我这一介凡夫俗子?”严洞庭被人猜中心事,有些发窘,但还是对着铜镜好好的整理了一下头发。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希望自己更漂亮一些。
  “美丽的东西,都是有毒的!”素玉悠悠的说了一句,“你莫要忘了,最美的花都是毒花,像夹竹桃,像罂粟,概莫如此!”
  “人又不是花!”严洞庭整了整衣冠,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等到他匆忙的感到饭厅,却发现是一干下人在吃饭。
  他无精打采的一边吃东西,一边与那些下人聊天。
  “这位公子长得真俊,怪不得我家小姐不忍叫你露宿街头!”
  “呵呵!”严洞庭现在很后悔整理得这么干净整洁。
  “我家小姐就是心好,经常收留一些外地流浪的人!”
  我又不是流浪的,严洞庭翻了个白眼,问旁边的一个家丁道,“你家小姐姓什么?”
  “姓政!”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姓,但是又想不起来,那家丁又道:“老爷也是好人,所以老天保佑,每次进山找货,老爷派出去的人都能平安回来,而且会找到罕见奇珍!”
  “是啊!”旁边的一个家丁附和,“去年就进贡了一棵千年灵芝,不知这次要进贡什么!”
  
  严洞庭这才想起这就是那中年汉子所提到的年年进贡的人家了。
  
  刚刚要继续问下去,却听耳边一个丫鬟清亮的声音说道,“这位公子,请问用完了吗?我家小姐有请!”
  “用完了,用完了!”他急忙放下饭碗,跟在那丫鬟后面跑了出去。幸好今日好好收拾了一下,果然要见他!
  
  那干家丁望着严洞庭兴奋的背影,眼中都现出忧虑之色。
  “不知道这个人进山能不能活着回来?”
  “希望吧,毕竟每年都有人消失,这在山里很寻常!”
  
  严洞庭被那丫鬟引着,左拐右拐走到一扇门前。
  “进去吧,小姐在里面等你!”那丫鬟掩口笑道。
  “可是,我一个人不方便吧!”
  “我们这里地处山野,民风开化,哪里那么多讲究?”那丫鬟说着扭身走了。
  严洞庭只觉得胸口一阵急跳,鼓起勇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
  
  只见里面光线昏暗,青烟缭绕,一个窈窕的女子正横卧在一挂竹帘后面。
  那女子见他进来,急忙坐起身子,柔声道:“公子请进!”
  严洞庭激动莫名,进门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倒,急忙摸了一张椅子坐,紧张得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小女子此番叫公子来,是想叫公子帮我保管一样东西,这样东西非常的贵重!”
  “这怎么好意思,毕竟萍水相逢~”
  “我昨夜见公子一面,只觉得甚为投缘,这才拜托公子的!”
  严洞庭隐隐觉得整件事透着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只是保存东西,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却见那女子从竹帘中伸出半截藕臂来,递过一方锦帕,“这就是我托公子保存的东西!”
  严洞庭献开层层锦帕,只见里面有一块黄色的温润的玉石,暖暖的拿着甚为舒服,似乎是极为罕见的宝石。
  “这?这是什么?”
  “是山里产的一种贵重石头!”那个小姐缓缓说道,“也有人叫它琥珀!”
  “琥珀?”严洞庭拿起那块石头,对着光看去。
  
  半透明的黄色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可见美丽繁复的花纹,只是那花纹中,蜷缩着一个黑影,透露出不祥的气氛。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0

51、

  严洞庭迷迷糊糊的从政家小姐的闺房走出来,只觉方才经历似一场春梦,只有手中握着的那块石头发生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
  他摸回客房时,素玉还像他走的时候一样,坐在八仙桌旁,只是一向开朗乐观,大大咧咧的素玉不知为什么愁眉不展。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素玉瞥了他一眼道:“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没、没有什么啊!”这件事不知为什么不想让她知道,以素的玉脾气一定会把那块宝石扔出去。
  “不要骗我!”素玉说着仔细的打量他一下,“你的身上隐隐约约有黑雾笼罩,必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说罢她就往严洞庭的怀中摸去,掏了半天却不过是一些零碎物品,什么火折,毛笔,墨块,小刀之类的摆了一桌子。
  其间有一块白色的圆滑的石头,咕噜噜的滚了出来。
  
  素玉见了那石头,神情甚为激动的小心拿了起来,“这个,你还留着?”
  严洞庭见正是从那荒宅中带出来的小石,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
  素玉突然泪盈于睫,也不翻他的东西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尚自留着它,我还计较些什么?”
  “这石头有什么说法吗?”严洞庭说着拿起那白色小石,“不过我记得你当初就是附在这上面的吧!”
  “洞庭!”素玉缓缓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严洞庭纳闷摇头。
  素玉惨笑道,“这是我的骨头啊!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弃尸荒郊,血枯肉烂,白骨也七零八落,这只是其中的一小块!”
  严洞庭见她消瘦侧脸现出悲哀表情,明明稚气未脱,却已经没了生命,心中不由难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了二人,一个家丁大声在门外叫道,“公子,我们家的老爷有请!”
  素玉的脸上立刻现出忧虑之色,拉着严洞庭的衣袖急道:“现在是白天,我不能陪你出去!这家处处透着古怪,所以千万不要答应他们任何请求!”
  如果我已经答应了呢?
  严洞庭攥着手中的石头心中暗叫不妙,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那家丁去了。
  
  那家丁带着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到一处客厅中,那客厅的主位上正端坐着一个胖胖的老头,满面红光,一副心宽体胖的模样。
  看到严洞庭进来,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在下严洞庭,此番有礼了!”
  “公子不必多礼,老夫姓政,单名一个原字!此番叫公子过来是有事要与公子商量!”
  看严洞庭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那老头分外开心的又笑了起来,“这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小女对公子芳心暗许,只希望能招公子入赘!”
  那老头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严洞庭一下道,“今日得见公子,果然姿容不同凡响!”
  严洞庭只觉得耳边像是响起滚滚春雷,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怎么公子不愿意?”
  “愿意,愿意!”想到那小姐窈窕的身姿,秀美的脸庞,估计怎么也是一个绝代佳人!
  “可是我们这里有个规矩!”那老头突然换了一副嘴脸,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公子可要考虑清楚!”
  “什么规矩?”
  “是个有点困难的条件!”那老头突然阴森森的说道,胖脸上横肉纠结。
  严洞庭望着他说变就变的脸,心中不由惴惴不安。
  “公子你要进山去采一件山珍回来,方可迎娶我家女儿!”
  
  进山吗?严洞庭心中已经开始打起退堂鼓来,那野山高大巍峨,树林茂密,灌木丛生,在里面采集山珍谈何容易?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在那老爷耳边耳语几句,接着只见那胖胖的政老爷的面孔一白,似乎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接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又有人过桥了~”,“带了什么东西进来~”的字句。
  这跟那桥又有什么关系?
  严洞庭正站在客厅里发呆,突然间竟看到一个人影正站在客厅的黑暗偏门旁朝他招手,接着那人一闪,已经拉开偏门走了进去。
  
  是在叫我吗?严洞庭纳闷的走了过去,那扇角落里的小门似乎很久没有人用过,他猫着腰走了进去,只见眼前一片黑暗,一股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似乎是一个放置多余桌椅的小仓库。
  还没等他想完,突然间一个滑溜溜的东西一下就缠在了他的手上。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1

52、

  “啊!”他吓了一跳,急忙甩手要摆脱它,哪想那东西居然一翻,一下扣住了他的手掌,这次似乎是女人柔嫩的手指。
  难道方才只是错觉?
  他刚刚张口要问,就听耳边一个声音轻轻对他说道,“公子可是要进山?”
  “现、现在还没有考虑好~”
  “他不会放过你的!”那似乎是个女人压低了嗓子发出的声音,“记得带上那块石头,千万不要丢掉,否则性命不保!”
  “哪块石头啊?”他身上可有两块石头,分别是两个女人给他的,哪个都不好惹。
  那人却没有回答,一把把他推出了仓库,那扇小门也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了。
  严洞庭懵懵懂懂的站在客厅中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见那个政老爷心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见到他立刻痛哭流涕道:“公子啊,刚刚发生了不得了的事啊!”
  “怎么了?”
  “我雇了几个上山的好手,本想这两天去采些稀有的山珍做贡品,可是哪想那两个人居然在昨夜暴毙!”
  “请老爷还要放宽心!”
  他刚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见那老头一双眼睛里满含泪水,正充满企盼的望着自己,他心中不由没底道,“你,你该不会让我去吧?”
  “多谢公子援手!”
  “我,我还没有答应啊~”
  “我一家老小的命全系在公子一人身上了!”那老头痛哭道,“交不上贡品是要砍头的!”
  
  严洞庭只觉得万念俱灰,这胖老头明明摆了自己一道还哭得这样无辜,真是不知该说什么。
  他耷拉着脑袋回到客房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素玉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该进山呢?他想着拿出那位小姐送他的琥珀。
  那块黄色的石头,正蜷在他的手中中,放出如美玉般温润宜人的光芒,不知是不是他想得太多。
  里面的那个黑影似乎比早上要大了一点。
  那个把自己叫到小黑屋的人说的一定是这块石头吧,他想着举起它,对着阳光仔细端详。
  突然间那石头里面的东西似乎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那石头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是不是自己眼花?石头里面的东西怎么可能动?
  
  他刚刚要去捡起来,却有一只手先他之前把那块石头拿在手中。
  “这是什么?”素玉不知何时竟推门进来,拿着那块石头仔细把玩。
  “好、好像是琥珀!”
  “是宝石吗?谁给你的?”
  “是、是刚刚那个政老爷!”要是让素玉知道是昨天那位小姐给的,非得有一场战争不可。
  素玉拿着那石头居然笑了一下,“这哪里是什么宝石?这是妖怪的卵!”
  “什么?你莫要胡说,这明明只是石头!”严洞庭一把抢了过来,把它放在怀里。
  “嘿嘿!”素玉笑道,“你可要好好的收着它,妖怪都是靠人的精血孵化出来的,千万不能有闪失!”
  严洞庭瞪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本来我昨天发现有人被吃了,还想叫你赶快离开这里!”素玉说着指着严洞庭的怀中道,“没有想到这家连这种东西都有,我倒想看看这里潜伏着什么可怕的妖魔!”
  “被?被吃了?”
  “是啊!”素玉漫不经心的说道,“昨天半夜我见到了两个人的骸骨,似乎是被蚂蚁之类的啃得干干净净!一点皮肉都不剩!”
  严洞庭听了一阵肉皮发麻,“我们快走吧!这里真的不能久待!”
  说完急忙去收拾包袱。
  
  还没等他收拾完,就听又有家丁拍门道,“公子,我家老爷叫你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以后就启程进山!”
  “什么?”严洞庭惊讶道,“不是都在白天出发吗?”
  “今日傍晚是进山最好的时辰,进去以后先在山里的茅屋住宿,要给山神爷烧了香才能去采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严洞庭不耐烦的挥挥手,怎么连逃跑的时间都不给他。
  
  眼见天色渐晚,素玉似乎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在对镜梳妆。
  严洞庭唉声叹气的坐在床上,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
  素玉见他愁眉不展道:“我就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可是我哪有什么能让他们图谋的啊!”严洞庭哀号道,如果自己身怀绝技或有巨额财宝的话还可以说得过去,可是明明只是一个秀才,要钱没钱,百无一用,真不知这家人在想什么。
  只见素玉照在镜子里的眼睛一斜道:“谁说你没有能让人图谋的东西?”
  “是什么啊?”他怎么没有发现身上有什么闪光点。
  
  “是生命!”
  
  素玉说完这话,他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身上一阵发寒。生命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为了夺走自己的生命所布的局?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1

53、

  此时天色已晚,严洞庭被人换下书生的宽衣,穿上了紧窄精干的衣服。
  这衣服穿上身,让他看起来比较有男人气一些,不过可惜的是他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还是一副倒霉相。
  “素玉,你说我会不会死?”头顶刚好飞过一只归巢的晚鸦,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会的!”素玉望着前面举着火把引路的家丁道,“明天才让你进山呢!”
  山上杂草丛生,举步艰难,不知为什么,那政家老爷和小姐也跟着来了。
  严洞庭几次偷瞄那小姐,她却带着一个宽大的斗笠,上面罩了一层轻纱,依旧只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
  好像第一次见到她就只看到一个秀美的下颏,不知道她闺名叫什么,总不能叫她下巴小姐吧。
  严洞庭正在心中暗暗发笑,只听前面拿着柴刀开路的家丁喊道,“到了,到了,山神庙就在前面!”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黑色的丛林,只见不远处一个山头上,隐约的矗立着一个茅屋,似乎年久失修。
  
  “这就是山神庙?太简陋了吧!”
  “公子,千万不可对山神不敬啊!”旁边的一个家丁说道。
  严洞庭吓得急忙闭嘴,但是提到山神,他却突然想起一件他一直不明白的事情,“请问这位大哥,这山上是不是有座木桥,连接着两处山峰?”
  虽然火把的光摇曳不定,严洞庭还是看到那家丁的脸色一变。
  “那桥到底叫什么名字?”
  “公,公子走过那桥?”
  “不错,可是那桥却没有名字!”
  那家丁左右看了一眼,悄声道:“公子,实不满您说,那桥邪门得紧!”
  严洞庭听到这里,脑门上开始冒起细密的汗珠,却听那家丁继续道:“你知道那桥叫什么吗?”
  问的不就是这个,知道了谁还问?
  “那桥叫‘无归’!”
  “乌龟?”
  “是‘无有’的‘无’,‘归来’的归!”那家丁继续压低声音道:“就是说有去无回的意思!”
  这次他听懂了,只觉得山风呼啸的声音更加凄厉起来。
  “当地人宁可绕远路也不会走那座桥的!就算走上去也无论如何不敢回头!”
  “为什么啊?”他不但回了头,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因为那桥据说是连接山里和人间的通道,只要有人回头,就会把山里的鬼怪带到山下!”
  “鬼怪……,会很可怕吗?”
  “几乎每次都有人暴毙!这次就有两个老手莫名其妙的死了,估计和那座桥脱不了干系!”
  严洞庭吓得一声不吭,如果被别人知道他不但走了那座邪门的桥又频频回头,这些人一定会拿他来祭山神。
  
  此时赶路的一行人根本就没有发现,身后的不远处正跟着一个巨大的黑影,那黑影已经变得如巨熊一般大,轮廓模糊不清,像是一团将散未散的浓雾。
  
  爬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了那间简陋的土庙,严洞庭的衣服已经被树枝勾破了几处,脸上也有划伤的口子。
  有人开路尚且如此,他不敢想象明日自己亲自上阵会变成什么样。
  倒是素玉,一身轻松,什么伤也没受,只是在一边哀号自己的衣服破了几处,头发乱了几丝之类的琐事。
  前面先到的家丁已经打开了那茅屋的门,那门根本就没有上锁,里面是简陋的地板。一间不大的小屋里放了水缸和一些食物,就连被褥都有几套。
  “山里规矩,这是为迷路的旅客和猎人准备的,如果有人用了这里的东西日后也会想办法补齐!”
  “那个,山神庙在哪里?”
  “公子请随我来!”眼见其他人都坐下休息,一个家丁用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只见他伸手推开了一扇不易被人察觉的小门,凌列的山风一下就钻了进来。
  “是不是要下雨了?”严洞庭掩了掩襟口,抬眼一看,头顶乌云层层,遮住皎洁明月。
  那家丁却不回答他,拿着一只火把走在前面。
  只见一片杂乱的草地上用石头堆出一个简陋的神龛,那政家小姐与老爷正站在神龛前,衣襟被吹得随风招展。
  
  政老爷招手叫他过去,三人一起上了香,又祭祀了一些供品。
  “来,用刀划些血出来,求山神保佑你!”那政老爷说着拿起山神龛前的一个陶罐。
  “什么?”又让他贡献鲜血?
  “只有这样山神才认得你,能够保证你此行顺利!”那政老爷说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一下就在他的手腕上划出一个寸余的口子。
  严洞庭心中不快,却只好认了,眼见自己的血如鲜红细丝般滴入陶罐中,山雨欲来,树影飘摇。
  希望明天能够晴天吧!他心中不由暗暗祈祷,哪想突然间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接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如万马奔腾般从天空中滚滚而来。
  “哇!”严洞庭被吓了一跳,大呼小叫的跑回了茅屋。
  隐约间,那忽起的飓风似乎掀起了那小姐的一身白纱,他似乎看到了那小巧下巴的上半部分。
  像是一场久远的梦魇!
  
  严洞庭惊魂未定的躺在茅屋的地板上,那山神神龛前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可怕,那一晃即逝的容颜,究竟是真是幻。
  只听几个未眠的家丁在耳边小声嘀咕,“这次山神可发怒了,估计此行不会顺利!”
  “明日趁早下山,千万不要卷进去才好!”
  
  他听得心烦,黑暗中翻了个身,却见一双明亮的大眼正盯着他瞧,又被惊出一身冷汗。
  “是我!”素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逃走吧,越快越好!”
  “为什么?”不是她坚持要来的吗?
  “这里的情况比我想象得更糟,不是我一个小鬼能应付得了的!”
  她说着已经悄悄的坐了起来,拉着严洞庭往外面爬去,地上、墙边,或躺或靠的睡满了人,两个人尽量避免踩到满地伸展的四肢,悄悄拉开了房门。
  
  外面一个巨大的火盆燃烧着熊熊烈火,火焰在风中跳着狂乱的舞蹈。
  还好那两个看火盆的人已经睡着了,一路顺利的就溜了出来。
  “你知道了什么事?跑得像只夹着尾巴的狗?”严洞庭很少见素玉如此害怕。
  “刚刚你去神龛的时候有个家丁告诉了我一件奇怪的事!”
  “什么奇怪的事?”两人不敢带火把,仅凭着素玉的鬼火照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跑。
  “是关于那个小姐的!”
  严洞庭听了紧张得吞了口口水。
  “据说政家的小姐在十岁的时候就得了一场大病死了,而后那老头进了一趟山,不知在哪里领了个女孩回来!”
  “是养女吗?”
  “最好玩的是……”素玉回头阴森森的朝他笑了一下道,“没有人见过她的脸,她来了以后这山里的物产也跟着多了起来!
  严洞庭吓得不敢说话,这里分明有什么玄机。
  “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突然天空又划过一道闪电,蓝色的光线,张牙舞爪,仿佛一条巨龙盘亘天心,严洞庭第一次经历这样可怕的夜晚,一时间被恐怖迷失了心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2

54、

  “不行,这里不通!”素玉说着又折了回来。
  没有任何的照明和辨认方向的东西,连天空的星星都被乌云遮掩,这真不是一个逃跑的好天气。
  “走那条路!”严洞庭说着一狠心,指着一条通往山顶的小路。
  “可是那条路的尽头是山涧!”
  “连接着山涧的是一座木桥,你忘了吗?我们可以走那座桥过去!”
  素玉没有回答,两人手脚并用的抓着树枝攀爬上去,此时雨开始稀稀落落的下了起来。
  两人都忙于走出大山,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正有一个肥胖的黑影跟着他们。
  又一道闪电照亮天空,那肥胖的脸上堆满了狰狞的横肉,比闪电更明亮的是他手里紧紧握着的,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两人不知爬了多久才见到那条残破的木桥。
  风雨飘摇,山风凛冽,一颗颗硕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借着风势打在人身上格外的疼痛。
  那木桥在夜晚看来更加的残旧不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藤蔓如张牙舞爪的昆虫的脚,不停的挥舞着。
  “我们过去!”严洞庭说着拉着素玉的手就跑了过去,虽然听那家丁说过,走了这桥几乎就是踏上死亡之途,可是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哪想刚刚走到桥头,就听身后的素玉突然间发出一阵凄厉的叫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吓到了。
  “素玉,素玉,你怎么了?不要害怕?”严洞庭急忙回身安慰她。
  只见素玉浑身湿透,早没有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被雨打湿的头发贴在她那又小又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里蕴含着少见的恐怖神情。
  “那桥上,桥上有东西,你看啊!好可怕的东西!”她说着颤抖的伸出手,指着他身后的木桥。
  严洞庭急忙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站在桥的中央,那黑影没有形体,倒像是一团漆黑的浓雾,如一头巨熊一般庞大的形体,仿佛还在渐渐膨胀。
  是比夜更黑的黑色,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这就是山里的鬼吗?严洞庭不由两腿发抖,急忙拉着素玉就要折返回去。
  哪想刚刚跑了两步,就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柄锋利的钢刀驾到了他的脖子上。
  “回去!”拿刀的人厉声说道。
  严洞庭望着那个人,只觉得陷入了一个不会完结的梦魇,雨水正顺着那人脸上纵横的纹路流淌下来,使他看起来分外的可怕,却是那政家老爷。
  “为,为什么?”严洞庭颤声道,“你不是还要靠我找山珍?”
  素玉似乎真的吓坏了,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不停颤抖,一点忙也帮不上。
  怎么这么倒霉?
  
  “谁让你找山珍?”政老爷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我会靠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帮我进山?”
  “那,那是为什么?”
  政老爷的神色更加狰狞,“你还不明白?是祭品,你是献给山神的祭品,你死了以后我们再找东西就容易多了!”
  “布置了这么多就是为了杀我?”严洞庭响起那滴血的陶罐,“政老爷你也太高看我了!”
  “我不会亲自杀你!”他说着拿起刀横在胸口道,“回去,到那座桥上去!”
  严洞庭把浑身颤抖的素玉放在桥边,义无反顾的走了上去。
  无归?无归!这桥名起得真是合适。
  那桥中的怪兽还默默的矗立在中央,他一步步的踏上木桥。
  
  或许是风雨太大,木桥更咯吱作响,摇摇晃晃,他几步走得甚为艰难。
  这样大的怪物,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呢,不知自己能不能把它净化?
  一股腥臭之气已经迎面扑来,眼看自己就要被卷入那一团浓雾中,突然胸口一阵灼热,他急忙探手入怀。
  是那块黄色石头?正在夜色中发出隐隐的光辉。
  “快走,不然我杀了她!”那政老爷大声喊道。
  严洞庭回头一看,只见政老爷正手举钢刀,对准素玉的脖子,做势要砍下去,他刚刚要出口阻止,一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天空中划过明亮的闪电,一条巨大的龙,带着青磷张牙舞爪的窜了下来,一下就劈到政老爷高举的钢刀上。
  接着蓝光一闪,鼻翼间一阵焦臭气味,在一瞬间那狰狞的杀人魔就已经变成了一具焦尸。
  “啊啊啊~”素玉望着眼前焦成一团,头脚相连的尸体,突然发狂一般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素玉?”严洞庭急忙几步跑了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大雨滂沱,无止无休,仿佛这天地间都被水充斥。
  “好可怕啊,是山神,山神发怒了,在惩罚犯错的人!”
  “你没有犯错啊,你怕什么!”严洞庭拼命的摇着神智不清的素玉,只觉得她拼命的发抖,连骨头似乎都要抖散了。
  “我,我是鬼啊,我不是活着的人啊,我真的好怕啊~”
  
  严洞庭待要再说什么,却见那一直站在桥上不动的巨大黑影,居然缓慢的移动起来。
  只见它一点点穿过雨帘,走下木桥,朝着二人的方向过来。
  “不,你不要过来啊!”严洞庭说着身子一横挡在素玉前面,那巨大黑影面目不清,似乎连看也没有看他们一眼,转眼就消散在密林中。
  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划了下来,张牙舞爪的青蓝的龙,一下就劈到丛林深处,接着一处火光骤起,那火势在大雨中依旧凶猛。
  “看方向好像是刚刚我们跑出来的那间茅屋!”严洞庭说着一把扶起素玉,望着那狰狞的木桥道,“我们走,过桥就能下山了!”
  两人鼓起勇气踏上了那风雨中飘摇不定的木桥,骨藤错结,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这仿佛是通往地狱的道路。
  
  两人伸手拽住桥旁的藤蔓,才勉强不滑到,眼见走到桥中央,就要过去了。
  突然一个柔嫩的声音如金箔相撞,居然盖过了那狂风暴雨之声,丝丝钻入二人耳中。
  “严公子,严公子~”
  “不要回头啊!”素玉叫了起来,“这种时候不会有人追过来的,一定是山里的野鬼!它要借着我们的人气出去。”
  无归?无归?严洞庭心中默念道,不知这桥是否是条死亡之桥?
  
  他下定决心,猛地回头一看,只见桥的那边正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窈窕女人,风雨已经吹掉了她的面纱,使她的脸孔完全暴露在人前。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2

55、

  穿着白衣的女人,长发被雨水浸湿,如弯曲的的黑蛇一般,紧紧的贴在她小巧的脸上。
  秀美的下巴,单薄的红唇,无一不让人心动,只是当一道闪电照亮天空时,可以看到她的上半边脸密布着白色的鳞片,鼻子的部位只长了两个漆黑的小孔,这样的一张脸,恍如美梦与噩梦的交织,让人看了分外的难受。
  “你,你是什么人?”素玉颤声问她,这个女人比那个政老爷更让她害怕。
  “我是这山上的主人~”那个女人幽幽的说道,“你也可以叫我白练!”
  “你找我们做什么?”
  “我是来向公子道谢的!”白练说着轻笑一声,周遭风雨交加,在她眼里竟然如果和风细雨。
  “道什么谢?不必谢了!”
  “我要谢谢公子带来我被人类禁锢在深山里的能力!”
  严洞庭想到此处,心中一颤,眼前竟然浮现出那黑色怪物庞大腥臭的影子,难道那怪物就是她一手操纵的。
  “那,那两个被蚂蚁吃了的人也是你干的?”素玉在一边问道。
  
  她却轻声哼了一声,“人与神鬼的界线自应划清,如果谁想越过这条线,必然会遭到惩罚!”
  “我们并没有惹你什么啊?”严洞庭只觉得雨水让他无法呼吸,桥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了。
  “我这次是想提醒你们的!”白练突然眼露凶光,指着素玉恶狠狠道:“你终会拖累死他,还不如早早放手!人鬼殊途,莫存妄想~”
  说罢,她慢慢的转过身去,缓缓的消失在雨幕中,空气中只余下一个柔嫩的声音回荡。
  人虽不见了,可是那恐怖而阴冷的感觉仿佛与雨水混在一起,粘粘腻腻的粘在身上,怎么也摆脱不了。
  
  “洞庭,我们快走!”素玉说着扶着桥上的藤蔓往前爬去,“这里好可怕,快点下山!”
  两人手脚并用,好不容易才爬到对面,哪想刚刚接触到滑到无从落脚的泥土,身后就突然发出树枝折断的“呵哧”声。
  那声音一声紧过一声,一时间连绵不绝于耳。
  严洞庭与素玉身上沾满泥水,万分惊恐的看着那座刚刚走过的木桥正四分五裂的慢慢解体。
  一棵棵粗大的树木,带着层层藤蔓,轰鸣着掉入漆黑的山涧,转眼间就没有了声息。
   空余一个空荡荡的,深不见底的万丈天险,仿佛那背负着无归恶名的桥,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素玉费力的爬了起来,拉着严洞庭的手颓然道:“我们走吧!”
  “真是好险!”严洞庭擦了一下湿透的头发,“再慢一点我们就会掉下去摔死!”
  素玉却并不答话,走在前面赶路,此时山上的泥土被雨水冲得四处流散,路已经越来越难走了。
  “素玉,你怎么不说话啊?”严洞庭急道,好不容易脱离险境他不知有多少话想对她说。
  素玉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却带着少有的悲哀神色,“你说那桥为什么会塌呢?”
  “因为它的存在本就是不合理的啊!是逆天而行!”严洞庭说着抹了一把钻进嘴里的泥水,“如果它不塌,人类就还会对山里的财宝痴心妄想吧!”
  素玉一双大眼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难道我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吗?”说罢突然大声的哭了起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也会与那座桥一样,四分五裂的死去!”
  “你在说什么?”严洞庭拉着她的手往山下跑去,“现在下山要紧!”
  
  突然耳边雷声轰鸣,一道青色的闪电如蛟龙出世,居然一下劈裂了他们身边的一株苍天古木,那大树枝繁叶茂,立刻就烧起了熊熊大火,连这倾盆大雨也无法压住火势。
  “哇!”严洞庭吓得叫了起来,“怎么这天谴还没有结束吗?”
  两人赶快跑离那株已经变成巨大火把的树木,脚下的土地已经滑得让人站不住,不知摔了多少跤才勉强跑到半山腰。
  “洞庭,洞庭,快走!”素玉似乎已经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拉着严洞庭慌不择路的乱跑。
  “你看好路再走啊!”
  “不、不行的,来不及了!”素玉大声喊道,“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你看到刚刚那棵树了吗?本来那雷是朝我的方向过来的!”
  “不会的,素玉,她怎么会害你?你不要瞎想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青色光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的往素玉怀里扑去。
  严洞庭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把吓呆了的素玉推倒在地上,紧接着只觉得眼前青光一闪,胸口一阵火热的疼痛,那股热气从他的胸口立刻窜到四肢百骸,说不出的难受。
  他痛得站立不稳,一下坐在了地上。
  “洞庭,洞庭,你有没有怎么样?”
  “不,不要紧!”刚刚是被闪电击中了吧!他颤抖的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哪里热热的甚为难过,“我还活着吗?”
  “你还活着,还活着啊!”素玉抱着他的头,一边笑一边流泪。
  “那就好,那就好!”严洞庭说着颤颤微微的站了起来,“应该不会有雷再劈你了,我们下山!”
  
  “好!”素玉点了点头,此时雨势已经渐小,也不再有雷声轰鸣。
  稀稀落落的雨滴宛如轻纱罩在天地之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刚刚的风雨大做,雷霆万钧都不曾存在过。
  
  严洞庭跟在素玉的后面,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块已经成了焦炭的黄色石头,随手扔在长草里。
  刚刚就是它救了自己一命吧,可惜的是,自己太没有用了,这样还是受了伤。
  怎么喘气这么费力?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突然觉得肺部剧痛,接着就是一阵急剧的咳嗽。
  “洞庭,洞庭,你怎么了?”素玉的脸在他眼前模糊不清。
  “没事~”他刚刚张口,就觉得一股腥咸的温热液体从口里窜了出来。
  
  “洞庭,你不要吓我啊~”
  眼前的景色突然旋转起来,他一下倒在湿漉漉的长草上,只觉得有一种解脱的轻松。
  素玉,不要叫我了。
  你看我这么没用,在这紧要关头还只想歇一歇。
  所以,不要叫我了,你一个人走吧,
  洞庭……再也不能陪你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3

56、

  再次醒来自己正趴在一个瘦弱的肩膀上,那人的长发如海藻一般纠结在一起,让他的口鼻发痒。
  “洞庭,你醒了?”
  是素玉的声音,怎么是素玉在背着自己吗?
  “我很累,你放下我,自己走吧!”说一句话都很痛苦。
  “你的骨头刚刚撞断了,可能是刺伤了内脏,我们下山找了大夫就会有救的!”
  “素玉,我是不是很重?你会很累的,我自己走吧~”
  “不,我一点也不累!”
  “素玉,你在哭吗?你不要哭,我不会死的~”他说着又咳了两声,“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江南看湖水?看画舫?看十里长亭,看深深庭院?”
  素玉却不答话,小声的抽泣起来。
  
  眼见黎明就要到来,茂密的枝叶也遮不住利剑般的朝阳,一缕缕的光线正从那层层叠叠的枝叶的缝隙里钻进密林,劈散黑暗。
  还没到山脚,她就有些走不动了。
  为什么,自己会是一个鬼?还是一个这么没有用的鬼?
  她吃力的背着半昏迷的严洞庭,尽量拣树木繁茂的小路走,可是还是无法完全躲开阳光的侵袭。
  终于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两腿虚脱,再也站不起来了。
  已经到了午时!阳光的威力已经发挥到了极至。
  
  她小心而费力的让严洞庭靠在路旁的一棵大树旁,自己在一边为他遮挡着灼人的阳光。
  而严洞庭的眼前,正迷迷糊糊的闪过一个个错乱的人影,一会儿是他的母亲,一会是书院的那班同窗,还有青锋那张挂满严肃的黑脸。
  “那个女鬼,会掏走你的心,让你生不如死!”那张恐怖的老妇人的脸又在他眼前晃了起来。
  他很害怕,拼命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已经哭成了泪人的素玉。
  “你不要哭啊!”严洞庭吃力的说道,“等天黑了我们再下山好不好?”
  素玉望着他青白的脸,塌陷的两颊,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知道他已经无法撑到天黑。
  “洞庭,不要睡觉,听我说话好不好?”
  严洞庭虚弱的点了点头。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多么开心?那个时候你带了我的骨头出去,我终于可以走出那个被布了法术的庭院!”
  素玉眼睛里闪着光芒,似乎又想起过往的一切,“我第一次感到命运对我还不是太坏,因为命运让我遇到了你!”
  
  严洞庭的眼睛又懒懒的闭上了,长长的眼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细细的阴影。
  
  素玉望着严洞庭已经蕴满了死气的秀美五官,不由伸出手颤抖着一一摸去,留恋不舍。
  “我多么想和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她的眼泪滴在严洞庭脸上,沿着那张消瘦的脸庞滑了下来,“哪怕做你的妹妹,将来做你的孙女也不要紧,等你老了我会与你一起走!”
  
  严洞庭的头已经歪在一边,鼻息将尽。
  
  素玉见了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嚎号大哭起来,“所以,你起来啊,不是说要带我去江南?去看那里的千里烟波,十里长亭?你怎么能说话不作数?”
  
  可是任凭她怎么捶打,严洞庭依旧双目紧闭,没有声息。
  素玉终于绝望的趴在他已经有些发冷的身子上,大声的哭了起来。
  
  山风吹过,泛黄的落叶经过昨夜的风吹雨打,早已禁受不住清风,翩翩的飘下树干。
  虽然如蝴蝶般悠扬起舞,绚丽耀眼,却是坠向死亡。
  
  不知睡了多久?阳光耀眼,烤得他异常的难过,只见眼前景色一片金黄,仿佛置身于满布黄金的世界。
  他扑掉身上的落叶,小心的站了起了。
  “你醒了!”不是素玉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浑厚的中音。
  严洞庭急忙回头一看,只见青锋牵着一匹黑马正站在他身侧。
  “怎么是你?”明明记得自己重伤不治,素玉一直陪伴在他身侧,怎么只是睡了一觉,青锋就赶来了?
  “听说这里前几日鬼神作祟,青龙降世,我就快马加鞭的过来看看!”
  “素玉呢?”严洞庭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青锋沉着脸并不答话,只自顾自的说道,“进山以后总是觉得一处透着隐隐死气,我就寻了过来,哪想看到你一个人靠在树干上睡觉,落叶满身,似乎已经睡了几天几夜!”
  “素玉呢?她在哪里?她不会离开我的!”
  青锋还是不言语,回身从马鞍上拿出一包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他道:“素玉,就在这里!”
  
  严洞庭目光发直的望着那包东西,好小啊,还没有一个西瓜大。
  这怎么会是素玉?可是那衣服却分明是素玉穿的,那么花哨也只有她能穿着出门。
  不会的,不会的,素玉一定是拿她的衣服包了野果给他吃。
  他一把接过那包东西,小心的打开,却见锦绣华服中包着零零散散的苍白骨头和几缕海藻般纠结的长发。
  
  “这怎么会是素玉?你别骗我了!”严洞庭一把把那包东西塞到青锋怀里。
  他比了比自己的肩膀,激动的说道,“素玉她这么高,怎么会一下子变成那么小,你们一定是在耍我,逗我开心对不对?”
  青锋沉默了一会儿道:“素玉死了,她为了救你,已经用尽的所有的法力。你知道的,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多大本事的鬼~”
  严洞庭突然觉得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使劲推了青锋一把,大声道:“她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本来就是鬼,怎么会死?”
   他发足狂奔起来,把青锋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那小小的,残破的一包骸骨,一定不是素玉的。
  素玉一定会在山脚下等着他,会朝他笑,会像以前一样陪他游戏人间。
  
  山林间,树荫里,落叶下,仿佛回荡着一个少女清脆的笑声,那声音不停的在叫着他的名字。
  “洞庭,洞庭,我们一辈子也不要分离!”
  
  劝君莫复道,白首不相离。
  “白首不相离~”严洞庭按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没有心脏的脉动。
  他已经与素玉永远的在一起了,素玉的死,他的生,命运已经把他们永远的纠结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他想到这里,突然仰天长笑起来,那笑声惊起几只林中翠鸟,直上云天。
  
  为什么明明在笑,眼里还是有泪水不停的涌出呢?
  素玉,这一定是你的把戏对不对?
  泪光中,有一个少女的模糊的脸,带着笑容,转身远去!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3

57、

  严洞庭一路懵懵懂懂,如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青锋后面下了山,他的手里却始终抱着那一堆残破的骸骨。
  一路山不时听见乡人在议论前几天那个风雨大做的夜晚,青龙出世,惊骇世人。
  据说上山的十几个人或被闪电击中烧为焦炭,或被落下的泥沙掩埋活活闷死,总之无一幸免。
  一时间人心大乱,也不再有人上山,只不过短短几日那热闹的城镇已经遍地萧条,不见几个人影了。
  
  严洞庭回到客栈又一声不响的出去,青锋知道他是为素玉寻坟地去了,也急忙帮他张罗。
  两个人终于在那座大山脚下找到一处风水宝地,严洞庭买了一件花衣裳,又把那凌乱的骨头仔细的整理好,摆成一个人的模样放在那薄薄的棺木里。
  “素玉,你不要冷啊!”他一边把那件衣服盖在骸骨上,一边怜惜的说道,“我知道,你最讨厌那个冰冷黑暗的地方,你一个人千万不要害怕!”
  青锋站在他的身边默默不语,严洞庭七魂六魄似乎都被素玉带到了另一个世界,空洞的眼睛总是不知望向哪里。
  两人一起把黄土添上,又待到黄昏时分才回去。
  秋风飒爽,晚鸦归途,一片萧条肃杀的景象。
  
  “洞庭!”青锋也心中难过,无奈口拙,又不知如何安慰他,“其实事情也不是无法挽回!”
  “什么意思?”几天以来从不理他的严洞庭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什么,死而复生的严洞庭比过去平添了几许妖异的冷漠。
  “那个!”青锋挠头道,“素玉只是法力用光,没有办法维持人形而已!”
  “那我该怎么办?”严洞庭看着他说道,“怎么样才能让她再回到我身边?”
  青锋却不答话,探手入他怀中,从里面掏了一块小小的白色石头出来。
  “这是什么?”
  “这是素玉的遗骨!”只见那小小白骨,在夕阳下竟发出温润的白光。
  “这块骨头!”青锋仔细的看了一下说道,“素玉的灵魂依附在这上面!”
  “真的?”严洞庭一把夺过白骨,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只觉得那块骨头似有生命一般在不停的跳动。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素玉的那天晚上一样。
  那个细细的,支持他的声音恍在耳际不停飘荡。
  
  “跟我回道观吧,或许我师傅知道能让千年僵尸转世的方法!”
  严洞庭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好,且信你一次!”
  说罢,转身走在前面。
  此时的严洞庭已经不做书生打扮,大步流星的走路步态也与以前完全不同。
  青锋满怀悲怆的望着他的背影,傍晚时分,正是死去的东西复生的时刻。
  严洞庭的背后,仿佛有一具白色骷髅隐约的影子紧随其后。
  这样的洞庭,自己要如何告诉他?
  他已经死了,心脏再也不会跳动。
  虽然他会有永远不会衰老死去的肉体,常驻的青春容颜,但却被生命拒之门外。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世事的悲哀与寂寞,终要一个人背负,
  且永远无法逃避。
  
  两日以后,两个人出发去青锋所修行的道观了。
  起初那暴劣的小红并不让严洞庭乘骑,动物比人更敏感,它知道这不是自己以前的主人了。
  但是日子久了那匹马也就没有了脾气。
  赶了一个半月的路两人才堪堪赶到那座出名的山下,此时天已降霜,北风萧瑟,冬天就要来了。
  一路上青锋拼命的引严洞庭高兴,他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总是挂着一层冷漠的寒霜,眼睛里是没有温度的光,让人无法猜测他的心思。
  只有当他的眼光时不时的瞄向自己身边肩膀那个位置时,只有当他骑马的时候只坐一半的马鞍时,
  青锋才能知道这确实是那个温润如玉,柔韧坚强的严洞庭。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一切都没有变,一切又仿佛都变了。
  
  然而青锋寄托着希望能帮忙的师傅,却只在看了严洞庭一眼道:“贫道的道观太过简陋,无处渡你这红颜白骨!”
  严洞庭站在大殿之中,望着那烟雾缭绕中的幽暗高大的太上老君像轻笑一声,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天就要黑了,先住一宿再说吧!”青锋见状急忙拉住他。
  此时天色阴暗,冷风萧萧,入冬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
  “我不想信什么菩萨佛祖!”严洞庭一跃翻上马背,“菩萨佛祖的眼里也根本不会有我这轮回之外的人!”
  “那你今后该怎么办?”青锋急道。
  “你以前说过什么经书?我自会找到它!”他说罢一抱拳道,“青锋,后会有期!”
  青锋望着马上的严洞庭,如此陌生又如此遥远,冷风吹得他衣带飘飘,没有血色的一张脸如玉雕成,带着不沾人间烟火的邪气。
  他低头解下佩剑,递给严洞庭道:“这个,你拿着防身!”
  严洞庭也不说话,拿起剑打马下山。
  
  此时雪花飞扬,青锋站在道观的古松下,望着严洞庭所骑红马渐渐变成一个遥远的红点,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雪花飞舞,凌乱了视线。
  他只觉有满腔悲愤无从发泄,这世上,有多少人一生可得如意?
  是谁辜负了谁,又是谁牵系了谁?
  又有谁,
  能真正算的明白?
  
  不知过了多少日以后,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道观的书童在山路上捡到一柄锈迹斑斑的剑交给了青锋。
  那剑上刻着青锋的道号,剑柄是桃木做成。
  正是昔日他赠与严洞庭的那把。
  那把剑,连着他的牵挂,一并被严洞庭扔了,在他还没有走下山的时候。
  
  只是剑鞘里放着一块破布,上面写了寥寥数语:
  白骨青山,美人黄土,醉魂吟魄安在否?
  往事俱休,流光欺人,莫道归来怆途穷!
  
  青锋拿着那块破布,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窗外春花正放,那日带走思念的瑞雪已不留一丝痕迹,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得见那白骨美人了吧?
  春风长万里,吹得过雁门关,却无法温暖他凄凉的心。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4

58、

  她叫小红,是府里的一个丫鬟,每天的工作不过是浇浇花,打扫一下房间,布置碗碟,收拾衣服等一些琐事。
  她真的觉得自己的命很好,既不用干洗衣舂米那样的累活,也不用干刷锅洗碗那样的脏活。
  所以大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快乐的奴婢。
  虽然有的时候小姐会骂她,老爷会打她,可是她还是觉得自己比别人幸福得多。
  高墙之外,人世萧条,更有冻死的人在马路上无人收尸。
  自己比起那不知名的枯骨,更不知幸福多少倍。
  
  她最喜欢的是花园里那枝繁叶茂的鲜花,那些都是她与花匠一手栽培出来的,花朵如碗口般大,层层叠叠,娇艳异常。
  花匠叫它牡丹,据说是一个非常强盛的王朝的国花。
  什么样的王朝,会配得上如此雍容富贵的花?她没有念过书,更无从知道前朝往事,只知道那姹紫嫣红的绚丽,会带走她简单而幼稚的心,让她能在花园发一个下午的呆。
  她听老人讲过,美好的花开得太盛会有花的精魂从里面走出来。
  它们多是云鬓高耸,衣裾无风自起的美女,会在夜深人静时,推开暖阁小窗,为那些苦读的学子,奉上香茶一盏。
  “哼,全都是那些穷酸秀才自我安慰的美梦!”她有一次问老爷的时候,老爷哼着鼻子回答,接着又补了一句,“我家的花,真的成精也是带着算盘走出来的!”
  
  小红听了有些失望,少女的梦想,破碎得多么容易又无声无息。
  
  这本来是小红的安乐窝的深宅大院,在某一个晚上就全变了。
  家里有个丫鬟不知为什么上了吊,听别的姐妹说,那个女孩偷了小姐的首饰,因此以死谢罪。
  “她的舌头紫了,伸得老长,脚一晃一晃的磕在房门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起来像是有人扣门一般,吓死人了!”
  “你们看到尸体了吗?”她伸着头问了一句,然而可能是她的声音太小,没有人应声。
  那些姐妹们还在不停的说,“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发现尸体啊!”
  “也有人说是被老爷一怒之下打死了,这些话全是编的!”
  接着传来管家一生怒吼,那些小丫鬟们立刻作鸟兽散了。
  从那天起,家里的人就变得异常的冷漠。
  
  她与别人打招呼也没有人理她,所有的人都像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防着其他人。
  小红不开心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尤其是太阳下山之后,一片漆黑的寂静中,让每时每刻都过得缓慢无比。
  自从发生那件事,府里晚上再也没有掌过灯,黑暗中似乎总会有魔物隐约的走动在月光的阴影下。
  
  有一个房间,是没有人能进得去的,因为都说那里死过人,阴气重,虽然是后院低矮的平房,可是连放柴火都不行。
  那间房就是空落落的狰狞着,门扉破败,杂草丛生,似乎随时都会从里面蹦出一个冤死鬼来。
  
  于是小红就越来越多的待在花园里,也许是今年春天特别的长,那些花,竟然长胜不败,开得越来越妖异。
  可以美得勾人魂魄。
  
  “我好害怕!”有一天,小红在月色下对着她心爱的花倾诉,“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好可怕的秘密!”
  花瓣上沾着夜露,轻颤一下,点头不语。
  “每到晚上,小姐就会出来走动,那大概是二更时分~”
  她说着望了望四周有没有人偷听,又继续说道,“接着老爷和管家会偷着过来,把一个很重的东西从小姐的房间移到那个破败的小黑屋里!”
  “你说那是什么东西啊?”小红的脸色吓得煞白,“为什么他们每天都要搬来搬去?”
  她说着双手捂脸,“太可怕了,我真的受够了,可是大门外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啊?”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刚刚说完,居然听见花丛间一阵“哗哗”的响声。
  一个穿着简单的男子从花丛中走了出来,他的脸在月光下看来皎洁而美好,冷冷的一张脸上不带一丝人气。
  “哇,救命啊!”小红吓得一下坐在地上。
  “这里怎么会是这样一番景象?”那个男人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周围,似乎非常的诧异,他好看的眉簇在一起,让人心痛的想替他揉开。
  “你,你是什么人?放过我吧!”小红指着那个英俊的青年道。
  “我是从这花里来的!”那个男人指了指身后的花丛道,“我叫严洞庭,是你家老爷请我过来的!”
  “我、我家老爷?”小红脑筋一转,望着眼前不带生气的美丽的人道:“那严公子是花精吗?”
  “你认为是就是!”他笑了一下,低着头问小红道:“刚刚你说的话我只听了一半,能不能把你知道的怪事稖告诉我!”
  
  花精终于现形了,小红充满感激的望着天空中一轮玉盘暗自念叨:“老天,你终于有一次听到了我的心声!居然给我一个男的的花精,真是有求必应!”
  “你在干吗?”
  “没,没什么!”小红说着绕着这位奇怪的花精转了一圈,脸上挂满了询问的神情。
  “找什么呢?”
  “我在看你身上是不是挂着算盘!”
  
  那个有名有姓的花精突然一时无语,似乎听到了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小红傻傻的对着月亮笑了起来。
  果然自己,非常幸运呢!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5

59、


  “你叫小红?”花精哥哥坐在花坛边问她。
  “嗯,是老爷取的!”
   “我有一匹马,也叫小红!”
  “你有马?”小红的眼里流露出兴奋的光,“骑马很好玩吧,那马是一匹好马吗?”
  眼前的人笑了一下,似乎想起有趣的事,“是一匹很有个性的马!”
  “什么时候让我骑骑吧!”
  “好啊!”他笑着点了点头,“只要你把知道全都告诉我!”
  小红听到此处,面现忧色,双手绞着裙角道,“这件事好可怕!我一直都怕的睡不着!”
  云影西移,遮住如盘满月,庭院中一时变得幽暗起来。
  
  “现在可能快二更天了吧!”那个年轻的公子听完她的叙述,站起身来,望着那悠远的长廊道,“我们去你家小姐的房间看看!”
  “不行啊!花精哥哥,我会被骂的!”
  “叫我严公子!”那个严公子说着朝她笑了一下,“这里不似真实的世界,没有人会骂你!”
  说罢转身走向月亮门,穿过回廊去了。
  小红战战兢兢的跟在他后面,这个严公子,笑的时候眼睛里也全是冷漠,看起来好可怕。
  此时庭院中的柳条随风飞舞,夜色中宛如魔物的触角,小红浑身颤抖的往小姐的房间走去。
  眼前严公子的背影不带一丝犹疑,似乎对这里的道路轻车熟路。
  是不是女的花精会为公子奉茶,男的花精就去探望小姐呢?
  
  她还在胡思乱想,前面的严公子却趴在一闪菱花窗外往里看去。
  黑暗的回廊中寂静而冷清,只余她因过分紧张而发出的急促的呼吸声。
  小红没有忘记,就是前几天晚上,她有事路过这里,突然间听到小姐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号。
  那声音如鬼哭一般,又像是一个人凄厉的呼救,把她吓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从那天以后,她晚上就再也不敢接近这个院子。
  “严公子,我、我们回去吧~”她刚刚要张口,就听小姐的房间里传来一阵桌椅碰撞之声。
  接着一个凄惨的呼声划破寂静夜空。
  小红抖得像筛子一般,急忙掩住双耳,哪想那个严公子却突然一回身,把她拖到一个房间里,关上了房门。
  “里,里面发生了什么?”小红抓着他的衣摆问道,“你、你不是全看到了?”
  “不要说话!”他说完一把把她的头按低,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房门外的走廊里经过。
  那人的影子借着月光映在窗格上,依稀是个云鬓高盘的美女。
  
  “小姐,是小姐~”小红说着就要冲出去。
  “那不是你家小姐!你冷静一点!”
  “可是,可是我好害怕~”
   “不要害怕!”严公子说着把她搂在怀里,“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红的身子还是在不停的颤抖,可是情绪已经平复了很多,“我不会死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那天看到了,我看到了搬东西的老爷和管家~”小红说着小声的抽泣起来,“他们,他们的脸都是鬼怪的模样,头上长着角,我看到了,所以一定活不长了!”
  “有时候我们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严公子说着笑了一下,“就像我,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红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下,虽然屋里光线昏暗,但是也可以看出是个儒雅而英俊的男子。
  “我,并不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的!”那个严公子说着朝她伸出手去,“真实的我,其实很可怕的!”
  小红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修长的手,壮着胆子摸了一下。
  可是刚刚一触碰,她就像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瞪大了眼睛,带着恐惧的神情望着他。
  “不要害怕,虽然有点吓人,但是我不会害你!”面前的严公子说着笑了一下,“曾经有一个人说过我要遭受这种生不如死的诅咒,但是我不信,现在果然如此!”
  “那你恨那个诅咒你的人吗?”
  严公子摇了摇头,“不,我很感谢她!”
  
  小红虽然听得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出口再问,眼前的严公子虽然有着一张俊秀的脸,还有一匹叫小红的马可以载着他到处走,可是她一点也不羡慕他。
  因为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悲哀。
  
  就在此时,回廊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小红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只见窗纸上映出两个非人非鬼的影子,那两个人影的头上长着长长的角,一晃即逝。
  “嘘!”后面一只冰冷而没有弹性的手按住了她要喊出声的嘴。
  接着隔壁小姐的房间里隐约有杂乱的人声,过了一会儿那两个鬼影又从窗边经过,似乎从房间里抬了什么很重的东西出来。
  “老爷,要怎么处理?”空气中传出刻意压得的对话声。
  “先放在那个废弃的柴房里!”
  “久置不是办法啊!”
  “废话,先放在那儿,我们再去挖个坑把它埋了~”
  
  声音越来越远,小红惊恐的望着淡蓝的月光,到底是什么?他们要把什么埋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9 20:26

60、

  “我们走!”待那两个人走远,严公子拉着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去哪里?”
  “去你们家小姐的房间看看!”
  “不要,我好害怕那里!”
  “那里一点也不可怕,我刚刚看过,你不要害怕!”严公子说完一把就推开了小姐的房门。
  小红望着那敞开的大门,居然一下愣住了,只见屋里尘土堆积,蛛网密布,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
  “这,这是怎么了?”小红惊讶的指着这废弃的房间道,“小姐最是爱洁,怎么房间都这样了还是没有人打扫?”
  严公子面色严肃,拉着她走到回廊上,“你忘了太多的东西,我们去看看真实的景况是什么样子!”
  什么是真实的景况?自己眼里所见的都不是真实的吗?
  她趔趔趄趄的跟在这个奇怪的严公子后面,只觉得心中有更恐怖的东西呼之欲出,那黑暗而冰冷的真相,似乎就埋藏在她不愿想起的内心深处。

  “我?怎么会是我?”小红拼命的摇着头,“我好好在这里,怎么会死了?”
  “你再想想,为什么小姐的镯子会带在你的手腕上?你又为什么会死?”
  身边的两个厉鬼正一点点把黄土堆上,那张女人的脸在她的视线中慢慢被掩埋,渐渐消失。
  她愣愣的跪在花坛边,眼泪不停的流了下来。
  “你忘了吗?你偷着带你家小姐的镯子被她发现,争执中被刺死!你家的老爷为了掩盖女儿的罪行,带着管家把你的尸体埋在了这里!”
  
  清风好冷,月色也好冷,花好冷,地面也好冷,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温度,在一点点死去。
  小红,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不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在这里的只是你忘记了一切的魂魄,只有想起自己已经死了,你才能超升!”
  为什么忘了一切呢?也许自己一直都往好的方向想吧,即使死了也还是留恋着这美丽的花朵。
  “严公子,超升,会很可怕吗?”她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
  
  “不是很可怕!”
  “我多么想再看看这里的花啊!”她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其实我真的是一个很幸福的人,即使死了,也与自己喜欢的花埋在一起!”
  “小红,不要说了!”
  “无香花自开,但有人来采。一朝花落去,低头香满怀!”小红轻轻吟道,“严公子,你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吗?我一直不懂,现在要死了想问明白!省得要地府的小鬼也嘲笑我!”
  “是一首很好的诗,说一个女孩,又漂亮又美丽!”
  小红望着绽放的牡丹道,“真的吗?这样我就放心了!”
  她说着靠在这个严公子身上,望着花海圆月道:“我也累了,真的很累!”
  严公子伸出那没有温度的手拉住她,“你再也不会累,不会寂寞,相信我!”
  “你不要骗我~”
  小红说着沉沉睡去,死亡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冰冷而可怕,而是带着温暖的超脱。
  她终于可以脱离这深宅大院,终于得到她向往已久的自由。
  在梦中满天的牡丹花海中,她仿佛骑上了那匹没有见过的与她同名的小红马,渐渐远去。
  
  “公子,公子,醒醒啊!”一个家丁终于找到了老爷请来驱鬼的严公子。
  说来奇怪,老爷买下这间宅子刚刚不到一个月,就不停的闹鬼,最后不得不把那个闹鬼的房间封了,据说那是前任主人家的小姐住的。
  可是事情还是不见好转,就请了这个有名的通灵的人驱鬼,哪想这人一进家门就不见人影,现在却在这大太阳下的花坛里睡懒觉。
  “什么事?”那个好看的严公子懒懒的睁开眼睛。
  “鬼呢?你抓的鬼呢?”那个家丁叫道,“你睡了一天一夜,难道是想摸鱼么?”
  那个严公子一下坐了起来,左手却紧紧的抓着花根里的一个东西道,“为这具白骨立个坟墓,再找人做个法事,就没事了!”
  那家丁探头看去,只见他修长的手正紧紧的与一只骷髅的手十指相扣,那手白骨森森,嶙峋恐怖,正从黑色的泥土中伸了出来。
  
  “哇!尸体啊,花园里有尸体啊!”那个家丁连滚带爬的跑去叫人。
  那个严公子轻笑一声,拉着那可怕的手道,“你看,我没有骗你,你再也不会与寒冷和黑暗做伴!”
  
  清风吹过,那花坛中的花似在点头微笑,摇下几片细嫩的花瓣。
  似是一个少女,带着满足的羞颜。
  
  “一朝花落去,低头香满怀~”
  他见状低头轻吟,不知为何,声音里有着几许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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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9 21:28 编辑 ]
作者: 九尾    时间: 2006-8-9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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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riamon    时间: 2006-8-10 09:18

我喜欢,希望能看到更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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