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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悬疑推理】不可能犯罪 作者: 普璞 (完整) [打印本页]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13     标题: 【悬疑推理】不可能犯罪 作者: 普璞 (完整)

 




  完美的挑战型解谜推理小说,挑战你的智力极限。世界上最极致的犯罪方式,莫过于“不可能犯罪”!

  
  一艘满载着全球金融大鳄商业巨头的豪华游轮“女神号”神秘沉没;两天后距离沉船地点16海里的荒岛上发生两起离奇命案;“女神号”幸存者被恶意洗脑,获救后却选择亡命天涯;带着邪恶气息的一撕两半的扑克牌黑桃J出现在闹鬼的阴森小镇……警方在调查过程中遭遇了一系列“不可能犯罪”,真相扑朔迷离,离奇命案却接踵而至。种种推理或被证实或被推翻,这出惨剧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可怕阴谋?神秘莫测的黑桃J是谁?又是谁完美地操纵了这一切?


  挑战型推理小说定义:你将获得与书中侦探完全一致的线索,所有和破案相关的讯息都将全部呈现在你的面前。在这种公平的条件下,在揭晓真相之前,你可以亲自参与推理来挑战谜团。

  


[ 本帖最后由 薰衣 于 2006-8-5 03:15 编辑 ]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17



序章
  
  1
  
  暗,不断地在眼前蔓延
  冷,像一把锋利的刺刀从头顶直贯而入
  血,似乎只有滚烫的鲜血,才能与之对抗
  时间,瞬间犹如静止
  ――我要死了,你一定要活下去
  (是谁的声音?)
  ――杀死黑桃J,还有剑飞,就托付给你了
  (我也要死了)
  世界,从此被黑暗湮没……


  
  2
  
  冯剑飞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面部肌肉也同样僵硬。
  “紧急救援刚结束了!”秦伊妮闯进了刑侦办公室。
  “发现了没有?!”顿时冯剑飞的身子像弹簧一样直了起来,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着实骇了她一跳。
  “只有……一个人确定生还……”秦伊妮调整了一下呼吸,“不过他好像已经失忆了……”
  “就一个人?”
  “是的……”
  “我去看看,你给我呆在这里不许走!”话音未落,冯剑飞已经像风一样刮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秦伊妮孤零零的一个人。
  老实说在她眼里,冯剑飞应该算是蛮英俊的一个男生,特别是1米8的个头散发出一种使不完的活力,活像旷野里飞奔的豹子一样热力四射,脸蛋也被熏得微红,对异性而言更增添了几分吸引力,真想让人上前轻轻地捏上一下。可是他的独断独行和不可一世(也许用自以为是更确切),却一直让她看不顺眼。说起来冯剑飞其实还比她晚进刑侦队一年,现在的职位充其量也就是和她平起平坐,又凭什么整天嚣张跋扈,对她如此吆五喝六的?破案子也只知道抢风头,还整天把“推理”挂在嘴边装腔作势的,其实别人还不是因为他的二叔冯鹰是刑侦总队长,还有一个被誉为M市第一神探的表哥才一直让着他嘛。
  “哼,我最看不惯这种靠关系往上爬的人了!”秦伊妮下意识地咬紧下嘴唇并生气地跺了一下脚,皮鞋也似乎体会到了主人的心情发出短促的低吼。与此同时,她意识到一件事,身子不由得轻颤一下,“难道说……那艘客轮上有他什么重要的人?难道会是……”


  
  3
  
  “怎么?”冯剑飞把双手重重地落在负责救援指挥工作的老张肩膀上,眼角迸出泪花,一种撕裂似的声音来自他喉咙深处,“那个人是谁?”
  老张的身板形同枯树,经他这一拍立刻就像要折了似的歪了一下。他慢慢地立直身子并抬起头,凝视着冯剑飞的双眼吐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冯剑飞注意到不止他双眸已经失去光泽,微黑的眼袋也明显凸出,脸上像树皮一样的肌肉不停抽搐着,但就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说啊!”急得冯剑飞又大吼一声。
  (不管怎样,你倒是快说啊!!)
  “只找到一个年轻人,不过他已经面目全非。他是被倒着从海里拎出来的。我们原本只是想辨认一下尸首,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老张终于开口了,声音比平时显的苍老了十倍有余,“也许是个奇迹吧,拎起后没多久他嘴里开始往外吐水。我们就马上把他送医院抢救了……”
  “那冯鹰和冯云霄呢?!”冯剑飞厉声喝问。
  这句话如同晴空霹雳般打断了老张的话语,他沉默地低下头。
  “那你告诉我,‘女神号’遇难的原因是什么?!”冯剑飞仍旧对他肆无忌惮地大吼,浑厚有力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扭过头来。他们的眼神多是诧异,因为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头儿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此喝问。老张对四周的表情不为所动,他只是沙哑地回答:“具体还不清楚,仍在调查中……”
  “对了,好像有个失忆的人?”冯剑飞突然想到秦伊妮前面说过的话。
  “就是前面我说的那个生还者,医院来过电话了,他失忆了,记不得自己是谁。”
  “这怎么说?”
  老张忽然神色一变,他把嘴凑到冯剑飞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经检查他好像被喂了‘妮默辛’。”
  此言一出,冯剑飞倒退了一步,连声音都似乎有些发抖:“哪家医院?我要去看看。”
  “你跟我来。”老张煞有介事地抬起头瞅了冯剑飞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4
  
  医院的长廊死一般静寂,于是冯剑飞故意把鞋跟踩得咚咚作响。一个大夫迎面走来,表情不苟言笑,只是在经过老张身边时微微颔首。这种压抑感让冯剑飞心里很不舒服,也许这是军队医院所特有的严肃导致的。
  来到2015病房前,老张直接打开了门。可两人的表情瞬时僵住了,只见病房里空无一人!
  凌乱的床铺上有一个微微塌陷的轮廓,象征着曾经有人睡过。地上散落着几许撕碎的布条,这景象让冯剑飞感觉似曾相识,彷佛是躲在记忆深处的某个闪动画面。
  “他小腿骨折了怎么还会乱跑呢,会不会去上厕所了?”老张茫然地问。
  “不对,这布条有问题!”冯剑飞一个箭步冲到窗前,果然不出所料,只见一根用布条拧起来的“绳子”正垂在窗外,窗下的草丛还有被物体压过的痕迹。
  “他跑了!”冯剑飞怒道,“你们怎么看守的,这还算军队医院啊?”
  老张急得无言以对。
不过追也许还来得及!冯剑飞无奈地拍了一下大腿向外冲去,老张勉强地跟在后面,他也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那个幸存者为什么要开溜呢,他不是失忆了么,失忆了又怎么会要溜?难道……失忆是一个幌子?中了“妮默辛”的症状是他伪装的?看来只有这么解释了,他现在逃走明显是做贼心虚!因为认定他被服下了‘妮默辛’,才犯了这个致命的错误!
  医院门口守卫的军人立得笔直,老张冲上前大声询问,可是军人果断地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老张急得抓耳挠腮,冯剑飞此时却冷静了下来,好像对此早有预料似的:“他即使腿折了,也肯定不可能从大门走。医院的走廊走动的人就很少,可是他还是大费周折翻后窗逃走,说明他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再冒险从大门走呢。”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张也有点发急了。
  “因为他从后面跑铁定追不上,那里紧接着后墙,2米来高,手一伸就能翻出去,再穿几条弄堂就是闹市区,我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坐在出租车上了……”
  “我马上给所里打电话通缉他!”老张火气顿时冒了上来。
  “……”冯剑飞没有回话,只是用手捂着嘴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两个年轻的护士叽叽喳喳地从远处走来,她们脸上神采飞扬的表情与此刻紧张的气氛显得极不相称。
  “刚才病房里那个人真有趣!”
  “是啊,笑死我了!”其中一个护士掩面而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表情与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男人呐!”
  “也许他是从海里被倒着捞上来的原因吧,连表情都颠倒了……”
  “你真坏,哈哈。”
  “啊,就是他!”老张大声喊道。但当他转头找冯剑飞时,他的身影竟然已在十米开外并继续朝医院后门方向大步流星地狂奔着。不明所以的老张有点纳闷地杵在原地,嘴里嘟囔了一句:“不是刚才还说来不及了么?”
 


  5
  
  “表情与正常人完全相反的男人……”
  护士的话语依旧回响在耳边,冯剑飞用最快的速度蹿出小巷,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在心底狂声呐喊着:冯云霄,你究竟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一辆飞快开往火车站的出租车上,司机对后座的乘客时不时地瞟上一眼,他第一次看见这么狼狈的人,甚至可以说十分古怪。而后座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司机的异样目光,但此刻他已经无暇顾及,只是尽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神色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过往人流。
  (我是谁?我怎么会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突然腿上撕裂的疼痛又一次打断了狼狈男子的思绪,汗一滴滴地顺着他的脸颊两侧滑落。不知为什么,痛的时候脸上却会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形成一个诡异的表情,看得司机背脊发凉。男子却丝毫不觉,只是在心里不断地默念着一句话来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
  (黑桃J,我一定会杀死你的!)……


  


作者: 九尾    时间: 2006-8-5 02:21

未完待续?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21



第1章 小镇的招魂
  
  1
  
  阿牛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望着小镇的入口,揉了一下眼睛后长叹了一口气。他生活在葛新镇的年数可谓不少,但这个小镇已经让他深深地感到厌倦。这里不止地处偏僻,而且人也大多性格孤僻,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单调乏味,爷爷说是这地方阴气重的缘故。
  (阿牛,这就是小镇的命,也是你的命,一个人的命运是不可能改变的!)
  爷爷的话总是回荡在耳边,阿牛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枯燥的生活似乎偶尔也会迎来改变,这是自从那个奇怪的人来到这个小镇之后阿牛开始体会到的。具体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但当那个瘸腿的人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着实吓了一跳。刚开始觉得他的表情显得有点诡异,但当得知他已失去记忆时他不禁怜悯起来,但同时还伴随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就是有点纳闷,似乎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不应该有那种眼神。失去记忆还能坚持什么呢?你不是已经被命运给抛弃了么?阿牛只是帮他把腿上打上石膏,跌跌打打他会治,记忆他可帮不了他。对了,他自称阿益,这肯定是他自己给起的,不知是坚毅的谐音,还是失忆?
  “又吸完了!”阿牛瞅着烟屁股又叹了一口气,然后习惯性地把它重重地揿在地上再碾上几下。也许是那个人的到来,让他思考的次数变得频繁了。思考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他却不明了。当抬起头时,忽然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这好像是梦中的画面。
  她是一个皮肤白腻的年轻女子,甚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在乌黑飘逸的长发下是一张鹅蛋型的甜美脸庞,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掩藏不住一种带有灵气的美。虽然葛新镇从未出过如此美女,但让阿牛感到惊讶的是她手上正拎着一个与她身形非常不相称的黑色长形大皮箱,两个组合在一起顿时产生一种格格不入的魅力。这里面会装着什么呢?他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当确定这不是幻觉的时候,他立马走上前搭讪:
  “你是来找谁的?”
  “胡鑫,你知道胡鑫住哪儿吗?”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畏生。
  “啊,胡鑫啊,离我家很近的。我带你过去吧,你是他媳妇吧?”
  “不是,我是他妹妹。谢谢你哦。”她的声音带着磁性。
  阿牛顺手接过她的大黑箱子,朝胡鑫家走去。说起胡鑫,他同样是一个深居简出的人,平常不苟言笑,整天窝在家里写小说,脸上刻着自由职业者的落拓。
  “你叫什么?”阿牛问,“这大箱子里装的都是衣服么?”
  “我叫玲儿,这箱子里装的可是我的宝贝,我要保密,嘻嘻。”她竟然对阿牛嫣然一笑,阿牛顿时感到心中一荡,好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从胳膊来判断这个箱子虽然体积大但一点也不沉,没十斤重,所以阿牛认为里面装的都是衣服。没走几步胡鑫的房子就出现在眼前,阿牛一边想象着身旁这位妙龄女子将要住在里面的情景,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小镇不会再平静了!
  胡鑫咳嗽地打开了门,当看见玲儿时,足足愣了将近30秒钟,然后怪叫一声扑了上去,两人顿时紧紧地搂在一起。这让一旁的阿牛大吃一惊,这简直和胡鑫平时的大便脸和死气沉沉的气质判若两人,阿牛甚至想上前检查一下他是不是发高烧了。
  后来阿牛了解到玲儿以前曾嫁过一次人,丈夫是个服装设计师,可是前不久在一起火灾中丧生了。本来作为寡妇的她应该回娘家去,可是因为那场婚事她早就和家里闹翻了天,而且她有着和哥哥一样的倔脾气,凭她的自尊是怎么也不肯在这种时候重返家乡的,举目无亲的她于是就只能来投靠哥哥了。
  一切是多么顺理成章啊,在怜悯的同时阿牛多少有一点庆幸。
  “阿牛,你离她远一点比较好。”阿益仰躺在床上,绑着石膏的腿正搁在床架上。他静静地听阿牛说完今天的遭遇后,用一种不夹杂感情色彩的语调说。
  “为什么?”阿牛诧异地望向阿益。阿益只是微笑不答。
  “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又怎会知道别人的事?”阿牛有点不满,因为腿的关系,才让这个外乡人暂住他家。平常觉得和他说话挺有意思的(也没有别人可以说话),所以总是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聊上两句。
  “我怎会知道……”阿益表情变了一下,可以看出这个问题让他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或许我以前是个看相的吧……”
  (我为什么会让阿牛那么做?我以前是干什么的?我是谁?……)
  阿益和阿牛的这场谈话以沉默收场。



  2
  
  阿牛这天离开阿益后就早早地钻进被窝,似乎感觉今天有点冷,可能是台风的缘故吧。闭上眼睛,风吹窗户带来的吱吱声就愈加刺耳,阿牛嫌吵得慌,就把整个脑袋蒙在被子里。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在呼呼的风声中隐隐夹杂着一个年轻女子的哭泣声。
  不会是听错了吧?
  以前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阿牛决定不加理睬,而是把被子捂紧耳朵继续睡。可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那声音却似乎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风似乎在给这声音打节拍似的继续拍打着窗户,让人有一种阴风阵阵的感觉。
  虽然害怕,但恐惧还是被睡意战胜,阿牛不知什么时候起还是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虽然不停地做着情节紧张而毫无逻辑可言的梦,但睁开双眼时温暖的阳光已经从屋子南面窗口铺洒了进来,整个屋子又变得亮堂堂暖洋洋的,昨晚的那怪声也变得恍如一场梦境。
  就在阿牛刷牙的时候,胡鑫过来叫门。阿牛开门一看发觉他的眼袋明显发黑,可能昨夜太兴奋了而一夜没睡吧?阿牛一边这样妄加揣测一边露出理解和羡慕的眼神。
  胡鑫露出十年一见的微笑(至少对阿牛而言)说:
  “我妹子以后可能长期住我那儿,所以今天我打算亲自下厨烧一桌好菜为她接风洗尘,也想请阿牛你晚上过来吃个便饭助兴,行不?对了,听说你这还来了个瘸腿的小伙子,也把他给叫上吧。”
  阿牛脑中马上就映出玲儿的可爱模样,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下来。只是有点出乎阿牛意料的是:阿益也是如此。
  台风给夏日平添了几许凉意,似乎连天也黑得早了,才5点半左右那边就摆好桌子准备就绪。在饭桌上,阿牛发现除了胡鑫、玲儿这对兄妹外还有两个中年男子。胡鑫介绍说文绉绉书生模样的那个叫韩阳。另一位脸上长着一把夸张的络腮胡子,额头刻着几道整齐皱纹的叫张盛发,他客气地说叫他盛发就可以。他们两个也是最近才暂住到胡鑫家的。韩阳是某出版社的编辑,上门和胡鑫洽谈出版事宜,为人斯文却健谈。盛发则自称历史学家,现任某大学名誉教授,因看中了胡鑫这块地的风水,所以有意向购买,所以特地过来找他洽谈的。他对各地风土人情均了如指掌,虽然看起来性格沉稳内敛,但一旦话匣打开最为谈笑风生。饭桌上的众人都被他风趣的谈吐逗得笑声不断,特别是玲儿常常捂着肚子前俯后仰。
  唯独阿益除外。
  别人看到阿益的样子都感觉有些奇特,所以总喜欢引他和众人讲话。但阿益似乎并不想融入气氛,除非必须开口他才略微应付几句,所以有关他的话题总是会以冷场收尾,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扫兴,所以中途就早早退场,别人包括阿牛在内也没多做挽留。
  胡鑫今晚似乎把往日阴霾一扫而空,真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整个人神采奕奕,不停地向众人敬酒。既然主人尽兴又有美女相伴,客人们也乐得觥筹交错。至于昨晚睡觉前的怪声,阿牛想装作不经意间提出来,但看到大家都处在兴头上,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后来几杯暖酒下肚,更是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因为自己也已经头晕目眩,所以阿牛并不记得是谁第一个倒下,但饭局就在东倒西歪中散场了。阿牛打了几个嗝,摇摇晃晃地朝家走去。进了房间第一件事就是一个大马趴扑在床上呼呼大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肯定已是深夜时分,一阵强烈的头痛惊醒了阿牛。他吭哧一下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摸了摸似乎快要裂开的额头,就在用意志力抵抗头痛的同时他还感到尿意通过神经系统反射到了大脑,他下意识地跳下床准备要上厕所。可是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他突然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因为一种近乎凄厉的哭泣声正从不远处传来。它时断时续,若隐若现,透过窗户的缝隙蔓延进来。昨夜的记忆瞬间在阿牛的脑中苏醒了!这次他很清楚没有听错,声源可以肯定就在附近不远处。现在对于阿牛而言,去上厕所突然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怎么办?不能去厕所了。)
  这时一个念头跃进脑海,他忽然想到声音会不会和玲儿有关?
  因为这声音明显自她搬来之后才出现的,并且虽然她外表显得开朗乐观,可毕竟是一个女人,丧夫在前,又孤身搬到异地,会不会躲在夜里才放声哭泣呢?
  对了,可能是她的哭声啊!
  这么一想阿牛的胆子立马就大了,他堂堂六尺男儿怕这个干嘛!早上从胡鑫的黑眼圈判断他也应该是听到了,因为知道是妹子的哭声他才什么也没说吧。嗯,这么一来不就全都说通了?
  恐惧散尽,一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他马上下床决定去胡鑫家探个究竟。一来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二来如果事情果真如自己所料,第二天就要找机会和这小丫头谈下心,安慰一下她才行。想罢他就打上手电,也顾不得去厕所,就顺着小路径直朝胡鑫家赶去。
  还没走几步一阵冷风迎面刮来,让身单衣薄的阿牛不由哆嗦了一下。他完全忘了台风这茬儿,后悔真该披件外套再出来。寒意袭人,也让他清醒了许多。凄厉的声音仍然在前方时断时续,阿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这真的会是哭声吗?风吹得草丛窸窸窣窣,树影也跟着无规则摇曳。阿牛由开始的大步流星渐渐转为战战兢兢的小碎步。这段路一下子显得漫长起来。
  当他终于心惊胆战地来到胡鑫的房屋前时,抬头一看,果真三楼的一间屋子灯还亮着,昏黄的亮光在黑夜中显得尤为醒目,一个人影正印在半透明的格子窗帘上,从姿态和那一袭长发判断必是玲儿无疑!
  (这下放心了!)
  阿牛长吁一口气,开始思索明天该怎样来劝慰她。风儿吹得他瑟瑟发冷还有那难忍的尿意,促使阿牛马上往回走。也许只是习惯性的动作,他不经意间再转身瞅了一眼,可哪知窗帘上原来只有一个人的影子,现在竟然蓦地变成两个!最让阿牛倒吸一口冷气的是第二个影子并不是处在正常的高度,而是从半空中平行出现的!当那个影子最后紧贴着窗帘时,从侧面看整整比玲儿高了半个身子还多,这还不算,而且她也是一头长发飘逸!不可能啊,阿牛知道胡鑫的别墅就一个女人,所以这个是……是鬼啊!
  阿牛惨叫一声掉头就跑,使出了浑身解术!
  直到“哐”地关上房门,阿牛感觉整个世界只剩自己的心跳。不但不觉得冷了,只觉得汗水浸透了上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难以置信,可又让人无法不信。看来今夜是无法入眠了。阿牛趁着自己还未冷静下来连忙上好厕所,然后找了一件大衣披上,就这样开着灯缩在客厅的陈旧沙发里,把眼珠瞪得如铜铃一般凝视着窗外一动不动……




  3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阿牛醒了过来,他抹了抹嘴边的口水晃了一下脑袋站了起来,才知道原来昨晚还是睡过去了。他先环视四周见已经天色大亮,才放心地三步并两步打开了门,门口站着胡鑫。不过这次的他和昨天敲门时的神态明显的不同,只见他一脸的焦急,脸上的肌肉都似乎要拧在一起似的。
  “不好了!”
  “玲儿出事了?”
  “是啊,你咋知道的?”他用布满了血丝的双眼诧异地盯着阿牛。
  “看你都急成这样了啊,出啥事了你快说!”阿牛的心头其实也在打鼓。
  “她……唉,其实都是我不好!你到我那边去,我和你详细说!”说着他就要拉着阿牛过去,阿牛忙道:
  “你倒是先说是啥事啊?否则我去了也不顶用啊!”
  “顶不顶用还难说,至少她现在还没事。这里说不清,你还是去我那吧。”
  拗不过他,阿牛就跟着去了。走到一半想到昨晚的事就开始后悔起来,本能地想往回走,不过胡鑫的手像老虎钳似的紧紧地攥住他。阿牛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自己都骑虎难下了,那该说的就不能再瞒着了,于是他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尽量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
  “你昨晚睡觉可听到有啥怪声吗?可吵得我半宿没睡好。”
  “啊?你也听到了?”胡鑫紧张地瞟了阿牛一眼,“其实……这……总而言之……”
  阿牛竖着耳朵等了半天,可是胡鑫的“总而言之”后面就没有下文了,眼看胡鑫的家就在眼前了,阿牛急忙嚷道:
  “到底总而言之什么啊?!”
  “唉……是我妹子在用碟仙招魂啊,你听到的是鬼叫……”胡鑫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有这种事?”阿牛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次总算逮住机会甩开了胡鑫的手,停下脚步,“真的是闹鬼啊?”
  (他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怕呢?!)
  “别怕,碟仙招魂暂时还不会有大碍,咱们走!”胡鑫说完就继续朝前走,头也不回,不留给阿牛继续说话的机会。没办法,阿牛呆立了一秒钟,只得不情愿地跟在后头。
  “啥叫碟仙招魂啊?”他边走边小声问。
  “总之到了再说,都是……我不好……”胡鑫的话更加吞吞吐吐起来,而且总是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阿牛虽然心里发慌,但还是被激起了一点好奇心。
  走到胡鑫的房前时,阿牛忍不住朝上瞥了玲儿的窗户一眼。从外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似乎昨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来到屋内,却见韩阳在客厅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比起昨晚饭局的活跃完全判若两人,只是同样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胡鑫也没和他打招呼就径直朝楼上走去,阿牛紧随其后。
  当来到玲儿房间的门外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地,阿牛突然感觉身上发冷,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胡鑫来到门前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但他好像对此早有预料,利索地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门一开一股冷风就扑面而来,阿牛不由又哆嗦了一下。
  (怎么会这么冷?)
  还来不及思考,阿牛就被屋内的景象给慑住了。就见玲儿披头散发,只穿一件睡袍趴在窗前的方桌上。她像腊像般纹丝不动。即使他们走进屋内她的眼珠转也不转,只是直直地瞪着面前的一个破碎的碗碟。阿牛本想上前和她打个招呼,但忽然想起昨晚之事,让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次打量一番,他发觉玲儿的皮肤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白了,像得了白化病一样惨白。可能是冷的缘故,看得到她的身子在不自觉地微微发抖。阿牛披着外套在这个房间尚觉得寒冷,更何况她只身着一条薄薄的睡袍?环视四周,房间内的其余布置均完好无损,没有鬼怪闹事的痕迹,那个格格不入的大黑箱子也静静地躺在房间一隅,宛如陷入冬眠的动物似的。
  (原来是这样!)
  阿牛蓦地发现了这里特别冷的原因,原来房间的空调开着!
  凉风从空调的扇叶里呼呼地直吹出来,走近一看,不止开着,还被调到了最低的温度。阿牛心底暗暗责怪胡鑫为什么不将它关上。看见空调遥控器横躺在床上,于是就赶紧上前,可当阿牛刚准备拿起遥控器时,骇人的一幕无预兆地发生了:原本一声不响趴着的玲儿突然像触电一样窜了起来,半转身朝阿牛张牙舞爪就扑了过来。
  经历过昨晚的那一幕,阿牛哪受得了这个。
  他骇得手一抖,把遥控器也碰落在地。突然感到肩膀上有股后拽的力道,让他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回头一看原来是胡鑫正神色严峻地拽住他。就在惊魂未定之时,发现玲儿没有再次朝他扑过来,却突然蹲下身像秃鹰般双手狠狠地抓住了那个遥控器。
  阿牛这才明白她的目标原来只是遥控器。
  只见她把遥控器紧紧地攥在手里,又坐回了原先的椅子。只是阿牛这下彻底懵了。
  胡鑫这时终于开口说明:
  “她这样已经很久了,不许任何人碰遥控器,其实我刚才也被吓了一跳。问题是到现在为止她一口饭都没吃过,你说该怎么办呀?”
  “她是中什么邪了?”
  “走,我们到外面说去。”胡鑫又把阿牛领到了外面,“我是当你朋友才告诉你的,你能答应我不告诉其他人么?”
  没有选择,阿牛只得点了点头。
  “追根溯源的话,这事还得从前天半夜讲起,那时梦里突然听见有敲门声,我就醒了过来。爬起来打开门一看却是韩阳和盛发。他俩的神情都非常紧张,我心知不妙,一问才知道是有怪声从玲儿房间传出。盛发他就住在玲儿的隔壁,韩阳的房间则在玲儿房间的正下方。所以他们都清楚地听到了动静。韩阳摸了上来,确定了这声音的来源。而盛发也正好被这怪声扰得夜不能寐,于是他俩商议之后才决定来找我。我仔细一听才发觉真如他们所言,但声音已开始渐渐隐去。我想妹子应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这样的,于是先把他俩暂时劝回,再决定第二天就此事询问妹子。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有点忐忑不安地敲开了妹子的房门,可开门的她脸上却是一副欢快的表情,让我一下子不知从何说起,反倒是妹子先提起了这茬。她问我昨晚是否有吵到我们,我犹豫了一下就照实说了,并问她在干嘛。她顿时低下头,双眉紧锁,像是在犹豫是否要说,我也跟着紧张起来,过了半晌她才坦白她是在用碟仙进行招魂。”
  “碟仙招魂?”阿牛吃了一惊,昨夜的景象又在脑海浮现,颤声问道:“碟仙招魂是啥?”
  “是我们老家祖辈们流传下来的一种招魂术,具体是这样的:先把一个特制的碟子放在桌上,然后集中注意力念咒语,据说这样能从阴间唤来死人的灵魂,来与阳世的人对话。有的人把这称为迷信,但我们老家那边特信这个。”
  “她……?”
  “是的。”胡鑫说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想和死去的老公见面。”



  4
  
  “原来是这样,那现在这又是中什么邪呢?”阿牛朝玲儿房间张望了一下。
  “唉,你听我慢慢说。当妹子和我说她是在碟仙招魂后,我当即就劝她不要再这么做了。也劝她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事,节哀顺变,让一切顺其自然。她听后略微思索了一下,就爽快地答应了,还开口说搬到这里就代表一个新的开始。我看她肯听这个理儿,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决定烧了一桌好菜庆祝……”
  阿牛这才知道,原来那桌酒宴还有这个意义。
  “也许是太兴奋的缘故,昨晚在你走后不久她又喝了不少酒。韩阳和盛发都看出不对劲,忙把她搀回屋去,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但可惜还是事与愿违,妹子昨夜非但没停止招魂,还变本加厉,闹到凌晨三点多还不停止,我担心到无法入睡。当我在床上如坐针毡之际,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果然是他们两个。他们怨声载道说这样下去可不行,他们睡不好是其次,妹子这样下去最终会疯掉的。
  “我想他们说的在理,就马上跑到妹子房前叫门,可是这次妹子却怎么也不肯开门,而且房间内还不时传来古怪响声。我暗道不妙,忙找来备用钥匙将门打开,朝屋里一看,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只见妹子站在房间正中央,披头散发,口中念念有词,一副被鬼神附身的模样在抽搐着。我忙上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想将她唤醒。开始她没有反应,后来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起来,张大了双眼直直地瞪着我。我当时就吓坏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过了半晌她才缓缓回过神,恢复了神智。可谁知这才是悲剧的开始,原来刚才不经意间那个碟子被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个碟子……很重要么?”阿牛的话音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非常重要!我后来才想起老家碟仙招魂的规矩:招魂到一半时千万不能去打扰,碟子更不能摔碎。否则请出来的鬼魂就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回去了。”
  “那该怎么办?”阿牛心头一颤,慌张地环视四周。
  “你别担心,白天阳气重鬼出不来,要出来也是等晚上。”他看起来虽然是想安慰阿牛,自己却越说越怕,“不过鬼也是无法长久呆在阳世的,所以它会想方设法赶快回去……”
  “怎么回去?”
  “借助招它出来那个人的灵魂。”
  “这怎么说?”
  “就是杀了招魂人,让她死后的灵魂领路,一同去阴间。”
  “啊!”阿牛有点理解玲儿现在的举动了,但还是有一点疑问,“那会怎么杀,她又为什么要开空调?”
  “鬼怎么杀人全凭它的喜好。看她开空调可能是因为鬼想烤死她。你别忘了他老公是死于火灾的。”
  “烤死?可她现在看起来快冻死了啊,对了,她的老公不是服装设计师吗?会不会用剪刀之类的……”忽然阿牛说不下去了,他朝后缩了一下身子,好像鬼正潜伏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他。
  “你别怕,我叫你来其实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小忙而已。”
  “帮什么?”
  “你让他们两个在你家暂住几天,他们反正马上也是要走的。就暂住两天,行么?”原来是这个忙,阿牛松了口气,现在这种状况有人陪着何乐而不为,于是就满口答应下来,末了补充一句:
  “那你怎么办?”
  胡鑫没有回答,眼神空洞望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自己有办法,你不用担心。”说完就跑下楼了。
  阿牛也跟着小跑下去。只是在楼梯转角处又习惯性得回瞄一眼,虽然这次没再看见鬼怪现身,但也不敢在这里多作停留。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23



  5
  
  在阿益的房间里,阿牛把这事原原本本述说了一遍,然后唏嘘道:
  “你原来真会看相啊!”
  “哦,我后来想了一下,也许,我依靠的是推理吧……”阿益皱着眉头搔了搔头皮,眼神突然变得迷离。
  “推理?当时你连她人都没看到你推理什么呀?你说说看有什么可推理的?”
  “我觉得那个大黑箱子不寻常。”
  “如何不寻常?”
  “一个漂亮女子,带着一个古典风格的大黑箱子,风尘仆仆地跑来投奔她的哥哥。这似乎有点像一幅电影画面……”
  “像电影画面又怎么了?你能看出什么?”
  “像电影画面怎么了?……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没觉得么?”
  “我……我好像也有过这种感觉!”阿牛这时似乎有点激动。当看到阿牛的反应后,阿益却显得闷闷不乐,自言自语起来:
  “原来不止我感觉到了……那么这个不是推理,只是一种感觉。感觉和推理是不一样的。当时我就体会到了那个不寻常的气氛,但也许只是会看相吧……”
  “如果是推理你会是做什么的啊?”阿牛好奇地问。
  “我比较希望是自己是大学教授,或者桥牌选手,再或者……”阿益低声轻述着,可是突然被阿牛给打断了:
  “我知道了!”他叫了起来,“她来找哥哥并想住下来其实是因为这个小镇阴气重,最适合碟仙招魂!”
  阿牛脸上流露出一语道破天机的激动神情,然后得意洋洋地出了门。房间里又只剩下阿益孤零零一人,他迷茫地望着阿牛的背影,然后默默地垂下头。
  


  6
  
  晚上,韩阳和盛发拎着包裹来到了阿牛的房子,表情略显尴尬。他们先对阿牛道了声谢就什么也不说地上楼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对玲儿的事只字不提,各自早早入寝。
  其实他俩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躲远一点吧。阿牛象征性地躺在床上任思绪乱飞。他其实也担心着那边可能发生的一切。如果是别的事,他肯定会过去帮一把手。说起来胡鑫住这儿的这几年,话虽然不多,但为人可说是诚恳老实。但现在碰上的是这事……唉……阿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前想后,不一会儿就陷入了一种迷糊的睡眠状态。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救火啊,救火啊!”
  (什么?着火了?!)
  阿牛腾地坐了起来,头脑迅速恢复了清醒。他先用鼻子嗅了一下,发觉失火的地点并不是自己的屋子,那声音似乎来自胡鑫房子的方向。再仔细一听——
  (对,那就是胡鑫的声音!怎么会失火了?)
  阿牛下床冲下楼,只见韩阳正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探头探脑,阿牛见了不知道为什么火就上来了,大声嚷道:“人命关天,还不一起去救人?!”其实阿牛说完之后心里也开始发虚,但既然话已出口就决定豁出去了!
  “我刚才只是没看到有火光才不过去的……”韩阳的话语明显底气不足。
  不过阿牛顺势从门口看去,也许火势还不大的缘故,那边的天空还是黑沉沉的,确实不像失火的样子。
  但既然韩阳也听到有人叫“救火”,那证明肯定没听错,还是得去瞧瞧才行!
  二人刚准备动身,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也去吧。”原来是盛发佝偻着身子走下楼梯,看架势他分明是不想落单才跟了过来。不过将心比心地说,如果和胡鑫只是萍水相逢的话,不想冒这种险也是无可厚非的。说起来现在屋子里就留下阿益一个人了,他腿伤未愈,阿牛也没想去喊他。于是他们三人大步流星向胡鑫屋子赶去,路上还不时地听到胡鑫那“救火啊,救火啊!”的喊声,声音嘶哑干裂,好像已经快哭出来。
  没一会儿工夫他们就来到屋前。一看果然不是整幢房子起火,只是玲儿的房间着火了,而且火势可谓很小,从外头看似乎只有窗帘着火了。但一看到那窗帘,阿牛顿时有点发怵。
  “就这么点火至于大呼小叫嘛!”韩阳终于发起了牢骚。
  是啊,就这么点火,胡鑫自己为什么不进去救呢?对于这点阿牛也有点纳闷,不过更奇怪的是整幢房子没有透出一丝灯光。他又为什么不开灯呢?但一时之间无暇细想,翻进胡鑫院子推开虚掩的大门,一行人冲上楼。可到了三楼这么一瞧,三人不由面面相觑起来。只见胡鑫形同疯子站在走廊里大呼小叫,手里还拎着个应急灯,歇斯底里的模样已经不成人形。可是附近却没见有任何火苗。
  阿牛一个箭步上前,才弄明白了事情原委:原来房门的钥匙正插在锁孔上,但是转不动,无疑是被玲儿从里面反锁住了。而撞门老实说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单,单凭一己之力一般人很难将门撞开,更何况胡鑫区区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几次撞不动后就放弃了,只能在这里大声求救起来。
  阿牛和韩阳是这几人之中身板最结实的,他俩对视了一眼,然后韩阳率先冲到门前就是一记狠狠的蹬踏,但门只是“咚”地闷响了一声。这时身高马大的阿牛随后杀到,他卯足了劲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用肩膀部位朝门猛地撞过去,就听“咔哧”的声音从门内侧传来,料想是和锁头相结合的木板被撞出了裂痕。韩阳见状再趁热打铁地补上一记飞腿,“咣”地一下,门终于应声而开了。
  就在门开的刹那,一股呛人的浓烟也随之涌出,让没有准备的众人纷纷退后。只有胡鑫手舞足蹈地试图驱散烟雾冲进去,却被盛发一把拉住:
  “危险!去找湿毛巾捂拄脸。”
  只见他刚才已经从隔壁原先住的房间找了条毛巾罩住了鼻和嘴,“我先去看看情况,你们呆在外面。”
  他一下子抄起胡鑫手里的应急灯奔入烟雾中,不一会儿屋内就传来他的声音:“还行,火势小。我一人能扑灭!” “电线烧坏了,灯不亮,你们小心!”
  门外的几人把门敞开来驱散烟雾,可能房内火势不大的缘故,烟雾马上变得稀薄起来。他们忙凑到门口,只见盛发已经把应急灯搁在地板中央,光束照着大半个房间,他一把扯下燃着火苗的窗帘,然后嘴里喊着“让开!让开!”就朝门口冲来。阿牛等人见状连忙避让。在他出去之后房间里的烟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目光所及并没有发现其他燃烧物,除了地上零星散落的碎纸屑还带着些许火星。
  “快救人!”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对,快救人!
  阿牛一行人迅速冲进房内。一进门就瞅见胡玲仰面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盖什么,仍旧只穿了那件睡袍。阿牛三下五除二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胡鑫和韩阳上去一个肩膀一个腿就把她抬了出来。可是当把胡玲抬到房间外时胡鑫似乎发觉有点不对劲。
  “啊!!”
  借着月光细细打量她的脸,阿牛顿时魂飞魄散!
  除了外面的衣服鞋子,胡玲整个身子已经变成了一具塑料模特!
  胡鑫突然哀吼一声晕了过去。韩阳则惊得坐倒在地,盛发这时也从楼下上来,就连一向见多识广的他此时也被骇得面无血色,接连倒退两步。
  还是晚了!
  阿牛心思电转间开始明白来龙去脉:因为玲儿的老公死于火灾,所以她才开冷气,是为了抑止鬼的魔力。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先把房间的电线给烧断了,让空调失去作用。胡鑫曾说鬼魂怎么杀人全凭它的喜好,而她死于火灾的老公是一位服装设计师,于是他就把玲儿的身体变成了一具塑料模特,通过这样的手段杀死玲儿并把她的灵魂带往阴间……
  (怎么会有这种事!)
  如果玲儿还活着,她一定从这房间的其他出口逃出去了,这是她生还的唯一可能。
  于是阿牛他们抱着这最后的一线希望,筋疲力尽地搜索这个房间的角角落落,但却一无所获,更确切地说,是否定了玲儿从其他出口出去的一切可能,因为这个房间处在一种“密室”的状态:窗户从里面被锁住,窗外也完全没有攀爬的痕迹,门同样也是反锁。而胡鑫则确定他妹妹肯定在房间里,这其实无庸置疑,因为门是不会自己反锁的。那么他们现在除了这具塑料模特之外,已经没别的可以面对了。
  对了,黑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阿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于是走上前,轻而易举解开皮扣打开了那个硕大的盖子,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箱衣服!还真的被他给说中了!可是阿牛转念一想,这些想必就是她那位死去的丈夫,那位服装设计师生前所为她量身定做的了,她一直像宝贝一样将它们带在身边。可是她应该不会想到她的结局是变成与之相配的模特。
  如此诡谲的变故让今晚在场的每个人都心有余悸。阿牛以为这次胡鑫醒来后会进疯人院也说不定。
  
  

  7
  
  阿牛错了。几天后胡鑫不但没疯,还来找他。
  “看来他和我说的是真的,我有事想问他。”胡鑫说出这样的开场白。
  “谁?”阿牛没听明白。
  “就是住在你家的那个阿益呀,他没和你说起过么?”
  “阿益?他说过什么?”
  “他也应该和你说过的呀,叫你离我妹子远点是不是?”
  经胡鑫这么一提,阿牛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儿。
  “那天喝好酒,我回到房里,看见一张纸条,上面说预计这几天会出事,但他和我说不论出什么事,都别急,今天这个时候来找他就行了。”胡鑫顿了一下,“另外他也提醒我离玲儿远一点,可能看出她带有有血光之灾吧。”
  “啊?他也这么和你说了?莫非这小子真会看相?”
  “嗯,因为他的缘故,让我心里对这件事有所准备,否则……”说到这里胡鑫眼睛发红,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说,我小时候心脏就不太好,受不得惊吓,现在也算是劫后余生呢。所以我想来拜一下恩人。”胡鑫故作爽朗地一笑,但眼神里还是有抹不去的悲伤。
  阿牛把胡鑫带到楼上。那天之后他就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阿益了。但是阿益没有说任何话,如老僧入定般陷入沉思。这两天也很少看到他下楼,与他在一起也一直沉默寡言的,可能是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吧。但阿牛认为看相的毕竟只是看相的,现在要他来发表看法的话,最多只会搪塞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你云里雾里的。
  但打开阿益的房门后,吃惊地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阿益……?”阿牛觉察到有点不对,轻唤了一声。
  “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胡鑫指着床上。阿牛定睛望去,在那张整整齐齐的床铺上的确搁着什么物体。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张扑克牌,它被撕成两半,压在一张纸上面。原来他还会用扑克牌算命么?来不及细想,阿牛连忙拿起纸,但见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阿牛激动地阅读起来:

  阿牛:你好!
  感谢这些日子你对我的照顾,并原谅我的不辞而别,马上你就会知道理由,先请你原谅。托你的福,我的腿已经好转很多。
  对了,胡鑫可能会过来找你吧,因为上次我在他房内偷偷塞了一张纸条。告诉他和玲儿呆在一起可能会有血光之灾提醒他注意,我用了算命师常用的模棱两可的话,可能胡鑫会加以提防吧。关于玲儿的事我之前和你提过,那时我只是有一种直觉,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可在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找到了证据,这个女人切切实实会对胡鑫不利的证据。于是我就借故退场,偷偷给胡鑫留了纸条。
  我之所以不马上声张,有我不可告人的理由。原谅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们,我是一个逃犯。值得讽刺的是,我也正是凭借这个身份发现了玲儿的心机。玲儿在那天吃饭的时候似乎一下子就认出了我,但是她却马上加以掩饰,更没和我打招呼。从这里我得知了一件事,也是一件对我自己很不利的事实:我已经成了通缉犯。
  也许你会吃惊,但追捕我的通缉令是随时可能发布的,我已经作好准备。
  玲儿不和我打招呼,说明她在生活中和我不熟,但是她又能认出我。说明在她来的途中,看到了什么和我相关的东西。我想,就只有是通缉令这一个可能了。抱着这个观点,她的举动就让我感到奇怪:她明知是和一个通缉犯共进晚餐,却没有声张的意思。按当时的情况,你们几个人就能轻轻松松制住我。凭此我得出了下一个推论:她一定有不想让警方出现的原因。也就是说,她的到来也伴随着她的阴谋。
  这几天以来我都在思索着阿牛和我讲的那天晚上的事,终于理出点头绪,以下是我的一点推测:
  首先,玲儿的身体变成了模特,我认为这肯定是一个幌子,是她在耍把戏,她哥哥如果受到打击而疯了亦或怎样,应该会让她得到某种利益。也可能因为小时候某件事对哥哥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姑且不论动机为何,先来分析这套鬼把戏是怎么完成的吧:
  阿牛第一次来到玲儿的窗前时,见到两个女子身影,其中一个漂浮于空中。这是简单不过的花招,只要借助后来出现的那个模特就行了。这个模特肯定是她事先拆开装在箱子里的,她把模特拼接好之后,再借助竹竿等器具,就可以轻易完成人影漂浮的诡计了。当然,这只是餐前附送的甜点。
  而第二次的火灾事件,则让我有点苦恼。窗户从内锁住,窗外也没攀爬的痕迹,门也从里面被反锁住,那么可以肯定玲儿在房内。可是当他们打开门进去时,只找到了一具模特。所以所有人才会怀疑这是鬼干的。关于这一点,我先怀疑,人是不是事先藏在大箱子里,然后再趁乱逃走呢?可是阿牛又说大箱子里的衣服放得整整齐齐,如果事先有人藏在箱子里的话,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我再回顾了一下现场,终于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我想应该是在他的帮助下,和玲儿合伙完成了这套“鬼把戏”。
  他就是张盛发。其实箱子和床上的模特都只是障眼法而已,是为了吸引你们的注意力。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盛发以浓烟为借口,叫回了胡鑫,然后他头带毛巾冲了进去。当他进去后,就马上躲在门背后。与此同时,早在房间内藏匿多时的玲儿,身着和盛发一样的装束,头发盘了起来带上假发,脸上也披上了毛巾。
  并且当时还伴随着如下的状况:
  1. 救人心切的紧急情况;
  2. 烧断了电线导致房内没有灯光,而应急灯在他们手上;
  3. 毛巾掩住脸;
  在这种条件下,可想而知,他们二人应该是很难分辨的。
  盛发把应急灯放在地上躲在门后,然后玲儿一把扯下着火的窗帘就冲下楼离开现场。而“闪开”的叫喊声是由门后的盛发所发出。你们进去时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那具穿着玲儿衣服的模特上,不会注意到门后的人,也没有亮光可以发现他。加上救人心切,你们首先要做的事必定是先抬“玲儿”到屋外,到最后你们发现所谓的“玲儿”突然变成了一具模特的时候,又会大吃一惊。所以盛发有充足的时间从门后悄悄闪出,再假装从楼梯那边走过来出现在你们身后,在这个过程中哪怕被你们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想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
  要说证据,其实也称不上证据,就是盛发既然已经搬到你家了,怎么还会在他原来的房间留一条毛巾呢。
  阿牛,要和你说再见了。
  我没法和你直接道别,有不得已的苦衷。玲儿如果得知胡鑫没事,就可能立刻通知警方来捉拿我赚取赏金。我有点好奇通缉令上会写多少数额。但现在只有继续逃亡。请再次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阿益
  
  (原来是这样!)
  看完后阿牛呆住了,胡鑫也傻眼了,二人张大了嘴面面相觑。就在这时韩阳醉眼惺松地经过了门口,一看到胡鑫就问:
  “盛发和你谈完了么?我怎么看到他的行李不在了?”



  8
  
  “请问你就是阿牛么?”台风刚过去,一位高大的青年男子就如热带的气流般立在门口,汗从他红扑扑的脸庞直往下淌,周围的高温似乎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有一个妙龄女子在他身边俏然盈立,略微昂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瞅着阿牛,让阿牛感到有点局促。
  “我们一接到报警就马上赶来了。他在哪?”
  (玲儿果然报警了!)
  不过阿牛打量眼前的二位,奇怪的是他们一点也不像警察,也许是为了伪装吧,还是城里的警察都这样的?年轻男子一手插在口袋,一手耷拉在外面,一副摆酷的模样。但他的嗓音似乎有一种慑人的威力,很难让人违抗。而年轻女子洁白的面容上是清晰分明的五官,不用细看就知道长得十分顺眼可爱。阿牛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不真实的世界。的确这个孤僻的小镇最近发生了太多的异事,也遇到了太多奇怪的人,和之前的反差实在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来。他先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机械性地把事情原委复述了一遍。
  当他说完后,那男子的神色明显变了,问了一些阿益的状况。女子却显得事不关己,抿着嘴不发一言。后来在男子的催促下,阿牛带他们来到了阿益曾经呆过的房间,那张被撕成两半的扑克牌还放在原位,男子拿起来看了一眼,就迅速地塞进口袋,嘴里还咕囔了一句阿牛没有听清的话。这时,阿牛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
  “他是干什么的,犯了什么法?”
  “他是……”
  女子刚张嘴,就被男子狠狠地瞪了一下,女子“哼”了一声不服地扭过头,然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阿牛不禁纳闷:通缉令不是都贴出来了么,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俩似乎不愿久留,甚至没和阿牛打招呼就径直下楼走了。空荡荡的房间马上又只剩下阿牛一人。这是他以前熟悉的环境,可是现在却觉得有点陌生,他望着阿益曾睡过的床铺,不知为什么,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29



第2章 荒岛的奇案
  
  1
  
  男子走出葛新镇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就是冯剑飞无疑,而与他随行的妙龄女子就是和冯剑飞“平起平坐”的秦伊妮了。
  “还是让他溜掉了。”冯剑飞不服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还玩得挺漂亮的。不过他不是失忆了么,怎么还能破案呢?”
  “可能推理已经成为他无法忘却的技能了吧,就像人们会吃饭说话一样。”
  “不愧为第一神探……”秦伊妮张开嘴吐了吐舌头,然后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在下一个城市一定要截住他!”冯剑飞说完后咬紧牙关。
  “没想到这次的‘女神号事件’居然会变得如此诡异!”秦伊妮叹了一口气,“光是用听的就够让我害怕了!”
  对这句话冯剑飞也不得不同意。“女神号沉船事件”2007年9月24日像谜一样发生了,用疯狂来形容也不为过:当天,“女神号”豪华游轮载满了准备对Z国进行大举投资的各国金融大颚前往X海域的L岛度假游玩,这当然只是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这次“游玩”的“成败”直接关系着M市乃至Z国众多沿海城市经济的未来。所以政府对此格外重视,但是不想竟然收到了恐怖分子(国家不明)的恐吓信,要求政府用一个相当于天文数字的金额来与“女神号”的安全进行交换。政府当然不予妥协,并派遣了M市精英中的精英秘密搭乘“女神号”来保护“要人”们的安全,其中包括了M市刑侦总队长冯鹰和让M市警界引以为傲的第一神探冯云霄。
  但后来“女神号”还是谜一般地沉没了。冯剑飞不知道沉没的真相,也不知道幸存者冯云霄为什么会被喂下代号为“妮默辛”的药物。妮默辛,这个名字本身的来源是希腊神话中一位掌管记忆的女神。而“妮默辛”这种药物,却也是和记忆息息相关,确切的说,只要吃下它,以前的记忆就被永久抹去,无法复原。在恐怖分子集团内部,这是最让人闻风丧胆的药物之一。它能轻松地起到洗脑和“灭口”的作用。是的,失去了记忆,还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从冯云霄的舌头和牙齿上明确检查出了这种药物的残余成分,已经证实他被恐怖分子抓住后并洗脑。
  可让冯剑飞无法理解的是(也许这么想有点冷酷):其实恐怖分子根本没必要给他喂这种药,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可更让冯剑飞感到诡异的是:大难不死的他又为什么要逃走?服下这种药物不是会永久失忆么?那么让他突然逃亡的原因何在?
  要不是根据护士的描述——表情倒错的男子——冯剑飞也不敢断定幸存者就是冯云霄。但是一旦得知他就是冯云霄后,“女神号”的沉没便显得如此非同寻常。冯剑飞可以预感到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会让所有人吃惊的惊天秘密!
  所以他一定要把冯云霄捉拿归案!
  和“女神号”一起遇难的冯鹰是他最敬仰的长辈了,所以比起“女神号”背后的秘密,他甚至更在乎冯云霄为什么要逃走,他不能容忍冯云霄做出任何对不起冯鹰的事!
  (如果你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逃走?)
  于是他主动请缨,并带上“助手”秦伊妮踏上了对自己的表哥进行追捕的旅程。
  “如果不被那个诡异的案子缠住,也许就不会让他跑掉了。”这时一旁的秦伊妮轻声嘟囔了一句。冯剑飞知道她对这次行动感到不满,不过确实如她所说,如果不是被那个诡异的案子给耽误了,现在可能就不需要如此劳累了。
  那个诡异的案子,就发生在离“女神号”遇难地点不远处的孤岛上,那是一座荒岛,所以冯剑飞将它称之为荒岛奇案。他和秦伊妮虽然没有亲身勘查案发现场,但随着那人的娓娓道来,这案子像黛黑色的刺青纹在了他的记忆深处,可能这辈子也无法洗去了。冯剑飞双脚机械地向前迈进,记忆的转盘却逆时针转动,彷佛被一只无形之手拨回到半天之前。



  
  2
  
  半天之前的上午,墙上大钟的分针缓缓靠近9点。
  “冯剑飞!”里间办公室突然传来老张的叫声,冯剑飞连忙一跃而起。
  “有人看到那个通缉犯了!”跑到里间,老张手持电话,无比激动地对他说道。
  “真的?!”冯剑飞从老张手里接过电话,只听那边是一个低哑的女声,声音显得怪异,应该是故意使用假音所致:
  “请问你是负责106号通缉犯的负责人么?”
  “是的。”
  “我看到他了!”
  “在哪?”
  “在……”电话的那头迟疑了一下然后问,“举报有奖金么?”
  “是的。”
  “他在M市远郊葛新镇一个叫阿牛的房子里。”
  “你确定么?”冯剑飞感觉心脏要蹦出胸腔。
  “我确定,他的腿还有点跛。”电话的那头忽然迟疑了一下,“你能为我保密么?”
  “这你放心。”冯剑飞马上说。
  “好,我的名字是胡琳,身份证号码是……他那边的详细地址是……”
  当冯剑飞搁下电话后,全身因激动而开始颤抖。
  ——这么多天后,终于有了冯云霄的线索!
  他伫立在电话旁,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但这并不是容易的事,他甚至无法阻止双脚像筛糠一样抖动。冯云霄对他而言,绝不仅仅是表哥那么简单。在小的时候,他是他的偶像(强调一下,至少在小时候),然后他也是通过了他的“考试”,才被家里获许步入了刑警的行列。但是自此之后,对于冯云霄,冯剑飞开始有了一种复杂的感情。崇拜,偶像,榜样,嫉妒,对手,障碍,仇恨,敌对,这些感情像一团乱麻纠结缠绕成一个圪塔,凝结成了他心中的冯云霄。
  在对方的心目里,他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影子吧。
  他曾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但也许是宿命吧!冯剑飞长出了一口气。现在阴影终于要登场追捕正身了,这意义对他而言,就如同自己获得新生一样!
  (失去记忆的你,还能逃亡多久?)
  就在他立刻准备动身的时候,秦伊妮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并带点挑衅意味地伸出食指朝他勾了勾:
  “喂,有事找你!”
  “现在我很忙。”冯剑飞不想多说废话。
  “那你就走吧。”秦伊妮撇撇嘴,很冷漠地回了一句。
  虽然秦伊妮的态度看起来有点反常,但冯剑飞也不以为然,二话不说就朝外走。这时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背后悠然传来:
  “那么‘女神号’的‘第二名幸存者’就交给我来问话吧……”
  (还有第2名幸存者?)
  冯剑飞诧异地转过身。
 


 
  3
  
  “请问你就是冯探长吗?”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略带迟疑地来到了冯剑飞的办公桌前,他的脸上刻画着一种异于常人的沧桑,与他的实际年龄显得非常不符。
  “我就是,你就是‘女神号’第二名幸存者?”冯剑飞问。
  “对,而且我是来自首的。”
  冯剑飞神色微微一变,他知道接下来他要说的事一定不简单。
  “自首什么?‘女神号’事件和你有关?”
  “不是,我自首的事和沉船没关系,是沉船之后所发生的事。”
  这不由让冯剑飞略感失望,但也存在从中获得相关线索的可能性,于是他嘴角微微上扬说:“那你说快一点,我还有急事!”
  “我叫陈兆华,”似乎没注意到冯剑飞的焦急面色,男子先不紧不慢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他低沉的嗓音好似从另一个时空传出,让人感觉是那么遥远,“在‘女神号’沉船后发生的事一直以来都如噩梦如影随形,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所以我还是决定自首,这样会好受点。”男子这时咳嗽了一声,自己从旁边搬了张椅子如老僧坐禅般端正坐下,眼神变得迷离起来,“那天发生的事真的是很蹊跷,有的谜我虽然已经思前想后,但至今也无法解开,而且另外有一个人肯定不是我杀的。我知道你现在正负责调查这起沉船事件,你也应该是破案的专家人士,所以我希望在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你之后,你能清楚地告诉我当时的真相。这也许是一种奢求,但不管怎样,只要你能静静地听完,对于我来说,也是完成了任务,然后请你把我逮捕吧。”
  说完之后,他就把脸扭向一边,没有再看冯剑飞一眼。他已完全陷入到回忆的泥沼里。他好像害怕回忆,眼睛里不时闪动着莫明的恐惧之色,但又不得不去接近它。过了片刻他再次开口,声音如同换了一个人,比之前的还要沙哑尖利,却因此产生了一种异常的吸引力,把冯剑飞拽入了那场虽不久远但又恍如隔世的阴森荒岛。



  
  4
  
  五天前,我托亲戚的关系弄到了一张“女神号”豪华游轮的票。我当时的心情就如同拿到了泰坦尼克号船票的杰克一样兴奋,以往的种种阴郁似乎一下子就一扫而空了。这可是载满金融巨头的超豪华游轮啊,而且目的地是美丽宜人的度假胜地L岛。对于当时的欣喜若狂我现在感到很可笑,因为我没料到“女神号”的结局竟也和泰坦尼克一模一样……
  我想谁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事故的原因我当然一无所知。只在瞬间之后,整艘船上就充斥了撞击声,尖叫声,冲天的火苗,还有垂死挣扎的人群。要用一句话来加以概括的话——这就是一片地狱的光景!大家都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表演着人性最丑恶最疯狂的一面,“女神号”就在这种绝望和嘶声力竭的哀吼中缓缓下沉,无际的海面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打算要吞噬一切……
  在最危机的关头,我,的确是我,竟然发现了生存的最后的希望——远处的海岸线上,似乎漂浮着一座小岛!
  我又确认了一下,确定没有看错!
  这对于我而言,不,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无疑是鬼门关外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
  我的水性很好,在大学时还曾得过校运会的名次。所以我没有丝毫犹豫,甩掉外套,衬衫,脱掉裤子,鞋子后就大喊一声跃入了海里,拼命地朝它游去。我不像其他人那样拼命地寻找木板,我只想让自己的身体能更灵活,我也不用在张牙舞爪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亲人,因为我是孤身一人搭乘这艘游轮的,在这里我无牵无挂,没有羁绊。我不停地对自己说着:我只需要游到那里就行了,就这么简单,我只需要游到那里就行了……
  我的举动引起了身边一些人的注意,他们马上一边大声呼喊,同时也加入了游泳的行列。是啊,那座小岛的出现是多么鼓舞人心!它似乎正在向我们在招手,它是我们的最后希望。
  我现在相信在死神扬起的镰刀下人类的求生意志是异乎寻常的强,我那时感觉力量被源源不断地扩散到全身,似乎取之不竭。肌肉虽早已失去知觉,但也让我摆脱了疲劳感。我就这样一下又一下拼命地划着,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般不知疲倦。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看到那座小岛在视野里越来越清晰的时候,我知道我就要成功了——是的,我最终成功地踏上了这座荒岛!
  我唯一能做的一件事就是仰面躺在沙滩上,这时我才发觉不止手臂,原来全身都失去了知觉,好似一个植物人一般,甚至无法动弹任何一个脚趾头。但我还是咧开嘴在笑着,因为我毕竟存活下来了。
  这时我开始想象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幸运。他们因为我的指引而活了下去。我幻想我被他们像众星拱月般簇拥!我们在这个没有人烟的小岛上建立家园,然后我成为了这个小岛的王!这是我在极度疲劳状态下产生的臆想,我没有力气去打断只是任它驰骋。我甚至连抬头望一下有多少人正朝这边游来的力气也没,脖子已经不听使唤了。
  现实只有在非常残酷的时候你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开始你不会想去相信有很多人注定只能游“女神号”到这座岛一半的距离,你也情愿去相信很多人都能找到一块大的可以让他躺在上面并慢慢漂浮的木板。过了很长时间后我支起身子转过头,看到的景象是:除了我之外只有四个人成功抵达了这个岛。
  这就是现实。
  (“你说除了你还有四个幸存者?”冯剑飞打断道。)
  是的,其余四人是医生李徽财,游轮服务员唐葵,游轮机械师徐勇志和职业不明男子周晓乐。他刚痛失了恋人,他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想走回海里,我们三个男的拼尽全力才拽住他,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力气。
  等大家都缓过劲之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庆祝,而是马上对岛上的情况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但结果是残酷的:
  1.勿庸置疑和外界失去了联系,因为没有人会在游泳时在衣兜里装一部手机,岛上也没有任何通讯设备。
  2.这个岛上没有任何食物,没有《荒岛余生》那部电影中的椰果,香蕉,甚至连一棵树都看不见,当然连淡水也没有。只有满目疮痍的岩石和一所破旧的房子矗立在岛中央。这所房子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除了晚上可以在这里歇息之外,房屋的主人同样没有给不速之客的我们留下任何可用的资源。
  我开始绝望,这岛对于我们,也许并不是生的希望,它只是耸立在大海里的一座“女神号”墓碑罢了。



  
  5
  
  “大家快来看!这画后面有个暗门!”唐葵尖利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是一道铁门,锁起来了!”
  也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当那扇厚厚的铁门竟然被机械师徐勇志用几根细长铁丝轻松撬开后,竟然在铁柜里找到了10瓶矿泉水和20瓶罐装食品!的确在这荒岛上也只有食物才有收藏价值。平分下来每人2瓶水和4瓶罐头,够活两天。
  虽然仅仅两天,但我们还是大声欢呼起来,死神又被我们甩在了后面。
  夜间为了防止意外我们集体待在房子里。我和医生李徽财一个房间,机械师徐勇志和青年男子周晓乐一个房间,而游轮服务员唐葵单独一个房间。每人各有一张小床,我们还从地下室找到了蚊帐来抵抗荒岛的蚊虫。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点发烧了?”在房间里李徽财关心地问我。
  “嗯,自小我抵抗能力就差,刚才又从海上死里逃生,所以……”我的确感觉额头有点发热,脑袋有些昏沉沉的。
  “噢,我身边正好有小药箱,你看它一直和我寸步不离呢。”李徽财边说边打开了一个湿漉漉的小黑箱子,箱子不大,上面接着一根长长的带子,他前面就斜背着它游到这里。
  李徽财从里面选了一包药递给我:“这是感冒冲剂,赶快吃了吧。”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倒在矿泉水瓶里先摇晃了几下,然后啜了一口:
  “幸亏你是医生,否则在这个小岛上我还真没办法了呢。”
  “呵呵,看来我这小药箱还真没白带,你叫什么?”李徽财乐呵呵地望着我。
  “我叫陈兆华,你呢?”
  “我叫李徽财,说医生有点不恰当,其实我是一名健康顾问。”
  当我听到这名字时,心脏好像被电击了似的“咯噔”了一下,随后我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杀了他!
  李徽财,这个名字太刺耳了!
  当我爸爸还是公司的董事时,李徽财就是他的私人医生。那时我在美国念书,虽然知道这个名字,但是没见过他本人。这次回国是为了到父亲的灵牌前跪拜一下。父亲的死就是眼前这个人一手造成的!他被公司的竞争对手买通后,长期给父亲服用一种对身体有副作用的药物,最终害死了父亲。母亲哭的死去活来,并把李徽财告上了法庭,可最终还是被判定为医疗事故而无罪释放了。可是事情并没就此结束,李徽财竟然马上反咬一口告家母诽谤,诋毁了他的声誉要求进行索赔,然后几经周折这贼人竟然胜诉。这对母亲的身心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而我作为不孝子现在才赶回国,只能无奈地面对一撮白灰和罹患了严重抑郁症,终日不发一言的老人家。
  从出国前的合家欢乐,到归国后的家破人亡,而且还有在异国他乡已经无法完成的学业,这都对我造成了相当大的打击,我整日不谙世事,也如同患了抑郁症的母亲一般沉沦下去。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不忍见我这样一直堕落,为了调整我的心态,先把母亲接到了他那里暂住,并为我搞到了一张“女神号”游轮的票。他认为和最成功的企业家一起在海上航行,也许能唤醒和激发我的斗志吧!
  但是没想到的是,最后竟让我和仇人狭路相逢,流落到这个人烟不见的荒岛上,并共处一室,这不正是老天赐给我报仇的大好机会吗?我勉强按捺住内心的激动。
  “你认得我?”李徽财似乎察觉到我的神色异样,我连忙装出一脸笑意:
  “不是,你的名字和我一个朋友很像,我和他好久没见了。”
  “哦,那么从你的表情看他一定欠你很多钱。”李徽财笑着回应。
  “哪有?我和他是最铁的哥们儿!”我暗道不妙,如果被他看出了端倪,有所防范就不好了。我决定先按兵不动好好盘算,然后等待时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31



  6
  
  让我没想到的是:时机很快地来了,来的可以说是无可奈何。这一天晚上过去之后,每个人的水和食物都只剩一天的分量了。在这个孤立无援的荒岛上,多一点食物和淡水意味着什么是显而易见的。当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气氛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不,可以用剑拔弩张来形容!大家彼此间都起了戒心,似乎都在考虑怎么抢夺他人的食物和防止被袭击。
  这也正是我动手的好机会。现在不只我,谁都有动机。并且依照现在的情形如果再不动手自己都可能会小命不保。于是我决定在今晚实施我的计划——在他的矿泉水里下毒毒死他,老实说今晚是我唯一的机会!毒药我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房子里找到了,我没有和别人说起过地下室内有一个存放砒霜的小瓶子。这可能是原先的主人毒老鼠用的,当然我更愿意相信是老天在助我一臂之力。
  今天白天我们所有人都一无所获中虚度,但似乎每个人都心怀鬼胎并小心防范。天色暗了,我回到了房间,李徽财正坐在床边,乐呵呵地看着我进来。我马上摆出一张苦瓜脸,向他抱怨今天的苦闷。他似乎对我的话不以为然,末了却问了我一句:
  “小陈,今天身体怎样?好点了吗?”
  当我听到这话后只感到背后冒上来一股寒气。“小陈,今天身体怎样?好点了吗?”如果把里面的“小”字换成“老”字的话,就是“老陈,今天身体怎样?好点了吗?”这肯定是他曾经无数次对我父亲说的话啊!听了无数次的父亲现在已经撒手人寰化为一撮白灰。我只觉得背脊发凉心头发颤,但我表面上还是若无其事地回答:
  “嗯,今天身体好一点了。”
  “那就好!把这个疗程都吃了就好了!这些药都给你,你要记得吃啊。”他用一种长辈苦口婆心的语气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药箱里掏出一包药递给我,我假装感谢地一把接过后就随手放在旁边的床头桌上,然后借口太累了倒头便睡。他也许是一个人坐着感觉无聊,出去逛了会儿,回来了的时候也倒头睡了。没过一会儿,他的鼾声响起。
  我还是在耐心地等待着。我不能肯定他真的睡着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刻,他这样轻易地熟睡反而让我觉得反常。突然我意识到刚才我的睡觉举动可能也会让他有相同的感觉。嗯,为了保险,我决定把动手的时间再推迟一段时间,我想等到凌晨3点再动手。我静静地躺着,觉得今夜真的好漫长……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痛苦地煎熬着,等待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这似乎比从“女神号”游到这个小岛更让我煎熬。这时李徽财嘴里竟然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呢喃。可能是梦话又像是嘴里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听起来非常恶心。也许是在这荒岛空屋的缘故,让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他竟然开口说了一句:
  “陈兆华,原来是你!”
  当即吓得我“腾”地坐起来。
  (事情败露了?!)
  可一看李徽财却还是原封不动地躺着,嘴里继续发出刚才古怪的声音。刚才大概是梦话吧?可即使是梦话,还是说明他认出我来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感到一阵发慌,如果他认出了我就肯定会对我下毒手!我该怎么办?我只觉得大脑如同一团乱麻,不知为什么,还伴随着有点异样的头晕。奇怪?这似乎并不是感冒的感觉,我看着月光洒在李徽财的喉咙,听着他齿缝不断传出的诡异声音,一阵强烈的恶心从心底升起!这声音就像是恶魔的呢喃!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先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打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向厕所走去,来到厕所我确认了一下口袋里的砒霜瓶子,然后在脑海里重复了一遍计划:把李徽财医药箱里水瓶偷偷拿到这里,然后放入砒霜,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这样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等他第二天自己喝。如果中途他醒来,我就假装上厕所回来的样子再伺机下毒。但如果他可能察觉到不对,我就当机立断直接下狠手!
  当我回到房间时,一切如初。
  于是我就按计划行事,偷偷地把他的药箱拎到了房间外,打开后果然找到了他的矿泉水瓶,拧开瓶盖,倒入准备好的砒霜。我为了不引起水的混浊,倒入的量极其少,但是绝对可以发挥效用,因为我知道不到0.2g的砒霜就能迅速致人于死地!一切完成之后,我回到房间,摒住呼吸放好药箱。但当我走到自己床前撩开帐子时,突然心脏剧烈收缩,几乎当场要停止跳动!
  只见李徽财正躺在我的床上!
  他太阳穴上血肉模糊,并且血正顺着脸颊淌下来。最恐怖的是他正瞪着死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怎么会躺在我床上气绝身亡了?我实在不明白,只是宛如梦境般地看着那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落在床单上,只觉得呼吸变得非常困难,我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大脑无法做出任何判断,随着心脏一阵痉挛,我就倒在地上失去知觉……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
  因为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的缘故,我马上感到腰,脖子,大腿和手臂都很酸痛,这可能和昨天的长途游泳也有关。还发现右手关节处破了,这可能是昏过去的时候右手本能地敲打地面造成的。我撩起蚊帐,床上李徽财的躯干已经变得冰冷,血液已经凝结发黑,他脸还冲着帐口的方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敲打着我的脑髓,甚至让我心惊胆战!本来好端端睡在自己床上的他,为什么片刻之后会凭空出现在我的帐子里并且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有谁凭空偷走了我的一段时间,或者我走进入了异次元空间直接从一个时空跳到了了另一个平行的时空。是这个小岛的原因么?我连忙爬起来审视四周,发现景物一切如常,窗外的天已亮了,阳光从窗口扑洒进来,天空还是很蓝,并没有变成绛紫色小岛也没有沉入海底,正在我稍感安心的时候唐葵突然满脸惶恐地出现在门口,我的表情立刻变得慌张,尴尬地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幸好她似乎并未注意到床上横躺的尸体。
  “不好了,出事了!”她突然瞪着我大喊起来。
  “哦。”我大脑一片空白随口回应了一声。.
  “徐勇志死了!”
  “啊?!怎么回事?”我怀疑我的听觉出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所以想找李徽财过去看一下,听说他是医生?”
  “他……”我立刻变得不知所措,闭上了嘴再吐不出一个字。
  唐葵先奇怪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开始朝床的方向看来,片刻之后,她终于注意到了“那个物体”,随后就是电视上经常出现的情景——她先是呆滞了一下随后面部开始扭曲,最后尖叫着跑了出去,声音久久在走廊回响。
  以上这些就是发生在荒岛上的全部怪事了。
 


 
  7
  
  “探长,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陈兆华说完后痛苦地撑起了头,“那晚的事一直像噩梦一样对我缠绕不休,已经让我无法过上正常生活了。”
  “那后来怎样了?”冯剑飞用手心摩挲着下巴,双眉紧蹙。
  “事情的最后是这样的,那天白天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了经过的客船。而唐葵和周晓乐一致提出把两具尸体丢到海里,省的麻烦。我当然也没有反对。然后大家就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把他们当成是死在海里,从未踏上过这荒岛一步。这就是最后的结局。我开始以为这样很侥幸,但后来才知道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我认为如果不能搞清真相,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我问一下,那个徐勇志是怎么死的?”
  “他好像是中毒而死。”
  “中毒?他尸体是怎样的?”
  “你是说特征么?”
  “是的。”
  “我看见他的嘴唇呈青紫色,甚至指甲也发紫了。”
  冯剑飞听后沉思了一下,然后问:“当发生了那件事后,你们有没有人进行调查呢?”
  “要说调查的话我倒是做过,但是没什么发现,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可以把过程告诉你,我声明你可以完全相信我说的话,否则我也不会来自首了。我唯一想知道的只是事情真相。”
  “那你把经过说一下,不过他们为什么要替你隐瞒呢?”
  “是这样的,说实话那天我醒来后还伴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但我立即强打精神向他们说明了昨晚的遭遇,当然我隐藏了自己想谋害李徽财的细节,再给他们看我的上身和右手手背。我的背部因为在地上躺了一夜而有了明显的印痕。他们终于从充满戒心到后来开始相信我说的话。他们也认为如果我真是凶手不会做的这样鲁莽,也不会等他们去发现尸体。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后我就立刻开始调查起来。”
 


 
  8
  
  我先找到了周晓乐,他似乎对所发生的一切完全无动于衷,只是脸色变得比以前更阴暗了。
  “我觉得不关我什么事,那两个人我一点都不熟。现在又多出两份食物来反而更好。”
  “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凶手可能就在我们中间啊!”我不满他的态度。
  听到这句后周晓乐突然对我怒目而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还没管你呢!反正不是我干的!别人的事我不想管,只要别害到我就行!”
  “我只是想多知道一点线索罢了,你和徐勇志一个房间的,他昨晚有什么反常呢?”我不放弃地追问。
  “没有,不过他好像出去过我也不确定,我一直在睡觉!”
  “你一直在睡觉直到今天早上?”
  “是的!你够了没?我现在不想和人说话!”他用这句话终结了与我的谈话,然后我找到了唐葵。她的神情看起来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恢复。看到我后她抬起头,眼眶有点湿润,鼻子也微微发红:
  “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以便于查清真相,你看……方便吗?”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我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你问吧,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她的声音转为轻柔。
  “昨夜你一直在哪里?”我开始发问。
  “我开始一直在自己房间里关着门睡觉,但是怎么也睡不着。后来我就去海边透了口气,回来后就继续睡觉了,直到今天早上。”
  “你看到别人有什么反常举动吗?”
  “有,有的……”唐葵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恐怖。
  “是什么?!”我马上也变得紧张起来。
  “我在回房的路上,看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地往海边走去。那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因为害怕的缘故我没敢去细看就马上回房了。”
  “那大约是几点?”
  “应该已经是快凌晨了。具体几点我也不清楚,因为表进水后就不对了。”
  “你确定是一个黑影?”
  “是的,只有一个。”
  “周晓乐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之举?”
  “老实说我觉得他是故意和徐勇志住一个房间的……”说这话时唐葵忽然压低了嗓门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让我心里不由怵了一下。
  “为,为什么这么说?”我竟然结巴起来。
  “我和你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唐葵说话的语速变得很快,但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我点了下头。
  “他的恋人可能就是被徐勇志给害死的!”
  “真的?!”对于这个结论我大吃一惊。
  “他曾和我透露过他恋人本来是能游到这个岛的,但在游的过程中被一个为了自己活命的人把身体给按了下去,甚至头上还被那人给踹了一下才沉下去死的。他说没看清那人模样,但我觉得他分明看得很清楚!”
  “你觉得这人就是徐勇志?”
  “这我只是从他当时抢着要和徐勇志住一个房间来判断的。”唐葵神色凝重地说,“你想,他都看到了这一连串恋人被害的场景,又怎会没看清那个人是谁呢?而这个人应该也在这岛上!”
  这么说来那个害死周晓乐恋人的人就在我们几个之中了,那么周晓乐杀人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对他这种心情我也有切身的了解。只是现在还不能加以确定,于是我又找到了周晓乐打算单刀直入地试探一下。我对他说我只想问他最后一个问题就再也不打扰他。
  “是什么快说!”周晓乐的火气比之前更大了。
  “徐勇志是不是那个害你恋人的人?”我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脸企图发现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但他只思考了一秒钟也不到,就不耐烦地对我嚷道:
  “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我早就解决他了!谁和你说这些的?是那个死女人对吧?只会乱讲!”
  “不是,你别误会……”我辩解着,不想给唐葵惹麻烦。
  “别帮她袒护了!”周晓乐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只有她这么会嚼舌根。我上次还看到她鬼鬼祟祟在我门外不知要干什么!”
  “有这种事?”
  “不过她被我瞪了一眼就跑掉了!我说你究竟有几个最后的问题要问?!”
 


 
  9
  
  “这些就是我的全部调查经过。”陈兆华迷茫地看着冯剑飞,“线索是不是太少了?”
  冯剑飞先是蹙眉思索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开口说:“我问你几个问题。”
  “好的。”
  “你是不是身体本身有什么疾病?”
  “哦,是的,我的确是有点先天性心脏病。”陈兆华露出惊讶的神色。
  “案发后李徽财的矿泉水瓶怎样了?”
  “他的矿泉水瓶已经空了,地上我的矿泉水瓶倒是维持原样。”
  “徐勇志的矿泉水瓶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好好的放在他自己的房间里。竟然一口都没有喝过,但是一直到最后也没别人敢喝……”
  “你那天晚上上厕所前喝过水吗?”
  “你是问喝我自己瓶子里的水?”
  “当然。”
  “喝过一点。”
  “那案发之后你还喝过吗?”
  “没有,那天白天就有船正好经过了。”
  “当发觉救援到达时,你们各自的表现又是怎样?”
  “可以说那时我们三人都异常的兴奋,就连周晓乐也一展愁容,主动要求我们把他们尸体扔到海里保守秘密。他说他虽然不是杀人犯但也不想再惹什么麻烦。而唐葵也满口支持。周晓乐甚至还威胁我说如果敢对别人提起这件事一个字就杀了我……”
  “哦,原来是这样。”冯剑飞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要不要去那座岛去调查一下?”秦伊妮这时提议。
  “那你去调查吧,我还要去追通缉犯呢!”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冯剑飞不屑一顾的语气让她感到不爽。
  “当然想啊。”
  “那怎么办?一个人去那岛上这种事我可不会干!”
  “什么怎么办?”
  “我是问你现在怎么办!”兴许是受不了冯剑飞说话的语气,秦伊妮不知不觉火气就冒上来了,拍了下桌子就立了起来。
  一边的陈兆华看着这一幕有点哭笑不得,想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冯剑飞忽然微微一笑:“谁说我不知道真相?”



  
  10
  
  “谁说我不知道真相?”冯剑飞狡黠地瞅了秦伊妮一眼。看着他弯起的嘴角,秦伊妮一时气急而说不出话,只能像电线杆一样呆立着,心里骂道:你就显摆吧你!
  陈兆华听闻此言立刻按捺不住了:“你真的知道真相了?”
  冯剑飞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看了一下表,知道现在不是和秦伊妮斗嘴的时候,要速战速决才行,虽然语气还是显得不以为然:
  “即使没有去现场调查取证,但是目前的线索已经足够推理出真相了。
  “首先很感谢你对我坦诚布公。让我把这起案件暂且称之为荒岛奇案吧,这案件的诡异之处在于当你上完厕所回到房间拿李徽财的药箱时,李徽财还躺在他自己的床铺上。但就在你出去下好药,再把药箱放回去,回到自己床铺打开帘子时,却发现李徽财已死在你的床铺上!这肯定让你心惊胆战,要想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才导致了如此结果,只要经过循序渐进的推理,真相远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首先因为这段时间你就在房门外,没人能跑进去并溜走,这是其一。并且也不是李徽财自杀,因为你是下毒,李徽财却是太阳穴被击中而死,这是其二。还有自李徽财安然大睡,到头被击中并且移到了陈兆华的床上,这过程怎么会没发出一点声音?如果发出声音你也不会如此吃惊,所以这是非常反常的第三点。综合以上三点,我只能得出李徽财那时并没有真死,他只是在演戏这个结论。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你受到惊吓,别忘了他曾是你父亲的私人医生,会知道你们家族的遗传心脏病史,所以他才会想故意惊吓你来让你的心脏病得以发作,接下来就能很轻易自如地收拾掉你了。
  “还有一点要注意的就是在案发当夜,你曾有两次异常反应。第一次是觉得头晕,第二次是昏倒。这说明了什么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已经对你的矿泉水做了手脚。而这个人会是谁呢?要知道这个给你下药的人是谁首先要搞清楚的是下药的时间。当你得知李徽财的真实身份以后,肯定会对自己的水瓶保管得十分小心。换句话说那时之后就没有人有机会对你下药了。所以下药的时间肯定是在那时之前,那么说来就只有那次机会了,你还记得李徽财给了你第一包感冒冲剂么?这就是你唯一接触过的药,也只有这药可能有问题。也就是说当李徽财还不知道你就是陈兆华时,就觊觎你的水和食物了。他在你没提防心的时候就已经把昏迷性质的药物伪装成感冒药交给你,他对你的关心从一开始就是恶意的陷阱。但是因为在那个岛上淡水是最宝贵的资源,所以当时你只喝了一口,这样发挥不出药的全部效果,你只是会觉得发晕而已。李徽财见状才会使用刚才我所说的第二招让你晕倒的。也就是说制定了备用计划的不只你一个。”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冯剑飞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然后才继续下去:“从李徽财的矿泉水没了,而你的矿泉水瓶还在这点,又说明一个问题:李徽财有个同伙。为什么呢?因为如果李徽财的矿泉水是被别人无意中闯入喝掉的话。那么他是没道理不偷你的矿泉水瓶和食物的。在这荒岛上,水无疑是多多益善的。从他只敢喝李徽财的水而不敢碰你的水瓶这个反常的行为,可以得出一个解释:他事先已经知道了你的矿泉水有问题。那么他只可能是李徽财的同伙。
  “再说出杀害李徽财的凶手以前我先要揭露另一个事实:就是另一个死者徐勇志应该不是害了周晓乐恋人的那个人,至少周晓乐自己并没有这样认为。因为你曾说过周晓乐到岛上清醒后第一件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自杀。如果他知道徐勇志是那个人的话,依照周晓乐的火爆脾气,他肯定会先报仇而不是自杀。
  “再继续分析下去,既然徐勇志是被毒死的。而他自己的矿泉水一口也没喝,那么他只可能是喝了别人的水才中毒的,会是谁的呢?答案只可能是李徽财的矿泉水。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李徽财的矿泉水瓶是空的,因为是徐勇志喝了之后发觉不对,把它丢在了地上,水全都洒了出来,到第2天早晨全干了的缘故。因为如果不是当场毒发把水瓶扔在地上的话,在荒岛那种缺少资源的情况下喝水的人不会把水一口而干的,这就是李徽财水瓶空了的唯一原因。这个喝水的人无疑就是李徽财的那个同伙。从他的死状也能确定他是中了你下的砒霜而死。他在毒发前跌跌撞撞地跑向海边,这就是唐葵所看到的景象,从他那时的举动来看,估计是想用海水洗胃,降低药的浓度,但最后还是不支而死。
  “那么分析到这里,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李徽财是被谁所杀害的了。首先我先排除唐葵和周晓乐,因为如果他们杀人的动机就是取水,而地上你的饮料他们也原封未动,也没有去喝徐勇志和李徽财的矿泉水,我也不相信你晕过去之后还能杀人,所以唯一可能杀李徽财的凶手就是徐勇志了。李徽财想害你,却又怕打不过你,所以才会请了徐勇志来当帮手,答应事成之后以自己的部分资源作为答谢。所以当你昏倒后,徐勇志就以为大功告成了,于是他拿起了李徽财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至于李徽财知不知道你在他水里下毒这一点已经无法考证,也许是无心又或者是有意,总之他没有提醒徐勇志。当徐勇志喝下一口之后就马上出现了中毒迹象,他的第一反应肯定认为是李徽财故意想谋害他,因为他知道李徽财有下毒的药。这时的李徽财有嘴也说不清。徐勇志在盛怒之下,抄起身边的硬物砸向李徽财,李徽财在躲闪不急的情况下被击中太阳穴当场死亡。这也就是你醒来后看到的光景了。”
  冯剑飞说完后长长的出了口气。陈兆华和秦伊妮则早已听得瞠目结舌,没想到仅凭口述的那点点线索竟然能推理的如此丝丝入扣,让秦伊妮也暗暗有点对他刮目相看了。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陈兆华用力地揉揉额头,眼神显得有些彷徨,似乎还没完全消化冯剑飞刚才说的话。过了半晌之后他开口问:
  “那么,这种情况下我有罪么?”
  的确,这是一个问题!
  秦伊妮认为虽然陈兆华没有想杀害徐勇志,但是因为他的下毒才导致了徐勇志的死亡,他怎么说也是难逃干系。
  “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冯剑飞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
  “什么?!”秦伊妮不禁脱口而出。这可真是笑话!杀人案应该马上立案侦察才对,难道能让嫌疑人自己看着办?
  “我现在要去抓通缉犯了,刚才的事就算私下回答了你的咨询吧,当然你愿意的话还是可以找其他人自首的。”冯剑飞说话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讨论杀人案,而是在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法律问题。
  “你怎么能这样?这可是杀人案啊!”秦伊妮立刻火冒三丈。
  “那怎么办?”冯剑飞用一种调侃的眼神望着秦伊妮,“那你去那荒岛捞尸体,我去追通缉犯,我没意见啊?”
  “凭什么好事都轮到你,我看你该不会也想去放走‘他’吧?”秦伊妮立刻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听闻此言冯剑飞的表情瞬间严厉起来,他咄咄逼人的眼神怒视着秦伊妮。
  “我说……”这时陈兆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还有什么问题?!”同在气头上的秦伊妮转过脸大声嚷道,吓得陈兆华立刻噤若寒蝉。
  “人家可有心脏病啊你想怎么样啊?”冯剑飞埋怨了秦伊妮一句,但态度也因为这个小插曲缓和下来。他对陈兆华招了下手,“你先留下联系方式然后回去吧,现在有紧急情况,以后再找你。”
  “好的……”
  虽然知道了荒岛奇案的真像,但陈兆华此刻的心情真可谓打翻了五味瓶一言难尽。他留下联系方式后就离开了派出所。
  而冯剑飞则迅速收拾行囊赶往葛新镇,终于踏上了追捕冯云霄的旅程。在秦伊妮的强烈要求下,他也让她以“助手”的身份随同前往。这是他此行最明智的决定,还是最失败的?目前还没有答案。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35



第3章 秦伊妮是凶手
  
  1
  
  冯剑飞大踏步地朝前走着,秦伊妮则默默地跟在后面,虽然气喘吁吁不过识趣地没发出一句怨言。这种沉默反而让冯剑飞有点不习惯,不过秦伊妮马上就常态复萌了:
  “你真的以为冯云霄是造成‘女神号’沉没的凶手么?”
  “否则他作为幸存者为什么要逃跑呢?”
  “你要知道他现在可不是唯一幸存者啊,你忘了前面破的荒岛奇案了?除了冯云霄,活着的人起码还有陈兆华,唐葵和周晓乐三人。我们现在可是浪费了所里“两大警力’来追捕一个失忆的人,可能抓到了却一点用处也没呢。”
  冯剑飞这时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秦伊妮一番,好奇她把自己列为‘两大警力’居然还能不脸红。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么?”
  “抓冯云霄的事,别和别人说。”冯剑飞此时突然把脸凑近,一反常态地用一种压低的声音说。
  “什么?”秦伊妮怀疑自己没有听清。
  “我是说别告诉别人他就是冯云霄,这事儿我还没和上头说过,你谁也不许讲。”
  “什么?”秦伊妮又故意重复了一遍。
  “要知道,他毕竟是我表哥,现在真像未明前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不好。”冯剑飞咬了下嘴唇一下。
  “哼哼,你别装出一副袒护他的样子,你是怕说出实情后,肯定会因为避嫌不让你出马对吧?”秦伊妮一语道破天机。
  “这不关你事!”冯剑飞嗓门立刻大了起来。
  “当然也有我的份啦,因为在这件事上你也瞒不了多久。也许局里马上就会查出线索,所以你才不得不叫上我。让我做你的见证人和挡箭牌是不是?我只是用来帮你避嫌的棋子对不?”
  冯剑飞无言以对,秦伊妮马上又接下去说:
  “无妨,即使这样我也会跟着你,我倒想见识一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都失忆了还能让嚣张如你者紧张成这副德行!”
  “他……”冯剑飞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熟悉的脸,抿着嘴又好像在流泪的怪异表情。他静静地看着冯剑飞,那时冯剑飞弱小的身躯只及他一半的高度。“你想当侦探么?”他皱着眉,从翘起的嘴角里缓慢吐出这几个字,却带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震慑,似乎要把冯剑飞的整个魂魄给吸走……
  冯剑飞咳嗽了一下,中断了回忆,隔了半晌,才凝重地说:
  “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看你的样子,他好像是你的仇人一样,或者他太让你妒忌了?”秦伊妮挑衅道。
  “他不是我的仇人,可是我知道让我妒忌的确就是他的目的。他希望我能超越他,这是他的乐趣之一。但即使我成功了,也还是在按他的计划行事。”冯剑飞没有回应她的挑衅,却好像首次对人敞开了心扉。
  “什么计划?”秦伊妮不禁好奇起来。
  “说白了,他让我妒忌他,让我当侦探,只是想给自己培养个竞争对手罢了,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寂寞无聊。所以说,他简直把我的人生当成他的玩具!”冯剑飞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沙哑。
  秦伊妮诧异地吐了吐舌头,没想到世上竟然有这种人。
  “你不会了解他对人的冷漠,对人类的冷漠,他完全不像人类,或者可以说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冯剑飞说完这句话后就闭上了嘴,意识到已经说得太多了。




  2
  
  烈日当头,汗水已经渗到衬衫外,冯剑飞却恍然未觉,他一步紧接一步走着。而秦伊妮则不停地拿出餐巾纸擦汗,一张接一张,沿途扔了一路,好像路标似的。而路标终于蜿蜒到了另一个小镇入口,牌子上“育才镇”几个字很醒目。
  这次冯剑飞看起来是势在必得,一进镇问路后就直奔派出所。派出所的人一听是市里派来的,还是追缉震惊世界的“女神号事件”要犯,无不动容。冯剑飞看着他们慌张地忙里忙外和恭敬的表情,心想纵使公安部派来的人也不过如此吧,只是他们哪里知道通缉犯正是他的表哥呢。
  可是当一个小平头接过冯剑飞递过去的通缉令后,却发话了:
  “怎么这么模糊?!没名字又不成人形,完全是废纸一张嘛!”
  “那是因为嫌疑犯刚从水里捞上来不久……”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是沿着这条路来的?”小平头打断道,的确从他的立场考虑,推卸责任不失为良策。
  “关于这点我非常确定,因为他是有目的地逃走,从方向判断肯定会经过这里不会有错。他现在就在这个镇的可能性非常之高。首先因为他腿伤未愈,其次他需要补给。”
  “你难道没想过他到葛新镇只是一个幌子,虚晃一枪后再朝相反的方向逃?”小平头不依不饶。
  “他的一系列行动告诉我,现在的他必须去做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可能已经迫在眉睫,容不得半点延迟。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相关线索。”说着冯剑飞从口袋里掏出了在阿牛房间找到的那分成两半的扑克牌。它被野蛮地从当中撕开,赫然是张黑桃J。
  “一张扑克牌能代表什么?你说的这些都没凭没据,甚至连推理都不是,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对吧?”
  “预感有时能指引破案方向。”冯剑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也可能是错误的那头。”小平头却接口道。
  冯剑飞顿时脸色一暗,正准备发作时,派出所的电话铃突然闹了起来。
  “快接,是报警电话!”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语气里夹杂着一种威慑力。小平头立刻朝电话急步而去。冯剑飞也顺势跟在其后。
  “什么,李老大死了?”小平头对着电话喊道,“好,我马上叫人过去!”
  “啥事?”刚才说话的中年人出现了小平头身后,眯着眼睛,嘴里刁着根香烟。
  “烟鬼李老大在家里被人杀了!”
  “那个流氓不是才放出去么?”中年人听后不屑地咂了下嘴。
  “谁知道,我派人过去吧,这事可能麻烦了!”
  “派人?不用,不是有两位‘高手’正好在这儿嘛。”这时中年人忽然笑了起来,扭过头微笑地望向冯剑飞,冯剑飞一听不是冯云霄的事本已准备闪人,中年人的话传到耳里才回过身来,眼睛正好与他对个正着。
  笑面虎!
  这是冯剑飞对他的第一映象,不过看得出他应该是这里的头儿。
  这时中年人又发话了:“您瞧这事儿巧不巧,两位专家一来我们这儿就有命案发生了,正好可以请两位给我们实地露一手,让我们开开眼界观摩一下市里的破案水平!”这时小平头也在一旁心领神会地符合起来。
  冯剑飞心道你想的美,这包赚不赔的买卖你倒会做啊!于是马上回答:“抱歉,公务在身,没工夫管其它事!”
  “不会是怕了吧?”小平头的声音变得阴阳怪气。而中年人则笑眯眯地在一旁吞云吐雾,默许了小平头的激将法。
  “不好意思了,我说了现在公务在身!”
  “那你们不是有两个人么?”
  “那你们的人呢?不会是你们没人了吧?”冯剑飞立刻反唇相讥。
  “我去!”一旁的秦伊妮此时突然说道。她不顾冯剑飞吃惊的回头,用铁板钉钉的语气说:“我去好了!”
  冯剑飞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可是秦伊妮正眼也不瞧他一眼,额头上好像刻着“看我的”三个字,还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刑侦处的专家,没什么解决不了的案子!”
  “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可不负责啊!”冯剑飞双目喷火。
  “当然,你去抓冯,不,你去抓那个通缉犯吧!反正也只有你认得他。我趁这工夫就能把这案子给破了!”秦伊妮说完后莞儿一笑。因为冯剑飞当“缩头乌龟”是她第一次碰到,所以这机会绝对不能错过。如果这次她能手到擒来的话,就出了一直一来所受的“闷气”,将他给比了下去!
  “OK,随便你!”冯剑飞知道论职位他的确也没资格命令她。现在她摆明是野马脱缰,不归他管了。气得冯剑飞掉头就往外走。
  “佩服佩服,真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啊!小丁你带路吧,学着点。”中年人含笑拍了拍小平头的肩膀,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3
  
  终于轮到自己代替冯剑飞出头了,秦伊妮感到全身舒畅。也虽然有点担心会铩羽而归,但是平心而论,她能做到今天这个职位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所以也就豁出去了,只要再一次证明自己不就行了?
  其实要知道命案有很多种。有的张三家死的人就是楼上李四杀的,再被隔壁的王五无意中瞥见。这种案子到现场后四处一问凶犯就原形毕露了。有的虽然没目击者,但是把有利害关系的嫌疑人叫到现场掂量掂量——必须是在杀人的第一现场――会发现他进来后不止神色会不对,可能站着连腿都会抖,对他吼几声就什么都出来了。这样的例子也数不胜数。所以说并不是每个案子的侦破都含有很高的技术含量的。这么一想秦伊妮顿时也就放宽心了。
  “那个烟鬼李老大的故事你想听么?”小平头这时开口了,语调显得非常和气。
  “那个死了的?说来听听呗。”
  “烟鬼李老大在我们这个镇很久以前就是出了名的恶棍,可以说人见人怕,鬼见鬼愁,没有谁远远看到他不退避三舍的。”
  秦伊妮吐了吐舌头,心想这怎么听着像凶手啊。
  “把他抓进去,当时几乎出动了我们镇所有的警力,就连老刘,也就是前面那个一直笑着说话的,也被迫端家伙上了,你就应该可想而知了。后来虽然我们凯旋而归,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前面那整条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真的假的啊?说的好像你们这是红河谷一样,如果这样他不早判死刑啊?”秦伊妮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当然真的,不过……嘿嘿,老实说不是我们和他们直接打,而是李老大一伙和‘黑狗帮’因为赌博的纷争在群殴,说实话,我们只能在他们火拼快要结束之际,才上去‘加以制止’的。现在你知道电影里的警察都在这时候登场的原因了吧?最后虽死伤不少,但李老大只判了十年,这也是没办法的。群殴这种事,是大家一阵乱砍,谁杀的谁的这都没什么证据,他死不承认你也拿他没辙,最后往往只能毙几个他们选出来的替罪羊了事。”
  “这样说来,现在他的死也很有可能是‘黑狗帮’做的喽?”秦伊妮皱眉道。
  “可能吧。”
  (真不该来的……)
  秦伊妮现在才开始暗暗叫苦不迭。原来这桩谋杀案侦破重点不在于技术多少而是要冒生命危险,怪不得“笑面虎”要别人来打头阵。相比较而言,她情愿去破技术含量高的案子……
 


 
  4
  
  二人来到一幢破落的老式房前,这时小平头停住了脚步。
  “不会就是这儿吧?破砖破瓦的,会是‘李老大’的家?”秦伊妮表情藐视地努了努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他的辉煌止于十年前。”小平头文绉绉地回答。
  细细打量之下,这幢房子真是破旧的不成样子。灰色粉刷的外墙,一眼望去,已有些水泥漆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头,肮脏的斑驳也随处可见。前面的铁门早已锈得不行,似乎一脚就可踹开。铁门内的院子种植些不知名的树木,但却无人照料地让苦藤老枝盘错纠缠,没有一丝美感。而地上更是荒芜一片,只剩下几颗野草孤零零地探出头,更增添了几分凄凉。在经过其他住所时,还可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阵的犬吠声,而此时站在这屋子跟前,却鸦雀无声。
  这副光景想必是瞎了眼的贼人也不会上门,所以连狗没养,怪不得会发生谋杀案。秦伊妮又努了努嘴,示意小平头去叫门。小平头就站在原地扯起嗓子喊了几嗓子,许久之后,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回应,接着听到楼上的开门关门声。当那人来到院子中央时秦伊妮发现她是一个打扮的可以说干净整洁的妙龄少女,只是脸上浮现出一副凶相。小平头这时小声说那人叫李慧佳,是李老大的千斤。
  李慧佳先注视了一下门外的秦伊妮和小平头,然后没好气地瞪了小平头一眼,冷笑说:
  “怎么,你知道放错人了,要把他再带回去?”
  “我哪敢啊?”小平头苦着脸说,“实际上他牢里的表现很好,现在一出来就被人给做了,我们心里也很不舒服,真为他感到难过……”
  李慧佳脸色顿时一变,“谁被做了?”
  “不是你爹么?我们刚接到报案……”小平头搔了搔后脑。
  “我爹?你开什么玩笑!我刚才还和他说话谈天,你现在说他被人做了,是什么意思?!”
  “是吗?!”秦伊妮和小平头惊讶地互视了一眼,秦伊妮问:“报案的是怎么说的?”
  “他就说李老大在家被人毒死了……”小平头支吾地回答。
  “谁这么缺德啊?!”李慧佳沉着脸撂下这句话,然后狠狠地瞪了小平头一眼后转身就走。小平头叹了一口气,拍拍屁股也准备打道回府时,秦伊妮突然对着李慧佳大喊了一声:
  “慢!”
  李慧佳和小平头都吃惊地转过身看向她。
  “毕竟是接到报警了,还是应该确认一下吧,这事我觉得有点蹊跷。”秦伊妮微微一笑。
  “随便你!”李慧佳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于是秦伊妮和小平头就在她的带路下进了楼。楼里的布置和楼外差不多,并且空气显得很沉闷,让人有种走进地下室的感觉。秦伊妮不满地皱起眉。到了楼上,李慧佳指着最里面的一个灰暗房门说道:“就是那间,你们不信就自己过去瞧个仔细!”
 


 
  5
  
  狭长的走廊的尽头,一道微光从虚掩的门缝里折射出来,应该就是这间了。有人报案说李老大已死在里面,可是他女儿却又说他活得好好的,这让秦伊妮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和小平头二人亦步亦趋地朝那门走去。到了近处,里面仍鸦雀无声。
  小平头这时用眼神和秦伊妮打了一个暗号,然后从腰间掏出了手枪。秦伊妮心领神会,蹑手蹑脚来到门前,然后撩起一脚把门踹开,小平头顺势双手平端枪闪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可是马上归于沉寂。因为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歹徒出没的迹象。
  屋内的陈设简单的离谱。一张大床靠着墙,然后就剩一张孤零零的桌子摆在房子中央。一个人背靠着门趴在桌上,从小平头的表情来看那个人应该就是李老大。可是他对刚才的一连串动静无动于衷,只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原位。
  (还是死了!)
  忽然秦伊妮听到背后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张地回头一看,却发现空荡荡的走廊没有任何身影。
  “电话里有说是怎么死的么?”秦伊妮小声问。
  “毒死。”小平头又重复了一次,然后走上前翻动李老大的尸体,可是就在小平头的手指头刚要触到他肩膀的时候,李老大的身子却自己翻转了过来。惊得小平头怪叫了一声,一边的秦伊妮也骇得倒退一步。就在他俩瞠目结舌之际,“尸体”却自己开口了:
  “干什么?”声音如同古院大钟般低沉浑厚。
  秦伊妮把眼睛瞪的好似芝麻汤圆一般,半晌才回过神:
  “你没死?!”
  “是呀!你没死啊?”小平头晃了下脑袋,终于缓过气来。
  “没想到现在不仅世道变了,连警察同志也变得这么水灵了!”李老大不止一眼就看出秦伊妮是警察,并且对他俩的到来似乎早有准备。他直愣愣地盯着秦伊妮的脸庞看,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赘肉像一张一翕的老树皮,看的秦伊妮怪不舒服,于是她忍不住发起飙来:
  “这是怎么回事?!没死就叫我们来,把我们当猴耍啊?”小平头这时在一旁不停地对她使眼色,可是秦伊妮的脾气一向如此,凡事只要超过了她忍耐的限度,天王老子也不怕。
  “呵,小姑娘蛮有气势的嘛……”李老大等着秦伊妮喊完了,才缓缓开口道,“不过用你聪明的脑瓜好好想一想,假死再报警这么丢我脸的事是我李老大做的么?”
  (这倒的确没什么面子,莫非?)
  “莫非有人想害你?”秦伊妮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李老大的脸色黯淡了下去,似乎老马脱力,他耷拉下脑袋,嘴里轻轻地吐出三个字“烟有么”,语调不再夹杂任何情感。虽不抽烟,但秦伊妮在包里常备了一包红双喜做应酬,这时取出来抽出一支递给李老大。李老大拿起桌上的打火机自己给点上,一番吞云吐雾过后,神情似乎舒缓了许多:
  “不怕你们笑话,其实我烟鬼李老大如今早已是废人一个。自从那次进去之后,一晃十年就过去了。体会到了人可真经不起时间这东西的折腾。头三年我想着越狱,当中几年我立志出来后报仇,最后三年我想的是争取提前释放早日回家安享晚年。直等到出来之后才发觉,不只我的想法改变了,这个世界也变了!我进去前,吆五喝六的,没有一个龟儿子敢不买帐!可是现在我即使待人客客气气的,都没好脸色看!”李老大的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奈。
  “……”秦伊妮不由叹了一口气,“那这次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呢,是谁想害你?”
  “现在……唉……”李老大抬起头,双眼不知何时起变成绯红色,他直视着秦伊妮,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我-家-里-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37



  6
  
  “这怎么说?!”秦伊妮顿时眉头一皱。
  “你也知道,我早年多少风光,现在出来了,都没人想认我。其中最不想认我的,就是我的那些孩子。他们都和一些有地位的人来往,谁想承认有个山上放出来的老爸啊?而且我这十年也落下了不少病,不但不能干活,光治病就要花费不少。现在呆在这里,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我都觉得没在牢里过的舒坦!”
  也许是好久没机会向人倾诉的原因,李老大的话愈发多起来了,秦伊妮有点不忍心打断他,但看得出一旁小平头已经不耐烦起来。在几根烟过后,李老大才说到了重点:
  “这下我算认得他们了,刚才慧佳笑嘻嘻给我端来一杯酒,我就知道她没按什么好心。她一个劲儿的劝我喝,我假装一口而尽然后就趴在桌上假装不动,没想到就把你们给请来了。我想你们是明白人,说说这是咋回事?”
  “莫非是你的女儿在酒里下药了,否则怎么会看你不动就以为你死了呢?”秦伊妮说。
  “不对!”小平头这时提出他的想法,“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酒肯定是有问题这是没错,但我觉得不会是你女儿动的手脚,否则一报警她不就是一号嫌疑犯?我看可能是有人要诬陷她也说不定!”
  “啊!”听小平头这么一说李老大吃了一惊,“难道说我冤枉这丫头了?”
  “我看未必!”秦伊妮反驳说,“她不会因此成为一号嫌疑犯,你别忘了到时他已经没有机会开口说话了。所以我觉得给你端酒的人最有嫌疑,但目前的确还不能过早下结论,你说说家里还有谁?”
  “除了慧佳外,还有我儿子智明,我老婆苏雪燕……”
  李老大说话的时候表情沮丧地垂下了头。谁能料想当年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他老了居然落到这般田地,想害他的人竟全部都是他的亲人,让秦伊妮也不禁暗暗叹息。
  “对了,报警的是男的还女的?”秦伊妮转头问小平头。
  “是男的,但也不能说报警的人就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对吧,他完全可以请个人来报警,附带给点好处就是了,我觉得这条线索没必要深究。”
  看不出小平头说得头头是道,秦伊妮暗暗点了点头,但是她马上又想起了一件事:
  “李老大,你认为是你亲人想害你,我觉得这也是没有凭证的。你前面假装晕倒,然后就有人报案你死了。那么犯人是限定在只要能进入你家中下毒的人里面。如果这案子发生在别人家,那么犯人不用说就是他家里人没错。可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因为我注意了一下,这里每户人都有养狗,唯独你们家没有。所以如果有人溜进来下毒也不无可能,或者说……”秦伊妮顿了一下,“我倒认为比起你的家人来,是你以前的仇人做的可能性更大!”
  “嗯。”小平头也点头道,“而且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害你,这个杯子我要拿回去化验一下。”
  就在这时,走廊上又出现了窸窣的声音,不过这次可以听出是脚步声。众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李慧佳端着一盆水果拼盘走了进来,她的态度比之前显得温和了很多,把盘子以一个优雅的弧线搁在桌子上,只是临走时给秦伊妮留下了一个嘲弄的眼神,好像在说“看,活得好好的吧”。盆里整齐地摆放着苹果,梨,香蕉,李子等各式各样的水果,上面都细心地插着牙签。
  “看,多懂事!”小平头啧啧称赞。
  “不会有毒吧?”秦伊妮不禁有所警惕。
  “呵呵,再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连警察一起毒啊!”说着小平头带头用牙签挑了一个李子吃起来。秦伊妮心想也是,于是也爽快地开动了。而李老大反倒显得有点拘谨,眼睛盯着盘子似乎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隔了半晌,他才伸手向盘子伸去。他的每根手指都像一块块短而粗的石块拼接而成,布满了厚厚的老茧。他抄起一根插着苹果的牙签,然后用一种缓慢的动作放进嘴里。秦伊妮在一旁暗暗地注意着李老大每一个细微的举动,只发现在咀嚼苹果时他的下巴在微微颤动。
  过了半晌李老大抬起了头,出乎秦伊妮预料的,他一脸严肃的表情把肌肉绷紧得如同大理石一般,眼里射出一种用链条铐住的野兽才具有的凶光,竟然骇得秦伊妮哆嗦了一下。
  “完全是在做秀。”从李老大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7
  
  “你们难道没看出来她是在做秀么?你们抓我时这么狠,怎么现在就被她表面这一套给懵了呢?哎,不过说到底警察也还是人啊。”李老大露出不屑的语气。
  “就算是做秀,也总比不做好吧。”小平头不满地插上一句,李老大却装作没听到,自顾自说开了:
  “先说我老婆苏雪燕吧。早不知和哪个男人好上了。我跟你说,这都不需要证据,一眼就能看出来。反正我现在她眼里好似一颗眼中钉,恨不得拔了。
  “然后是我女儿李慧佳,你看她刚才乖吧?可是我真的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老实说我也有责任。她谈第一个男朋友时我嫌年纪太小,他到我家时被我抽了一顿给抽跑了。第二个男友又因为我进去的事和她分了。现在她总算又找了一个老实人,可是太老实都不会说话,你知道我脾气的,前两天被我忍不住冲了两句,他脸就变得像茄子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所以她心里应该很恨我才对!
  “我儿子智明,我以前待他算不错的,却没想到他这么吃里爬外!就今天上午他叫我一起出去吃我最喜欢吃的海鲜,我还当他是孝敬我,就显摆显摆叫上老王一起去。可是后来他却当着老王的面叫我以后搬出去住!你说我火不火?他还数落我不中用,那场官司家里欠了很多钱,现在我出来没法干活不说还全身都是病,他说他结婚都没钱养不起我让我走,我当场真想抽丫一嘴巴的!”
  随着李老大发泄性质的咆哮结束后,屋内的气氛愈发沉闷,让秦伊妮甚至觉得呼吸困难,但天生敏感的她突然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如果正如李老大所说,李慧佳刚才的举动勿庸置疑就是在警察面前演戏,她何必要做这种不必要的事呢?在一个圈套里面,看似不必要的事情往往隐藏着最恶毒的诡计。也就是说现在的情况可能对李老大很不利。如果她真的看李老大不满,警察来了后正是诉苦的良机,她却非要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难道说……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让屋内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转身一看,李老大的老婆苏雪燕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她先扫视了屋子一眼,然后冲李老大嚷了起来: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香烟屁股不要乱扔!整天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只知道添乱不知道收拾!”然后大步走进屋,把一个烟灰缸重重地摔在桌上的电话机旁边,对着秦伊妮说道,“呦,还有这么漂亮的警察啊?你可要小心点儿,哪天说不定要被李老大剁成肉泥!”说完就头也不回冲出房间。秦伊妮以为李老大这次会发作,可他只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苹果真酸……来,你们也吃点……”
  秦伊妮和小平头对视一眼,现在坐又不是,走也不是,气氛显得有点尴尬。可李老大的话瘾又上来了,他不停地和秦伊妮聊天。秦伊妮也只能摆出一副听众的模样,还要不时配合的应上几句。在小平头看来,他们俩好像变成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似的,但是在秦伊妮心里却暗暗叫苦不迭。冯剑飞那边情况如何了?找到冯云霄了么?他会不会就此丢下自己一个人去追捕了?各种问题让头脑发胀,于是秦伊妮故意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故作吃惊状说:“呀!时候不早了!”
  “是呀是呀!”被晾在一边的小平头早已经哈欠连连,也想趁早打道回府。
  可是,就在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李老大忽然用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弯下腰,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他的整个身子都开始剧烈颤抖。
  “怎么了?!”
  秦伊妮见状大惊,那股不好的预感此刻终于清晰地变成现实。
  “呼吸好……”李老大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下巴就不动了。秦伊妮忙搀扶住李老大的上身,感觉到他的四肢开始痉挛抽搐,转眼间嘴角竟流出白沫,身子歪倒在秦伊妮的腿上。

 

 
  8
  
  “这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有人下毒啊!”因为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没有丝毫预兆,小平头瞪大了双眼手足无措地问。
  秦伊妮也愁云紧锁:“你先快点去叫救护车吧,我看住现场。”
  车子在十分钟后来了,但是被抬上担架的李老大变得奄奄一息,已处在弥留之际。
  “从他的指甲和嘴唇判断,变成青紫色应该是砒霜所为。”又是砒霜么?秦伊妮想起了荒岛奇案中陈兆华所描述的徐勇志的死状,的确和现在的李老大是一样的。砒霜,化学上叫做三氧化二砷,让一个刚才和她还侃侃而谈的人,只过了一眨眼的工夫,就立刻一只脚踏入鬼门关。
  “砒霜么?不可能啊!”小平头说,“砒霜这种剧毒物质,发作时间应该非常快才对,可他前面一点事儿也没有,这就说明这毒是刚下的。问题就在于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这儿,不可能让谁有机会在我们眼皮底下下毒啊!”
  秦伊妮心想小平头说的的确有道理,可是从中毒症状来看又应该是砒霜没错啊。现在唯一值得怀疑的,应该就是李慧佳端来的那盆水果拼盘了。可是自己和小平头也没少吃,上面插着几根牙签,但拿哪个牙签吃哪个水果可完全是随机事件,如果是凶手下的毒,又怎么有把握能毒死李老大又不伤害其他人呢?
  如果这样分析不通,就只能暂时撇开李老大的中毒症状,怀疑他是被某种慢性毒药所害了。可是那个症状……分明是砒霜所致啊!
  这时秦伊妮蓦地一惊,因为她忽然发现这个案子如果从起点考虑,也就是回想从小平头接到那个匿名电话开始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幕幕,看似平淡但好像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东西一直暗暗地隐藏在表象之外。这是一起从开始就计划好的阴谋!从那个电话开始,不止把警察骗到现场来证明其他人的无辜,而且还是一起地地道道的杀人预告事件!
  “我们把现场所有李老大碰过的所有东西都化验一下。”秦伊妮虽然内心焦急万分,但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的判断。
  小平头好像受到她的鼓舞,戴上手套开始认真地采集证据。
  “叮铃铃……”
  房间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秦伊妮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喂?”
  “喂,李老大在吗?或者叫他儿子智明接电话,我有急事!”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听起来显得极其慌张。于是秦伊妮让小平头去叫人。不一会儿李智明苦着脸走了进来。可是在拿起电话后,他煞有介事地看了身后的小平头一眼:
  “能不能退后点,你们没权力偷听别人私人电话吧?”
  小平头想发火但被秦伊妮用眼神制止了,两人退到门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智明。李智明小心地把电话听筒凑到耳边,似乎是不想让一丝声音泄漏出去。可是没一会儿他却突然面色大变,大声地对着电话那头嚷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秦伊妮见状知道事情有变,忙箭步上前抢过电话,这次李智明像被抽了魂似的呆呆地站着没有反抗。可是秦伊妮拿起来一听,电话那端已经挂掉了。
  “怎么回事?”
  半晌过后,李智明气若游丝地说:“他……他告诉我我爹将死于砒霜……”
  “什么?难道他是凶手?!”小平头在旁边嚷了起来,“否则你爹中毒的事还没有几个人知道啊!”可是回应只是沉默。的确,现在有太多的促不及防,让脑筋来不及运作。即使电话那头的人真是凶手,现在也是无可奈何。仅凭一个假音和公用电话号码是抓不住犯人的。
  李智明表情呆滞地走出房间,秦伊妮和小平头开始在房间内机械性地采集线索。突然秦伊妮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如果这些物品上都找不到砒霜的话,那么是不是就变成了不可能犯罪呢?还有根据李老大前面所说的,如果李慧佳完全是在做秀,那么刚才李智明伤心的模样,是不是同样只是伪装?



  
  9
  
  秦伊妮,李老大的女儿李慧佳,儿子李智明,老婆苏雪燕四个人汇聚一堂,等待着小平头的那边初步鉴定结果的来临。秦伊妮紧蹙双眉好像在沉思着,但其实大脑一片空白。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当初的逞能,埋怨老天为什么让她一出马就碰到了如此棘手的案子。虽然不甘心,但真希望冯剑飞能突然出现。曾几次想给冯剑飞打电话,但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矜持和自尊还是忍住了。脑海中浮现出他嘲笑的模样。
  (不行!不到最后关头我绝不认输!)
  可是当小平头带着初步的鉴定结果出现在大家面前时,秦伊妮发现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在故意回避自己。大家的目光像钉子一样紧紧地扎在小平头的脸上,气氛变得凝重,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火药味道,现在谁死了似乎并不重要,谁干的才关乎切身利益。
  “怎么样?”秦伊妮开口了,声音因紧张而颤抖。
  “酒杯,水果拼盘,烟灰缸等物品经初步鉴定都没发现砒霜或其他毒药成分……”小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语调平稳不掺合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法庭在做最后宣判。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人就在我们眼前死了啊!”这句话秦伊妮没有说出来,却在心里大声呐喊着。遇到这样的事她实在无法再让自己平静。在这起不可能犯罪中,先上演杀人预告,随着警察的到场,杀人就在眼皮底下悄悄发生,有如透明人的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准确地扼住了李老大的喉咙把他拖入地狱深渊。秦伊妮没想到自己会变成这一切的见证人,而杀人预告对她的蔑视她已经不去在意了。
  不过小平头接下来却话锋一转说:
  “但是最后鉴定科还是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说到这里小平头特地停顿了一下,“我们化验了一个本来没想到要去调查的东西,却有了重大的发现……”
  “是什么?检测到砒霜了么?”秦伊妮急忙发问。
  “是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听到这个回答,秦伊妮埋怨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小平头此时却合上了嘴,看样子似乎是在对将要说的话打腹稿。
  “是你给李老大的香烟。”
  等小平头再次开口后,秦伊妮惊呆了,她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小平头眯着眼睛郑重地瞅着秦伊妮的脸,继续说道:
  “在你给李老大那根香烟的烟嘴上经过鉴定起码含有1克以上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
  众人一下子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秦伊妮身上,现在情势急转直下——李老大死于砒霜,而秦伊妮给李老大的烟嘴是唯一查出含有砒霜的证物,也就是说现在秦伊妮成了最大嫌疑人!
  



  10
  
  这个毁灭性的打击让秦伊妮失去了张口辩解的能力。
  “原来是你这骚狐狸干的!”苏雪燕说着就向秦伊妮扑了过去,被李智明从后面硬生生地给拽住,苏雪燕挣扎了几次没挣脱,但嘴里还是破口大骂:“你这骚狐狸精,肯定是李老大以前的小情妇,现在来杀人灭口的对吧!”
  看着苏雪燕张牙舞爪的样子,秦伊妮已经不知所措,似乎她站在离这个世界很遥远的边缘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是虚幻的存在。她看到小平头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边,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好像就等着她跪下来伏案自首,然后把手乖乖地伸进他准备好的手铐里。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变成是我杀的人?我竟成了凶手?这些问题不停地在秦伊妮的脑海内盘旋,这不可能的结论偏偏现在铁证如山,从证据的角度出发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犯人。
  “虽然你是警察,可我也没有办法,那烟是你亲手拿出来递给他的……”小平头终于开口了,声音也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那烟……那烟的确是自己亲手递给李老大的,并且从头至尾,包括小平头抬李老大去救护车的时候,小平头回去做初步化验的时候,自己也没离开过现场半步,怕的就是有人毁灭证据。可是讽刺的是没有想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却成为把自己关进牢笼的证据。
  (冯剑飞,快来救我吧!)
  秦伊妮不禁在心里呼唤,可是现在证据确凿,冯剑飞出现了又真的能解救自己么?秦伊妮渐渐感到了绝望。
  直到一个声音响起——
  “闹剧该收场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42



  11
  
  “我说,闹剧该收场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是一种平缓的语调,却彷佛平地惊雷。房内的所有人都吃惊地回头,只见一个陌生的男子正悄然斜靠于门框上。
  他完全是一个陌生的男子,秦伊妮先激动地回过头,随即就感到失望,他不是冯剑飞。
  “人并不是她杀的。”面对大家的诧异眼光,男子继续说道。他戴着一副银边墨镜,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地换了一个站立的姿势,白皙的脸庞略显瘦削,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好像好久没刮,头发也很胡乱地梳着,很容易让人把他的职业联想成不成气候的艺术家之类。
  “你是谁?凭什么说人不是她杀的?”苏雪燕率先喊了起来。
  “呵呵,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证据。”男子仍旧从容不迫,“证明人不是她杀的证据。”
  “证据?”小平头皱了一下眉,因为据他所知,证据全都在他那儿。
  “你有证据?”秦伊妮却看到了一线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会放弃,“你是不是很早就在这儿了?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可疑的人?”
  “这倒没有,我到这的时间一点也不比你早。只是我经过的时候,门正好开着,里面的荒芜让我以为没有人住。我走累了,这破地方也没有旅店,我就想进来歇歇脚,刚巧听到了你们的谈话,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没有打断,经过就是这样,直到我发现了那样东西。”神秘男子顿了一下,“如果你们肯听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出这位小姐不是凶手的证据。”
  “真的么?那倒是要洗耳恭听了。”小平头不动声色地说。
  “那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首先,这起杀人计划是事先策划的,一切都按照计划按部就班,于是这位小姐就成了牺牲品。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位新来的小姐,应该是计划之外的因素,才让整起事件看起来有一点不自然。”男子不给别人发问的机会接着说,“就是虽然看似物证确凿,但是新来的这位小姐,又有什么动机呢?如果是换做当年捉拿‘李老大’的你成了嫌疑人,也许还能联想到一些隐含动机,比如你的某位战友被他所杀,或者你的家人受到他的威胁等等,让一切看来顺理成章。现在让这起案件不自然的,正是嫌疑人变成了和李老大毫无瓜葛的这位小姐。案件中哪怕有一点点的不自然都不能轻易放过。”
  一番话之后秦伊妮的双目却开始放光。
  “可是,动机存在于人心,有时并不是外人可以直接揣测的啊。正如你所说,李老大死于砒霜,而现场的物品中,包括那盘水果,我们都仔仔细细检查过了,没有毒素,只除了她给‘李老到’的香烟啊!也就是说,现在太过于物证确凿了,不需要管动机,也能定案了。动机,那是审问以后的事!”小平头还是一脸的不服。
  “呵呵,这个作为直接物证的香烟,如果换成是你给的,则看起来就天衣无缝了。”
  “你说什么?”小平头怒道。
  “我只是说,如果这个香烟换成是你给的,才应该是罪犯的完美计划,可这位小姐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完美。”
  “听不懂你说什么!”
  “好,那我就直接说了,正是那根香烟,恰恰证明了这位小姐的清白。”
  “这怎么说?”小平头动容道,屋子里的每个人脸色都变了。
  “其实我刚才的那句话,只是为了把推理聚焦在香烟上,这样一来,就会知道真凶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砒霜,也就是三氧化二砷,属于剧毒物质,只要0.01至0.05克就可让人产生中毒反应;0.06至0.2克,即可迅速致死。如果在李老大吸烟前,烟上就有起码1克以上砒霜的话,李老大吸不了几口就会立即倒下,而不会坚持这么长时间。这足以证明她不是这起案件的凶手。”
  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大变,每个人的表情全都不安分起来,只唯独秦伊妮,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0.2克,好像对这个数字有印象啊……对了!在前面的荒岛奇案中,陈兆华就提到过0.2克以上就能迅速致人于死地了,我怎么没想起来!
  “呼……”秦伊妮这时长出一口气,有一种隔世为人的感觉,好像也从“女神号”的沉船地点游到了荒岛上似的。
  小平头则楞了半晌,思考了快半分钟有余,才不情愿地开口:“好像你说的没错……”
  “那么是谁杀了我爹?”李慧佳这时嚷了起来,声音还是那样尖锐刺耳。
  “我知道。”神秘男子再次开口,众人不约而同地又同时瞅向他,好像他是一个来自外星的生物。
  “是谁?”秦伊妮忙问。
  “可以这样分析,首先李智明请李老大吃的海鲜,肯定是无毒的,因为李老大叫上了老王一起去,老王没有事。而李慧佳送来的水果,也肯定没有砒霜,这初步化验就可以确定,并且凶手也不敢连警察一起毒。”神秘男子娓娓道来,俨然成为了这里的主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两种以上的物品的综合作用导致了李老大的毒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那么是哪两种呢?实质上,多种海产品,如虾、蟹体内均含有化学元素砷。并且随着环境污染可能使砷的含量达到较高水平。但是虾体内所含的砷在化学上称为五价砷,是无毒的。但是如果一次性摄入维生素C超过500毫克时,五价砷就会产生化学反应,转变为有毒的三价砷,也就是俗称的“砒霜”了,医学界也发生过这样的中毒实例……”
  这时,李慧佳和李智明都面露愠色,但是神秘男子却无动于衷,自顾自地说下去:
  “在秦伊妮来到之前,李智明刚请李老大去吃了一顿海鲜。事后李慧佳送来的水果里面,如果是一般的水果当然也不会导致毒发。但要知道维生素C并不是很难弄到的东西,如果水果事先被注入了高浓度的维生素C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水果本是酸的,所以注入酸味的维生素C后,也会显得比较自然。那么当李老大吃下含有高浓度维生素C含量的水果后,进过一段时间就会……”
  “别再说了!”
  李智明这时大声打断了男子的话,开口想说什么,却被苏雪燕抢在了前头:
  “那不一定是谋杀吧,这也可能是偶然啊?”
  “不可能。”神秘男子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有什么证据啊?”李慧佳大声质问。
  “如果这只是一起意外的话,那么那几个电话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杀人预告正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不但有计划,还经过了精心策划,普通水果的维生素C含量肯定到不了这么高,所以鉴定一下水果的维生素C含量就应该可以清楚了。”
  “算了,别说了……”李智明双目失神地垂下脑袋,“慧佳,承认吧,慧佳,……”
  李慧佳双目泛光地注视着李智明,无语凝噎。
  秦伊妮在一旁看着,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点伤感。
  神秘男子此时却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叹了一口气:“你们还是不肯说真话么?”



  
  12
  
  神秘男子此言一出,顿时让秦伊妮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我说,主谋可能不是你们二人,难道你们真的想把光阴全葬送在监牢里么?”神秘男子继续说着莫明的话,李智明和李慧佳二人却不加辩解,只是默默地站着,这下小平头按捺不住了:
  “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前面你自己不是一直还在说他们是凶手么?”
  小平头大声地把秦伊妮的心里话讲了出来。
  神秘男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但你们别忘了,还有一个关键是:这位小姐香烟上的砒霜,是怎么放上去的呢?”他斜视了一眼小平头,又把目光转移到默不作声的李智明和李慧佳身上,终于叹了一口气,开始解释:
  “也许你们恨‘李老大’,但正如我前面所说,这位小姐是初来乍到,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这样做的后果,不止杀了李老大一人,也是另外在谋杀一个无辜的人你们知不知道?”
  秦伊妮只感到胸膛微微起伏,这句话好像刺进了她的心窝,想起了刚才的一幕幕,眼泪似乎就要夺眶而出!
  (对了!难道你是……)
  “把无辜的人牵扯其中,是让我站出来的原因。嫁祸给这位小姐的人,无疑就是李智明你了,只有你后来到过现场来接了一个电话,这是唯一可以做手脚的时候了。当然,我说过这起事件是经过周密计划的,否则在背后有两人监视的情况下只靠你一人也很难有把握做到,所以你还有另外一个同谋,她虽然隐藏的比较深,但她肯定是你们的共犯,她就是你——苏雪燕!”
  “胡说八道,这又关我妈什么事?”李智明的样子像头发怒的狮子。
  神秘男子不理会李智明的吼叫,直盯着苏雪燕说:“你中途进来过一次,并在电话机旁放了一个烟灰缸。要让你儿子能顺利地在烟嘴上下砒霜,就只有事后进来接电话这一次机会。而要在有人看着的情况下,在接电话的同时下砒霜,那么烟嘴就一定要在电话机旁。所以你为了让计划按部就班,找借口进来后不露声色地把烟灰缸搁在电话旁,其用意就很明显了。”
  神秘男子说到这里,终于闭上嘴,房内开始鸦雀无声。
  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受害人之一的秦伊妮第一个开口:“能让我知道原因么?”
  



  13
  
  “因为一个字——‘赌’!”李智明先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露出沮丧的表情,“别人都叫他烟鬼李老大,其实他是不折不扣的赌鬼!当年那场斗殴,也是因为追赌债引起的。他砍了人坐进去了,可是剩下的债都是让我们顶着的。我们一家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可他还是不知悔改。没错!早上的海鲜是我去请的,我故意多点了很多虾啊蟹啊之类的!要不是他早上对我妈那样子,我还真有点狠不下心!”
  说着说着李智明眼神闪烁,泪水在眼眶中打滚,开始机械地复述今天早上的事。
  那时他坐在房间里,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卧室的门被打开,我妈满脸怒容得站在门口,吓了他一跳。
  “拿出来!”我妈伸出手。
  “什么?!”
  “别装腔作势,把房产证拿出来!”
  “什么房产证?!”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啊?钱被你输光了还不算,你现在竟然把房子也拿出去抵押!你是不是不把这个家弄得家破人亡不会罢手啊!”我妈崩溃地说。
  “你这个疯婆子有什么资格说我?!”他大吼道,一把就推开我妈。我妈一屁股跌坐在地,脸上已是泪痕斑斑。
  “你怎么一点良知都没有!”
  “良知?我做人图的就是享受,我在牢里受了那么多苦现在还不能享受么?一天没的赌,我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他大声地说着,不知道我正站着走廊的另一端,“实话跟你说吧,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不着!”说完他撒腿就往外走,于是我就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叫住了他。
  “吃海鲜?”他起先一脸迷惑不解。
  “你不是最喜欢吃海鲜吗?别和我妈闹了,就算给我个面子好吧?”
  他的表情一下子转怒为喜,“好啊,那我把老张也叫上!”
  那时他并不知道这将是他的最后一顿午餐。
  “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也不用我说了。”李智明说到这儿闭上了嘴,声音却好像继续在房间里回荡。
  



  14
  
  “真谢谢你能帮我!”
  秦伊妮笑眯眯地和神秘男子走在路上,小平头把他们带回去了,刚才的事变成了一段记忆封存于大脑内,就像是一段看过的影片剪辑被保存在CD盒内。秦伊妮一直认为要有这样坚强的神经才能做警察,警察就是这样一个直接和罪犯对话也是最了解罪犯内心的职业,不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和做外科手术是一个道理,永远也不能把上一次手术的情绪带到下一次中。一个手指发抖的医生是没法同死神对话的,于是秦伊妮也把之前的种种抛到了脑后。
  “只是,我有一件事很奇怪……”秦伊妮接下去说。
  “什么?”神秘男子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难道不怕么,大白天走在大路上?”秦伊妮语气顿时沉了下来,瞬间与前面判若两人。
  “呵呵,果然被你看出来啦。”神秘男子竟然洒脱地笑了笑,“你怎么看出来我就是你正在追捕的通缉犯呢?”
  “我问过小平头,他说不认识你,剩下的就是女人的直觉吧。我说冯……”
  “你说你那个搭档冯剑飞?我早就故布疑阵躲开他了。”阿益笑着打断了秦伊妮,可是表情怪异地好像在哭泣。
  这时秦伊妮不但被阿益的表情震慑住了,而且还发现了一件重要的事,思维顿时像高速马达一样飞快旋转。
  (他真的……?)
  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闪现在秦伊妮的脑海里。她决定证实一下!
  “事实上我刚才救你是有目的的,我虽然是通缉犯,但应该对你还有利用价值。我想……”
  “你想请我帮你一个忙?”秦伊妮接过了阿益的话茬,人们常说聪明人之间沟通很容易。
  “更确切的说法是:我想和你合作,我可以告诉你一些线索,来交换你那边的线索。”
  “你就不怕我抓你?”这时秦伊妮的笑容与派出所的“笑面容”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怕。”阿益镇定自若地说,“因为首先,我对你而言存在利用价值。第二,我精通乔装,你看不到我的真面目。三,我救了你一命。四,你的目的是真相,而不是抓我。”
  “呵呵,你想得还蛮周到嘛!不过正如你所说,我在意的是真相而不是抓你。并且你对我而言的确也有可利用价值,而我这里也正好有对于你非常重要的情报。在这种情况下交易的确是聪明人的选择呢。”说到这里秦伊妮顿了一顿,“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和你的事情要绝对保密,特别不能让冯剑飞知道,他以前和你有深仇大恨,落在他手里你就惨了!”
  秦伊妮说完后悄悄斜睨了阿益一眼,看出他对这个答复已经很满意。
  “这副样子太引人注意了,走在路上不方便,你等我一下。”阿益低声嘟囔了一句,然后走到角落里扯下头上的假发,撕下贴在下巴和嘴唇上的胡子,又拿出个小瓶子,在脸上滴了几滴然后掏出一块网状的干布摸了摸,顿时出现在秦伊妮身边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秦伊妮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变化,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这是你的第几张脸?”
  



  15
  
  “什么?你居然破案了?!”
  当冯剑飞看着笑盈盈的秦伊妮说完时,露出不敢相信的眼神。
  “当然啊,不信你就去问小平头呀!”秦伊妮暗暗偷笑。因为小平头开始竟敢胡乱怀疑她,于是被迫地与秦伊妮串好了“供词”,这其实才是秦伊妮今天完成的第一个交易。当然在这个“供词”里冯云霄这个人物已被彻底抹去了。秦伊妮的这种要求只会让小平头以为她贪大喜功,不会怀疑其他什么。而且小平头看起来并不喜欢冯剑飞,所以绝对会帮她。
  “奇迹呀,铁树终于开花了!”冯剑飞讽刺地补了一句,然后就紧紧闭上了嘴。
  但是秦伊妮听后却丝毫不在意:“怎样,今天收获如何呀?”
  “哦,那个……”冯剑飞脸色沉了下去,“你不会知道他有多狡猾,他故意在路上留下假线索。而且他妈妈是个演员,他很擅长故布疑阵……”
  秦伊妮听着冯剑飞慌乱的解释暗暗偷笑,心想果然他着了冯云霄的道了,然后她想起一事,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说到现在,老张发的那张通缉令我还没仔细看过,拿给我看看。”
  “怎么突然要看这个?”冯剑飞皱了一下眉。
  “没什么,我只是想研究一下,毕竟捉拿冯云霄才是重点。”秦伊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像模像样。
  不一会,秦伊妮把冯剑飞递给他的通缉令展开,原文如下:
  
  A级通缉令
  
  姓名:不祥
  性别:男
  年龄:24
  身高:1米78
  脸型:瘦削
  体型:中等
  曾用姓名:不祥
  家庭住址:不祥
  现在住址:不祥
  身体标记:不祥
  罪行描述:2007年9月24日“女神号”沉船事件最大嫌疑人。案发后,此人潜逃。
  公安部对提供重大线索的举报人或将逃犯抓获的单位或个人,将分别给予50万元的奖励。公安部举报电话:XXXXXXXX。
  
  看着上面模糊的照片,秦伊妮会心地笑了笑。她把这张犹如废纸般的通缉令小心地折叠好放进包里。忽然,她觉得除了罪犯本人,她已经是最接近真相的人。从这张几乎毫无价值的通缉令上,她已找到了她想要的线索,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按照她的计划行事。这个计划,让无论冯云霄还是冯剑飞,都沦落为她手中的棋子。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43



第4章 河妖转世
  
  1
  
  反思自“女神号”沉没以来的旅程,秦伊妮知道在昨天之前的收获是微乎其微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参与保护“女神号”安全的冯云霄莫明的逃亡。如果他真的失忆了,那么抓到他后就能解开“女神号”之谜了么?答案是不乐观的。当然秦伊妮也理解冯剑飞,因为不论获取多么细小的线索,花费多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因为这就是警察的工作。但直到昨天,偶遇的冯云霄(他自称为阿益),却给“女神号”的神秘沉没之谜的揭开奏响了序曲。从那张通缉令上,秦伊妮证实了一件事。她怀疑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小小的细节——
  “我问过小平头,他说不认识你,剩下的就是女人的直觉吧。我说冯……”
  “你说你那个搭档冯剑飞?我故布疑阵躲开他了。”阿益笑了起来,可是表情好像是在哭泣。
  她差点就直呼出冯云霄的名字,可是冯云霄却打断她的话,并以为她在说冯剑飞。这就说明,冯云霄失忆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但是从后来的对话可以看出冯云霄已经了解了他们二人的底细,说明他已经经过了调查,但如果这样又怎么会连自己的名字还不知道呢?但这也是可能的,秦伊妮想起了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冯剑飞采取了保密的措施,除了她没有对别人说。所以秦伊妮问冯剑飞要了通缉令加以求证,果然上面没有写出姓名,证实了她的判断。
  可是这就让人更觉得奇怪——既然失忆了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这是一个谜,但至少说明了:他宁愿沦为通缉犯也不会求助于警方,那么就算抓到他,他也不会把这个谜讲出来。而且冯云霄昨天有恃无恐地出现在她面前,又进行了漂亮的推理,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时她单独抓他多数的结果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让秦伊妮感到惊讶的是:他失忆后推理本领好像丝毫没有减弱。秦伊妮虽然不了解“妮默辛”这种药物的原理,但曾听过这种医学说法:受到某种刺激失忆的人可能会忘了自己是谁,但是一些技能还是会了然于胸。这种情况通俗的说就是部分失忆,就像冯剑飞说的没听说有谁失忆了连饭也不会吃。对于冯云霄,可能推理破案的技能已经融入到他的身体里了吧。秦伊妮有点局促不安地想着,经常在电影或电视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情景:貌美性感的女主角们往往喜欢自作聪明地利用坏人,可最后却反被坏人利用,再接下来就是英雄救美的俗套,而最后一个场景很可能就是主人公和美女双双冲出火场的结束镜头。连冯剑飞都这么忌惮冯云霄,把他形容的有如魔鬼一般,自己是否可以利用他,真让她感到忐忑不安。也许她加上冯剑飞就能敌的过他了,秦伊妮不知道怎么会冒出如此奇怪的念头,她咬了咬下嘴唇,还是决定要按计划行事。
  她还记得教官在她的档案“优点”一栏里写上了这四个字:敢做敢为。
  她为此自豪。
  好了,冯云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已经把第一个线索告诉你了。好吧,冯剑飞你也可以去追捕他了。秦伊妮望着没开灯的天花板,疲惫地合上了眼。



  
  2
  
  破晓时分,三里村卫生院产房。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挣扎地诞生。
  王翠霞已满身大汗,她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随着一声响彻病房的啼哭,她整个人松弛了下来。作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最难熬的时刻已经过去。但对于她,最煎熬的时刻却正在眼前。当陈姨大夫抱着孩子渐渐走进时,王翠霞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陈姨的手里。
  “是个男孩……”当陈姨说完后,王翠霞却像被子弹击中一样昏死过去。



  
  3
  
  一路上冯剑飞一直愁眉不展,而秦伊妮虽然故作轻松,也难以掩饰心事重重。
  “为什么冯云霄突然改变线路,会是圈套么?”冯剑飞小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秦伊妮听。也许,经过了那起案件,冯剑飞已经对秦伊妮产生信任了。
  “哦,我看不会,他应该没那么多的时间玩那么费劲的圈套。”谈到这个问题,秦伊妮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冯剑飞看不到她的眼神里闪露的狡黠。
  “真想不通,他突然跑到这个犄角旮旯想干什么!”冯剑飞搔起了头皮,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给我消息的人说可靠性有百分之八十以上。”
  “我打电话问过局里了,前面的村叫三里村。”但是秦伊妮却没有告诉冯剑飞,其实谁也不会想到,“女神号”的第三幸存者,那位美女导游唐葵,老家居然会在这个犄角旮旯里。
  



  4
  
  夜晚,王翠霞抱着没出生几天的儿子坐在丈夫刘刚的身边。
  王翠霞的脸上愁容不展,一股虚弱印在眉间。
  “你别怕,俺可不会信这个邪!”刘刚面露愠色。
  “我知道我没多少文化。但城里有个亲戚,认识一个叫冯云霄的探长,据说很厉害,要不找他问问?”
  “和他非亲非故,找他干啥?这事儿你全听我的,我来扛着,你谁也不用找!”
  “当初人家帮俺算过,保我这次是女的……”王翠霞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还说这个有用么?!我现在帮你杀了他好吧?”刘刚嗓门大了起来,王翠霞闭紧了嘴,只是眼里泛出泪花。
  屋内陷入了沉默。
  刘刚是外村来的,不会理解我的苦衷。王翠霞痛苦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阵“咚咚!”的敲门声突然传来,两个人同时一惊。
  半夜三更会是谁呢?王翠霞轻轻地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村长李明海。
  “翠霞,我过来看看你。”还没等王翠霞张嘴,李明海就径直进了屋。他先斜睨了刘刚一眼,又瞧了瞧王翠霞手中的孩子,摇头道:
  “造化弄人啊,怎么就会是个男孩儿呢!”
  “我也不知道……算命的保证过是女孩的。村长,你说真的有河妖转世这种事?”
  “你想什么呢?河妖转世是我们村祖祖辈辈一直流传下的古训,怎么可能骗人?”
  王翠霞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
  “哎,都是刘刚把你害的,也怪他是外村来的,不知道咱们的规矩呀。”李明海没好气地瞥了眼刘刚,又叹了口气。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王翠霞转过身背对着刘刚小声问。
  “八里河东边的树林里有一处小山头,你把孩子悄悄地放在那里,如果祖先的仙气和孩子的灵气相融合,就能驱走河妖。如果不能融合,那祖先只能把你的孩子带走了。这么做也是对你和村子好,否则,不要说是你,村长我,诸位乡亲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跟着你遭殃!”
  “你不要在这儿胡言乱语!”刘刚怒地拍案而起,“翠霞她刚出院,她要休息了。请你马上回去!”
  李明海被他的样子骇了一跳,出门时撂下一句话:
  “翠霞,你心里应该有数,我改天再来看你。你自己要当心身体!”
  等村长出去后门一关,王翠霞脸上就浮现出责怪的神情。
  “干什么!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整天在村里散播迷信,还一村之长呢!”刘刚注意到了她的不满。
  “可是你不信也就算了,人家好歹也是来看我,你至于发那么大火嘛!”说完后王翠霞抱起孩子,不再理会刘刚直接回屋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破晓,李明海就猛敲王翠霞家的门:“翠霞,翠霞!”
  看到王翠霞睡眼惺忪地打开门,李明海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怎么了?!”这下王翠霞心知不妙了。
  “刚才……刚才……”李明海欲言又止。
  “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
  “就在村口往前一点的那个路口,刘刚他被阿黄家的车给撞……撞死了!”
  此言一出,王翠霞好似被五雷神针钉在地上,然后再任凭李明海怎么叫唤,她终究还是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5
  
  刘刚死的消息在三里村一下子传开了。众说纷纭但不外乎“这孩子不吉利”,“河妖的惩罚”和“这孩子是河妖转世”这几种版本。一下子,整个村子的人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似乎不幸就要降临到这个村子了,这肃杀的气息连刚进村的秦伊妮和冯剑飞都感觉地出来。一打听,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秦伊妮马上就感兴趣起来,而冯剑飞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似乎在他眼里只有冯云霄一人重要。最后的结果还是兵分两路。这或许正是秦伊妮想要的结果。
  王翠霞胳膊上缠着黑布,咬着嘴唇在门口换锁。陈姨从远处缓步走来。
  “翠霞,你在干啥呢?”
  “我……我要换把锁,不让别人抢走我的孩子……”
  “哎,不是陈姨说你呀,是这个孩子被河妖附体害死了刘刚啊!你看看,我们村有谁家敢在8月份生孩子?”
  两人说着说着,步入屋内。
  “陈姨,听说您这几天生病了?身体好了么?”王翠霞寒暄道。
  “嗯,人老了,这身子腿儿都不比以前了,但听说刘刚去了,怎么的也要过来看看你。你老实告诉陈姨,你是不是一直在为孩子的事儿闹心?”
  “我……我是有点担心。”王翠霞垂下了头,“您能把河妖的传说再和我说说吗?”
  “像我们这辈的人对这个可是了如指掌,可能你爹娘死的早可能没和你说过。这个村子有个传统,绝对不能在8月份生孩子!因为相传以前八里河曾住着一只河妖,无恶不作。人们恨透了它,但都对它无可奈何。终于有人,也就是李明海的祖辈,想到河妖怕火,所以动员全村人就把它骗进了一户人家,然后一把大火烧死了它。可当大家都沉浸在喜悦里,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时,到第二年的8月份——也就是河妖丧生的那个月——河妖的灵魂竟然又出来了!它附身在一个刚满月的男婴身上,继续行风作浪!所以以后村里人都告诫不要在8月份生男孩,事情啊就是这样!”
  “可这毕竟是我唯一得孩子啊,这会不会是迷信?”
  “怎么可能?前两年老马家不就是被河妖给害死了吗?这就是证据啊!”
  “他们不是煤气中毒死的吗?再说他们的孩子不是10月份生的么?”
  “哎,那是假的啊!他们家姑娘从7月份就住到外地亲戚家去了,借口是说去玩,其实就是为生那个孩子。后来警察在现场找到的出生证明,上面写着孩子是8月份生的。”
  “真的吗……?可是现在刘刚已经走了,我除了她还有亲人吗?就算我孩子被河妖附身了,要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起!”王翠霞的语气很坚决。
  (刘刚的死,我也有责任!为了刘刚,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
  “翠霞……你这个固执的性格跟你娘一摸一样!我看你还是照村长的话做吧。即使你不把孩子放那里,河妖也会把它带走的!”
  俩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炮仗声,还夹杂着蜂鸣器的警报声。婴儿一下子就被吵醒了,咧开大嘴就哇哇地嚎哭起来。陈姨被吓了一跳!
  “可能是我的助动车报警器响了,我得去看看。”王翠霞站起了身。陈姨也跟着她往外走。王翠霞走到屋外,正好遇到李明海也出来看热闹打了个照面,王翠霞没心情理他,径直来到弄堂口,却发现助动车附近没有人,想来是鞭炮声的缘故给弄的报警了。
  “是城里的唐葵结婚了,回老家吃一顿喜酒!”王明海故意在她背后大声地说。
  王翠霞一听脸色就是一暗,不正眼瞧他走回屋内。她听的出他话里有话,是在故意刺激她。陈姨已经不在了,婴儿也停止了哭泣,瞪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晃来晃去,最后眸子停留在她的身上。
  “就是死也不让任何人抢走你!”王翠霞喃喃自语道。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45



  6
  
  秦伊妮走在黄土地的小道上,路边的杂草丛生无人看管。从这点可以看出这个村镇显得很落后,可是谁知“女神号”的第三幸存者就出生在这里呢。她告诉冯云霄第三幸存者唐葵的下落,这就是冯云霄和她的第一个交易。而冯云霄则告诉他要追杀一个人,和冯剑飞不同,他的目的不是“女神号”沉没的真相,甚至也不是自己的记忆,而就是要追杀一个人。这种冷漠想来让秦伊妮有点感到背脊发凉。
  比起没有头绪的瞎找,“女神号”剩余的每个幸存者都是线索。也许冯剑飞没有察觉到,他有点太执着于冯云霄了。从秦伊妮的角度观察,这点倒和冯云霄太执着于那个人很相似。也许这就是他们兄弟的共同点,但这样一来他们可能就会忽略掉一些重要的细节。所谓旁观者清,这样一想让秦伊妮也有了点自信。
  对了,她已经把那个名字记在了本子上——黑桃J(BlackJack)——这就是冯云霄要找的人。而唐葵,将会一个重要线索。



  
  7
  
  第二天一早,王翠霞刚醒来就习惯性地用手摸摸身边熟睡的孩子,可不料想竟然扑了个空。她慌乱的在卧室里四下寻找。当她站到门口时忽然注意到在客厅的饭桌上有个背影。她大吃一惊,那竟然是自己孩子!他正背对着自己摆弄着什么。此时王翠霞心里莫明一寒。没时间细想孩子怎么会跑到饭桌上去的,她蹑手蹑脚走向孩子的背后想瞧个究竟。不知为什么她这一举动竟然伴随着一种莫明的恐惧。当来到近前,她吃惊地掩住口,因为她看见孩子手里摆弄的竟然是一张照片,刘刚生前的照片!孩子这时突然转过头来——
  “啊!”王翠霞掩面惊呼,往后退了一大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啜泣起来。(这还是我的孩子吗?老天,放过我唯一的亲人啊……)
  
  “翠霞!”门外有人喊她,还夹杂着急促的敲门声。王翠霞连忙用毛巾抹了抹眼泪。
  “翠霞!”那是清脆响亮的女声,似乎显得很焦急。
  门一开,一个娇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原来她就是三里村飞出去的“金凤凰”唐葵——昨天晚上她刚回来办的喜酒。
  “你不让我进去吗?我是来给你送喜糖的!”唐葵的热情让王翠霞一时没反应过来。
  “翠霞,以前的那些事情,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就……”说到这里唐葵垂下了头,“就别放在心上了。我前几天结的婚,怎么也要在老家办一次喜酒。本来想叫你的,可是没有勇气开口……所以我今天特地登门来送喜糖给你。你不会还生我的气吧?”
  “都过去的事了,别再提了。”王翠霞表面轻描淡写地说道,心里却暗自流泪。
  (刘刚已经去了,我还怪她什么呢……)
  唐葵似乎猜到了王翠霞的想法,她拉住王翠霞的手走进屋内,“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自己的身子要紧啊!孩子还好吗?我们坐下聊会儿吧。你知道么?我上次乘坐的‘女神号’遇到了海难,我可是流落到荒岛上再最后死里逃生哦!”
  王翠霞现在满脑子都是刘刚,根本听不进唐葵到底在说什么,只是敷衍地回应了几下。她先把孩子抱进屋放到床上,到客厅里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听唐葵说闲话。没多久唐葵就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告辞了。
  唐葵一走,王翠霞就想起来该去拿牛奶了,拿牛奶的地方在路口的小店,这是给自己喝的牛奶,补身子用的,孩子还没到能喝牛奶的时候。
  可是当王翠霞取完牛奶回到屋内时,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
  ——孩子已经不在床上了!
  (孩子去哪儿了?!)
  王翠霞只觉得身子有点摇摇欲坠,心里也突然凉了半截,她再也受不了这种打击了!
  可是经过四处搜寻,这次孩子真的没了!
  王翠霞人感到虚脱,腿一软坐在地上。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她已经支撑不住了,她感到了绝望……
  这时,忽然什么东西顺着桌子流了下来,滴在王翠霞的脖子上,王翠霞忙回头一看,竟然是鲜血!王翠霞惊恐地蹬大了双眼!顺着血迹往上望去,竟然发现桌子正中央出现了一滩奇怪的鲜血,好像汇成了一个符号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诅咒的咒语!王翠霞顿时感到大脑“轰”的一下变得空白,这时一个名字忽然映入脑海——冯云霄——你能帮我吗,冯云霄,我已经受够了!
 


 
  8
  
  冯剑飞叹了口气,当他看到秦伊妮又微笑地站在自己面前时,他不住地叹气。
  “河妖转世,这种迷信很无聊呀!”冯剑飞不屑地说。
  向他说完了河妖转世大致案情的秦伊妮微笑地瞅着他,冯剑飞发现这次她的微笑有点特别。
  “刚才我路过这个村的联防大队,正好有个女人来报案,为什么我们经过哪里,都正好有奇怪的案子发生呢?而这女的也挺凄惨的,刚死了老公。”
  “你的意思是让我先搁下通缉犯不管,去破这个丢失婴儿的小案子?”
  “小案子?你知道这女人的身份么?”
  “村长的女儿?”
  “你在想什么呢?我告诉你,她可是这个村唯一的锁匠!他们的父亲本来是这个村唯一的锁匠!现在她是她父亲修锁本领的唯一继承人!”
  “你的意思是:她是村里唯一的锁匠,她给自己装的是一把好锁,现场形成了密室,里面的孩子却不翼而飞了?”冯剑飞瞪大了眼睛问。
  “正是这样!”
  冯剑飞开始沉思,想不到在这小村子居然也能碰到密室案件。
  “王翠霞说她刚换过锁。并且,我说我们的王大队长,这并不一定像你说的这是一起普通的婴儿失窃案哦,因为婴儿现在生死未卜,晚了婴儿就说不定会有危险!”
  “的确是这样没错……”冯剑飞又叹了一口气,秦伊妮看得出来,他已经决定要出马了。好戏就要开演了!秦伊妮在心底微微一笑。她记得昨天是这样和冯云霄说的:如果出现什么案子的话,你要和冯剑飞来比赛谁先侦破,你胜的话我才会告诉你下一个线索。秦伊妮开始好奇:亦正亦邪的冯云霄和不可一世的冯剑飞,如果直面交锋的话谁更强一点呢?冯剑飞,你不是要超越冯云霄么?机会已经摆在眼前!



  
  9
  
  到达现场时,已经是中午时分。王翠霞正呆呆地坐在客厅里,依照联防队李队长的吩咐,还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王翠霞怀疑前面那名站在李队长身边打扮时髦的女子,真的是市里派来的警察么?不过她提到了冯探长,应该就是冯云霄吧,这下孩子就有希望了!
  她不耐烦地等着,终于有人敲门,王翠霞三步并两步上前打开门,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李队长,后面跟着两个。一个就是上午看到的时髦女子,还有一个是个年轻充满活力的小伙子,这让王翠霞吃了一惊,难道盛名远扬的冯云霄就是他?但是看到李队长恭敬的态度,容不得半点怀疑。
  “看到您能来,真是太好了!”王翠霞一看到冯剑飞进来,马上就摆出一副笑脸相迎。
  冯剑飞先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瞅了她一眼,然后对房间内的摆设静静地打量了起来。过了半晌才问:
  “你把当时的细节描述一下吧。”
  王翠霞先是呆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是与外表如此不相符合的冷漠:“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孩子就没了,门窗的锁完好无损。我是村里唯一的锁匠,我其实刚替门换了把特制的锁,我可以保证它没被撬开过,而钥匙只有我有,就一把,也是特制的,是别人无法复制的那种。”
  冯剑飞皱了一下眉,事情果然简单明了但却非常离谱:
  “你的意思是孩子凭空就消失了?”
  “是,是的……”王翠霞觉得自己像是犯人在被审问,暗暗有点气恼。
  还是没有头绪,冯剑飞准备换个角度问:“如果真有人要偷你的孩子,总会有个动机,你知道是什么吗?”
  “动机……可……可能是……”王翠霞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咬咬牙把村子的传统和这两天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儿的给端了出来。
  (这些压根没用。)
  冯剑飞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开始对现场做第二次勘查。的确,窗户以及门锁都完好无损。窗户是从内锁上的,没有一点问题。从锁孔看也知道这是特制的锁,七角型的钥匙的确一般人无法复制,冯剑飞自己也喜欢研究机械上的东西,但是这种锁孔还真是没见过,不禁暗自称赞起来。突然,冯剑飞发觉锁外有道轻微的划痕,要反光的角度才能看见。
  “有人撬过你的锁了!”冯剑飞当机立断。
  但是王翠霞没有露出一丝吃惊的神情。
  “是的,锁我检查过,是被人撬过!”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过,一看就知道是三脚猫的水平,就凭这两下子怎么可能弄得开我的锁?七角型的锁芯是我父亲毕生潜心研究的心血,根本就不是他能弄开的。如果被撬开过我肯定也看得出来,但是答案是绝对没有被撬开!”
  不知为什么一说到锁的问题王翠霞的话就不自觉的就多了,语气也硬了起来,也许她是嫌冯剑飞大惊小怪,让她有点失望。
  “有划痕?那就说明不是河妖做的咯!”秦伊妮知道冯剑飞的脾气,插了一句想缓和一下气氛。
  “这是什么逻辑,河妖就不能有划痕了?”没想到冯剑飞还是压不住火,但是却把矛头对准了她。秦伊妮顿时语塞,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冯剑飞把头转向王翠霞,“你确认当时孩子已经不在这个房子里了么?你确认他真的不翼而飞了?”
  “是的!”王翠霞被冯剑飞看得不太舒服,直到他的眼神移开后她才觉得呼吸舒畅,真没想到他的眼睛能产生这么大的压迫感。
  “那么门和窗都锁得好好的?房子也没有其他通道?”
  “绝对没有!”王翠霞有点气呼呼地回答,“我是这村里唯一的锁匠,我可以保证门没有被撬开!并且房子没有其他通道,连一只猫也跑不掉!”也许是不满冯剑飞的态度,亦或是对冯剑飞的反复询问感到希望渺茫,她好像恢复了倔强的本性。
  (哼!有什么了不起嘛?我还以为侦探一到场就能瞬间破案呢!)
  “你当初拿牛奶用了多久?”这时一边的秦伊妮开始发问了。
  “最多三分钟吧。”她觉得秦伊妮问的问题似乎切中要害,不由瞅了她一眼,发觉秦伊妮的气势似乎与之前不同。而秦伊妮只是满意地笑了笑。她尽量少开口说话,刚才问话的时候脸也稍稍侧着,因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的耳朵里的那幅耳机了。
  “OK。”这时耳机里有个声音传来。
 


 
  10
  
  冯剑飞不知该难过还是该庆幸,在追捕冯云霄的途中竟然还遇到了这么诡异的密室案,窗门紧锁,特制的钥匙只有一把,不可能复制,也绝对没有其他出口。在这种情况下,刚生出没多久的孩子竟然凭空蒸发了!
  看着王翠霞口口声声说的河妖转世,冯剑飞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全是扯谈!
  他在心里骂着,可是老实说,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一点头绪。他没法反驳河妖的说法,因为他说不出真像。这密室的构成元素简单而无解,真让人有点怀疑是苍天弄人。
  没办法,现在只有走老路,问一下当事人的口供,虽然还不知道犯罪手法,但罪犯总逃不出这几个。在问话中可能会寻到蛛丝马迹。
  冯剑飞让李队长先把村长叫来,把这事和他从头到尾这么一说,李明海的脸“刷”就变白了。
  “竟然有这种事?看来村子要完蛋了!”
  冯剑飞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我要找每个人问一下话,你去把当事人都给我找来!”
  村长听后神情紧张地往外跑,到门口还趔趄了一下。
  乘这工夫,冯剑飞还想问王翠霞几句话,他把她叫到里屋,秦伊妮亦跟了进去。
  “你每天都是固定的时间去拿牛奶的?”
  “差不多吧。”王翠霞看得出冯剑飞已经有点着急,想想有人还关心自己的孩子,态度缓和了下来,也没责问他怎么有这么多最后的问题。
  “路上碰到谁没有?”
  “是唐葵和我一起出的门,回来时就碰到村长一个人。”
  “唐葵?这个名字我好像哪里听到过……你说是唐葵?!”冯剑飞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是的,怎么了?”
  “她是不是做导游的?”
  “是的……”王翠霞奇怪地看着冯剑飞。此时冯剑飞眼神闪烁,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飞转。之前王翠霞并没有和他说过那女人叫唐葵,现在怎么会扯上“女神号”的幸存者呢?这究竟是不是巧合?事情似乎变得有趣起来。这难道就是冯云霄此行的目的么?经过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冯剑飞此时终于有了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他发现面前的王翠霞正眼神奇怪地看着自己,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是冯剑飞忽然发觉王翠霞的眼神在谈到唐葵时有点异样,不由心中一动。
  “你和唐葵聊天时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我和她一直在一起,就简单聊一些家常,没多久她就走了。”
  “你和她很久没来往了?”
  “是的。”
  “你应该和她有种不平常的关系吧,你和她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冯剑飞突然话锋一转,突然在王翠霞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就单刀直入。
  “这……这都是以前的事了。”王翠霞果然脸色一变。
  这下冯剑飞心里立刻就有数了,揪着这个话题紧追不放,终于王翠霞抵不住压力,开始娓娓道来:“我和唐葵其实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以前可以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一切都在三年前发生了改变。那一年,我认识了隔壁村的刘刚,我们就谈上了。刘刚那会儿刚从技校毕业,手头上还有点本事,人长的也挺不错的。于是唐葵就祝福我们,为我们感到高兴。可是有一次,我却发现他俩一起朝苗圃那边走去。我好奇他俩去干什么,就悄悄跟在后面。没想到走着走着,唐葵竟然挽起了刘刚手臂,并且整个身子都斜靠了上去。我当时就按捺不住了,冲上去就给了唐葵一个耳光,然后把刘刚给拽走了。从那时起,我就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直到昨天她来找我……”
  那唐葵现在的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冯剑飞不经思索起来。
  “你说我孩子会不会真被河妖给捉了去?”王翠霞看冯剑飞一直默不作声,忍不住问。
  “不可能。”冯剑飞的回答显得毫不拖泥带水。
  “你看老马家不是也被河妖给害死了吗?”王翠霞露出怯怯的眼神。
  “老马家?”冯剑飞马上把李队长叫了进来。
  “老马的老婆孩子的确死于煤气中毒,但完全是意外。”李队长如是说。
  “是吗?”王翠霞用怀疑的口吻说道,“可是我听说他们7月份到10月份躲在外面亲戚家生的孩子,孩子是8月份出世的,是个男孩。他们却谎称孩子是10月份出世,后来出事后,村里人就都说他们是被河妖给害死的呀!”
  “村民又怎么知道孩子是8月份出生的?”冯剑飞问。
  “据说是有人在现场找到了出生证明,上面写着是8月。”
  “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李队长开腔了,“那起案子我也在场,可是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孩子的出生证明,那种时候谁会去注意那个!这些是谁和你说的?”
  “是陈姨……”王翠霞声音变低了,也许她不应该在背后嚼人家舌根的,现在连累了陈姨,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冯剑飞知道从她这里暂时问不出什么了,就把她请进屋,吩咐李队长把陈姨叫过来。这当儿,冯剑飞整个儿陷入了一种忘我的思考状态,种种的线索和场景像录像带一样在脑中播放,他拼命地在其中找寻种种蛛丝马迹,以图对这个不可能犯罪加以合理的解释。他不知与此同时,一个身影正隐藏在这村子某个隐蔽的角落,一副耳机线从脸旁蜿蜒垂下,如果有谁此时能看到他的表情,肯定会吃上一惊。他嘴角在笑,眼眸却好似在哭。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47



  11
  
  有时不得不佩服现在的化妆品和美容的学问,看到唐葵婀娜多姿的身影走进来时,冯剑飞这样想道。其实排除服饰,发型,皮肤的因素,唐葵肯定及不上王翠霞的。但就是这皮肤白了几分,头发烫了一下,再加上勾勒出身体玲珑曲线的时尚服装,就让人明显感到眼前一亮。
  “请问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也许是职业的原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发嗲。
  “王翠霞的孩子失踪了,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一下你是不是‘女神号’的幸存者?”
  这个问题明显出乎唐葵的意料,她脸色顿时大变,整个身子也呆滞了有几秒钟,就像拳击台上被人一记重拳击中要害一样。但身经百战的她马上恢复了常态。
  “没想到你的消息这么灵通啊?我就是‘女神号’的幸存者啊。那可真是不幸……当然,王翠霞的事也非常不幸……”她企图转移话题。
  冯剑飞暗自冷笑,但表面顺水推舟道:
  “现在婴儿人命关天,所以‘女神号’的事先搁在一边,我想先问你几件关于这案子的事儿。”
  唐葵没有开口,只微微点了点头。
  “你那天找过王翠霞后,是几点离开的?”
  “8点半,我看过表。”
  “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就直接回家了。”
  “谁可以证明?”
  “证明的人可多了,我父母,老公都可以证明的呀。”
  “你在王翠霞家时,可曾注意过她小孩在什么地方?”
  “王翠霞把小孩从桌上抱到里屋去了。唉,真没想到生了个孩子惹出这么多事来,我将来就不要孩子!”唐葵似乎已经适应了冯剑飞连珠炮似的发问而对答如流,但冯剑飞马上就问出一个让她停顿的问题:
  “你以前,是不是对刘刚有好感?”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还提它干嘛?”唐葵神情微变,好像在竭力掩饰什么。冯剑飞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好像要看穿她的心,但最后还是放弃了。秦伊妮在旁一直默默地没有说话,在这起案子中,她只想做一个中立的旁观者——裁判。
  冯剑飞接着向唐葵说明了以后还会问她有关“女神号”的事,现在让她暂时离开。唐葵点头,站起来时显得如释重负。
  正好李队长这时开门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陈姨无疑。



  
  12
  
  “你们叫我来干啥?我只是一个接生婆。”陈姨瞪大了眼睛看着冯剑飞,然后顿了半晌又说道,“不过我也挺难过的,王翠霞是我接生的,她的那个孩子也是我亲手接生的。”她似乎感慨良多。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老马孩子的出生证明上写着8月份,这件事是不是你造谣的?”冯剑飞的语气冰冷。
  “这是村长告诉我的,会有错吗?”陈姨一脸的迷惑不解。
  “原来是他说的?明白了。”冯剑飞先是楞了一下,然后他瞅着陈姨的胳膊说道,“你胳膊上怎么起了这么多包?”
  “这……这可能是……”陈姨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是怎么回事?”
  “我抱过那个娃子,而且我还是那个娃的接生婆,可能也遭到诅咒了……”陈姨愁苦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脚。
  冯剑飞叹了一口气,不想再多说什么,直接把她请了出去。他知道有种人的迷信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讲什么都没用。而且当务之急是这案子。可是,这案子——
  冯剑飞想到一件事,抬头看了一眼秦伊妮,只见秦伊妮竟然已垂下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上身半卧在桌边打起瞌睡来。冯剑飞心想怪不得她刚才一直没打岔,不过他也没打算去叫醒她,这两天也的确累得她够戗,就让这丫头休息休息吧……
  正在这时,村长李明海突然自己走了进来。他先送上了一个笑脸:“是不是轮到我了?”
  “我正想找你,没想到你倒蛮主动的!这是你们村第几个孩子失踪了?”冯剑飞暴躁地问。
  “记不清了,不过有过好几回了,都是河妖干的!”
  “为什么不报案?!”
  “河妖干的谁还敢报案啊?”
  “谁和你说是河妖干的!”
  “这是我们村的祖训,报不报案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吧?!”面对原则问题,村长态度也180度大转弯。
  “你为什么说老马家孩子是8月份出生的?出生证明你看过了!”冯剑飞火怎么也压不住了,冲李明海就大喊起来。李明海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这个嘛……你知道一些年轻人已经开始不相信河妖了,我为了让他们相信,所以……”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宣传迷信,蛊惑人心,是要追究法律责任的?”冯剑飞不客气地打断他。
  李明海这时变成了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耷拉下脑袋不再言语。
  “今天上午,你碰到过王翠霞吗?”见李明海这副模样,冯剑飞语气也稍稍有所缓和。
  “是的,我看到她锁上门后出去拿牛奶了。”
  “去了多久?”
  “很快的,就几分钟吧。”
  “哦,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是不是平时对她特别注意?”
  “哪有的事啊?这你可千万别冤枉我!”李明海突然抬起了头直视冯剑飞,“其实我注意她家是因为这两天我总看到有人在她门外鬼鬼祟祟的,我想可能有事情要发生了,所以才特别暗中留意的!”
  “是谁?”
  “就是你前面提到的老马啊!”
  “你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冯剑飞搔了搔头皮,这是一个新的发现。
  “他好像一直躲在外面,王翠霞刚走他就窜出来到门口拿什么东西摆弄着锁……不过等了2分多钟还是没弄开,于是他马上就朝王翠霞的屋后走去。看架势是想翻窗户进去。我于是悄悄地跟在他后面……看他拿石头要咂窗时我赶紧咳嗽了一声。他经我这么一吓头也不回地一猫腰跑了,也没看到我。然后我又回到正门,正好迎面碰上王翠霞取完牛奶回来。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冯剑飞注视着这位村长,很明显,他身为村长,保护王翠霞没有什么不对。而老马妻儿已去,他起先帮他掩盖虽不在理也在情。除了为人迷信了点,别的方面还算称职。暂时没什么好问的了,于是冯剑飞搔了搔头皮把他也打发走了。这时秦伊妮翻了个身,一副继续在睡的样子。冯剑飞瞅了她一眼,暗自摇了摇头。



  
  13
  
  抬腕看看表,冯剑飞心头浮躁起来,今天唯一的收获只是见到了“女神号”的幸存者唐葵。可能是顺路也可能不是。他想马上找她问话,更想寻找冯云霄的蛛丝马迹。可是现在一桩案子却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拦在他面前,缚住了他妄图前进的手脚。
  一个发生在如此偏僻地方的婴儿失踪案,看似不起眼却是地地道道的“密室”案件,属于自己平常很少碰到的“不可能犯罪”。短短的三分钟,婴儿从密室蒸发,门窗完好(在这里,冯剑飞觉得应该相信王翠霞的话,门锁没有被撬开),谁都没机会犯案。难道真的是河妖所为?冯剑飞为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感到气恼。令他更气恼的事还有:秦伊妮正在旁边呼呼大睡,实在一反常态。整个路上她都一直在喋喋不休,这个案子也是她“积极”让自己参与的,可现在自己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好像不是她的风格!冯剑飞这时才觉得,身边和他拌嘴的人消失了,也会有一丝落寞。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
  冯剑飞转念一转,就知道谁来了,于是大吼一声:“李队长,放他进来!”
  马上,一个红脸的老汉就满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冯剑飞立刻张口就问:
  “你就是老马吧,你昨天几点去的王翠霞家?”
  “我去她家不可以啊?!”老马气势汹汹地回答。
  “你知道吗,有人看到你撬她家的锁。”
  “对!我是撬过怎样啊?你把我抓走呀?别人都说她们家的那个孩子害死我全家的!”老马重重地把手往冯剑飞桌前一拍。
  冯剑飞看到这架势,却毫不生气,只是平静地问:
  “是村长把你叫来找我的吧?他也许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一件事你就跑来了,王翠霞家的孩子已经失踪了这你知道么?你说你是几点去的?”
  “什么?孩子失踪了?”老马吃惊地张大了嘴,露出两颗泛黄的大门牙。
  “所以你该想想自己的处境吧?老实说我可是想帮你的,否则被抓进去的除了你不会是别人。我再最后问你一次,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你是几点钟去的。”
  “……”
  老马先用力搓起了他的大手,他的手指上皮肤粗糙且长满大茧。脑袋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停住,用力皱着眉头,好似进入了一场艰苦的思想斗争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滔滔不绝地述说起来:
  “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先要告诉你这事不是我干的,我可不想替人顶罪!不过这样看起来这事情就奇怪了……”接下来老马嘴里重复了几次“事情就奇怪了”,然后才接下去说,“虽然不是我干的,但好像我成了这奇怪事件的证人一样,真是奇怪……
  “不过我连进都没有进去啊!其实我那天很早的就来到了她家门外。有多早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天刚泛白的时候,因为我怕被别人瞅见。我早早地藏身在她家门外的草丛里伺机偷孩子。可是蹲得我腰酸腿疼也许过了好几个钟头也说不定他妈的才终于盼到她出去。那时我赶紧上前撬锁,可是她好像换了把锁,和以前的不一样,所以我带的工具根本就用不上!气得我当场冲门就踹了一脚!然后我想到去屋后试试,一看果然反锁了,但不行我就砸窗还不成?可哪知刚举起砖头,就听见背后不远处有人咳嗽一声。当即吓得我扔下转头转身就跑……要说起来事情就是这样了,可是那孩子咋没了呢?我可没看见有人进去过啊,谁这么神呢?”老马的表情完全变了,神色有点怯怯的。
  “从你撬锁到最后逃走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就2分多钟吧。”
  “……”
  直到冯剑飞把老马请了出去,他都显得魂不守舍。不是自己干的,却亲身参与了一场诡异的演出,这种心情冯剑飞能够了解,因为他也有这种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体会。
  
  当冯剑飞已经第三次从王翠霞的房间出来时,他知道,已经不用再去调查了。除非王翠霞突然和自己说找到了父辈留下的暗道之类的话,这房子就是一个干净利落的“绝对密室”。当然,王翠霞没有和他说这些话,反而,她的眼神开始流露出不信任。冯剑飞看在眼里觉得特别窝火,不知为什么这次他觉得特别窝火。也许是王翠霞的眼神,也许是案子本身太诡异,也许是这案子根本没有着眼点,也许是秦伊妮的一反常态,都让他觉得异常烦躁。他现在唯一所知道的只是这个案子是有预谋的!
  (没有预谋绝不可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没有线索!)
  但他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从目前来看,这是一起完美的不可能犯罪!
  甚至是他碰到的最完美的一次不可能犯罪!
  (不可能犯罪?对了!)
  此时冯剑飞脑中灵光一闪,找到了一条思考的路径,这是一条通往所有不可能犯罪真相的捷径:
  可以说所有不可能犯罪的关键都在于犯罪手法或者也称之为诡计。一旦明了不可能犯罪的诡计,凶手就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所以很多侦探都认为明了犯罪手法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但是,如果是天衣无缝的诡计可不是这么容易看穿的,不过有一种推理方法可以作为捷径,也就是上述方法的逆向思维——虽然不明了犯罪的手法,但还是可以根据推理来尽量排除嫌疑人,虽不能肯定谁是凶手,但可以通过推理来肯定谁不是凶手!通过排除掉肯定不是凶手的嫌疑人后,可以让隐蔽在角落里不引人注意的真凶站在闪光灯前。并且当嫌疑人的数量减少到一定程度后,针对剩余嫌疑人的细微言行来进行重点思考,通过这样的方法来琢磨不可能犯罪的真相,思路就会变得清晰很多!
  等等,如果这样来分析的话,他(她)不是太可疑了么?冯剑飞突然像被醍醐灌顶般灵光一闪,他开始使劲地思索着这越来越清晰的事件真相——
  就在这时,秦伊妮微笑的脸庞出现在他的面前,她的笑意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让冯剑飞忽然对她产生一种陌生感。
  “把大家都叫过来吧,我要公布真相。”秦伊妮这时平静地说。



  
  14
  
  “你知道真相了?”冯剑飞瞪大双眼看着秦伊妮。
  “是的,孩子性命攸关,你快去叫大家来吧。”秦伊妮对冯剑飞的诧异丝毫不以为然。
  “可是你前面不是都在睡觉么?”
  “太累了,躺着思索而已。”
  “你找到了我不知道的线索?”
  “没啊,我的所有线索都来自于你。”秦伊妮弯起嘴角,在冯剑飞眼中这是一种嘲笑。
  “我倒真想洗耳恭听呢,只要你不出丑的话。”冯剑飞咬着牙走出门外。不一会儿,所有参与过调查的人都集中到了王翠霞家的客厅里。除了村长李明海,王翠霞,冯剑飞坐在椅子上外,其他人都站着。相熟的几个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秦伊妮先清了清嗓子,宛如上课的铃声响起,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秦伊妮如名侦探般致上了开场白:
  “我已经知道王翠霞孩子失踪的真相了。大家先不用担心孩子的安危。因为既然大家都过来了,我可以肯定罪犯就在你们之中,所以孩子现在可以说是安全了!”
  这句话又引来大家的一阵骚动。唯独冯剑飞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从他现在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这首先可以肯定是一个有预谋的犯罪。”秦伊妮接下去说,“案发当天,有四人到过现场。那就是王翠霞,唐葵、老马和村长李明海。我们先来看王翠霞,她和唐葵出去时并没有带着孩子,而回去后马上就报案了。这点一直在门外看着的村长可以证明。在房子的四处又搜查过没有异常和藏匿孩子的迹象。所以她不是罪犯。”
  此时里全场的人除了冯剑飞差点全倒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嘘声,王翠霞有奋不顾身想冲上去的趋势。就连李队长也傻了眼,真不清楚她这是推理缜密呢还是蠢,但还是帮她打起了圆场:
  “咳咳!作为职业探员,每种情况都会考虑到的!”
  面对众人的骚动秦伊妮却置若罔闻:
  “我再来看唐葵,她也不是罪犯。首先因为她没有作案时间,期间王翠霞只出去了3分钟。而这3分钟内,老马撬了两分钟锁,老马最后离开之后,李明海又去门口看着,所以空出来的时间是可以用秒来计算的,对于唐葵而言,完全没有撬锁以及偷孩子的时间。
  “那么老马呢,虽然他去王翠霞家撬锁了,但据王翠霞所言锁根本没有被撬开,并且又是被李明海暗中盯着,直到他最后离开。所以可以说因为李明海在旁的监视,可以完全排除老马的嫌疑!”
  老马听后不但没高兴,还狠狠地瞪了李明海一眼,李明海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秦伊妮身上,没注意到老马的举动。因为现在他们四人中只剩他一人没排除了,汗珠从他鼻尖渗了出来。
  “只剩下李明海了,那么罪犯就是他吗?”秦伊妮拖长了尾音,直到大家都把目光牢牢地锁定在自己身上时,她才满意地说下去,“刚才已经说过了,在王翠霞离开3分钟内,老马撬了2分多钟锁,当老马跑到屋后时,李明海也跟到屋后还用咳嗽吓走老马。从老马听到的咳嗽声可以证明这点,接着他在门口又碰到王翠霞回来。可以看出来他可作案的时间比唐葵还少,也根本没有作案的可能。并且,再次需要重申的是:据王翠霞所说,她的锁根本就没被撬开过。”
  秦伊妮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李明海终于长出一口气。
  “那究竟是谁干的?果然是河妖干的对吧?”老马突然嚷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伊妮转过头瞅了老马一眼,目光中含有一种明显的轻蔑,“虽然你们四个人都没有作案时间,但那孩子也不是被河妖偷的,因为我已经知道了谁是罪犯。有一点你们没忘吧?就是孩子早上突然出现在饭桌上,这是非常有悖于常理的。刚出生的孩子,是不可能自己从床上跑到饭桌上去的!”
  老马刚想说是河妖所为,但看了秦伊妮的表情终究是没敢说出来。
  冯剑飞从刚才起一直在冷眼旁观,直到秦伊妮说出这句话时,他才不禁动容。
  “这不正说明是河妖在作祟么?”村长还是忍不住扭过头小声说。
  “不对。”秦伊妮横了他一眼,“刚刚的事可不是说明河妖作祟,这是一个直指真相的线索,严密地证明了当时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啊!”王翠霞只觉得头脑“嗡”的一下,这句话对她的打击可非同小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可怕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河妖转世。
  (那时除了我房间里怎么可能还有一人?他会是谁?!)
  “唐葵、老马、李明海案发时都在王翠霞屋外。”秦伊妮接下去说,“所以,运用排除法,唯一有可能在房间里作案的那个人……就是陈姨你了!”
  “陈姨?!”大家一片哗然。
  冯剑飞这时暗暗点了点头,其实前面他的推理只是一步之差。秦伊妮就是运用他之前所想到的排除法来轻松地推理出真相,前面那四人,的确都可以实质性地排除。而陈姨,是唯一一个看似置身事外却又无法实质排除的人。
  陈姨没有辩解,但面色已变成如同猪肝一般。
  “她究竟是怎样做到的?”李队长这时发问。
  “你还不明白么?”秦伊妮先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才说,“案发前一天,她借口去看王翠霞。她知道等会儿唐葵办喜事的鞭炮声必然会弄响王翠霞的助动车,这一切都是事先可以预料的。果然,当王翠霞的助动车报警器响了之后她出去看,等回来时,按照惯性思维,看到陈姨不在了就会以为她已经回家了。但是她却没有!她只是藏在王翠霞家的其他房间,在类似床底之类的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
  “陈姨为了这个计划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就是说,她预谋已久。前两天生病也是伪装的,是为了昨晚的不出现不至于引人起疑。而作为大夫,她能轻易地搞到安眠药,她可以把安眠药胶囊里的颗粒溶解在水里带在身上。等到有机会,也就是第二天王翠霞固定拿牛奶的时间,甚至是早些时候,就喂给孩子喝,让他不会哭喊。当王翠霞去取牛奶时,陈姨就抱着孩子来到门口,却发现有人正在撬锁。她焦急地等待着。终于,老马跑向屋后去了。而已经隐藏了一天的陈姨知道王翠霞很快就会回来,这是她最后且唯一的机会,于是她立刻打开门抄小路溜回了家。这一共花不了几秒钟。此时在门口观察的李明海也跟着老马到了屋后,所以才没发现她。”
  “那么说凌晨那次……”李队长已经开始有点明白了。
  “对,她故意在凌晨,把孩子偷偷地抱到饭桌上,目的是为了装神弄鬼!让王翠霞和村民误以为孩子后来的失踪是河妖干的!在这个村里面,除了村长李明海之外,宣传河妖最起劲的人就是她了!”
  直到这时大家才恍然大悟。王翠霞起初脸涨得通红,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半晌过后她忽然一跃而起冲着陈姨大吼了起来:
  “你快还我的娃儿!”
  一边的李明海也憋不住了:“你这个臭老太婆,难道这些年的孩子失踪都是被你给偷去了?你这个天杀的人贩子!”
  “谁说是我干的?你有什么证据?”陈姨突然扯起了嗓子毫不示弱地尖声叫起来,众人皆一楞,然后目光齐刷刷地瞅向秦伊妮,似乎都在问:对了,证据呢?
  “的确,证据方面……”就连冯剑飞也皱起了眉头,如果陈姨此时已经把婴儿转移的话,确实很难定罪。
  “呵呵……”秦伊妮却冷笑了一声,“证据,我当然有,我先得佩服你的计划严密,钻了人类思维定势的空子,制造了这起密室盗婴案,但遗憾的是你还是留下了证据。关于证据在哪里,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深有体会,因为你已经深受其害了对吧?”
  听完秦伊妮这句话,原本凶巴巴的陈姨就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似的瘪了下去。
  “证据莫非是……”冯剑飞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
  “是什么?”李队长好奇地问。
  “呵呵,她以前应该没在夏天这么偷过婴儿。因为夏天的世界多了一种常见的动物,它白天虽然很容易让人遗忘,但不管你藏身哪里,到了夜晚都能够把你给揪出来!”秦伊妮微笑地说。



  
  15
  
  “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三里村的人都聚在一起议论着,包括村长李明海,老马,唐葵等人。
  “没想到还是死了!”
  “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有人问。
  “据说是孩子想他娘,看到自己被不认识的人抱走了,就自己把头撞向床边的桌角给撞死了。桌上还流了不少血……”
  “那就是翠霞家桌上的那滩血么?”说的人故意压低了声音,还扭头看了一眼后面。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自己去撞死?那滩血,不是之前就有的么?”另一人却扯大了嗓子回答。
  一阵沉默。
  过了半晌有人叹气:
  “但那孩子真的死得好惨啊!”
  “嘘,小声点,别被翠霞听见!”村长的声音变得像蚊虫一般,“所以要告诫你们下一代,不要在8月生孩子啊,不吉利……”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2:51



第5章 黑玫瑰之夜
  
  1
  
  黑玫瑰象征着什么?
  ——玫瑰象征爱情,
  ——而黑色意味着死亡;
  那么黑玫瑰到底是爱之萌芽还是死神的信使?
  ——看它绽放在白天还是黑夜……
  



  2
  
  离开三里村,冯剑飞和秦伊妮又踏上了新的旅途。他俩的表情多了一分凝重。即使再精彩的推理,孩子的生命也无法挽回。
  ——也许一切本都无法挽回。
  冯云霄虽然是这场比赛的胜者,但对于最后的结局不知道他是否也会难过?这是秦伊妮所无法了解的。不过冯云霄还不是这场追捕游戏的最后胜者,因为从唐葵那里并没有找到一丝有关黑杰克(BlackJack)的线索。唐葵所说的与第一幸存者陈兆华同出一辙,除了“游轮没有她想象的豪华”和“那荒岛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之类无用的描述,等于什么也没有讲。当然这些话在冯剑飞询问的时候,通过她身上的监听设备原封不动地传到了冯云霄那里。之后冯云霄就如同魔术师般消失了,并沿途留下了似乎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来“指引”着他们。当然秦伊妮闭着眼睛也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女神号的第三名幸存者——也是最后一名幸存者周晓乐的所在地——W市。
  她把从派出所查到的资料交给了冯云霄作为他胜利的奖励。这样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一点坏处。因为冯云霄每前进一步,就等于在帮助她更接近真相。与此同时冯云霄也在做她的影子侦探,让她可以很爽地在冯剑飞面前耀武扬威。陈词完毕后冯剑飞那呆滞的表情,现在想起来还不禁有点莞尔。
  但愁云也随之浮上秦伊妮的眉梢。因为随着对冯云霄实力的深入了解,她对于驾驭这样的人物实在没有自信,现在也可以说是冯云霄在利用她的情报进行追杀。所以最后又不得不利用冯剑飞的力量来对付冯云霄。这三个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真是错综复杂,无法分清谁在利用谁。不过“利用”这种事倒对智商的要求相对不是很高,或者说只要智商达到某个程度就能纯熟地应用了。谁利用谁,谁和谁联手,这都取决于未知的真相。想到这里秦伊妮始稍感安心。现在随着一步步地接近终点,是敌是友也就要见分晓了。秦伊妮暗咬了一下嘴唇,也许情人可能会一见钟情,但朋友绝不会先天存在,是这样么?每个人都会为自身的利益所驱动,这也许就是人生的全部也说不定。如果不是的话,难道当他不为利益驱动而活着的时候,才叫做生活?秦伊妮发觉最近自己似乎思考变地多了起来。她斜睨了冯剑飞一眼,他却似乎一点也不把之前的落败放在心上,还是保持和去葛新镇路上同样乐观的冲劲。这反而让秦伊妮觉得困扰。是不是因为看起来案件是她侦破的缘故,他才满不在乎?
  
  ——是W市么?
  冯剑飞疲惫地又向前迈了一步,然后再一步。
  这几天劳而无获的四处奔波,已经让他的脚趾开始长泡,乍看无恙的脚底用手摸上去也会感觉到密密麻麻的有痛感的肿块,让他走一步痛上一下。但他没有谁可以去抱怨、倾诉这种事。这几天发生的片断反复在他脑中快进,慢进,暂停。可能被人当猴耍了!——他这样告诉自己。确切地说,这个人是冯云霄。但是心里反而异常的平静。他知道,不了解他的人也许会感觉奇怪,几次的失手怎么还能泰然处之。如果这样想的话,别人就忽略了他从小和冯云霄一起长大的事实。对于他而言,自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做好最残酷的觉悟——这是一场比拼智慧和毅力的战斗,胜负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揭晓!
 


 
  3
  
  这里是W市Y铝材厂的宿舍区。Y铝材厂在W市属于较有名的民营企业,有着久远的建厂史,其宿舍区的楼房的破旧程度也与之成正比。大凡愈古老的地方都会有一个传说,这里也不例外,流传着一个有关玫瑰的传说,只不过不是鲜红的……
  一种微弱的哭泣声正从宿舍区3号楼隐隐传来。
  3号楼102室,朱丽莉哭着掩面离去,却差点撞到刚进门的周晓乐身上。周晓乐愣了一下,不过对于这对小两口吵架,他早已习以为常了,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那是家常便饭。也许现在年轻的小两口都流行这样,吵过之后转眼就能雨过天晴,卿卿我我。如若实在不能挽回的就只好黯然分手。现代都市青年争先恐后地享受这道“爱情快餐”,吵架就是其中的佐料,可能会增进食欲,也可能会让人倒胃口。而谁适合什么佐料,只有试过才知道。
  周晓乐看着呆呆坐在里面的李雅男,而李雅男则怔怔地注视着窗外。
  这时最显得黯然神伤的,反而是站在门边的周晓乐。因为以前这种场合,总会有一个面代笑容的婀娜身影出现劝和他们,她就是周晓乐的前女友尹月。以前这四人是形影不离的“四人帮”,可是现在尹月已经永远的不会再出现了,她永远地消失在了“女神号”的旅程中。
  “小两口又吵架啦?”尹月不在了,周晓乐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用一种稍显干哑的嗓音问。
  李雅男的表情看起来若有所思,似乎没有听到周晓乐的问话,如同进入“忘我”境界一般。过了半晌,似乎周晓乐的声音才传进他的耳里,他马上语速极快地回答:
  “你别瞎猜,我和小莉可没有吵架!”
  “还说不是?我什么时候进来你知道么?别整天神不守舍的!”被李雅男一冲,周晓乐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谁神不守舍了?”李雅男显得不耐烦起来。
  “还说没有?别说你这小子又在想王梅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劝你别自寻烦恼。你这样这不把小莉给整成醋坛子啊?”
  李雅男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怪异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我根本就没和小莉—吵-架,她也没-有-吃-醋。”
  “还装什么?刚才我可是看到她哭着出去了,难道我看到的是幻觉?”
  “黑玫瑰传说你听过吗?”李雅男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手指了指桌上放的一张纸。
  “你说的是我们宿舍楼的黑玫瑰传说?我会不知道?你当我新来的啊!”可是当周晓乐拿起那张纸后,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那张纸上正画着一朵硕大的玫瑰花,黑黝黝的发出诡异的光。
  “这,这是哪来的?”
  “这是我刚才和小莉回来的时候在抽屉里发现的,出去前还没有。走的时候门和窗我都锁上了,不可能是有人进来放的!”
  “这肯定是有谁在恶作剧……”嘴上虽这样说,但周晓乐的神情已经开始紧张了。
  “你还记得黑玫瑰传说讲的是什么吗?”李雅男呆呆地问,目光投向远处。
  “讲……讲的是很早以前,我们楼有个女孩子因为情人节,她心爱的人没有送玫瑰给她就跳楼自杀了。然而在阴间她还是很寂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找个人去阴间陪她。被她选中的人就会收到黑玫瑰信,然后不出几天那人就会离奇毙命,死得时候身上没有一点伤痕。”周晓乐突然意识到什么闭上了嘴。
  “会不会是王梅她……”李雅男忽然抬头问。
  “你想哪去了?这个你也信,肯定是有人在恶作剧呗!”说完周晓乐气冲冲地把那张黑玫瑰信揉成一团扔到废纸篓里,然后大走离去。



  
  4
  
  周晓乐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气呼呼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却忽然映出尹月的脸,是她那一贯美丽的笑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晓乐看到后身子却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似乎是因恐惧而导致。这是怎么搞的!——周晓乐想问自己为何会害怕,也许是李雅男那个黑玫瑰信给他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有医生说过,当一个人精神极度紧张的时候就会出现幻觉。他甚至从小就有这毛病。如果过量产生幻觉可能会引起精神分裂,这也许就是他害怕的起因,可是害怕对他不会有一丝帮助。他能做的,也许只有逃避。
  “铃——”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吓了周晓乐一大跳。
  “喂?”周晓乐紧张地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出现了一个年轻的男声,顿时让周晓乐松了口气。
  “喂,请问你是周晓乐么?”
  “是的。”
  “我能方便约你出来问几个问题么?”那边的语调变得迫切起来。
  “你是谁?”
  “……我叫阿益。”
  “不认识,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想问你几个有关‘女神号’的问题可以么?”
  “……”周晓乐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连握电话的手都开始发抖。
  “不大方便进来找你,请问你能到马路对面的咖啡屋来么?”那边继续说道。
  “哐!”没有再说什么,周晓乐一下子挂上电话,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铃——”电话又一次响起。
  周晓乐这次抡起电话,狠狠地朝墙角砸去!




  5
  
  李雅男收到黑玫瑰信的事像风一样传开了,整个厂的员工都在暗地里议论纷纷。
  “小李子收到黑玫瑰信的事你听说了吗?”
  “黑玫瑰不是你们这楼的传说嘛,我觉得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吧?”
  “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恶作剧呀,说不定真是……”说话的人先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接下去说,“说不定真是王梅给送的呢……”
  “王梅?她是谁?”
  “你不知道啊?她是我们这以前的一个员工,是个大美人儿!当时大伙都抢着追,就数李雅男这小子最积极了!”
  “那后来王梅跟谁好了?”
  “其实别人都是瞎忙活,她早已对技术部的周旭芳心暗许了。他是一个年轻又帅气的小伙子,可他们谈了一年半,后来却分手了……”
  “难不成后来……”
  “她后来就跳楼自杀了。”
  “真有这种事?”
  “废话!我骗你干什么!嘘……别说了,那边有人来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旭,于是众人作鸟兽散。
  
  周旭看到他们的样子,心里已经略知一二。但他却好像另有心事,若有所思地走回宿舍。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关紧门,背靠在门上,但忽然发现地上多了一张纸,估计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拿起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上面画着一朵黑色的大玫瑰,虽然无穷绽放但显得无比妖异,好像从纸上散发出一种黑光,要把他整个人给吸进去!
  “究竟是谁这么无聊?!已经是第二张了……”周旭坐在床头抱紧了头。
  “对,对了,明天就是王梅的忌日了!”他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用手指拼命地搔起了头皮。
  
  第二天一早,朱丽莉焦急地赶来敲李雅男的门,却无人回应。她的脸色马上变了,赶紧去隔壁找周晓乐。周晓乐一脸疲惫地打开了门,当看到门口朱丽莉的表情时,知道事情不妙了。朱丽莉开口问:
  “你看到李雅男了吗?他怎么不在了?”
  “你也知道他身体不好,早上一般都睡懒觉,哪会出去呀。”
  “可是我敲门他没回应呀,平常他不是睡得这么死啊?”
  “我去看看吧。”周晓乐忙跑到周晓乐的门前,“啪啪”大声地捶起了门,可还是没人回应。周晓乐马上一个箭步跑到楼外,趴在窗口往里看,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后竟然一屁股坐倒在了花坛里面。
  “怎么了?!”朱丽莉气喘吁吁地追过来问。
  “他死了!”周晓乐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6
  
  “请问你就是M市大名鼎鼎的冯云霄么?”W市公安局的李所长用右手扶了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没想到这么年轻啊!久仰久仰……”
  “我不是,我是冯剑飞。”冯剑飞不客气地打断他。
  “哦?你不是啊……”李所长掩饰不住失望,“我还以为面对‘女神号’这种大案,老冯肯定会派冯云霄亲自出马才对啊?对了,你也姓冯,难道你是……”
  “冯鹰是我叔叔。”冯剑飞脸色暗了下来。秦伊妮则暗自发笑,李所长转而说道:
  “你给我的这张通缉令我想是基本没什么用处啊,上面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对了,我想查一个人的资料。”秦伊妮这时开口说道,“我想查一下周晓乐的档案,因为他是‘女神号’的幸存者,想多了解点情况。”
  “这完全没问题。”李所长打了个手势,叫了个负责内务的警员过来,吩咐了几句,就先行告退了。
  “你们想调谁的档案?”那名警员的口气有点生硬。
  “周晓乐。”
  “周晓乐?!”
  “怎么?你认识?”
  “刚才那个报案人好像就叫周晓乐啊!”
  这下冯剑飞和秦伊妮不禁又面面相觑起来。
  
  等冯剑飞和秦伊妮赶到现场后,已经有一批警车先到了。看架势他们也是才来不久,还正在进行部署。为首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探长模样,看起来精神矍铄。冯剑飞忙走上前打招呼,这回他直接自报家门说是冯鹰派他来的。老探长的态度马上变得恭敬起来。一旁的秦伊妮不禁也开始佩服起冯剑飞的识时务。从刚才李所长的所言来看,“女神号”事件因为涉及到一些要人,可能还包括些政界人物,所以死亡名单还处在极度保密的状态,别人还不知道冯鹰已不在人世了。所以如果亮出冯鹰的名号,他俩参与案件侦破应该没什么问题。
  “和老冯很久没见了,上次去M市想约他喝酒被推说太忙,下次不管怎样一定要拉他出来喝上一杯,我要退休了,可能也没几次机会了!”老探长豪爽地自我介绍,“我姓陈,你们叫我老陈就行!”
  看来老陈探长是性情中人,不过冯剑飞和秦伊妮却不禁有些伤感。
  “为什么他们还没进去?”冯剑飞转移话题。
  “是密室,不太好弄,打算从窗户进。”老陈回答。
  又是密室?冯剑飞先吃了一惊,然后马上干劲大增,也许是有机会弥补之前的失利的缘故。只见几个警察围在一房间的窗外,那应该就是案发地点了。他们正在试图从外面撬开窗户,冯剑飞连忙赶过去,秦伊妮也尾随其后。
  那扇窗无疑也是被反锁的,一个警察试图从窗户的缝隙探进去拨开插销,但好几次都没有用。透过窗户朝里看,尸体正背靠着门坐在地上。这下怪不得警察都集中在这儿,因为从门硬闯的话,无疑会破坏现场。
  “门也被反锁了。”老陈这时也靠了过来。
  不过好在是一楼,从窗户进的难度并不大。老陈表示已经叫人去取金刚钻了,因为不清楚窗后的是否有线索,而窗户本身也是构成密室的关键,所以没采取蛮力硬闯的方案。
  不一会儿,一个警察携带金刚钻来到现场。在老陈的示意下,他先用吸盘吸住玻璃,然后迅速地在玻璃上划了一个圆圈,取下玻璃后刚好容一人进入。一个身形瘦小的警察自告奋勇站出来先戴上手套再爬上窗台,像杂技演员般小心地把身子探了过去。等他着地之后,周围还响起了一片喝彩声。他进去后并没急于开门,而是先对现场做了初步观察,然后非常小心地把尸体挪到了旁边的墙上,再打开了那扇反锁的门。老陈偕同几个警察和冯剑飞秦伊妮一起走进了案发房间,其他人全部留在外面待命和维持秩序。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密室,心里没底。你说会不会歹徒就是从窗户进来的?走的时候再镶上玻璃来形成了这个密室?”老陈试探性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冯剑飞刚想答话,却被秦伊妮抢在前头开口了:“没有这种可能。因为这里的窗户上都有玻璃胶,现在没有一扇窗户的玻璃胶和其它窗户不同。并且从玻璃胶的老化程度看,都不可能是新弄上去的。玻璃胶是要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会变硬。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是从窗户进来或者逃脱的。”
  老陈“噢”了一声,走到窗前观察了起来,还用手指头捏了捏,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失意。冯剑飞不去管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边,细致地观察起来。
  只见惊异,恐惧,哀愁等表情非常夸张地同时出现在那张已经发黄变硬的脸孔上,凝结成一种让人反感的恐怖。
  但令人奇怪的是他身上似乎没有一点伤痕。
  这不太可能吧?冯剑飞皱起了眉头。老陈走到近前也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鉴证科的法医三下五除二除去死者的衣服,就地对他进行了初步的检查,一柱香的时辰之后,法医的初步鉴定结果让在场人无不动容——身上确实无伤痕,也无中毒或者被药物迷晕的迹象。死亡时间为凌晨2点至3点之间。房内和尸体口腔内俱无可疑气味。再加上案发现场门窗均反锁,也无入室盗窃痕迹,房间的钥匙好好地装在死者的裤子口袋里,这起案件究竟会是怎么一回事呢?
  冯剑飞皱紧了眉头,因为他现在看到的,又是一个正宗的密室案件。而且这个密室不似推理小说中看到的那样,有着各式各样的结构,歪斜的地板的部署,或者尸体上留有奇怪的伤口之类的设计。这就是一个不足15平米的单间,房间内连厕所也没有。只有两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出入口:
  1.窗户——反锁,无损坏。
  2.门——反锁,尸体还靠在门背上。
  这两个出入口又会有什么花样可玩呢?冯剑飞不禁体会到了原来密室的构造愈简单反而愈让人感到可怕。一目了然,却似乎只有鬼神才能完成!
  就在这时老陈发现了桌上一张印着黑玫瑰的图纸,不免有些奇怪。于是他对一个助手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助手就领着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他就是周晓乐——也是冯剑飞,秦伊妮和冯云霄此行的目的。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04



  7
  
  “小伙子,你报案的?知道他有什么仇人吗?”老陈点了一根烟问道。
  “他没有仇人,不过……”周晓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你看他死前身上真的一点伤痕也没,会不会是……鬼干的?”周晓乐脸色发白。
  “不要胡说,亏你还是学技术的呢。”秦伊妮的语气里夹杂着不满,她很难想象这样的话出自于一个身材魁梧的理科男子之口,“他表情恐怖,所以可能受了过度惊吓而死。并且明显有几处地方很可疑,比如凌晨2点多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穿着衣服……”
  秦伊妮正说到劲头上忽然冯剑飞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只得吐吐舌头作罢。她知道冯剑飞是不想她把疑点让嫌疑人知道,虽然他是对的,但还是让秦伊妮感到不快。瞪人家的眼神那么凶干什么,哼!对了——
  秦伊妮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到衣服里,悄悄地按了一下按钮,并把一个小型无线耳机悄悄地塞在耳里——本来她还在犹豫是否该这么做……
  “问一下,他睡前可有关窗的习惯?”冯剑飞丝毫没有发觉秦伊妮的举动,只是用一种冰冷的语气问周晓乐。
  “有,他每次睡觉前必关窗,他说是为了防小偷,我和他说这样对身体不好他也不管。”周晓乐说。
  “怎么会这样?那么门窗都关得好好的,那么罪犯是怎么行凶的呢?真是一件奇案!”老陈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沉思。
  “而且这个房间没有其他通风管道。剩下的唯一通路就是这扇门了,而且尸体还靠在门背上。如果说是从门缝下塞线来拖动尸体的话也不可能,但是死者身穿的一套羽绒运动服,这种质地的衣服如果被线之类的穿孔肯定能看出来,我刚才彻底检查了一下衣服,上面一个孔也没,更别说别被拉扯后的痕迹了。”冯剑飞顿了顿,“这是我见过最简单最彻底的密室。”
  冯剑飞忽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他现在所处的房间是一个绝对密室的犯罪现场。让他感到恐惧的不是眼前这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的可怖表情,而是密室背后犯罪者所隐藏的邪恶心灵。或许这也不重要,但是当侦探并没多久的他,是第一次这么强烈感受到罪犯对他的挑衅——用一种彻底密室的形式对他进行的挑衅,似乎流露出他的不屑。秦伊妮看着冯剑飞呆呆地站在房间中间,默不作声。似乎是在用心感受凶手的气息。先做好准备,才能去承受未知的罪恶。
  用心感受罪犯气息的,不止你一个,至少还有……
  突然,秦伊妮忽然“啊”的一声惊叫起来,瞬间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只见她张大了嘴,一个字一个字缓慢地说道:
  “我-知-道-密-室-的-答-案—了-”
  “什么?!”这次冯剑飞瞪的眼珠都几乎要掉下来,“你又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真相了。”秦伊妮一脸笑意盎然。

 


 
  8
  
  “小姑娘挺厉害的嘛,你说凶手是谁?”老陈把烟头掐灭后问。
  “凶手我倒是还不知道,但这密室的手法我已经看透了。”秦伊妮走到屋子中央用手指了指窗户和门,“你们看,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个房间,要构成密室凶手必须得从这两个地方出去才行。窗户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不用考虑的。而门就是这密室的唯一出口了,尸体却靠在了门背上,这是怎么回事呢?”
  秦伊妮说到这里瞅了冯剑飞一眼,冯剑飞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似乎这个态度让秦伊妮有点失望,她接下去说道:
  “其实这个门是完完全全的障眼法!”
  “如果地对这个密室的门进行功略的话,可以分为两部份来考虑:一部分是凶手如何出去,另一部分是尸体如何靠在门上。如果这么想的话,这个密室就不足为奇了!
  “首先凶手不必有这个房间的钥匙,因为普通的房门凶手在离开的时候可以直接关上,只要凶手能进来那么他也就能顺利出去,这么说来,造成密室幻觉的就是靠在门上的这具尸体了。
  “刚才冯剑飞说如果用绳子来拉动尸体的衣服会留下痕迹,的确如果死者身穿羽绒服的话这痕迹应该会很明显,但其实这羽绒服就是第二个障眼法,因为凶手完全可以利用别的简单道具来轻松完成这个密室,只要这样——”
  说着秦伊妮从包里取出一个记事本,掏出笔在纸上草草画了一个图(图一):“现在的密室是这样的,但其实这个密室和死者身上完好无损的羽绒服都是假相。比如我只要使用一张厚纸板就能轻松的完成这个密室。”
图一.jpg

 
  说着秦伊妮又在纸上画了一个图(图二),说道:“其实凶手先在尸体下面垫上纸板,在打开门,留一个人出去的空隙,最后关上门,拉动纸板,这个密室就形成了。”
  这时围观的人都异口同声:“噢……”
  “原来这么简单啊!”老陈补了一句。
图二.jpg


  “非常好的解法。”冯剑飞听完后点了点头,“思路很好,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来我真的很佩服。”
  秦伊妮得意地笑了笑,心想冯剑飞这么直接的夸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但是,我有一点很奇怪。”不过冯剑飞马上接下去问道,“你为什么会忽略凶手反锁门的事实呢?你为什么在前面门的功略里说凶手只要出去时直接锁上门就行了呢?可是我们大家都应该很清楚地知道门应该是被凶手用钥匙给反锁了啊,而钥匙现在就在死者的口袋里!”
  “你为什么会忽略凶手反锁门的事实呢?”这句话在秦伊妮的脑海里回荡,足足让秦伊妮楞了几秒钟。
  “啊!对了……门是被反锁住了,我给忘了……”秦伊妮只能敷衍了一句,在心里暗暗叫苦。门被反锁是直观可见的,而且老陈也提到过,对在场的每个人而言都是非常直观的默认密室条件,可是对冯云霄……
  此时耳机里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叹息。秦伊妮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和他连线,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让炫耀以疑问收场。



  
  9
  
  密室虽然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解法,但是忽略了反锁的门。这可能无伤大雅,但也可能是致命的错误。还有一点就是凶手究竟是何许人也还是无从得知,尸体的真正死因正等待交给法医做更详细的检测。但是这个问题一直在困扰冯剑飞——关于那扇被反锁的门。
  很多人其实都会有这样一种错觉,那就是当警察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犯罪行为已经终止了。然后警察会根据现场静态存在的证据来找寻蛛丝马迹捉拿罪犯,比如血迹,指纹,毛发。在一些国家,运用高科技来寻找罪犯遗落在现场的任何物体来作为证据是很司空见惯的。也正因为如此,有预谋的罪犯在犯罪过程中往往会穿着假底鞋,戴手套,戴头套来尽量保证一根汗毛都不留在现场。所以说当面对一些高智商犯罪的时候,往往会让警察感到痛苦万分。
  寻找证据这是自古以来捉拿罪犯的必经之路。当一些人拼命推崇高科技破案寻找罪犯在现场遗留证据的同时,却忽略了罪犯遗留在心理现场的证据——而后者是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是的,犯罪行为并不是在警察赶到现场时就结束了,罪犯的犯罪行为还会不断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并永久保留——冯剑飞一直坚信这点——即使他没在现场留下一根毛发或灰尘,也会留下他的犯罪心理,通过这个犯罪心理,就能找到罪犯永远也无法销毁的内心证据。
  ——比如,这道反锁的门。
  为什么在尸体靠在门上的情况下还必须把门反锁呢?
  虽然门上没有任何指纹,但它为什么会被反锁,是非常值得深思的。如果依照秦伊妮的密室解法,那么反锁这道门无疑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因为当他把这道门反锁的时候,就等于在告诉警察——他是有机会复制死者钥匙的人——让警察一下子就把嫌疑人的范围大大缩小了。这不是对罪犯很不利么?比如冯剑飞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既然罪犯能反锁门,那么这起案件不会是陌生人做的。当进一步调查清楚谁有机会接触钥匙时,嫌疑人将进一步缩小。所以这扇反锁的门,究竟隐藏着罪犯何种的犯罪心理是值得研究的。冯剑飞不相信能想出这种密室手段的人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除非他是得不到钥匙的人,所以才故意反锁上门,来嫁祸给能得到钥匙的人,把自己排除在外。
  这是冯剑飞思索到目前唯一的结论。但是这么一来就有一个新的问题接踵而至:他既然得不到钥匙,他是怎么反锁门的呢?他虽然可以在案发当时在死者的口袋找到钥匙,这应该是他唯一一次可以接触钥匙的机会,才值得他去费尽心思反锁门来降低自己被怀疑的概率,可是在那种时间那种场合他如何来利用这把钥匙来把门反锁?
  复制金属制品都会发出锐利的声音,很难想象一个人在那种夜里和尸体躲在一个房间还能一边想方设法隔音一边冷静地复制钥匙。而且复制需要器材也很容易留下痕迹,会产生更多的可追查点,未必是明智之举。可是如果不复制钥匙的话,罪犯又是使用了怎样巧妙的方法来把门反锁后再把钥匙装回死者的口袋呢?真能做到那种事么,如果没有死者援手的话?
  对这点冯剑飞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窗台!大家快来看窗台!”这声音明显发自于秦伊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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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07



  10
  
  冯剑飞和老陈来到房外,看到秦伊妮正站在窗台边,来到近前一看,发现窗台上有一个浅浅的脚印。
  “这是谁的脚印你们知道么?”秦伊妮笑着问大家。
  (难道是……)
  冯剑飞不由心中一动,然后三步并两步来到死者李雅男跟前,抬起他的脚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没错——这个脚印是李雅男踩的!
  这个线索不禁激起了老陈的斗志:“如果这鞋印是他自己的,这么晚又去哪儿呢?”
  冯剑飞没有答话,对着脚印端详了片刻,就来到楼外的一个窗户底下:
  “这栋楼的窗台虽然都很窄,宽度仅容一个脚站,不过也是能爬的。从这里似乎可以爬到2楼,上去看看还有没有鞋印吧,可能就是从上面爬下来的。”
  破案就是这样,有时虽然只是细微的线索差别,就将导致完全不同的侦破方向。
  一行人来到李雅男楼上的房间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帅小伙,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只是双眼布满了血丝,一副疲倦的样子。在老陈说明了来意后,他还是很客气地招待他们进去。
  冯剑飞一个箭步来到他的窗前打开了窗,果然发现这个房间窗外的窗台上也有两个鞋印,方向正对着窗户。这也就是说,李雅男应该来过这里。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线索。转而环视整个房间,显得干净优雅,只是布局稍显奇怪,床靠在窗台下,对着窗口的桌上放着一个花瓶,花瓶上插着几束菊花。
  花瓶旁边似乎有点红色固体,用手碰了一下,感觉像是蜡烛油。
  “你叫什么?昨天晚上有发现什么反常的事吗?”老陈在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叫周旭,昨天晚上好像有小偷翻墙,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周旭的表情明显有点紧张。
  “不要隐瞒什么,对你没好处的!”老李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听起拉里很有魄力,这是他几十年和罪犯打交道后形成的气势。冯剑飞知道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的。
  周旭神色一变,半晌过后他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其实是这样的,我这两天也收到了黑玫瑰信。”
  “有这等事?!”
  此言一出秦伊妮和老陈俱是一惊,唯有冯剑飞神色不变。
  “嗯,收到过两张,一张几天前就收到了,我当时也没在意,没和别人说。可是昨天我进门时却发现门缝下又被塞进来一张。”说着他从本书里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们,老陈接过来一看,果然上面也同样画着朵盛开的黑玫瑰,“其实今天就是王梅的忌日,所以我昨夜一晚没睡好,怕真是她来找我。”说到这里,周旭的声音颤抖起来。
  “你这菊花是祭奠王梅的吧?”
  “是的……”
  “你认识李雅男这个人吗?”
  “听说过,听说他最近也收到了黑玫瑰。不过我和他不熟,别的就不知道了,因为不是一个部门的。”
  “他今天凌晨死了。”
  “啊,真的?!”周旭听后脸色一下子如丧考妣。
  “不用慌,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会保护你的。”老陈安慰道。
  “……”但周旭还是沮丧地垂下头,看得出李雅男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老陈的安慰并没有多大成效。
  “昨晚的小偷你看清了吗?”冯剑飞问。
  “没有,不过我确实听到有动静。”
  “你睡觉前门窗都关好了吗?”
  “当然,最近这里小偷比较多的。”
  “王梅她和你后来的关系怎样?”
  “我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曾经是和她谈过恋爱,后来因为观念不同而分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悲哀。她跳楼自杀完全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不曾想过也绝不希望有生命会因为我而消亡。那事之后我甚至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一边说着,周旭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要自责,没有谁会预料到将来。”冯剑飞说完之后走出了房间。





  11
  
  看着冯剑飞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秦伊妮的思绪很乱,冯云霄自窗台的脚印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如风筝断了线一般。秦伊妮其实也一直尝试着独立来思考。可是每次思考到要接近核心时,就会被之前的密室手法所干扰——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回到案发现场也就是李雅男的房间,发现一个女子在探头张望。老陈见状先咳嗽了一声,然后大步走上前,她第一个反应似乎是想逃跑,最终还是怯怯地立在原地,走到近前时秦伊妮发现了她娇嫩的脸庞似乎留有泪痕,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二。
  “我……我是雅男的女友朱丽莉。”面对警方,她开始显得局促不安,随后才慢慢平静下来,接着她把昨天雅男收到黑玫瑰信的一幕讲述了一遍。
  “凭空多出的黑玫瑰信?”老陈张大嘴问。
  “是啊,纸就是我和李雅男出去这会儿放进去的,出去前李雅男还打开抽屉照过镜子,里面肯定没有纸,可一回来就有了!”
  “你们出去的时候门窗都锁好了吗?”
  “当然关好了。”老陈语气一重,朱丽莉的声音马上就带着哭腔了。
  “这间房间的钥匙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有?”
  “别人都没有的,他连我也没给,不许配钥匙给任何人是楼里的规定。所以除了雅男之外,就只有楼房管理员还有一把备用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冯剑飞接过了问话权: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
  “你问这个干什么?怀疑我?!”她压抑了很久的火山终于爆发了,尖叫了起来。
  “我想你误会了,我们这只是例行问话而已,请不要激动。”冯剑飞不为所动,还是那一贯的冷漠的语调。
  “我昨晚一直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就是前面那幢楼203房间。”朱丽莉发觉了对着墙壁咆哮是一件没用的事,他不会有任何回应,于是声音的分贝也恢复了正常。
  “有谁能证明吗?”
  “没有!……不过我想起来我们楼下是有阿姨值班的,是24小时值班,我出去的话她应该会看到的。”
  “在你心目中王梅是怎样的人?”
  “王梅……她长的可说是非常漂亮,因此追求的人很多。李雅男和周晓乐都曾经疯狂地追求过她,不过最后她还是和周旭好上了……”
  “你对周旭这人怎么看?”
  “他人很好,其实我们楼里也有挺多女的暗恋他的。这个年代像他这样年轻有为人品又好的人已实属罕见,也难怪王梅会为他自杀……不过王梅的自杀也让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后来我们楼有好几个条件不错的想追他都碰壁了……”朱丽莉似乎发觉自己说的有点太多了,冯剑飞瞅了她一眼,然后嘴角不屑地笑了一下,“我现在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李雅男平时胆子大不大?”
  “他胆子一向很大,常喜欢拉着我看鬼片又喜欢刺激的体育运动,只不过因为心脏的缘故最近才收敛了一些。”
  当朱丽莉走出去的时候,秦伊妮和老陈都暗暗瞅着冯剑飞,心里都暗暗地想:他妈的,要被这小子抢先了!
  ——看那架势就明白他已经心里有数了,找朱丽莉问话只不过是想得到进一步确认而已。
  老陈于是开始一个劲地抽烟,秦伊妮也明白他的心情,没有谁喜欢当跟班的感觉。  
  情况有时候是可能发生逆转的,当来到隔壁的周晓乐房间时,却是老陈首先发现了第一个线索。老陈指着书架里的一幅相框问道:
  “这就是王梅?”
  “是的……”周晓乐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似乎满肚子心事。
  “她个子蛮高的嘛,看起来和你差不多……”
  “嗯,我也觉得她和我挺配的。”周晓乐突然笑了起来,笑中有股寒意,好像有种魔力,让整个房间开始弥漫着一种诡异,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似乎遭诅咒似的显得怪怪的,像被这气氛所感染的人偶,唯有冯剑飞例外,他静静地坐在房间一角,静得就像黑夜中的猫头鹰一样。他的这股气息,有时也会让秦伊妮觉得有点像冯鹰,不,也许比他还要冷酷。
  “李雅男收到黑玫瑰的事和你说了吧?”冯剑飞冷冷地注视着这位“女神号”最后的幸存者,当然因为老陈在场的原因,关于“女神号”详细情况现在不方便问。
  “说了。”周晓乐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然后把早晨的看到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最近可有什么反常么?”
  “没有,只是今天早晨不知道什么缘故他反常的紧张,他这人平常胆子可都挺大的,不是如此胆小之人,但没想到现在真出事了,看来他的预感是对的。”
  “昨天晚上听到过什么可疑的声音吗?”
  “也没,我这人睡得特别沉,打雷也扰不醒我。”说完后周晓乐用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看表,明摆着是在下逐客令,于是一行人悄然退出了他的房间。
  当走到宿舍楼外时,冯剑飞突然神色大变,秦伊妮和老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黄连衣裙的女子消失在宿舍区大门外。从身形上判断以前没见过这个人。不过秦伊妮和老陈渐渐有点明白冯剑飞为什么这么吃惊了,因为她的侧面总好像和周晓乐书架上的那张王梅的照片有点像。
  ——难道她是死去的王梅?
  可当众人追到门口,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不对,怎么会这样……”冯剑飞嘴里念念有词,他突然迅速地来到周晓乐窗外的草丛中仔细查看起来,秦伊妮和老陈刚想凑上前,却被他用手势制止了。
  他在查看什么呢,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去?秦伊妮有点不甘心,不过一旁的老陈却马上会过意来,解释说:
  “他在勘查脚印。”
  秦伊妮没好气的“哦”一下,不就是找个脚印么,神奇地打什么手势,好像哑巴一样,不由暗暗瞪了他一眼。
  冯剑飞丝毫没注意到秦伊妮的反应,因为他此时的大脑已经变得一团乱麻。刚才那个身影的侧脸萦绕在他的脑海。他有点埋怨老陈为什么这么早就支走了外面看守的警察。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并能怪他,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绝对是一个意外,就好像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航行时眨了一眼睛,却马上看到前方不远处突然多出了一座小岛,让人反应不过来。
  冯剑飞努力集中注意力,终于在草丛里找到了他认为本不该出现的那个鞋印,他这时挥挥手示意秦伊妮和老陈上前。老陈掏出对讲机,让鉴证科的人过来拍照。
  本来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并不容易留下脚印,但是因为脚印的主人奔跑过,或者采取了下蹲的姿势让重力前倾,才留下了这个痕迹。这可以确定一个女人的鞋印。从周围草的受挫程度来看,这个脚印就是在刚才留下的。不用说,其主人就是前面看到的那位女子。
  秦伊妮看得出就是因为这个女子才让冯剑飞从刚才胜券在握的神情换作了现在的怏怏不乐。不过如果是王梅的话,她怎么会没死呢?秦伊妮也在纳闷这个问题,她的出现毫无预兆。
  秦伊妮这时悄悄摸了摸耳朵里的无线耳机,似乎是想确认它的好坏。
  ——唉,冯云霄你究竟在干什么?
  最后一名幸存者已经近在眼前了,冯云霄却好像突然熄火了,你的下一步计划究竟是什么呢?以后又该如何是好?现在在秦伊妮脑海中聚集着大量的问题。而且关于这案子应该已经找不到其他线索了。冯剑飞前面已经露出胸有成竹的架势,或者说他可能早就知道答案了,难道冯云霄你不着急么?虽然那个女子的出现可能稍稍打击了他,但也许她是这个事件外的因素呢?
  啊!——此时好像有一道灵光闪过秦伊妮的脑海,事件外的因素?难道真相是这样么?秦伊妮瞬间如同醍醐灌顶。她咬了咬下嘴唇,暗忖:哼!冯云霄你不出面,这次本小姐要亲自出马了!
  这时朱丽莉从远处走来,她可能是想去李雅男房间找什么东西或者去找周晓乐吧,秦伊妮认为这正是天赐良机,她先整了整思绪,然后等朱丽莉走到近前时她突然大步流行迈向她,并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保持平稳:
  “朱小姐,冒昧地想问一下,你觉得李雅男是不是有自杀倾向?”
  ——这就是我的推理结果,孤注一掷吧!
  “绝不可能!”朱丽莉的目光似乎在喷火,语气非常斩钉截铁。秦伊妮没有再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向宿舍楼的墙角,在半路掐断了和冯云霄之间的连线。
  (他奶奶的,让本小姐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同时丢脸!)
  秦伊妮靠在墙边叹了一口气,她本来从死者表情判断死者是受到过度惊吓而导致死亡,而他的朋友们却都说他的胆子很大。于是她就想他会不会是自杀,因为据她所知有一种方法自杀可以让全身没有一点伤痕,可是朱丽莉的回答无疑是给这个想法泼上了一盆冷水。她现在的心已经凉透了。她不禁想:如果我是剧本里的人物,就劈死导演,胆敢让我饰演这么出丑的角色。
  正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一个声音在前方响起,一如往常般冷漠:
  “老陈,你去把人集合一下,我来公布凶手。”





  12
  
  冯剑飞眼看大家都到齐了,清了清嗓子,秦伊妮觉得他好像煞有介事地瞅了自己一眼:
  “我要公布凶手了,不过我不喜欢说废话。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说了假话,这个人就是周旭。”
  不容周旭辩解,冯剑飞一口接下去说:
  “周旭,你说你昨晚关窗了?这明显是骗人的,你并没有关窗,这从你窗台外的脚印就可以看出来。这么窄的窗台,如果你关窗的话,脚印应该是斜过来而不是正对着窗户。当脚印是正对着窗户,窗户又关上时,他甚至无法弯曲膝盖。而只有当窗户开着的时候,他才能正对着窗户踩上来并做下一个动作。所以你对我们撒了谎!”
  周旭的脸色马上变了,却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要撒这个谎!”老陈厉声喝问。
  “他之所以要撒这个谎,从整件事情可以看出,他这么做是为了要查出究竟是谁送黑玫瑰信给他的。”冯剑飞替周旭回答,“他知道今天是王梅的忌日,对方很可能会在今晚有所行动,所以他才故意开着窗引君入瓮。床上应该放着假人和被子,至于假人所使用的是什么材料待会儿搜查一下就应该知道了。
  “而他自己则躲在房间一角来偷窥送信者究竟是何许人。这个可以从花瓶和蜡烛中看出来。梅花的作用不止是祭奠王梅,而且还是一个小小的机关。他点上蜡烛,又在蜡烛后面放上花瓶,这样就模拟了手电筒现象,深夜的房间里就前面有亮光,而花瓶后面就形成了一片黑暗,而他就藏身其中。”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顿,“话说回来,周旭,你昨晚肯定看到了那人了。对不对?”
  周旭好像没有听到一般,他的瞳孔放大,好像透过墙壁聚焦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我已经说累了,秦伊妮,你接着说下去吧。”冯剑飞看了秦伊妮一眼后走到角落里静静地坐了下来。这时房间里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秦伊妮,而她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睁大了眼睛,她怀疑冯剑飞是不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
  “你说吧,我知道你早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冯剑飞的语气又不像是玩笑,难道是故意想在众人面前让她出丑么?嫌她今天出丑的还不够么?秦伊妮还是呆呆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现在众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她的身上,直接说不知道未免太没面子了。无奈之下她只好开口说:
  “黑玫瑰的传说真是一个悲剧,特别是在那样的漆黑夜晚……”说着她露出一种悲悯的眼神,“那样的夜晚实在太让人难受了,特别是在知道真相后,我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当注意到众人的注意力已经高度集中,而老陈也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自己时,她才话锋一转:“冯剑飞还是你先说吧,我看着补充好了。唉,我,现在不太想说话。”然后手捂着胸口摇了摇头,并重重把眼皮合上,再幽怨地张开。
  冯剑飞似乎理解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前面讲了下去:
  “周旭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别人,从脚印就可以清楚地判断出他是李雅男!而李雅男也是具有给周旭送黑玫瑰的动机的,因为他曾疯狂地追求过王梅,而王梅却和周旭好上了,并且没过多长时间王梅就跳楼而终。这样在李雅男的下意识里就会认为是周旭害死了王梅。
  “这也就很好的解释了李雅男那封黑玫瑰信是怎么收到的,答案很简单,就是他自己放的,所以才会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这里,朱丽莉的脸色开始发青。
  “当把送信者和李雅男联系在一起时,就会发觉所有的一切都很好解释了。死者为什么半夜穿着的运动服,窗台上为什么有他的脚印,毫无疑问,因为他也就是这次黑玫瑰事件的主谋。”
  老陈这时打断了冯剑飞:“我有一点不明白,你说说看他又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信呢?”
  “他这么做是有计划的。他先给周旭送去了第一封黑玫瑰信,可是没想到是周旭并没有声张。于是李雅男又给他送了第二张,并且还假装自己也收到了,这样就可以把黑玫瑰信的事情捅出来了。当周旭死后,人们就会用黑玫瑰事件来传说附会,让人不怀疑到他。”
  “事情的经过本来应该让主谋来说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就由我代为叙述一下,小的细节可能会有所出入,秦伊妮你可随时补充。”冯剑飞然后口若悬河地说了起来,“今天凌晨2点左右李雅男开始了他的计划。他怕走廊碰到人,就偷偷打开窗,从窗口翻了出去。掩上窗后,他看到周旭的窗户正好开着,就爬到周旭的窗台上。看到蜡烛和花瓶就以为他在祭奠王梅,也没有多加怀疑,并不知道此时周旭你正躲在暗处。于是他拿出他的凶器-可能是宿舍里什么坚硬物体-朝戴着假发的假人的致命部位-可能是后脑或太阳穴-猛烈一击,看假人没反应后就以为周旭你已经死了,然后从窗台原路返回了。”冯剑飞把脸对向周旭,“而当你看清了来人是李雅男之后,心里就完全明白了来龙去脉,于是就想给李雅男来点教训,惩罚他一下。于是就在李雅男自以为得手并从窗台翻下去的时候,你迅速地打开门从走廊飞快地来到李雅男的房间外。因为从墙外走速度要慢一点,所以你可能比李雅男先到他窗外也有可能,但你并没有出来而是埋伏在周围。可能是因为李雅男身上还有凶器的缘故。你等李雅男从窗口钻回房间锁好窗户后,才一下子突然地站在窗前。而一个再胆大的人做了亏心事,看到了刚才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人突然凭空出现时,也还是会惊吓过度的。这就是李雅男心脏病发作的诱因。而他此时正好就站在离门不远处,所以倒退几步,正好靠在门上而死。”冯剑飞把这段话说完以后,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回事。”老陈唏嘘了一下。
  “和我想的基本没分别。”看冯剑飞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秦伊妮顺势点了下头。
  周旭似乎有什么话卡在喉咙口。
  “我知道你和李雅男不熟所以不知道他有心脏病。他虽然想杀你在前,你后来也只是想给他个教训,可他的死无疑是你直接导致的,我想你也明白这个道理。”
  听到这句话后,周旭似乎突然放弃了说话的打算,他也没有辩解什么,他只是抱起了头。
  秦伊妮还清楚地记得,当时大家都安静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一人开口说话。冯剑飞还是静静待在角落,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头鹰,在这冷酷无情的黑玫瑰之夜,盯着它那暗灰色的眼睛。这个场景让秦伊妮心头一惊,她似乎觉得哪里见过这个画面——对了!秦伊妮差点惊呼出声——原来是在冯鹰的办公室桌上,摆着的那一张照片——同样是房间一角,冯鹰也如同一只孤独的老鹰冷冷地坐在众人背后——这个姿态,这个眼神,真是惊人的相似……
  秦伊妮不禁流露出嫉妒的眼神。
  可是就在这时,意外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周晓乐突然连人带椅摔倒了,他竟然口吐白沫地晕了过去!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11



第6章 医院长廊的推理秀
  
  1
  
  又一个毫无预兆的变故,在案件告破之时,周晓乐却晕了过去。
  本来他作为“女神号”的幸存者,要接受她和冯剑飞的问话,却在这关键的时候不省人事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最后的幸存者,在他的口供完结之后,就不能再任由冯云霄逍遥法外。如果从周晓乐这里还是得不到任何有用的情报,就要立即和冯云霄展开最后的决战!
  ——你究竟为了什么而选择逃亡?
  这句话秦伊妮在心里问了无数次,却找不到答案。但是从冯云霄的表情上,她看得出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如果那是他的真实嘴脸)。
  查清“女神号”沉没背后隐藏的真相,是她与冯剑飞此行的最高任务,其关键就集中在这个昔日的第一神探身上。与冯剑飞的追捕行动不同的是,秦伊妮选择了利用。可是到了最后一名幸存者登场之时,一切都需要作一个彻底的了断,关于冯鹰的死,冯云霄的失忆逃亡,“女神号”的沉没和神秘的Black Jack,他们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牵连呢?冯云霄逃亡的事实随时都可能被上头查出,一旦到了那时,无论谁都会把他当成是“女神号”沉没的罪魁祸首。那时无人庇护得了你,冯云霄,你可知道?
  (唉……)
  秦伊妮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因为她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原来一直不希望把冯云霄当成凶手,或者说是一厢情愿吧。
  她望着狭小悠长的走廊,似乎觉得它通向了世界的尽头。这是在W市第二人民医院6021病房外的走廊,周晓乐正静静地躺在她背后房间的病床上,医生叮嘱在病人苏醒后才能问话,而且绝不能刺激他。因为从初步的检查结果来看,他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心理因素,过于刺激病人可能会引发无法挽回的后果。
  秦伊妮这时疲惫地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冯剑飞,却发现他那双眸子此刻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好像她一下子变成一张供人观赏的画像一样。秦伊妮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慌忙地把视线移开。
  可是冯剑飞却突然开口了,他的语调显得异常平静:
  “请问,你把通讯设备打开了么?”




       2
  
  “你在说什么?”秦伊妮装出迷惑不解的神情,却无法再回避冯剑飞的视线,只见冯剑飞还是在注视自己,嘴角如冰雪融化般微微翘起。
  “我想应该是开着吧?”冯剑飞没有理会秦伊妮的装聋作哑,微笑着说下去,“因为他应该很在意有关周晓乐的证词才对。”
  “……”秦伊妮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双眼直愣愣地朝上翻着却开不了口。
  “我说……”不知为何冯剑飞突然做了一个深呼吸,“我说我们的旅途就要结束了。再等十五分钟,如果周晓乐还不醒来,我就来揭示‘女神号’沉没的真相。你一定要开着通讯设备让他听哦。”
  “啊?!”这句话让秦伊妮大吃一惊,“你已经知道‘女神号’沉没的真相了?!”
  冯剑飞没有接话,只是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然后闭上了眼。
  “OK。”与此同时,在秦伊妮的耳朵里传来一个略微沙哑的声音,不用说是来自她的无线耳机。秦伊妮顿时双目一翻,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已受不了这种压力,只等着煎熬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3
  
  这十五分钟对秦伊妮而言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显得漫长而又短暂。她任思绪纷飞,时常在烦扰的念头间无规则地跳跃。但是目前她最在意的,还是怎么会被冯剑飞发现她和冯云霄私下联络这件事。
  他是从何时起发现的?
  他是怎么发现的?
  自己在“李老大”案件中的表现就让他起疑了么?还是小平头告的密?
  不过河妖转世案件说不定会引起他的怀疑……
  对了,不论从何时开始起疑,在黑玫瑰案件中他肯定已经确定是冯云霄在背后帮我了……
  秦伊妮想起了她在第一个密室解法中忽略了门被反锁的细节,的确这是在场的任何人都不应忽略的。她闪电般地说出了一个密室解法,可是却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这是上个案子中最不合常理之处。而且自那以后冯云霄就不开口说话了,难道他那时已经知道会被冯剑飞看穿么?就那么一个细微的错误就已经能让这二人如此确定了么?不对,冯云霄后来又和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告诉她窗台可能会有脚印。对了,我之前一直没有去思索这个问题,就是他怎么知道窗台会有脚印的?
  难道……
  难道他那时就推理出真相了么?
  难道当别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死者怎么背贴在门上时,冯云霄就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死者面对的窗户上了?也只有经过这样的推理才会想知道窗台有没有脚印啊,这样说来,他应该早就知道事件的真相了。
  这点想必冯剑飞也知道了。
  解密室的低级错误只是让他开始怀疑,他现在能这么肯定是因为后来他在宣布凶手的时候故意让她来发言,因为他知道如果窗台的脚印是她自己找到的话,那么她就一定能说出真相才对。他知道凭她炫耀的性格,如果冯云霄事先已经告诉她真相的话她肯定会抢着公布才对,否则反之。于是他才对她临时发难,这样即使冯云霄马上在一旁帮她,她述说起来也会一顿一顿的,让他看出端倪。
  原来……上个案子冯剑飞完成的是一次二重推理……




  4
  
  “哦,时间到了呢。”冯剑飞先站了起来,做了一个伸展身体的动作,然后走到周晓乐的病房前打开门朝里面张望了一下,然后再轻轻地合上门。秦伊妮的视线随着冯剑飞移动,直到他坐回原位。她知道周晓乐还没醒来,而冯剑飞的推理秀就要开场了。
  此时空气好像法庭最后宣判前的凝滞,冯剑飞低着头看着地板,表情如同白纸,是一种秦伊妮也从未看到过的冰冷。
  “我知道你也想寻找是谁让‘女神号’沉没的,我知道你也想知道是谁让你丧失记忆的,我也知道你也许对这些都无所谓,不过你知道么,记忆丧失后的你真变得与以往大不相同了呢。”
  秦伊妮不知为什么自己好像瞬间就变成了冯云霄的化身坐在冯剑飞的对面,至少在冯剑飞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听着冯剑飞对着“自己”侃侃而谈,她泪水“唰”地涌出了眼眶,却无力抬腕擦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袭上心头,耳机里传来冯云霄的沉默,他虽然不发出一丝声音,却已让自己沦为傀儡,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体会,她第一次品尝到了魔鬼般的心灵震慑。
  (我不想沦为傀儡,谁来救我!……)
  “你知道么?”冯剑飞抬眼望向天花板,但依旧继续对“她”侃侃而谈,“你可能已经忘了,但以前的你一定深深记得冯鹰对你说过的话,因为你不断地把它向我重复。你说,当侦探到达犯罪现场时犯罪行为其实并没有终止,犯罪行为会一直在罪犯的内心衍生。所以这世界上从来也不会有完美的犯罪存在,只要想方设法对他的内心进行攻略就一定会让他的罪行原形毕露,对吧?也许你已经忘了,但你确实这样和我讲过。可是现在的我感到很无能为力呢……是啊,我真的很无能为力呢,面对你的完美犯罪啊……”
  (什么完美犯罪?)
  “妮默辛是希腊神话中掌管记忆的女神,恐怖分子却把它命名为让人失去记忆的违禁药物,但强行让你服下这药物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冯剑飞突然语气变得紧张而急促,“当‘女神号’缓缓沉下海面的时候,注定了一切物理证据的毁灭。是啊,还有残骸可以打捞,但身为专家的你知道这毫无用处,除了计算损失之外是查不出其他证据的!你当时那样教导我,和我说没有完美的犯罪,因为犯罪行为会一直在罪犯的内心生根发芽,深谙此道的你又怎会忘记这点呢?于是你想到了一个唯一能破解的方法,你一手完成了所谓的完美犯罪——是啊,你在安装好定时炸弹后就让自己服下了会永久损坏记忆的‘妮默辛’,你让自己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犯罪事实,你毁灭了自己的所有心理证据,你肯定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回到了毫不知情的冯鹰旁边,在爆炸之后你会听到冯鹰的嘱托,他可能会让你寻找Black Jack,这变成了你最后的记忆,从此你从一个完美的罪犯变成了一个悲哀复仇的受害者,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Black Jack!”
  (啊?怎么会是这样!!)
  秦伊妮张大了嘴想要惊叫,但是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耳机里传出了沉重的呼吸,是的,是冯云霄的呼吸,但也许是Black Jack的……
  “你不会让我出示证据吧?不好意思,我没有任何证据,因为你犯下了连你自己也找不出任何证据的案子,测谎仪也毫无用处,如果你让我出示证据,我真的无能为力!……”冯剑飞也许因为话说得太多,声音一下子低哑下来,他弯下腰抱住了自己的头,可以看出身子在微微颤抖。
  泪水又溢出秦伊妮的眼眶,她站了起来,就这样面对冯剑飞呆呆地站立着。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冯云霄的傀儡了。她此刻内心能强烈地感受到冯剑飞的痛苦,这种痛苦浸透了她的全身。是啊,哪里都像推理小说里写的那样,罪犯每次都会遗留什么证据,法庭上的证据也只不过是人类的游戏规则,但即使没有它真相也还是真相,作为侦探最痛苦的就是在揭示了罪犯的罪行后,却同时也清楚没有一点证据可以将之绳之以法,这不正是让侦探最感到悲哀的事么?如果真如冯剑飞所言,那么冯云霄的确已经毁灭了这世界上所有的证据……
  冯剑飞这时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如同岩石一样刚强坚毅,散发出一种慑人的锐气:
  “但是,不好意思的是,我还是能把你捉拿归案,我有把握让你在三十分钟之内,自动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想你会有兴趣听的,因为我就要把逮捕你的计划告诉你,以及我关于黑玫瑰事件的三重推理。”




  5
  
  (三重推理……?!)
  秦伊妮蓦地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很难想象在黑玫瑰事件这么短的时间内冯剑飞竟然做出了三重推理。并且……他还说能马上逮捕冯云霄?!
  (这可能么?)
  决战来得太快,她显然没有丝毫准备,她用茫然的眼神望向冯剑飞,第一次感觉到了他的陌生。以前总觉得他就是一个血气方刚,爱出风头的毛头小伙罢了。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才发现了他体内原来竟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力量,给人以一种坚强男子汉的感觉!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她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她对冯剑飞打了个手势,意思是问她该怎么做。但冯剑飞只是抬起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在这一瞬间,秦伊妮体会到了一种失落,亦或是难过,她倒退两步退回刚才坐的位置,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她不知现在自己的复杂心情是什么,是知道了她和冯剑飞之间的差距而失落,还是为自己的无用而难过,她咬了咬嘴唇,眼泪又流出了眼眶,滴落在膝盖上,小腿在微微发抖。在这场决斗中,她沦为观众,从傀儡变为木偶。
  “我首先要说出你的姓名,你叫冯云霄。”冯剑飞开口了,语气如新闻主持人般平静,“我要你在三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可笑,决定亡命天涯的你又怎会轻易束手就擒呢?更何况我前面说的话没有任何证据。是的,没有一点证据,你在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同时还顺手把自己变为了带悲剧色彩的好人,好似恶魔在转身之即就披上了牧师的外衣来迷惑众人。但是我能让你在三十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你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在你的好人字典里,一定对Black Jack具有刻骨的仇恨对吧?那么我即将告诉你的就是:我掌握了Black Jack最后的线索。如果你不惜性命也要捉拿他的话,除了照我说的做之外别无他途!”
  “你不是认为Black Jack是我么?还有,你有Black Jack最后线索的……证据。”这句话从秦伊妮的耳机里传来,于是秦伊妮如传声筒般复述了一遍。
  “嗯,那么,就请听我的推理。”冯剑飞的口气又一下子变为一位站在法庭上正准备述说呈堂证供的律师,“正如我之前所说,你已经借助妮默辛的帮助,从恶魔摇身一变成为好人。这是一个利用‘妮默辛’的把戏,恍如希腊记忆女神设计的圈套。但是,当你自己也相信自己是一个好人的时候,我恰恰也可以利用这点。
  “现在你只有两种选择:1,相信我的推理,你承认自己耍了一个‘妮默辛’的圈套,虽然你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因为你现在已经变成好人了,所以只要你相信我的推理,你也应该无法忍受这种负罪感而现身自首,这应该就是你作为好人所应处的立场。当然,我想你现在不会相信我的推理,那么……
  “2,你不承认自己耍了一个‘妮默辛’的圈套,你要继续捉拿‘另一个’Black Jack,好,我也成全你。同样以你这个立场,你更是不惜性命要捉拿他,那么我就可以和你做一个交易。因为你肯定坚信‘女神号’是Black Jack炸沉的,而他肯定是幸存者之一。我知道黑玫瑰事件虽然你早就发现了真相但是也没有吭声,因为那并不是你所想寻找的。你心里肯定也很焦急,到黑玫瑰事件为止,你应该已经把所有的幸存者都过滤了一遍,如果你还是找不到Black Jack,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当你把决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后,不管剩下的是什么,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也是真相’——而你自己就是所剩下的最后可能了!”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一下,“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情况暂时还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幸存者!”
  (啊?有新的幸存者?!)
  这句话又出乎了秦伊妮的意料。
  “是的,新的幸存者,这确实是最后一名幸存者了!或者说,这是冯云霄你最后的机会,你如果能证明他是Black Jack,那么你就是无辜的。从理论上讲也的确存在这种可能,如果那样,我想你也就完成了你不惜性命的使命,而我也抓住了罪魁祸首,大家皆大欢喜。但如果他不是Black Jack,那么你就是Black Jack,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可能!那时我就要逮捕你,站在好人的立场,即使你已经忘记了所犯的罪行,以你的执着你也同样会自首,不是么?”
  在这狭长的医院长廊,当冯剑飞闭上嘴后,四周归于可怕的沉寂。
   “可是……”过了一会儿秦伊妮开口了,传达冯云霄的声音,“关于最后幸存者的证据?”
   “呵呵,这是你用无线通讯设备所不可能察觉的黑玫瑰事件三重推理。”冯剑飞一边回答脸上一边露出苦涩的表情,“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是我却亲眼看见了那个本应该死去的女人!”




  6
  
  那一晃而过的影子,瞬间在秦伊妮的脑海飘过。
  (那个死去的王梅么?……)
  的确秦伊妮还记得冯剑飞初次看到她时的惊惶失措,但是……但是当冯剑飞公布了黑玫瑰事件的真相后,秦伊妮已经把那人抛在了脑后,以为她只是一个偶然的邂逅,或者是一个意外因素。她被排除在了整件事情之外,冯剑飞在结案陈词中也没有提到那个女人。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那个女人只是被排除在了黑玫瑰事件之外,但却被牵扯在“女神号”沉没的漩涡中。
  “通过远距离监听的你没有看到门被反锁,也很难察觉到别人的口误。”冯剑飞叹了一口气,“是啊,这是多么让人容易疏忽的口误,所以你才没有察觉,这个女人就是周晓乐的恋人尹月!”
  一闻此言秦伊妮马上脱口而出:“怎么是她,她不是在‘女神号’途中死了么?”
  “是啊,照理应是这样没错,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活下来,但这就是事实。如果想知道她存活的原因就只有等问她本人才知道了!”
  “但你为何能肯定那女人就是尹月?”
  ——神秘活下来的女人,会不会是Black Jack呢?
  在问的同时,秦伊妮心里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出现偏袒冯云霄的想法。
  “你还记得这个女人和周晓乐相框里的人很像吧?”
  “是啊,但是老陈问过周晓乐,那相框里的人是王梅才对啊?”
  “你真的以为周晓乐在他的宿舍里,不放他自己女朋友的照片,而去放别的女人的照片么?”
  “……”这个问题顿时让秦伊妮哑口无言。
  “老陈问‘是王梅的照片么’,是因为他正在调查黑玫瑰案子,王梅是这个案子的中心人物,所以他才会一时口误说错。而值得在意的是周晓乐为什么会回答错呢?如果你注意的话就会发觉他那时正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一下,才接下去说道,“就是他有某方面的精神疾病,不过那时我还不能确定,直到他现在晕倒才证实了我的想法。依我现在的判断,他很可能是患了臆想症。”
  “你看清那个女子真的和照片上是一个人?”
  “我打包票。”冯剑飞看了一下手表,“而且我前面已经托人找到了她落脚的旅馆,她这两天应该会在那里,但之后我就不清楚了。冯云霄,你为了追查Black Jack已经从秦伊妮那里换取了两个线索,这是最后一个了,但这是要赌上你本人的性命才能换取的线索。如果你相信自己是好人,如果你真的不惜一切都要抓住Black Jack,我想你不会犹豫的……对了,现在30分钟正好过半,因为监听设备的通讯距离有限,我知道你现在离这家医院一定不远,那我就再给你最后的15分钟时间来决定自己命运吧,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我会在这等你……”

 


  7
  
  又是煎熬的十五分钟!
  分针像被吸铁石吸住了一样,怎么也不肯走。汗珠不断地渗出秦伊妮的额头和鼻尖,因为餐巾纸已经用完了,所以她只能用手来擦拭。这时她抬头向冯剑飞脸上看去,可能是他弓着身子的缘故,汗水直接从他的鼻尖和脸颊两侧滴落在地。秦伊妮忽然惊讶地发现,冯剑飞整个上半身全部被汗水给浸透了,地上也多了一摊水渍,他像刚从暴雨中捞出来一样!
  不过现在才是暴风雨的前夕。
  秦伊妮甚至有种幻觉,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决战不会如此早的到来。就好像老师刚走上讲台,忽然就宣布下课。回想出发的那天还历历在目,这之间的光阴如流星般倏然而逝。本以为是漫长的旅途啊,虽然吃过苦,但秦伊妮却不知为什么有点怀念这段时光,不希望过早收场……
  就在这时,走廊的转角传来一声咳嗽。
  冯剑飞和秦伊妮身子都紧张地颤动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去。但只看见一个披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过来。
  (呼……)
  一看不是冯云霄,秦伊妮的心跳慢慢恢复了正常,感到如释重负。
  那名医生当看清了医院长廊的二人后露出了稍稍诧异的眼神。的确从医生的角度来观察他俩可能会有些担忧,特别是冯剑飞现在脸色惨白,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红润。那名医生脚步急促走到近前,在冯剑飞面前站定,秦伊妮以为他会询问冯剑飞的身体状况,刚想说什么,哪知他却开口说:
  “你们这样聚在一起,难道不怕我突然出现杀掉你们后再服用一次‘妮默辛’么?”
  这句话像子弹一样击中秦伊妮,惊得她身子向后一仰撞在墙上,不过她已经明白过来,这原来又是他的化妆术!而冯剑飞却好像一点也没有吃惊,他只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名男子的脸部,仔细地端详一阵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是你,不过不用担心,因为我知道‘好人’是不会用‘妮默辛’的。”
  “你就是冯剑飞吧?老实说我很想认识你。”男子一边说一边脱去了白大褂,他用布满皱纹的脸转过来面对着秦伊妮,“不好意思,我们的合作就这样终止了……”
  秦伊妮勉强地笑了笑,以示无妨,现在她虽然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冯云霄无疑,但还是在内心由衷地佩服他那炉火纯青的化妆术。
  “用戴手铐么?”
  “不必。”冯剑飞的这个回答出乎秦伊妮的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她也释然。因为冯剑飞的推理其实是建筑在冯云霄已经变为“好人”的前提下,然后他要用没有证据的推理来证明给冯云霄看他是一个背负着莫大罪恶的“好人”,如果能做到这点,作为“好人”的冯云霄就会主动自首了。否则,即使强行带冯云霄回去,也难以将他定罪。
  这就是法律,或者也可以说是科学技术的无奈。
  是的,所有的证据都沉于大海化为乌有,即使是内心的证据也被“妮默辛”这位希腊女神轻轻地挥手拂去。高科技在此案没有丝毫用处,如果要想罪犯伏法,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就只剩“推理”而已了。
  ——其他的任何手段在这里都失去作用!
  这句话秦伊妮又在心里强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蓦地传来,如平地惊雷般打断了医院长廊上三人的思绪,这好像是地狱恶鬼才会发出的嘶吼,三人的脸色瞬间全变了。
  冯云霄第一个打开了6021的房门,只见凌乱的床铺上已经失去了周晓乐的身影,一阵微风带着嘲笑从敞开的窗口吹了进来。
  “有人跳楼了!”“快报警啊!”此起彼伏的呼喊从楼下隐约传来。
  冯云霄闭上了眼,然后重重地一拳击在门背上。
  秦伊妮忽然开始发抖,因为她看到冯剑飞在一旁正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面如土色的冯云霄,这是一种只有刻骨深仇才会有的眼神。
  这一幕,她永远也不会忘记。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13



第7章 如果你还这样
  
  
  1
  
  因为冯云霄没有身份证的缘故,三人放弃了乘飞机而改搭火车,目的地戏剧性的是起点M市。
  ——回到起点,是否意味着旅途的终结呢?
  秦伊妮茫然地望着窗外,却对着那些不断倒退的夜景熟视无睹。如果一个侦探连她自己的内心都琢磨不透,这可是一件讽刺的事。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可是转念一想:人们似乎都在忙着揣测别人的想法,又有几人敢说真正了解自己的内心呢?
  冯云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脸上还粘那让满脸皱纹的道具。不过如果长时间戴着这东西,会不会对皮肤产生不好的影响?秦伊妮为自己冒出这个念头感到可笑。然后她偷偷斜眼看向冯剑飞,他坐在冯云霄的外侧,双目正炯炯有神地注视窗外,双唇紧闭,让人根本无法从表情窥探其内心想法。在这种时段乘客很少,所以秦伊妮身旁的位置空着,但这样反而让这三人组的气氛变得更为尴尬。于是秦伊妮试图打破这种沉默:
  “按道理来说,不可能会有新的幸存者啊?”
  冯云霄对这句话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冯剑飞则用冰冷的语气接过话茬:
  “这个已经没有任何疑问了,因为老张昨天派去荒岛的人已经有了新的发现。”说到这里冯剑飞似乎是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再不紧不慢地接下去说,“机械师徐勇志还有其他人剩下的水和食物都变得所剩无几,肯定被其他幸存者吃过。”
  秦伊妮故意也冷冷地“哦”了一声,似乎对冯剑飞现在才说出这个线索表示不满,但是心里还是感到震惊:
  ——食物被吃过说明荒岛上的确还有其他人,但是一个人在海上不可能漂泊过久,所以难道尹月一直躲在荒岛的暗处么?荒岛奇案本身就已经很诡异了,而一直默默隐藏的她又带着何种目的?不过这要等问她本人才会清楚。也许她正是一直躲藏在黑暗中的Black Jack也说不定呢!
  这么一想秦伊妮的心情突然好转了,好像拨云见日一般,于是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你是怎么知道她现在下落的?”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正赶往M市么?”冯剑飞表情鄙夷地回答。
  自从她和冯云霄的“合伙”被拆穿之后,冯剑飞一直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秦伊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此闭上了嘴。
  

 


  2
  
  火车是第2天早晨9点左右进入的M市的范围。马上秦伊妮的手机就响了一下,她揉了揉眼睛,不用看也知道应该是当地电信公司的欢迎信息。除了冯云霄外,其余人的手机都陆续响起,睡醒的人们都井然有序地拿出手机查看了一下然后再放回去。秦伊妮看在眼里感觉有些好笑,她发现人类在单纯的时候显得很可爱。唉,如果所有人都没有野心该多好,杀人、犯罪、报仇,这些字眼浑浊了人类的世界。而想想成天和这些罪恶打交道的自己,秦伊妮有时也会有种鼻子酸酸的感觉。她假装打了个哈欠来揉揉眼睛,透过指缝看到还趴在桌上熟睡——或者是闭目养神的——冯云霄,给她一种不真实感。的确最近为“女神号”投入了太多的心血和精力,不辞辛劳千里跋涉,当这个案子的最大嫌疑人此刻正如一个小孩般头发乱糟糟地趴在面前的桌上,离自己甚至还不到一公尺的距离,她真想用手去捏一捏以确定不是幻象。
  就在这时,一个手机铃音分散了秦伊妮的思绪,她知道这个铃声是冯剑飞的,只见他神情漠然地接了起来。
  “什么?你们要等着我过来!”但他马上神色就变了,突兀响亮的嗓音不止让邻座的人转过头来,连冯云霄也抬起头朝他方向看了一眼。
  “我们快到了。”冯剑飞说完这句后挂掉了电话,脸色微微发白,他少有的向冯云霄和秦伊妮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了句:“尹月那里又出事了。”虽然一路上案子都如影随形,但这次还是让秦伊妮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不止因为自己还在路上案子就提前召唤他们,而且这次是能让谁是Black Jack见分晓的关键——要结束了,冯云霄,究竟是你呢,还是尹月?
  秦伊妮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但是看不见未来的答案。
  




  3
  
  来到尹月下榻的月光宾馆,已经将近上午11点钟了。冯剑飞孤身一人走下车,而秦伊妮和冯云霄让出租车继续前行,直到一家麦当劳门口前停了下来。目前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案子,但可以肯定的是尹月暂时安然无恙。所以决定先让冯剑飞打头阵了解一下情况。秦伊妮要了两杯可乐,找了一个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与其说她这是在监视冯云霄,倒不如说是掩护他。他俩从始至终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知为什么,当秦伊妮和他独处的时候总找不到话题。于是她索性用右手撑着下巴转过脸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也许旅途的劳累让她半垂下眼皮,而想不到冯云霄居然又趴在她眼前的桌上假寐。她暗暗一笑,这副样子别人看来肯定会以为是一对痴男怨女,可哪知他们正在凝神倾听耳中的音频信号呢。
  不过这次秦伊妮的心情好像在听广播一般,丝毫不指望罪犯能带来让这两位“冯氏侦探”头疼的表现。
  
  月光宾馆看上去规模并不大,所以很多人不知道这是家三星级宾馆。不出所料的是门口已经有警察伫立把守,进出的所有人士都要经过盘问,有的甚至要带到其他地方进行搜身才能放行。
  死的人不一般呢,冯剑飞暗忖了一下,然后目不斜视地长驱直入。门口的一个年轻警察刚想拦阻,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急忙低语阻止,之前的人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冯剑飞从他们的眼神中隐隐看出冯鹰和冯云霄出事的消息已经在警方内部流传开了。
  搭乘电梯来到案发的三楼,熟悉的脸孔越来越多,有的作吃惊状,有的职业性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也有冷不丁捶他一拳再做个鬼脸的,从始至终他一直用一种做作的微笑回应,直到老张精瘦的身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表情才恢复了严肃。
  俩人先低声寒暄了几句,然后直入主题。
  “你放心,尹月她没事,正在自己房间里休息。”老张用浑浊的眸子瞅着他,冯剑飞从里面看出这些天来他的辛劳。是啊,冯鹰、冯云霄、秦伊妮再加上自己,所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骨干,靠老张一个人撑着实属不易。可是他一句埋怨话也没有说,这无形给了冯剑飞很大的压力,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让他失望。无暇多想,老张稍带沙哑的嗓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死者是尹月公司的经理,名叫王利明。在今天10点左右尹月察觉到王利明的异常,通知了前台,当拿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就发现了他的尸体。他当时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前面的茶几上放着手机、墨镜、房间钥匙及一块咬了一口的面包。死者表情狰狞、眼球微凸、尸斑暗红,但是四周没有什么挣扎过的痕迹。小沈判定是氰化物中毒,现在把面包拿去化验了。死亡时间是上午7点-9点。”
  “看来有预谋的嘛,还有别的线索没?”
  “有!”老张冲一个鉴证科的用手势比划了一下,然后他马上递过来一个塑料袋,冯剑飞接过来一看,里面放着一张纸。把它摆正一看,上面写着:
  ——如果你还这样,我就杀了你!
  “就是这玩意儿?”
  老张撇了撇嘴:“是啊,字你也看得出来是用直尺划的,但作为罪犯经手的东西,还是让他们带回去检查检查,虽然不抱什么希望。”
  “按惯例,先从不在场证明开始调查吧。”冯剑飞努了努了嘴,“只是……”
  “只是什么?”
  “我想这种人死了可能也不会明白“这样”具体是指什么呢。”
  “呵呵,你打算从谁开始问话?”
  “尹月。”说到这里冯剑飞顿了顿,双目郑重其事地注视老张,“但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久经沙场的老张眼睛都没眨一下。
  “我想单独审这个人,行么?”

 


  4
  
  直到冯剑飞搬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尹月还是低着头。但是从她发白的脸色和游移不定的眼神可以看出她不敢面对自己。但在这个密闭的空间,你又有何处可以躲藏呢?这可不是周晓乐宿舍外的草坪了,冯剑飞冷笑了一下,像猎手面对退到墙角的猎物般开口了:
  “又见面了呢,你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面对冯剑飞冰冷的语气尹月似乎哆嗦了一下,过了半晌才迟迟开口:“我叫尹月。”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有一种女性特有的韵味。
  “你和王利明什么关系?”
  “他是我经理。”
  “你在他手下做了几年?”
  “3个月。”
  “职业?”
  “秘书。”
  “你们有没有男女关系?”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法,尹月沉默了,但是脸色已经由白转青。
  这时冯剑飞也闭上了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也许是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压力,尹月再次开口:“他一直在追我……我,我最近开始和他有些交往了……”
  “那你和周晓乐又是什么关系呢?”
  此言一出,尹月突然嗓子里迸出一种低沉的咕咕声,宛如被逼到绝境的猎物发出了最后哀吼,突然她用双手捂住脸呜咽起来。
  冯剑飞一如往常,只是冷眼旁观。
  当尹月再次抬起头来,眼神与其说是恍惚,倒不如说是可怕:
  “我本是周晓乐的未婚妻。不过,那是‘女神号’旅行之前的事了……”
  “那旅途中发生了什么?”冯剑飞双眸突然射出锐利的光芒。
  “他……”尹月上身开始微微颤抖,不敢直视冯剑飞的眼睛,只是向后坐了坐,让背靠在床头柜上,把被子抱在胸口,似乎在努力恢复平静……
  ——到重点了!
  冯剑飞暗自沉吟了一下,然后用右手一边摩挲下巴一边开口问:“现在,你可以把你在‘女神号’以及荒岛上的遭遇告诉我么?”
  “你不是来调查王经理的死么?”尹月露出不解的眼神。
  “死的何止他一个。”冯剑飞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换用严肃的口吻说,“把那次旅行中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难道……周晓乐他……?”
  “是的。”冯剑飞的回答丝毫不拖泥带水。
  房间里瞬间沉寂下来,出乎冯剑飞意料的是尹月并没有发出冯剑飞预想中的尖叫,也没有掩面而泣,她的脸上似乎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沙,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
  悲伤?震惊?哭泣?亦或是喜悦?
  冯剑飞看不清她的真实心情,好在她终于开口了,用她那带有磁性的音色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有关她的“女神号”之旅。




  5
  
  我想那应该是这样没错,我和他在万分喜悦中登上“女神号”的扶梯,我想是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无边无际的海洋和奢华的游轮可以扫清一切的烦恼,更何况这是我和他的订婚之旅。当船朝着水天一线起航的时候,我没有怀疑这将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之一。他摆出威武高大的英姿眺望海面似乎在品味海阔天空,我则依依不舍地遥望港口好似坐上花轿待嫁的新娘。我不知道他那时是否也能感受到了我的幸福,只是我能肯定我们谁也不知道这是一次通往地狱的旅程。
  船爆炸了。
  ——你能体会船在汪洋大海中爆炸的恐怖么?
  我嘶吼着,他像猛兽般拽着我奔向船头,一路都是地狱的光景。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船尾会首先下沉,反正大家都如潮水般涌向船头。有时你不得不跨过地上布满脚印的一动不动的身躯前行,如果没有他在掩护我,我可能也会躺在地上任人践踏。他让我背靠栏杆抱紧他,然后他双手抓住围栏用厚实的身躯抵抗已经失去理智的人们。
  他让我在人间地狱的一角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然后我就听到不远处似乎有人大喊了一声“小岛!”随之而来清脆的落水声。也许是听错了也很可能,也许是幻觉,但是求生的本能让我转过身来四下搜寻,我真的看到一个人在海里奋力地朝一个方向游着,我望向那边的远处,一个小岛的轮廓真的依稀浮现,不是幻影!
  我马上也大声呼喊起来,并把这个惊喜传达给他。他马上脱得只剩一件短裤,然后让我也只保留内衣。我虽然有些害羞,但那时也无暇顾及了。爆炸声不断传来,谁知道现在站的甲板下有没有炸弹呢?而且船在下沉时会形成巨大的漩涡,如果动作慢了被卷进去肯定会一命呜呼,我没时间犹豫,直觉告诉我说要游到那个小岛身着外套肯定是不行的。当我甩掉最后一只袜子后和他双双跃入水里之后,海水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冰冷,也许是船身爆炸的缘故甚至还能感受到一股热量传来,我们开始机械式地运动着,大脑的思考已经跟不上肢体的动作,更没有勇气把脸探到海里一窥究竟。这时我们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我们的行列,他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故意放慢速度,紧伴我左右,以防我遭到别人袭击。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实际上到小岛的距离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这几乎是一个无法到达的距离,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求生欲望激发出了大量的身体潜能,我早就放弃了。向后回望了一眼,“女神号”已被大海吞没了五分之四,下沉的速度也似乎越来越快。就在这时,我忽然注意到一件更令我感到恐惧的事:斜后方不远处,有一个女人一直游得离我很近。我的脑海中马上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在平沙无垠的荒漠中,虎视眈眈尾随在饥饿旅人身后的饿狼。我那时的情况应该比这更遭,你无法想象在筋疲力尽的长途跋涉中,哪怕有石块能让你暂时撑一下也是多么大的诱惑。我想她正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跟在我身后的。在茫茫大海中,也只有人类,才可以作为她恶意的支点。
  此时他在我右侧几米开外,我想叫喊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已经无法在游的同时从嗓子里发出任何声音,张开嘴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尽力呼吸。我想游得快点,却因此打乱了节奏而欲速不达,我甚至不敢再次回头看那个女人,生怕一扭头她狰狞的面孔就虎视眈眈地出现在我的脸旁。我感觉她的眼睛就像毒蛇的毒信默默地盯着我。有一种海蛇据说是世界上最毒的动物,她似乎已经变成了它的同类。

时间一直在缓慢地流逝,但好像是难以逃脱的宿命一般,我突然感到背部有股强大的向下压力迫使我的脸浸到了水里。我手舞足蹈地尽力拍打着水面,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却无能为力。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子,若不是对生命还抱有最后一丝不舍,若不是身上还有一丝他的寄托,我不会仅凭意志和死神挣扎到现在。我没想到最后我不是被海水吞没,也没败给自己,而是被谋杀……
  ——我不想死!
  当我渐渐沉下海面的时候,生的渴望变得尤为强烈,不因为别的,只有将死之人才会体会到死亡的恐怖!我那时才明白,为什么很多自杀过的人都变得尤为珍惜生命,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只要尝过一次之后就永远也无法忘却。当我感觉生命已经从体内消逝过半之时我开始大口大口地喝苦涩微咸的海水。
  ——这就是我的孟婆汤么?
  我已经神志不清,可是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逆转:一只手蓦地抓住我的胳膊,虽然我耳朵浸在水里,却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那快失去知觉的身躯因此颤抖了一下,我感觉好像在鬼门关外徘徊时突然被人召回了人间,那个人无疑正是他——周晓乐。
  我把脑袋探出海面,就看见他慌乱的眼神。我马上环视四周,那个恶毒的女人已经不知去向,在我周围方圆几米之内已经看不到类似她的身影了。我得救了!我把头昂起来长吸一口气,然后奋力地朝前游,就好像她从未出现在我身后一样。
  一定是周晓乐救了我,可我甚至没有力气向他致谢。因为二世为人的缘故,我变得更加珍惜自己。我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朝前方努力游着。和走路不同,即使浮在海面也要消耗很多体力,所以不快点到达小岛我将必死无疑。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小岛变得愈来愈清晰了,它不是海市蜃楼,它是确确实实的存在!岛上的怪石嶙峋已经隐约映入我的眼帘。但是随着越接近目标,我已经注意到在海面上消失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向两旁张望了一下,所剩已经寥寥无几。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牺牲者。因为海水此时变得愈来愈冰冷,我的胸口很涨,有种要呕吐的感觉,虽然我知道这是长时间游泳之后的正常反应,但我的极限就要到了。我已经越游越慢。我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样下去是会死的,但是四肢已经渐渐不听使唤,我有些绝望地扭头望向周晓乐,却看见了至今为止最骇人的一幕——他突然用充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牙舞爪般扑在了我的背上!
  于是我第二次沉入海里。
  开始我还幼稚地以为是不是看错了,甚至还怀疑那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但是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海水1米以下做最后的扑腾时,我切实地感觉到了一双脚掌在我背上践踏着,要不是我嘴里充斥着海水,我想我一定会吐出来。
  ——太恶心了!
  ——他前面不是救过我么?
  虽然我要死了,但我还是禁不住要问自己。
  ——忽然,第一次得救后他慌乱的眼神闪现在我的脑海。
  虽然我要死了,但我还是尽力向上扑腾着。
  ——忽然,我回忆起我得救后,并没在我的四周发现那个女人,当时我一定以为她沉下海面了?
  虽然我要死了,但还是不得不扮演着他最后的踏板。
  ——忽然,我开始明白了真相:那个跟在我身后的女人一定已经先我一步成为了他的牺牲品,而我第一次被袭击的始作俑者也是他!他不是在救我,只是“使用”了我一次!和我一起游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为了让我成为他的“长期使用工具”,这就是他心目中“伴侣”的意义!
  我无法再想太多,因为后脑突然被大力地蹬踏了一下,我像失去利用价值的筹码一个倒栽葱就沉了下去,并从此失去知觉。他叫我脱衣服时那紧张的神情,是印在我脑海中的最后一幅画面。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15



  6
  
  秦伊妮惊讶地张大嘴,她几乎不敢相信耳机里传来的话语,曾信誓旦旦要为女友报仇的周晓乐,竟然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她说的会不会是骗人的?会不会是哪里出现了什么误会?
  她甚至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捏了捏冯云霄的肩膀,冯云霄抬起头来,把下巴撑在胳膊上。他深邃的眼神化作问号瞅向秦伊妮,秦伊妮一瞬间忽然有了种异样的反应,但她还是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用手比划了一下耳朵,这下冯云霄好似纯真的小孩子笑了一下,然后开口了:
  “尹月说的是真话。”
  “怎么会?那么周晓乐全部都是在演戏么?”
  “也不是。”
  “怎么说?”
  也许是觉得下巴枕在胳膊上说话太累,冯云霄坐直了身子,把脸蛋让左手撑着:“她说的话恰好揭示了周晓乐的死亡之谜。我想问你,你有奇怪过周晓乐为什么当时会晕倒么?还有他又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秦伊妮盯着桌子思索片刻,然后无言地摇了摇头。
  “直接地说,答案就是周晓乐也许小时候,又或者是‘女神号’的突发事故,亦或是因为求生的信念而亲手杀死了自己心爱的人,给他造成了过大的心理刺激,让他罹患了某种心理疾病。
  “这种情况你应该也知道:就是救一个落水者要讲究技巧,要等落水者渐渐失去气力后才能从侧后方靠近救援,否则在水中扑腾时会有一种本能,即使害人又害己也会把想救自己的人一同拖入水下。这种做法看似可笑,但正说明了垂死之人为了生存会失去理智。
  “虽然在水下的人是尹月,但失去理智的人却是周晓乐。尹月只是说错了一点,周晓乐并不是开始就计划好了要利用她,只是随着自身体力的不断丧失,也不断地步入绝望。但为了活下去,他的本能让他把毒手伸向了最爱的人。之所以造成了和泰坦尼克号不同的结局,只是因为那座小岛带给了他生的希望,漫长的游泳过程消磨了他的意志和理智。当他丧失理智害了尹月并成功踏上荒岛后,随着他体力的恢复,理智也逐渐恢复。这个有点类似于做梦的感觉,在睡梦中的人们可能无法控制其理智和思维的方向,当睡醒时理智才跟着觉醒。但之前的事已经给周晓乐造成了非常强烈且极端的刺激,诞生了莫大的罪恶感和挫折感,自己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于是他极度的愤怒,他想走回海里在陈兆华他们看来是殉情,实际则是为了赎罪。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勇气自杀,他憎恨自己,这样发展下去的结果就是产生妄想症,在心里自欺欺人认定是别人加害了尹月。再严重点就变为解离性疾患,俗称歇斯底里,把不利自己的事实强行忘掉,让记忆力受到损伤。”
  “那难道……”秦伊妮咽了一下口水,“周晓乐自杀是因为……?”
  “是的,他听到了我们在走廊的对话。尹月没死的事实和他‘记忆’中尹月已死的事实相互矛盾,刺激他重新回忆起了当时的真相。如果尹月死了,他还能想方设法欺骗自己一辈子也说不定,但是如果尹月就如此一如既往地活在现实世界里,他将受不了这种内心折磨,所以……”说到这里冯云霄闭上了嘴,神色有些黯淡。秦伊妮第一次发现冯云霄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7
  
  “但你最后还是到达了那座岛?”冯剑飞注视着她。虽然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就已经见证了一出人间悲剧。
  “是的。”尹月垂着头,语调沙哑,虽然略带哭腔却极力掩饰,“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还能活着到达那座岛,也许是海浪,也许是本能,也许是奇迹,反正我睁开眼时就已经躺在岛边的礁石上,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你没去和他们汇合的原因是?”迟疑了半晌,冯剑飞还是开口问道。
  尹月沉默不语。冯剑飞思索了片刻,代她回答:
  “愤怒?不知如何面对他?恐惧?害怕周晓乐会杀了你?还是悲伤?”
  尹月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
  “还有羞辱,你以为一个被强奸的女子是那么容易面对强奸犯么?更何况我那时身上已经没了衣服,胸罩在前面的挣扎中脱落了。
  “我蜷缩在岛的石缝中,可能是自暴自弃,即使来了船只我也没有勇气跑上去面对他们。等他们走后我吃了剩下的食物。直到经过的第2辆客轮看见我升起的火种后才得以从地狱解脱。”尹月突然把整个脸都埋进了被子里,“关于和‘女神号’有关的事请别再问了,好么?我不想回忆了……”
  冯剑飞沉默了。
  他其实还有很多关于“女神号”的事情想问,这关系到冯云霄的死活,但是面对此时此景他实在开不了口。是的,她能存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关于“女神号”她有太多的悲伤害怕回忆。问一次就像是在她的创伤上撒一把盐,她已经到达极限了,冯剑飞学过心理学,知道再问下去很可能会对她心理和今后的人生带来永久性的伤害,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干了警察这一行,冯剑飞感触最深的就是人类一直不能像他们所想象的那么坚强。
  ——那么放弃么?
  可是为了查出谁是Black Jack,他应该问下去。
  ——可是我做不到。
  周晓乐的自杀已经让他有一丝愧疚,他们垂死经过了地狱般的炼狱,神经已经如蚕丝般脆弱。荒岛就像是一个染坊,每个生还者的心灵或多或少都被涂抹上罪恶或阴影,已经让冯剑飞有些害怕去触碰。
  但是又怎么能放弃?找寻真相是侦探的天职,更何况还涉及到他人的生命,而且还有数以千计的冤魂及其亲人等待着真凶伏法,如果不问下去,真正的恶魔Black Jack可能就会逍遥法外!
  一念及此,冯剑飞终于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开口,就在此时,耳机中传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别再问荒岛的事了,她不是Black Jack,调查宾馆谋杀案吧……”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放心,我不会跑的,我会在这里等你……”
  




  8
  
  “她不是?!”秦伊妮激动地拍了下桌子,几乎就要一跃而起。她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冯云霄,“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她不是呢?”
  冯云霄没有回答,他茫然地望着窗外。
  不知为什么,秦伊妮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9
  
  “接下来是关于王利明一案的问话,请你一定要回答,可以么?”冯剑飞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加快了语速。
  尹月点头。
  “你能先说一下昨晚王利明的活动么?”
  “我和王经理实际上是昨天傍晚刚从W市坐飞机到达M市的,我们是来和M市友华集团的张经理洽谈一笔单子,暂住在这家宾馆内。昨晚一起去冬顺饭店摆了一桌,陪同的还有李炯。”工作上的问题无意中起到了转移注意力的作用,让她恢复了常态。
  “他是谁?”
  “他是我们公司在M市办事处的业务员,这起生意也是由他穿针引线的。”
  “王利明来M市除了找张经理谈生意,还有其他活动么?”
  “没有,王经理其实在W市还有很多事情等待处理,所以这是百忙之中来一趟,此行应该没有通知其他人,至少这是我知道的情况。”
  “哦,我明白了,那么就是说:罪犯就是限定在你们三人之中了?”
  “可以这么说。”
  尹月的回答出乎意外的冷静,说明刚才的对话已经让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于是冯剑飞追问下去:
  “昨晚他有什么反常么?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的事?”
  冯剑飞知道多数警察在查案时,当明确了死者的死亡时间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调查所有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但他现在却很在意“昨晚是否有异常”,是因为那个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别人忽略的线索——写有“如果你还这样”的纸头。
  从“上面的字是用直尺划的”这一点,会让一些警察认为只要纸头上面没有留下指纹的话,它就形同废纸了。因为从笔迹也肯定是查不出任何线索。其实很容易让人疏忽的是:这张纸本身就是一个心理线索!
  ——如果你还这样,我就杀了你!
  如果对这句话仔细加以分析,就能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①.死者曾做过对罪犯不利的行为,起码已经有一次得逞了;
  ②.死者昨晚的某些举动一定被罪犯看出某种趋势,这种趋势预示着死者会重复①的行为;
  ③.罪犯的实力并不是非常强大,才会让死者先得逞一次;罪犯并不是很想杀死死者,所以这次才会警告在前,而且死者所做的对罪犯不利的那件事,并非是原则性的滔天大罪,才会让罪犯容忍至今;
  ④.罪犯和死者的关系可能并不亲密,并且罪犯没有把柄握在死者手上,才会采取这种公开性质的警告手段。
  所以,昨晚多半发生了什么特定的事,触发罪犯用这张纸警告死者,这就是冯剑飞的判断,但是尹月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
  “昨晚大家就是喝喝酒罢了,没什么反常的事。因为合同其实都已经快谈妥了,王经理来就是签个字例行公事谈谈而已。如果一定要说发生什么事,就只有……”说到这里尹月犹豫了一下,“我和他吵了一架……”
  “你和他吵架?为什么?”冯剑飞眉头一皱,心头暗忖难道她会是罪犯么?也许自己的经验还不够,因为刚才在他心里已经倾向性地把她排除嫌疑了。
  “嗯……在他们觥筹交错的时候我提出等会儿让他陪我逛逛夜景,被他用几句话就给打发了,加上最近情绪不好前面也喝了点酒,于是我就当着张经理和李炯的面和他争得面红耳赤的,最后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自己一个人去逛街。要说昨晚反常的事,我想就只有这件了。”
  “嗯……”冯剑飞觉得有点坐不住了,就顺势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身子,“今天上午发现王利明出事的也是你,能说说那时的情况么?”
  “那时我站在门外,怎么叫他都没有回应,于是我就拿出手机打他的电话……也没人接……我觉得有点不对,就和宾馆前台小姐说明了情况。当我和她一起打开王经理房间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
  “就凭手机不接你就知道他出事了?”冯剑飞打断道,“敲门没回应可能是他外出了,而你们刚吵完架他不接你的电话不也是很正常吗?”
  “如果他是因为昨晚吵架的事而故意不接我电话,那他也应该把铃声按掉吧。可是我打了两次都不是他按掉的,都是无人应答的提示。所以我凭直觉认定可能有问题。而且我和他吵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电话总是会接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你今天上午7点到9点在哪里?”
  “这里。”
  “有人证明么?”
  “没。”尹月回答得很干脆。冯剑飞皱着眉把椅子放回原处后,默默地从尹月的房间先行告退。




  10
  
  老张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冯剑飞出来马上用眼神询问,冯剑飞摊开双手耸了耸肩,然后简要地把和荒岛无关的部分复述了一遍。老张听后先是蹙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怎样?你觉得她有疑点么?”。
  “还不知道,甚至从她那里都没得到任何线索。”
  老张理解地点点头,然后二人乘电梯打算去前台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当走到近前,冯剑飞还没开口,前台小姐就妩媚地朝他抿嘴一笑:
  “请问有什么可效劳的么?”
  “昨天是不是有人给王经理送了封信?”冯剑飞一边问一边看了一下她的胸牌,除了一个数字编号外还印着一个字——刘,这应该就是她的姓氏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刘小姐的大眼睛朝冯剑飞飞快地眨了眨,“我是今天早上才来的,昨天当班的前台已经回家了。对了,你要不要问问服务员小顾?她这两天都上班,而且王经理的房间应该是她负责打扫的。”
  冯剑飞点了点头。于是刘小姐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当她放下电话还不到1分钟,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从电梯里走出来。她似乎显得特别紧张,几乎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走到冯剑飞近前。当她抬起头时,冯剑飞还没问话,她的脸就“唰”的一下变成白里透红了。老张在一边看得暗暗好笑,刘小姐注意到之后也抿起了嘴角,只有冯剑飞熟视无睹一本正经地问:
  “昨天有人给203房间送过信吗?”
  “哦……信?”小顾耷拉下脑袋思考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回答:“是不是一个黄色信封装的?”
  “是啊。”老张激动地凑前几步,可是小顾接下来的话无疑让他失望:
  “那肯定不是我们宾馆的人送去的,因为昨天晚上6点半左右我在经过他门前时,他打开门问过我那封信的事,从他的话可以得知信是从门缝里塞进去的。”说到这里小顾顿了顿,“我们这儿的服务员是绝不会这么送信的,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6点半他就收到信了?”
  “是的。”
  “那他们是几点钟到这里的?”
  “6点左右吧。”小顾沉思了一下回答。
  冯剑飞用右手搔了一下头皮,不知为什么,这个看似平淡的案子总让冯剑飞感觉有一丝不对劲,甚至让他感到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眩晕感。他先支走了小顾,然后又转头问刘小姐:“今天早上有什么可疑的人来找过王经理吗?”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的确有一个,曾有一个自称周兵的人在7点45左右来找过王经理,他说是王经理的朋友,可从他的举止和穿着来看一点儿也不像,而且神情有些鬼鬼祟祟的……”
  老张马上来劲了,示意前台给他看看访客登记记录,冯剑飞则继续问:
  “除了周兵之外,今天上午还有谁拜访过王利明吗?”
  “有,他们公司的业务员来过,好像叫李炯吧。”
  “王利明客房的钥匙有几把?”
  “两把,一把给他了,一把在我们这里做备用。”
  “你确定你那把没有被人偷去吗?”
  “我确定,钥匙一直就在我们这儿,我们前台24小时都有人值班的,钥匙绝不可能被别人拿到的。”
  “听说今天早上8点,王经理和李炯一起出去时留下一封信?”这时翻看访客记录的老张突然插嘴问道,这不由让冯剑飞吃了一惊,心想你怎么不早说。
  “是的。”刘小姐回答,“那时我正好来接班没多久,时间记得比较清楚,应该是快8点的时候,看见王经理往台子上放了个信封就急匆匆地和李炯出去了。”
  “那王经理几点回来的?”
  “这我倒没注意,因为来往这个宾馆的人比较多,而且我刚接班要和上一班的人结算一些东西,刚开始的时候会比较忙,比较容易分心吧。”
  “那个周兵今天几点走的?”
  “这个我也没注意呢。”
  老张把没有什么新发现的访客记录还给刘小姐,虽然她自始至终都显得很有亲和力,但是看来是不可能问出新的线索了,于是冯剑飞和老张很有默契地告辞,他们回到王利明被谋杀的房间,瘫坐于椅子上,一边沉思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边等待着正分别从公司赶往这里的张经理和李炯。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16



  11
  
  在几公里之外的麦当劳餐厅里,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坐在角落里的秦伊妮不知为什么心情却越来越烦躁,她不耐烦地看看表,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慢,怎么还没好……”她忍不住看了对面的冯云霄一眼,他似乎也变得死气沉沉起来,还是他平常就这样?对于冯云霄的以前她是一无所知,特别是他的内心世界。她猜想也许他正在努力回忆吧,只是也许。
  冯云霄这时突然一笑。
  “你笑什么?”秦伊妮立即开口问。
  “呵呵,这个案子不像你最近遇到的那样吧?没有密室,没有不可能犯罪,也没有你亲身经历的杀人预告……”冯云霄的嘴角两边向上微翘,眼神却变得似乎将要啜泣,这种表情产生一种极强的吸引力不禁让秦伊妮看得失神,“这种类型的犯人你没碰到过么?”
  “这种类型,什么类型?”秦伊妮不由自主的把音调抬高,吓了自己一跳。
  冯云霄的表情又恢复成平常的模样:“如果你是罪犯,你会选择张扬还是隐藏呢?是的,有种人天生就喜欢耍酷,有种人利用不可能犯罪来让警方犯难,也有种人却故意让自己的罪行显得平淡无奇,有时候这种平淡的找不到线索的案子更让人头痛。这类罪犯的目的是纯粹地隐蔽自己,他当然也使用了诡计,只是狡猾的让你从表面上难以发觉罢了。”
  “也有诡计么?”秦伊妮撅着嘴小声问。
  “是的。”冯云霄说完这句就把头扭向窗外。
  当秦伊妮还想发问时,她发觉冯云霄的眼睛又已合上,宛如一个顽皮的学生在课堂上偷偷打起了盹儿。
  ——他真的是Black Jack么?
  秦伊妮咬着嘴唇悄悄地注视着冯云霄的侧脸,不禁有点心乱如麻:他真的如冯剑飞所说,曾经是魔鬼的化身么?

 


  12
  
  有人敲门,“进来!”老张先沉声应道,然后坐直了身子。只见一个警员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冯剑飞从他的年纪上判断他应该是尹月所说的业务员李炯了。老张打了个手势示意那个警员出去,然后又对着李炯指了指床,于是李炯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死者王利明昨晚睡过的床上。
  这其实是很实用的手段之一,把嫌疑犯带到案发现场问话,或者故意让嫌疑犯接触死者生前的物品,也许就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端倪。关键不是看他做何种表情,而是看他的表情自然与否。虽然嫌疑犯都会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只要想去“装”,就可能会显得不自然。这一招其实在很多场合都有用,是一种天然的测谎仪。
  李炯的表情没有丝毫异样。
  他的模样看起来30岁左右,自他进来直到坐下,脸上的表情一直是不亢不卑。也许是鼻梁上的眼镜起到了一定的掩饰作用,总之从他脸上察觉不到丝毫做作。老张率先问话:
  “你今天是什么时候来找王经理的?”
  “噢,我是今天早上7点半到这里的,然后8点钟左右和王经理一起离开。”
  “王经理出去干什么?”
  “他说要出去办点事,但是具体并没有说。我们公司借了辆轿车给他,他顺道送我到公司后就自己走了。”
  “你以前和死者打过交道么?”这时冯剑飞开口了。
  “我和他以前接触过,上次他也来谈过一笔生意,除了商业上的来往和应酬之外,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私交,其实我只是我们公司M市办事处的普通业务员,所以彼此不可能有多少机会交谈。这次是我和张经理谈了一笔大单子,总公司派他来压阵罢了。”
  “压阵指的是什么?”冯剑飞觉得如果把“压阵”换成“阵亡”应该更加准确。
  李炯先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其实也就是签个字,生意上的细节我已经和张经理谈得差不多了,但这个单子数目比较大,所以总公司派他来签字。”
  冯剑飞“哦”了一下,这些问话和回答让他感到昏昏欲睡,于是沉默了下来。老张接过问话权:
  “你发觉他有什么反常吗?”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李炯又陷入沉思中,显然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哦……虽然这笔单子我和张经理之前谈到那个份上,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但最后拍板之前也应该就一些细枝末节再洽谈一下才对,可是今天早上他和我出去的时候竟然就把签好字的合同装在信封里交到前台让她们转交给张经理,这是唯一让我感到有点反常的事了,但或许只是他心情不太好所导致的吧……”
  “这种事在生意场上应该不多见吧?”
  “至少我没见过。”
  当老张正准备继续问下去时,又一阵敲门声传来,老张于是改口:“进来!”
  门开了,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倏地一下闪了进来,只见他脖子上的赘肉一颠一颠的,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睛里却用一种狡黠的神色打量着屋内的每一个人,想来必是张经理无疑。老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示意他身后的警员带他去其他客房等候。
  在这个空挡,冯剑飞又问话了:
  “对了,王利明送你到公司后你去干什么了?”
  “哦,我一直在办公室里工作,直到你们打电话让我来。”
  “你还记得具体的时间么?你在办公室的时候那里有没有人可以为你证明,以及从这里到你公司的时间是多长?”冯剑飞边问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本小簿子准备做记录。
  “噢,前面已经说过了,我和王经理是8点钟左右离开这里的,而我进入办公室的时间让我想想……应该是8点17左右的样子不会错,因为我看了墙上的挂钟一眼。我们公司在长宁路那边,从这里开车过去如果不堵车大概需要一刻钟吧。”
  从他的言谈举止来看他应该是一名出色的业务员,这是他留给冯剑飞的最后印象,而且他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他转头看向老张,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老张先是思索了一下,然后叫他在警员的陪同下先去客房休息,等待下一步的通知。
  似乎还是没有进展,冯剑飞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张经理皮笑肉不笑的脸孔又一次出现在门口,让他回想起育才镇派出所的“笑面虎”。
  

 


  13
  
   “鄙人张向天,这是我的名片!”说着张经理飞快地从名片盒里掏出两张名片,双手毕恭毕敬地向老张和冯剑飞递了过来。老张随手接过放在一边,冯剑飞则熟视无睹。张经理见状打了个哈哈就把名片放回名片夹。自始至终他的双眼都迷成一条缝满脸堆笑,冯剑飞看在眼里不由心生感叹:把这两个人带到犯罪现场来问话看来都没什么用,表情太自然和表情太不自然都一样让人琢磨不透。
  “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认识王经理的?”老张沉声喝问。
  “这两天刚认识,他们公司我先认识的是那个叫李炯的小伙子,然后昨天才见到了这位王经理。怎么,不会是怀疑我吧?呵呵。”
  老张不置可否:“你发现他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一切都很正常,呵呵。”
  “真的?”老张加强了语气。
  “啊!”张经理突然恍然大悟状,“原来你说那个啊?”
  “什么?”
  “他的女朋友叫什么来着?啊……我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小丫头真不懂事,大男人谈事情她非要拉他去逛街,你看不把他惹急了?不过说起来最近的小年轻们都越来越不懂礼貌了,呵呵。”张经理说完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冯剑飞一眼,冯剑飞只假装没看见。
  “我听说今天一早王经理把合同签好字放在信封里通过前台转交给你?这种事情在生意场上很平常么?”
  “平常啊!”张经理马上轻描淡写地说,“他可能今天早上有急事所以就来不及找我面谈了吧。呵呵。”
  “你今天早上找过王利明吗?”冯剑飞突然开口了。
  “找过,可是他不在。”张经理迟疑了一下,“后来我就去前台问了一下,结果拿到了那个装着合同的信封,呵呵。”
  “那是几点钟?”
  “8点20左右吧。”
  “那个信封能让我看看吗?”
  “我拿回去盖章并让财务备案,现在正在公司放着呢,呵呵。”张经理这时神色才黯淡下来,“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效了……”
  老张马上叫警员进来,让他陪同张经理回公司取那个信封。
  “你说那上面会不会有死亡留言呢?”当房间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时,老张问。
  “……”沉默了半晌,冯剑飞突然回答:“我想不会,因为我们好像中圈套了!……”
  



  14
  
  “怎么回事?”老张顿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已经发现罪犯所使用的诡计了。”冯剑飞用右手不停地摩挲着下巴,“真是非常实用和隐蔽的不可能犯罪呢。”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老张腾地站起来,“现在要马上去抓人么?是不是那个叫周兵的人干的?”
  “不急,这样,你先坐下。因为马上我还有‘女神号’的事要紧急处理一下,到时逮捕犯人的事就交给你了,你放心,他(她)肯定跑不了!现在,我就把真相告诉你!”冯剑飞一字一句地说:
  “首先,尹月不是犯人。凶手制造这起案件要考虑时间、客房等因素。尹月她对旅馆不熟,又对王利明的商务安排不了解,所以她并不能确定哪个时间段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如果她要杀人,应该会选择更天时地利的W市动手。而且凭尹月现在的精神状态,她需要王利明的照顾和关怀。这点从她要求王利明陪她逛街也可见一二,所以不会因为这点小口角而顿生杀意的。”
  老张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尹月杀人动机无法成立。
  “再来看张向天,其实他也不是凶手,待会你只需要叫警员把那份合同取回来就知道了。因为王利明和张向天只可能存在这份合同的利益冲突。但如果他是为了这个而下毒手的话,那份合同马上就可能会失效。也就是说,恐吓信可能是他写的,也可能不是,但人绝不会是他杀的。
  “周兵,他虽然是本案的一个疑点,但也不用费心追查下去了,他其实也只是一个局外人而已,或者说他还有着转移警方视线的目的。在这起毒杀案中,凶手可谓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周兵虽然冒充了死者王利明的朋友,但王利明是不会随便吃陌生人送来的东西的。从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可以假定周兵这名神秘人物很可能自始至终都没进过王利明的房间一步!而且周兵是7点40分来的,而8点钟李炯和王利明还好好地出去了,更可以证明之前的推测。周兵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哦。”老张听得入神,当冯剑飞稍作停顿之时他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下。
  
“现在只剩下具有确切不在场证明的李炯了,我之所以会怀疑他是因为两点:首先,王经理这么早和他一起出去办事情,又把合同装在信封里让前台转交,那么可以想象他所要办的事情不但重要而且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行。可是他又怎么会在10点前回到自己房间呢?再二,他是王利明死后这笔合同无效的唯一获益人。因为那张合同虽然无效了,但是和生意相关的细节都已经敲定了,他就可以接替王利明直接和张向天签下合同,这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一来他就会拿到更多的提成才对,还可能会获得晋升机会。”
  “但……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么?”老张终于忍不住发问了,他疑惑的目光聚焦在冯剑飞的脸上。
  “嗯,他之所以会胆大妄为杀了王经理,就是因为他设计了一个‘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也可以说是非常实用的不在场证明,关键在于他利用了宾馆的换班制度!接下来我来简单描述一下他的犯罪过程,细节上可能会有所出入,但是原理上应该八九不离十。”冯剑飞咽了一下口水,继续说道:
  “7点半左右,他借送早点之名很早地来到了王利明的客房,探了探王利明的口风,来判断昨天的恐吓信有没有效果。在得到恐吓信无效的结论时,杀心顿起,献上有毒的早点毒死了王经理,然后整理现场。当然,恐吓信并不一定非是他写的,如果不是他写的,那就是一起‘搭便车杀人’案件了。但我从他遗留在现场的心理线索来判断恐吓信的确出自他手。”
  “心理线索?”
  “哦,这个先暂且不提,你听我说下去。在7点40分时自称周兵的人受他的唆使来到王利明客房的门外,他应该是李炯所完全不认识的人,很可能是马路上找来的无业人员,李炯只不过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他然后用钱收买他来做这件事罢了,在周兵看来所要做的事虽然有点诡异但是表面看起来并不违法也不用冒什么风险,所以就答应下来。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协助李炯完成他的不在场证明,并分散了警方调查的注意力。
  “李炯随后开门让周兵进来换上自己事先准备的和王利明一模一样的衣服,并戴上了墨镜,当然他挑选周兵的首要条件就是他的身材要和王利明相似。当然李炯还准备了一份合同装在信封里,因为之前王利明也来签过一次合同,所以他可以凭记忆事先练习王利明的签名笔迹。
  “关键在于李炯是M市本地人,他知道8点是宾馆前台交接班的时间,王利明是昨天刚到的,而今天前来接班的前台小姐并不认识王利明,并且刚交班后他们总是要清点帐务,所以会对往来人的注意力变得松懈。所以当周兵穿着和死者一样的衣服,戴着墨镜,低头把信封放在前台然后出门时,是不会让刘小姐发觉不是一个人的。当出门之后周兵拿到李炯的好处后立即换衣服跑路,所以现场没他的指纹和痕迹,警察也不会追查到他。而刘小姐更不会怀疑死的是两个人,因为死者的表情和生前会略有不同,特别是毒死的人表情更会显得狰狞恐怖,很难让没看过王利明生前模样的她辨出真假。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李炯自己立刻乘TAXI自己去公司,15分钟后出现在办公室,不在场证明就此产生。他的手法只是让人误以为自己和王利明一起出去了,让人误以为王利明当时还活着,其实他的不在场证明只是从那时才开始。”
  “原来如此!”老张几乎要拍案而起,这时冯剑飞迅速地看了一下手表,发觉已经快下午1点了,连忙站起身说:
   “动机就交给你来调查了,想来多半和上一次的单子有关。至于证据方面,可以从王利明借来的车子今早并未开出,那份合同的签名笔迹鉴定或者找寻接李炯去公司的出租车司机这几个方面着手,那么就先这样吧,我要走了。对了,如果信封上有他的字迹那也是突破口。”
  说完这句后冯剑飞就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口,身后传来老张“随时联系”那略显苍老的声音,他也只是稍稍点了下头。这个案子虽然破得干脆,但此时的他已经有点心乱如麻,在这起案件中,他在意的只是尹月是否凶手,当推理出这个结果时,他突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高兴还是难过。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4



第8章 悲剧之家
  
  1
  
  下午1点半左右,三人在麦当劳聚首。
  秦伊妮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份汉堡套餐。因为连夜奔波再加上饥饿的原因,顾不上说话每个人都先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但随着食物的减少,空气也越来越显得凝重。秦伊妮有点受不了这种压抑,感觉到这好像是在吃“李老大的最后午餐”似的。
  冯剑飞终于开口:“你对我刚才的破案结果有异议么?”
  因为这个问题显然是在问冯云霄,秦伊妮马上把目光转向他,只见他微微摇了摇头,可能是化妆的缘故,看不出他神色的变化。
  “现在绝对不会再有新增的幸存者了,也就是说‘女神号’所有的幸存者就是陈兆华、唐葵、周晓乐、尹月还有失去记忆的你一共五个人。”
  冯云霄点头。
  “‘女神号’肯定是被Black Jack所炸沉,而且据警方资料显示,Black Jack是受过特训的恐怖分子,为人极其狡猾,常孤身行动,但每次都能顺利逃脱。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Black Jack就在你们五个人之中,不对,周晓乐已经可以排除,那么,在你们四个人当中,必有一个是Black Jack,关于这点你有没有异议?”
  “哦,”也许是长时间化妆导致的不舒服,冯云霄下意识地用左手搔了搔脸颊,“虽然事实可能会出人意料,但是鉴于现在‘女神号’已经沉没,绝大多数证据已经毁灭的情况下,我可以认同你这个推理。”
  “我想你也会同意,因为你想找寻Black Jack的决心绝不亚于我才对。”冯剑飞说完这句后就闭上了嘴,似乎在思索着怎么述说下一个问题。在这短暂的沉默中秦伊妮开口问了一个一直以来她都非常想知道的问题:
  “‘妮默辛’真的能让人‘永久’失忆么?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呢?”
  “绝对无法恢复!”冯剑飞对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地回答,“这是恐怖分子集团在进行了大量的活体试验后研制出的洗脑药物,它永久性地抹去了大脑中曾经的记忆,经常被用在绑架重要人质等场合,在以前被‘妮默辛’洗脑并获救的人质中没有恢复记忆的先例。要知道毁灭一个东西永远比恢复它要简单得多。”
  对这个答复秦伊妮虽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些受到打击,她偷睨了冯云霄一眼,他却只是有些失神地望向窗外,好像刚才的谈话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你知道,在我的推理结果中Black Jack就是你。”冯剑飞思绪整理完毕,神色变得异常冷峻,“本来尹月是你最后洗脱罪名的机会,你当时为什么要阻止我问下去呢?是不是你想让我心存疑问,下不了抓你的决心?”
  终于说到了关键之处,秦伊妮发觉自己的心脏突然“砰砰”乱跳,不止如此,她还必须努力抑止住自己渐渐急促的呼吸。
  可是冯云霄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她不是Black Jack。”
  “那你说谁是?”冯剑飞似乎愤怒了,声音也渐渐地失控起来,“你不会到这时再抛出Black Jack已经沉入海底的结论吧?”
  “不,他一定活着,这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冯云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秦伊妮清楚地从他瞳孔中看到一团黑色的仇恨之火,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也足够让她心里升起一股寒意。
  “在这点上我们的看法倒很一致,那我问你现在就这么四个人,陈兆华、唐葵、尹月和你。你说是哪一个?”冯剑飞不客气地发问。
  冯云霄对冯剑飞的问题避而不答,而是突然用一种异样的语调说:“我能提一个请求么?”
  “快说!”冯剑飞似乎已经不耐烦,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从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谁是Black Jack,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如果那样的话我保证束手就擒,这个你尽可放心。”说到这里冯云霄顿了一顿,“因为没有证据的缘故,我们现在纯粹靠推理来解决问题,这是我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
  冯云霄不紧不慢地说着,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冯剑飞的神色稍显缓和。冯云霄继续说道:
  “现在嫌疑人包括我只有四个了,我们可以用推理中最简单的排除法,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能指出其余三人中哪个是Black Jack,那么我承认我就是Black Jack。的确从现在来看我是最可疑的一个,你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也没有证据可以反驳。我对Black Jack的仇恨并不亚于你,所以如果最后Black Jack真的是我的话,不用你说我也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不过虽然我之前一路追寻其余幸存者,也一直在暗处参与监听,可以说对他们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但其中有一个人是例外的……”
  “陈兆华?”秦伊妮突然脱口而出。
  “是的。”冯云霄看向秦伊妮然后点了一下头,“关于他的案子我只是听过你们的转述,所以我对他的了解程度还不够,所以在对‘谁是Black Jack’这个问题下定论之前我必须要拜访一下他本人,我说的是亲自拜访,这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冯剑飞突然开始沉默,秦伊妮瞅着他的脸孔,发现他像被施了石化咒语一般变得一动不动。秦伊妮明白冯云霄的这个请求等于是在说他信不过冯剑飞,可是从冯云霄的角度来讲也无可厚非。
  时间慢慢地流逝,在秦伊妮的心里已经如同过了几个世纪,这个过程让她觉得浑身难受,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她快要坐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冯剑飞才突然开口了,他说完之后马上就疲惫地用手撑住额头,彷佛刚和敌人进行了一场异常激烈的殊死搏斗。
  “可以。”他这样说道。




  2
  
  马永才没一会儿就又点了一支烟,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支了。他怀着重重的心事踱步在的二楼走廊上。说起来他是这所别墅的一家之长。别墅里还住着其他四个人是佣人阿凤、瘸腿的弟弟马永富、堂妹潘春艳和她的儿子陈兆华。他们似乎都在刻意避开他。谁都感觉得到别墅被笼罩在阴郁的氛围中。而马永才似乎已经对这个受够了,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就满面怒容地走回卧室,用力地甩上门。他发现墙上又被谁挂上了的那张他早已拿下来不知道多少次的结婚照,照片中的女主角就是和他分居已久的挂名妻子周琦芸。马永才真的对这一切都受够了!他这次毫不客气地抓过相框用力地摔在了地上,又狠狠地踏上几脚,整个相框顿时粉身碎骨。“下次看你还怎么挂!”马永才嘟囔了一句。但也许是刚才的动作太过剧烈,他不由得捂住胸口,拿出手帕捂住嘴,接着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哑的吼声。“该是做了断的时候了……”马永才恨恨地说道,手帕被他顺手丢进废纸篓里,上面已经沾上了一块黛红色的污迹。
  
  周琦芸步行至马家别墅大门外,敲门前先把脸上的泪痕用手随意地抹了两下。“这么晚了还叫我过来是想干什么?”这个问题她已经思考了无数次,不过还是不明所以。于是她决定就照马永才说的时间如约而至,想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惨白色的月光笼罩着这所别墅,她掏出钥匙时不禁背上泛起一阵寒意。客厅里只有阿凤一个人正忙着打扫收拾,她看到周琦芸进来的身影明显地吃了一惊,但立刻换上一副笑容上前招呼她。周琦芸却没心情和她磨蹭,心不在焉地寒暄了几句后就直奔二楼了。阿凤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不用说她去的一定是马永才的房间,她干瘪的嘴唇下意识地一张一翕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着什么。
  
  第二天天刚亮,马永才的弟弟马永富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马永才卧室外一边大声吆喝“马永才,你给我开门!我知道小芸昨晚来了,你给我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边用力拍打着门。但除了门板物理上的“啪啪”回应声之外,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小芸,我是永富,你快开门!”,他又喊了几嗓子,可门里面依旧悄无声息。马永富这下可急坏了,他把拐杖往旁边一撂就把身子朝门撞去。可是因为另一条腿瘸了的缘故并使不上力,门颤悠了一下就纹丝不动了。陈兆华这时闻声赶来,见状马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二舅,怎么了?”
  “华儿,你快来!帮二舅把这门踢开!”
  “这是为啥?”陈兆华愣在原地。
  “阿凤说昨晚大舅妈过来了,可现在我叫她她也不理我,可能出事了!”
  “啊?大舅妈咋会在里面?不是吧?”陈兆华一下子也着急起来。
  “我也不知道啊!你快点帮我撞开它就得,快啊!”
  陈兆华终于明白了事态紧急,退后几步,然后就猛地一个前冲。这样几次之后,“喀嚓”一声传来,似乎有了一点效果。陈兆华继续如法炮制,当第七八下的时候,门终于在一声闷响中应声而开了,但是陈兆华的前冲势头已经收不回来,结果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马永富这时也没工夫管陈兆华,抄起地上的拐杖就径直朝里间走。可是刚到门口,他人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蓦地一动不动。佣人阿凤这时听到动静也慌张地从走廊赶来,看到陈兆华从地上爬起来,来到里间门口。但是里面的景象让他们几乎同时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只见从天花板上垂下一根绳子,马永才的尸体直愣愣地吊在上面,最恐怖的是他的表情,脸部肌肉扭曲地折叠,眼珠凸了出来,彷佛瞅见了地狱的恶魔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某处,看起来早已气绝多时了,可房间内哪里还有周琦芸的影子!




  3
  
  X海域的这座无名荒岛也许真的是一个不祥之地,不止当“女神号”在经过时突然遇难,而且在6名幸存者登陆荒岛之后连续发生了两起命案,但是即使当剩下的4人成功脱离荒岛以后,叵运似乎还是紧随其后,一起起命案总是毫无征兆地发生在他们左右,使他们一次次地经受着残酷的人性洗礼。有时秦伊妮甚至不明白,这当真是荒岛的诅咒么?亦或是,现实——荒岛以外的人们所居住的地方——本来就比荒岛要可怕得多?
  但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当秦伊妮看到冯剑飞面色凝重地挂上电话后——她知道他们将拜访的最后幸存者也不会例外。
  陈兆华曾经在派出所留下了他的手机和住址,但为了在他不加防范的情况下进行调查所以事先并没有和他取得电话联系而是直接来到了那个地址,但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在冯剑飞试图用手机和陈兆华取得联系后,才得知原来他们家为了陈父的病已经欠债累累,她母亲当初还瞒着他,可是就在前一段时间债主们集体上门讨债后才了解到现在的窘状。好在当时母亲已经住在亲戚处疗养,而他也趁着夜色逃去避难了。于是冯剑飞一行人只得再连夜乘火车赶往陈兆华所说的K市,可是就在他们刚下车没多久冯剑飞就接到了陈兆华打来的求助电话。挂上电话后冯剑飞脸色铁青,并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可是秦伊妮却反而有种暗暗的庆幸——因为至少陈兆华本人没有出事,否则嫌疑人又会少了一个!至于别人的生死,如果是天灾人祸那是霉运当头福气不好,但如果是恶意的谋杀,警察又怎能阻止得了?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一行人才乘出租车来到了陈兆华的“避难所”。一路看过来与其说这里是市区,倒不如说是海港小镇来得更恰当。不过也许这里的居民都喜好做生意的缘故,沿街布满了花红酒绿的酒馆饭店和林林总总充满暧昧氛围的服务性质娱乐场所。秦伊妮暗暗皱了一下眉,似乎用鼻子就能闻得到这里强烈的犯罪气息。
  陈兆华所描述的别墅前已经停靠了一辆警车。这所别墅粗看之下装修得还算细致,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冯剑飞下车之后暗暗咬了咬牙就来势汹汹状直往里闯,将近门口之时果然从警车里窜出一个中年男子,他一个箭步拦在冯剑飞一行人面前,露出一副敌视的凶狠嘴脸:
  “干什么的?!”
  冯剑飞话不多说,只是亮了亮证件。
  “你们是哪里的?”对方的态度马上有所缓和,他鼓起眼珠上下打量了冯剑飞一番,继续问。
  “‘女神号’专案组的,找你们负责人。”
  秦伊妮觉得这个名称有点好笑,但对方一听到“女神号”几个字神色马上就变了,他撂下一句“你们等等”就迅速跑回车里用对讲机和里面的人取得联系。因为是方言的关系所以秦伊妮完全没听懂他们在讲什么。但是没过一会儿,他就把手臂伸出车外对着冯剑飞朝别墅门口指了指,意思是可以进去了。
  秦伊妮和冯云霄跟在昂首挺胸的冯剑飞身后往别墅内走去,虽然暗自欣赏冯剑飞的经验值提升,但是看到自己已经沦为跟班的事实还是心有不甘,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就是冯云霄已经很长时间不发一言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次的负责人和上次在育才镇碰到的“笑面虎”完全不同,是一个四十左右的男子,双目炯炯有神,也许是经常户外曝晒或在海港小城经常游泳运动的缘故,皮肤出奇的黝黑,修长的身材上看不出有任何赘肉,脸颊说不上干瘦甚至显得很匀称,给人以一种沉稳老练的感觉。虽然视觉上是出奇的反差,但当他开口说话后竟然发觉完全就是“笑面虎”的加强版:
  “幸会幸会,鄙人姓刘,叫我老刘就行了。说来也巧,三位探长初访此地还来不及好好招待就遇到如此命案,虽然未免有些扫兴但正好可以让我辈一睹M市精英的探案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
  听了这话秦伊妮差点没呕出来,但冯剑飞只是冷冷一笑:“能把案情大致介绍一下么?”
  老刘点了点头,一边把大家带向案发现场,一边介绍起来。
  死者马永才,42岁,为XX饭店和XX网吧老板。死亡地点:家中卧室。门锁在其外甥陈兆华撞坏前被人反锁(用钥匙从外面也可反锁),现场确定为第一死亡现场。法医初步鉴定尸体只有脖子一处致命勒痕,为上吊绳索所致。死亡时间初步估计为昨晚11点至凌晨1点之间。尸体还待法医做进一步解剖鉴定。卧室地板上发现一个碎的相框,里面没有任何照片。离上吊位置不远处的书橱上有四个玻璃杯被撞碎。死者口袋内发现一封遗书,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本人因患绝症,不欲苟活,家人保重。马永才即日。”经调查出事当天别墅内除死者外共有5人,除周琦芸外现在都在别墅内。他们分别是别墅的佣人阿凤,死者的弟弟马永富,死者的堂妹潘春燕及她的儿子陈兆华。
  以上就是老刘所提供的全部资料,在这份嫌疑人名单里最吸引他们的无疑还是“陈兆华”三个字。但是秦伊妮转念一想,发觉这起案件似乎还不能马上断定为自杀还是他杀。
  “是自杀也有可能啊?”秦伊妮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冯剑飞扭头看向冯云霄,似乎是想听听他的意见,而冯云霄只是做了一个“你请”的手势。冯剑飞见状用右手搔了搔头皮,然后清了清嗓子,正当秦伊妮以为他就要发表高见时他居然又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随后竟然也对着秦伊妮摆了一个“你请”的手势。
  ——哼,搞什么嘛?
  秦伊妮在心里骂道。她知道冯剑飞也选择了“后发制人”,打算让她充当“炮灰”。不过想起了育才镇的失利和最近冯剑飞嚣张的样子,她就有点咽不下这口气。选择退缩?门都没有!
  秦伊妮先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老刘也在一旁暗暗打量着这火药味十足的“专案三人组”,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老实说自从追捕冯云霄以来自己一直都没什么功绩,所以这次非露露脸不可,决不能让人给瞧扁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马上迫使自己恢复镇定,其实在看了现场和尸体以后,她发觉此案并非“难啃的骨头”,只是目前掌握的线索还不充分罢了。于是她决定先把别墅里的人集中问话之后再作定夺。
  马上四个当事人就汇聚一堂了,他们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从神情来看似乎并不怎么把一旁的警察放在眼里。其中只有陈兆华不时地向他们瞟来疑惑的眼神,似乎想要询问为什么要来找他?他的眼神暗示着一种潜藏在内心的恐惧,也许是害怕他们来逮捕他吧。
  逮捕?也许会吧。秦伊妮暗暗想道,即使是荒岛误杀案很可能也会判个两三年的,这还在你不是Black Jack的前提下。不过现在秦伊妮决定把荒岛的事先暂搁一边,目前对她而言最紧要的事就是破了当前的案子。至于其他的,秦伊妮悄悄瞅了冯云霄一眼,发现他已经如老练的猎手般不动声色地站在冯剑飞的身后,他无声无息地对陈兆华的一言一行进行冷眼旁观,深邃的目光似乎能一眼穿透人心。他忽然给秦伊妮一种巫师的错觉。
  秦伊妮又把目光回落在四名当事人身上,她突然发觉这四人的行为举止分开来看似乎还没有什么异常之处,但如果聚在一起则不知为什么总让她有一种无法释怀的别扭感。但现在也无暇细想,她清了清嗓子后马上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因为写了遗书的原因,我的初步看法是自杀,你们有什么看法?”
  “自杀?那可真他妈的晦气!”马永富愤愤地说,并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就是这种人呗!”潘春燕在一旁有点阴阳怪气地说着,秦伊妮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发觉她眉心间浮现出一股愤恨之色,这让秦伊妮暗自一惊,她应该就是陈兆华那罹患抑郁症的母亲了,可是与她想象中的形象大不相同。想象中的她身材没这么高挑,言语也没如此刻薄。
  “都是陈蕾这贱女人惹的祸!”陈兆华突然咒骂了一句,但发觉冯剑飞正在注视自己,马上闭上了嘴。
  时间也许真能消磨一切呢?众人的一举一动秦伊妮都看在眼里,她发觉陈兆华只不过经过了短短数天的工夫,就已经抹去了初次见面的那种沧桑,形同一个口无遮拦的市井小混混,这是心魔被冯剑飞除去的缘故么?如果不是这样,那就只可能是受了这几个人的影响,或者是受这里民风的影响,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么?秦伊妮倒吸了一个凉气,越来越觉得这个家的不同寻常。
   “你们难道都不伤心么?马永才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长吗?陈蕾又是谁?”秦伊妮有数不清的问题要问。
  “伤心啥?他简直是我们家的耻辱!”马永富大声地说。
  “怎么讲?”
  “他都上吊了所以我也不怕跟你说,我都恨不得亲手宰了他!陈蕾这狐狸精就是他的姘妇,为了那个臭女人他把老婆都撵走了。他不仅从小就是一个混混,长大了还败家忘本,恩将仇报,现在自杀一是因为得了绝症,二是因为连那个贱女人都不要他了!”马永富因为太激动而呛了几下,然后才接着说下去,“他当初就是个社会流氓,不务正业。后来不知从哪儿筹到钱开起了网吧。本来这也可以说是个好的开端,可是他却继续好吃懒做,眼看着网吧也要马上关门大吉了,可就在这坎儿,他遇到了小芸。小芸不嫌弃他的以前,也不顾家里的反对,硬是把户口簿偷出来嫁给了他。结婚后小芸拼死拼活地帮他打理网吧,坐柜台收钱、扫地、收拾垃圾、擦机器,总而言之是啥活儿都干过,啥苦都吃过!就这样才一天天地让网吧渐渐有所起色,维持了下去。”说到这里马永富又歇了一口气,“然后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了互联网的好势头,网吧开始有赚头了。这时小芸当机立断扩大规模,并拿出一部分资金另开了家饭店。这样一下子钱就赚得越来越多,俺们一家人也都沉浸在喜悦里,以为将来可以享福了,可哪知祸根却早已种下了!
  “因为小芸劳累过度,所以身体衰老得很快。而整天无所事事,只知道挥霍的马永才,竟嫌弃起小芸来了。他竟然不但公开找了个狐狸精回家,还把小芸赶回了娘家!”马永富越说越气,突然又大声咳嗽起来,陈兆华连忙走过去帮他捶背:“二舅,你别说了。”
  “居然有这种事?”秦伊妮不禁眉头紧锁,“那你们为什么不管管呢?”
  “管……我这条腿就是管了给打废的!”马永富一听就更来火了,也不顾陈兆华在一旁帮他捶背,手舞足蹈地就嚷了起来,“因为他有钱了,当初那帮小混混都来找他当靠山了。我有一次为小芸打抱不平,数落了他几句,第二天我走出家门还没多远,就冲出一伙人用麻袋罩住我的头然后一阵猛打,其中一个人拿钢管当场就把我这条腿给打残废了!你说我是他亲弟弟他都能这么狠,谁还敢管他?!”
  “这叫杀鸡儆猴!”潘春燕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补充。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他家呢?”
  “我们家所有的收入全都被马永才掌控了。我腿瘸了被厂里辞了;春燕她也被一个叫李徽财的给害得家破人亡,打官司还欠下一屁股债;陈兆华这孩子本来在国外念书,现在也不得不中断学业回国。他当时是大学念到一半就毅然出国的,可现在两头文凭都没着落工作也没法找到。而我如果不在这里更不知他会对小芸和春燕做些什么!你说我们能怎么办?春燕是我接过来的,我要对她负责!所以我们也都只好忍气吞声地住在这苟活!”
  说完之后马永富小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又朝地上啐了一口痰,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发泄他对这个家的不满。
  “可是有一点很奇怪啊,像你说的那样,马永才又为什么要自杀呢?”一旁的冯剑飞突然问。
  马永富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不禁愣了一下,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潘春燕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想他是因为得了癌症的原因,而且又被那姘妇抛弃了才想不开的吧,永富前面不是说过了么……?”
  “他被抛弃?他既然这么有财又短命,还会被抛弃?”秦伊妮问。
  “其实也不是那骚狐狸精想抛弃他,是我们小芸死活也不肯和马永才离婚,那狐狸精才不得已和他分手的。所以他从心底里恨死小芸了。”潘春燕说完后撇了一下嘴,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就在这时,法医突然把冯剑飞叫了出去,过了大约5分钟左右,冯剑飞皱着眉头走回来。他进屋后先煞有介事地瞅了秦伊妮一眼,然后开口说:
  “刚才在死者嘴里鉴定出一种残余的安眠药成分。所以对于这起案件我们有必要重新评估一下,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有人事先用安眠药迷晕了死者,然后把他放到了绳子上来伪装成自杀的假相。”冯剑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还有那份遗书已初步确定是伪造的,不是马永才的笔迹。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一起谋杀案。”
  “啊?!”在坐的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秦伊妮心里更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出于直觉的判断又让她在冯剑飞面前落了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把心态调整好并继续向四位嫌疑人发问:
  “我现在想问一下谁是昨晚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
  “是周琦芸,她昨晚来找过他。”这时一直一言不发的佣人阿凤畏畏缩缩地回答。
  “她什么时候走的?”
  “不清楚……”
  秦伊妮马上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刘,他这时才嘿嘿一笑:
  “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去找她了,现在应该在来这里的路上吧。”
  “那就好。”秦伊妮随口应道。也许是紧张过后松懈的缘故,让她根本就没察觉陈兆华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稍纵即逝。只有一旁的冯云霄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5



  4
  
  因为演变成谋杀案的缘故,秦伊妮一行人又回到了案发现场,也就是马永才的卧室,进行第二次调查。桌上放着一本台历,秦伊妮忽然走到近前翻到下一页一看,在一个日期上画着一个重重的圆圈,时间戏剧性地就在一个礼拜之后。然后秦伊妮又注意到了一件刚才竟然疏忽大意的事:死者上吊位置下面的靠背椅子被摆回了案发当时的模样,可是竟然呈现“h”顺时针旋转90度的样子。这几乎是任何上吊者踢倒椅子时都无法完成的不可能任务。那么会不会是死者先把椅子摆成这样然后直接站上去的呢?秦伊妮马上让老刘带鉴证科的人来进行鉴定,结果并没有出乎秦伊妮的意料。在综合绳索长度,椅子高度,死者下巴到脚尖高度之后得出以下结论:死者是不可能站在这样躺倒的椅子上直接上吊的。至此为止,秦伊妮关于此案的推理方向于是发生了完全逆转,她马上回到客厅,对着四名嫌疑人郑重其事地宣布:“现在我有问题要问你们,你们必须一个一个到书房来,从现在开始互相之间禁止交头接耳。”
  在书房里还没等秦伊妮等人坐定,马永富就鬼鬼祟祟闪了进来。
  “我,我有件事想和你们说……”马永富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诡异的表情,让秦伊妮看着有点心头发毛。
  “什么事?”
  “其实……其实马永才是我杀的!”
  话音未落,在场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说人是你杀的?”
  “是的,你也看出来了,我很恨他……”马永富的眼珠直勾勾地瞅着秦伊妮,“现在事情既然都已经败露了,我也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
  “那你把事情经过描述一下。”
  “其实关于昨晚的计划我已准备多时。我知道他这人喜欢喝红酒,就买了一瓶然后下了点迷药,假装有事情有求于他给他敬了两杯,他倒也没提防我,于是马上就趴下了。我连忙把准备好的绳子系在天花板上,然后把他抬上去摆成了自杀的模样。然后再拿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遗书塞在他口袋里。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马永富说完后咂了一下嘴,扫视了一下众人。
  “那我问你,地上的相框里本来有没有照片?”这是秦伊妮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这……让我想想啊,应该是有的,是他和周琦芸的结婚照。”
  “那为什么现在摔在地上?”
  “这其实也是因为我。俺看不惯小芸受他欺负,俺心里把小芸当成俺自家闺女一样。所以就时常趁他不在的时候把照片挂在他墙上提醒他。如果他从此善待小芸我也许就下不了手了,但他看到后总是把相框收起来。昨天我又把相框偷偷挂上去后,没想到他晚上再次把它摔在地上。我当时在门外听到就马上起了杀心,我绝不允许他再这么摔相框了!”
  “摔相框?那大概是什么时候?”
  “晚上10点多。”
  “那现在里面的照片呢?”
  “这俺不知道,可能又被他藏了起来,撕了也说不定。”
  “既然这样,你先跟我去警车呆着!”老刘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把一瘸一拐的马永富往外面拽,马永富只能耷拉下脑袋没有任何反抗地跟在后面。
  到了这时秦伊妮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真相现在终于浮出水面了,自己虽然没有那种破获不可能犯罪的成就感,但至少也没有像育才镇那样丢人现脸了。就在这时她看见书房的房门倏地被打开了,陈兆华母亲潘春燕那苍老的容颜一下子映入眼帘,但如果秦伊妮没有看错的话,潘春艳的嘴角刚才似乎稍微朝上弯起了一下,和写满皱纹的脸凑成了一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表情。
  她就如风中残烛般立在书房中央却不言语,为了避免气氛进一步尴尬下去,秦伊妮只得担负起找话题的职责来:
  “你说说马永富是怎样的人?”
  “他这人就是直肠子一个,硬汉子,有啥说啥。所以才会被马永才修理成废人。不过现在先不说他,我想先告诉你们另一件事。”潘春艳的声音就如走音的口琴般尖利沙哑,秦伊妮打心底里想尽早结束这场对话,马上敷衍地问:
  “什么事?”
  潘春燕犹豫了一下,说:“人是我杀的!”
  “啊?”这下秦伊妮怔住了,“你说马永才是你杀的?”
  “嗯,就是我杀的。我虽然知道可能瞒不下去,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事到如今我也唯有自首了,你也应该知道我老伴也是被人给害死的,但是法院竟然判那个畜生无罪,还有王法么?既然没有王法,我又为什么不能杀人啊?你说啊!”
  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完全不像是自首,而是在对秦伊妮进行声讨,秦伊妮不由一时语塞。她几乎受不了潘春艳对她的指手画脚而把求助的视线朝向身后的冯剑飞和冯云霄。冯剑飞连忙把脸歪过一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而冯云霄只是目光空洞地注视前方。秦伊妮转回头,碰到潘春艳愤怒且挑衅的目光正凶狠地瞪着自己,不由感到一阵酸楚和屈辱,连日的辛劳和所受的委屈此时也汇聚在一起涌上心头,泪水几乎就要滴出眼眶。就在这时,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我来吧。”
  秦伊妮顾不得掩饰水汪汪的眼帘诧异转头,只见刚才声音竟然是来自冯云霄之口,他站了起来把椅子从秦伊妮身后朝前挪了挪,然后还是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再加上化妆的缘故秦伊妮完全不知道他的表情和心里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时冯云霄开口了:
  “你说人是你杀的,那描述一下犯罪过程吧。”
  “哦……”冯云霄的话语里似乎夹杂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虽然音调不高但房间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吸引住,潘春艳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变得气势全无,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我觉得昨晚是个下手的好机会,昨晚他心里好像闷得慌,有心事。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容易放松警惕对吧?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于是我打定主意后给他端上一杯茶,当然茶里面有我放的安眠药,我老伴生前常靠这个入睡,所以我出门时总是习惯性地带一些在身上,现在我老伴已经不在了,但没想到这药还能派得上用处。我特地把水调暖和了好让他当场能喝下,并假装和他聊会儿。这小子果然没提防,呷了还没几口就觉得头晕说想睡觉撵我走,我哪里理会,又硬撑着等了片刻他就倒了。我就连忙搬椅子把他吊了起来。因为体力的缘故吊了好几次才成功……”一下说了这么多话,潘春燕似乎觉得有些累了,吁了一口气然后耷拉下脑袋,但嘴还是微微撇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腔调。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冯云霄问。
  “废话,这又不是儿戏!”
  “那你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又不是没上过法院!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哈哈哈!”潘春燕竟然呲牙咧嘴地大笑了起来,这破锣似的笑声在秦伊妮听来有些毛骨悚然。
  “那你的动机是什么?你欠债累累来这里避债,他收留了你,你却为什么非要加害他不可?”冯云霄对潘春艳的笑声显得不以为然,平声静气地问。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躲债才来这里的么?的确我在最近失去了很多,但对我而言,这只是让我来这里的一个好借口罢了。有些事情是丈夫在世,孩子懵懂的时候所不能为的,可是现在老陈已先我一步,华儿也已长大成人,我这把老骨头也终于成了累赘,到了该完成使命的时候了。”
  “你说‘使命’?”潘春艳的话突然带给冯云霄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是的,你很想知道原因么,也就是所谓的动机?”
  冯云霄木讷地点点头。
  “你是想把原因登在报上,或放在电视上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不……我只是好奇而已。”
  “你又算什么?!就凭你的好奇,我就有义务要把我的苦水倒出来让你知道,成为你的笑料或换取你的同情么?”
  冯云霄苦恼地摇了摇头。
  (我为什么想知道?)
  “我没必要把原因吐露出来以飨后人,而且原因又算什么?关键就在于我有没有做过!老实说原因我可能自己也记不清了,我也根本不在乎记不记得,我只需要让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杀了他!”
  当她被老刘带走的时候,没有大吵大嚷而是反常的平静,但冯云霄的心湖却好像被丢进了石块泛起了层层涟漪。
  ——我也根本不在乎记不记得,我只需要让自己不要忘了一件事就行了——就是要杀了他!”
  这句话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因为它正是冯云霄此刻的内心写照。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要杀他,我要杀Black Jack,不知道原因,但,原因真的不重要么?记忆,记忆呢?是否人生有了目的就行了,记忆和原因都不重要?特别是悲伤的原因,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记忆,有必要知道么?我真的要杀他么?他做了什么?我忘了原因,但不能忘记仇恨……仇恨代表什么?我又算什么呢?我是谁?)
  这些问题突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它们在冯云霄的脑海里翻滚,他开始觉得迷茫,而不是以前那样单纯地执着和勇往直前。
  可能是走神的缘故,以至于秦伊妮在他耳边说了好几次他才听到。秦伊妮说:
  “他们个个都抢着自首,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真奇怪。”
  “这肯定有隐情。”冯云霄随口回答,“其实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是凶手,即使他们全体自首我们也要分辨谁是真凶才行。”
  就在秦伊妮“哦”的时候,陈兆华悄无声息地推开门,缓缓走到冯云霄跟前,问:
  “是不是轮到我了?”





  5

  秦伊妮知道冯云霄此行目的就是为了见一下他。所以当两个人此刻面对面坐着的时候,秦伊妮不免感到一丝紧张。陈兆华已经把“女神号”的爆炸和荒岛的遭遇跟她和冯剑飞都说了一遍,这些都已经全部转述给冯云霄了,而随着“女神号”的沉没,这起事件像“谜”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唯一仅存的就是当时的幸存者,换句话说,可以不近人情地把幸存者比喻成从海难逃离,没有被销毁的证据。不过有关案件方面该说的他们都已经说了,收获可以说是微乎其微。除了荒岛的部分稍微详细一点之外,关于“女神号”爆炸的细节他们一个个都表现得如同无辜的局外人,言语不多,沉默是金。那么现在唯一可挖掘的仅仅是他们案发后的心理现场而已。当然,冯云霄是唯一一个心理现场也被消除的人。
  “你对这件事怎么看?”冯云霄问了一个适用于任何场合任何人的问题。
  “我很感谢那个动手的人。”陈兆华似笑非笑地说。
  “你昨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动静么?”
  “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很奇怪昨天晚上大舅妈她为什么会过来。”
  “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法么?”可能是前面已经有两人自首的缘故,所以冯云霄只是在随便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似乎不想让对话过早结束。
  “我其实之前有段时间不在国内所以具体也说不出什么,但他们两人关系很恶劣我倒是曾听我妈说起过,我妈也是个很讨厌大舅的人。”
  “对了,据说马永才也很痛恨周琦芸,那么他就没办法对付她了么?”
  “这怎么说呢……”陈兆华对这个问题先思考了一下,然后咂了咂嘴,“实际上我认为大舅妈可能不是被撵走的,而是怕大舅动她而故意回娘家的。在大舅妈的老家那里大舅并不敢去惹事,所以离婚的事才能拖到现在。”
  “你昨晚是几点睡的?”冯云霄话锋一转突然问。
  “11点左右吧。”
  “你为什么说谎?”冯云霄的语调虽然悠然,但屋内的每个人都感到一种切实的压迫感。
  “什么?我没说谎啊。”陈兆华满脸疑惑地瞅向冯云霄,他甚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冯剑飞。但冯剑飞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角落,他双手放在脑后然后上半身后仰,好像只是一个买票进来的观众。
  “你前面说晚上没听到任何动静,可是据我所知马永才昨晚10点多砸过一个相框,还撞坏了几个杯子,那应该是很大的响声了,你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听到呢?”冯云霄一边说着,一边用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注视着陈兆华,彷佛是猎人在欣赏着落入陷阱的野兽会如何作最后挣扎。
  陈兆华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我昨晚一早就睡了……”他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别说谎!给我老实交代!”也许是看穿了陈兆华的谎话,一旁秦伊妮突然厉声喝问。
  “我想先问一个问题可以吗?”陈兆华因为过度紧张甚至变得有点结巴。
  “什么?”
  “现在自首的话还能不能从宽处理?”
  “应该会的。”秦伊妮代替冯云霄回答。
  “那我自首……人是我杀的。这是我第二次杀人,也是我第二次向你们自首了,两个案子正好可以放在一起审。”
  冯云霄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淡淡地回了句:“那你描述一下谋杀经过。”
  “是这样的,这个计划其实我已经准备了有一段时间。”陈兆华抬起头注视着冯云霄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昨天晚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我倒上一杯牛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放了进去,然后端给他喝。他因为抽烟太多而得了肺癌,所以他对我的牛奶并没有戒心,几乎一口气就把它喝完了。不稍片刻他就察觉到不对,但那时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于是我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他吊到天花板上,尽量做成了自杀的假相。对了,口袋里还放进了我事先准备好的遗书,可惜因为和他接触并不多,所以字体模仿得不像,被你们看出了破绽。”
  “你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放的?”
  “就是普通药店买的那种安眠药啊,我说是治失眠买的。我去不同的药店买了很多。药是胶囊状的,我把胶囊的软壳去掉,把里面的粉末集中起来,然后全溶进牛奶里面。这样能让他喝了之后立即见效。”
  “那么再说动机,你既然前面说了和他接触不多,那么会有什么动机呢??”
  “他和我无怨无仇。”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秦伊妮吃惊地脱口而出。
  “但是有间接动机。”陈兆华补充了一句。
  “是什么?”
  “很简单,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我知道我妈很想杀他。光凭这一点就足够了。”陈兆华把眉头紧锁,“你们知道我之前一直在国外无法陪在父母身边,你们也知道我父亲已经离我而去,法律这东西也许对你们很重要,但对我而言并不是正义的化身,它让杀死我父亲的人‘合法’地逍遥法外,而现在对我唯一最重要的亲人就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让我的母亲关进监狱,那样我就一辈子再也无法尽孝道了。所以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就是——
 “我-要-代-替-母-亲-杀-了-他!”陈兆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难道你们认为法律能拯救我的母亲么?你们可以说我违反了法律,但我只是在尽一个儿子应尽的义务!”
  在陈兆华也被警方带走之后,屋内陷入了尴尬之中。
  原来破案并不像推理小说中写的那么潇洒,秦伊妮已经有点承受不住这种压力。谋杀背后的故事把破案的喜悦感一扫而空,她不知道冯云霄会怎么想,她也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会认为陈兆华很可笑很幼稚,只是她相信陈兆华一定会做出这种事来。因为,他在荒岛已经有过一次杀人企图,那次是为替他的父亲报仇。如果说杀李徽财是出于仇恨,那么杀马永才则是出于他对母亲的爱。在那下手的时刻,秦伊妮可以想象填充陈兆华大脑的,不是罪恶,而是勇气。
  ——不,这太可笑了!
  她马上制止了这个念头。作为警察的她,绝不能让杀人沾上褒义的形容词,即使要欺骗自己。
  (杀人是不可饶恕的!)
  这句话虽然在她的脑海萦绕,却已经被打上问号。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6



  6

  陈兆华也被带出去后,冯剑飞开始坐不住了,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从神情看彷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已经有三个当事人主动自首了,倒了三杯不同的饮料,争着说人是自己杀的,这是一起
  不同寻常的案件,冯剑飞暗忖道。他走到冯云霄侧面的时候悄悄地打量了他一眼,可是不出意外地从他那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再把视线移向秦伊妮,却发现她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好像在思索什么。
  这时老刘的对讲机响了,隐约可以听出是前面警车里那个人的声音,他们还是在用方言交谈,只是末了老刘用普通话说了一句:“让她进来!”
  “周琦芸来了。”老刘放下对讲机后马上对正在来回转悠的冯剑飞说,冯剑飞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冯云霄跟前,像有一种默契似的冯云霄“唰”地站了起来,然后冯剑飞坐下。冯剑飞有时会觉得冯云霄对自己特别忍让并不是出于他那嫌疑犯的身份,而是有什么别的企图,但这可能只是他的错觉。可以说冯云霄此行的目的刚才已经完成了,他现在并不是想抢他的风头,只是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他坐下后发觉,本来坐在离他不远处的秦伊妮故意把椅子朝离他相反的方向移了一点。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妇女就走了进来,她身材显得很瘦小,额头上有时会露出皱纹但绝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苍老,甚至有种要比实际年纪年轻些的感觉。她先亲切地朝冯剑飞等人微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坐在冯剑飞跟前的椅子上,“腰不好。”她说了一句。
  “你就是周琦芸?”
  “是的。”
  “请问你昨晚来干什么?”冯剑飞直入重点。
  “他突然打电话叫我来,说要和我做个了断。”周琦芸说话时那坚定的表情和她纤弱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了断?是什么了断?”
  “其实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看我来了反而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然后就让我坐在椅子上先等着,他自己却一句话也不说。每当我想走时,他就让我再等一等。好像在等什么人。”
  “然后呢?”
  “后来他就躺到床上摆出睡觉的姿势,我勉强撑到凌晨1点左右,唤了他几声,他好像已经睡熟了似的没理我,没看出要和我有了断的意思,我于是决定回家。”
  “就这么简单?那么走之前你关上门没有?”
  “我用钥匙反锁了,这是我锁门的习惯。”
  “这家里其他人还有钥匙么?”
  “我想没别人有。”
  “你想想,马永才除了想和你做了断之外,还会有什么事需要你来做么?”
  “其实我本来以为是那两件事——离婚和保险,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保险?什么保险?”冯剑飞感觉到自己终于找到了这起事件的关键点。
  “他自己的人身保险,是以前买的,那时候他写的受益人是我。可能是现在反悔了。”
  “保额多少?”
  “这我也不清楚,经济大权被他掌握了。问问永富阿凤他们可能会知道。”
  于是冯剑飞就叫周琦芸先去一下别的房间,然后把佣人阿凤叫来问话。在这时冯云霄突然站起身朝外走,秦伊妮忙用眼神询问冯剑飞,冯剑飞立即跟在后面,并示意秦伊妮来继续问口供。
  阿凤用迷茫的眼神看着这几人进进出出,虽然秦伊妮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但还是故作镇定地问:
  “今天报警的人是你吧?”
  “是。”阿凤有些惶恐地回答,然后马上紧闭双唇。秦伊妮不知道她是排斥警察还是天生不爱说话。
  “你发现尸体后就立刻报警了?”
  “嗯。”
  “马永富和陈兆华比你先发现尸体?”
  “嗯。”
  “你们都和小芸的关系很好?”秦伊妮想问一个不能用单字回答的问题。
  “是。”
  (真蠢!)
  秦伊妮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冯云霄和冯剑飞双双走了回来。冯剑飞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随手递给秦伊妮。秦伊妮瞟了一眼文件的标题,应该就是那份保单了。
  当阿凤见到这份保单突然出现时瞪大了眼睛神色瞬间变得非常不自然,甚至有些狰狞。秦伊妮翻开一看,受益人上写着仍旧是“周琦芸”这三个字,而保额竟然是500万的意外人身伤害保险!阿凤突然开口想说什么,被冯剑飞抢先打断了:
  “你是不是要说人是你杀的,你给马永才泡了一杯咖啡?”
  “啊!”阿凤顿时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的……不过不是咖啡,是……水,白开水……”
  “哦,那就是第四杯了,你也不用再说了,我已经知道全部真相了。”冯剑飞瞅着阿凤用一种冷漠的语气说。

 




  7

  先是震动了一下,随后秦伊妮看到景物渐渐倒退,说明列车开始启动了,目标又回到让人羁绊的M市。
  “这起案件……”她脱口而出地打破了沉默,却又接不下去,坐在她身边的冯云霄正趴在桌上,彷佛已进入梦乡。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幸福……”对面的冯剑飞突然想起了托尔斯泰的名言,他把双手托在脑后抬头看了头顶的行李架一眼,然后闭上眼睛轻声说下去,“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
  “不幸……”秦伊妮小声念了一下这个词,两小时前的回忆开始复苏……
  “人真的是我杀的啊!!”阿凤突然对着冯剑飞大吼起来,把一旁的秦伊妮骇了一跳,还没等她来得及反应阿凤突然一跃而起扑向冯剑飞伸手就想掐他的脖子。秦伊妮连忙伸手扯住她袖子加以拦阻,而冯剑飞本人却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向后微微一闪。秦伊妮不禁奇怪,在这种袭警的场合中一向身手矫捷的冯剑飞一般都是三下五除二就制服对手的,为何现在一味闪避呢?“我也要杀了你!”阿凤不顾被秦伊妮扯住了衣袖仍张牙舞爪地大喊,“我杀了他,也要杀了你,我是杀人犯!!”
  秦伊妮虽然知道冯剑飞不肯出手应该另有隐情,但还是马上把阿凤扣了一个剪背好让她动弹不得,即使这样也疼得她双眼流出泪水,但她却硬是咬紧牙关不张口求饶。
  “放了吧。”冯剑飞淡淡地说。
  “这……”秦伊妮看了冯剑飞一眼又看了阿凤一眼,犹豫了一秒钟左右最后还是把阿凤反剪的双手松开。一松手阿凤就一屁股跌坐在地使劲地揉着肩膀,没有再次扑向冯剑飞,但嘴里还是念叨个没完“人是我杀的,人是我杀的……”,眼睛越来越红。
  “马永才是自杀的。”冯剑飞瞅着阿凤,“你应该是知道的,哦,应该说你们都是知道的……”
  听了这句话后阿凤一下子把双手摊开放在地上,耷拉下脑袋,但嘴里还在轻声嘟囔着,不过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自杀?”秦伊妮吃了一惊,“怎么会是自杀,我还以为……”
  “不是周琦芸,她没有杀害马永才的动机。并且周琦芸杀死了他,保险的钱就没有了,这个家的后路也没了,或者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后路了。马永才的死亡时间是11点至1点,周琦芸是1点离开的,走的时候幸亏她反锁了门。所以其余任何人都没有杀人的机会了,凶手只能是马永才自己。”
  秦伊妮没想到答案竟如此简单,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就是他的‘了断’计划吧。他恨透了周琦芸,所以不想轻易地杀死她,而是想让她去受牢狱之苦。他故意在晚上叫她过来,然后不和她说什么一直假装睡着,让她有作案的时间和没有不在场证明。然后在周琦芸走后他迅速地爬起来,喝下早已准备好的安眠药,他知道离发作还有几分钟,于是他迅速地抽掉相框里的结婚照,好让别人误以为是周琦芸为了掩饰而拿走的。然后在自己口袋里放上早已准备好的叫别人代写的假遗书。桌上日历上的圆圈当然也是故意这么画的,总之一切都让人误以为他是被人谋杀后伪装成的自杀。
  “这么做本来也很难看出来,而且他还故意在椅子上做出破绽,自己却跑到旁边的书橱上艰难地倾斜身体把脖子伸进绳套。你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他可能是在做一生最难的也是最后一个姿势,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警察认为他不是自杀,但这反而却是他的败笔之处——当他身体下坠后因为向心力的作用被反弹回去磕到了书橱,这就是书橱上四个杯子摔碎的原因。书橱顶上也应该会留下他攀爬的痕迹,老刘你到时可以去勘查一下。”
  老刘点了点头。
  “对了!根据保险常识,有两种情况会让这份保单无效:1受益人——也就是周琦芸——杀害马永才。2,两年内马永才自杀。当出现了这两种情况时,保险公司将不予理赔。这就是他们个个抢着自首的原因!”秦伊妮恍然大悟,“这样他们四个无论哪个被判有罪,这份保单都会有效。周琦芸都会拿到这500万。这对无经济来源的他们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笔钱。所以他们谁都想牺牲自己来挽救这个家。不过,马永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直接改了受益人不就行了?”
  “因为那个女人已经把他甩了,所以他恨身边每一个人,根本没有其他受益人可以写……”阿凤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怨恨。
  “这就叫众叛亲离……还有在他这个陷阱里面,周琦芸很有可能会被含冤抓起来,与此同时这份保单也就自然失效了。也正因为他要害周琦芸,所以受益人才大大方方地写着她的名字。他还故意把保单放在让你们容易发现的地方,再让你们眼睁睁地看着这笔钱飞走,这就是他最狠毒的地方了。”冯剑飞面无表情地说。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说出来!”阿凤蓦地又要跳起来朝冯剑飞扑去,被秦伊妮一下子按住肩膀,她一屁股坐倒在地绝望地挥舞着手臂,布满血丝的双眼直瞪着冯剑飞嘶吼道:“你以为你了不起啊!你还不是被他利用了!你这只走狗!走狗!!”冯剑飞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表情木讷地转身往外走,“走狗,走狗”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直到快听不到。就在经过马永才的房门时冯剑飞突然重重地撂起一脚踹上去,一声巨响震得所有在场的人都呆住了,警察们用吃惊的眼神看向冯剑飞,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自顾自地走出别墅。
  “我们是走狗吗?”秦伊妮呆呆地望着窗外,像在问冯剑飞又像自言自语。
  ——杀人是不可饶恕的!
  这句话又在秦伊妮的耳畔响起,至少这次亦是如此。是的,他先了断了自己,也了断了家人的希望,他利用警察,然后陷害他人,他会在地狱冷笑。这么罪恶的杀人——即使是自杀——也同样不可饶恕!
  “我们只是被利用的,我们是走狗……”
  秦伊妮突然听见冯剑飞低声的呢喃,泪水滑过了他的脸颊。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7



第9章 重返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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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这些天的艰辛漂泊,不管是“女神号”还是Black Jack,都仍然是谜一般的存在。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秦伊妮将不得不接受冯云霄即Black Jack的事实,即他作为恐怖分子的卧底以警察的身份登上“女神号”游轮,给自己的恐怖行动大开方便之门,在荒岛附近的X海域炸沉了“女神号”,最后给自己服下“妮默辛”来伪装成无辜的受害者。
  事实也许就是如此,这样并非解释不通,她承认一直以来她都不愿意去相信冯云霄就是Black Jack,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她发觉自己离起初的愿望背道而驰,她反而愈来愈倾向于相信冯云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因为:
  ——一个个可能性都排除掉了!
  随着近日来与冯云霄的近距离接触,秦伊妮有这种感觉——他是想得出如此夸张诡计的人。而且在秦伊妮的心底还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如果冯云霄真的不是Black Jack,自己面对的敌人将有多么可怕。这种预感随着案件调查的深入而愈来愈强烈,强烈到让她有时竟会独自一人不寒而栗。她甚至幻想这不是人类所设下的圈套,如果自己再试图了解“女神号”背后的秘密,也最终将逃不脱被诅咒的叵运,所有和“女神号”有关联的一切都会不得善终!
  ——够了,已经受够了!这不好预感的究竟是什么?
  她找不到答案,但是终于等到了要踏上荒岛的时刻了,更让她不好的预感急剧膨胀。荒岛所属的X海域似乎就像是一个充斥人间极至罪恶的黑洞,要吞噬一切,一切从那里开始,是否也将从那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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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荒岛是连接“女神号”事件和Black Jack的唯一纽带,而且因为陈兆华已经正式向派出所提出自首的缘故,所以警方有必要再次勘查一下荒岛。当老张把这个任务分配给冯剑飞时,秦伊妮见他连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就答应下来,表情好像古罗马的角斗士,难道他也在犹豫冯云霄是否为Black Jack么?
  他们现在所搭乘的是一艘途径X海域的客轮,这是一条曾经搭救过陈兆华、唐葵、周晓乐还有尹月的航线。它的存在在“女神号”事件中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想必它也是Black Jack计划中的一个棋子罢了。而且他会选择在那个地点炸沉“女神号”并逃窜上荒岛似乎也另有深意,秦伊妮开始以为是不是因为“女神号”的航速误差才让它在离荒岛如此远的距离爆炸,但后来才可怕地意识到这个距离也应该是经过精密计算并且准确无误的爆炸,因为它离荒岛处在一个人类游泳的极限范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足够少的人登陆荒岛,否则不止因为食物的原因,还有(至少是Black Jack心中的)人类的本性都将使他自己产生生存危机。所以从“女神号”失事地点到荒岛的距离长度也应该取自于他自身极限与安全的平衡点。
  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得让人浑身发冷。秦伊妮望着无边无际的墨绿色海面和愈发昏暗的天空,心里泛起一种明显的恐惧感。这不止是因为“女神号”的缘故,而是她生来如此。她害怕所有未知的事物,比如她不像其他人那样渴望飞翔,在高处会让她有一种严重的不安全感,她害怕乘飞机,对于海洋也同样心存畏惧,尤其是“女神号”的失事海域,让她感到由衷的恐惧,不过……竟然已经在眼前了!
  她硬着头皮定睛朝前望去,只见一个被雾气笼罩的岛屿轮廓开始浮现在视野里,秦伊妮的身子蓦地战栗了一下,那个矗立在海平面的小岛似乎也正在注视着她。它就像一个浑身散发邪恶的海怪披着盔甲从深邃的海底浮起,把头露出海面窥伺着接近它的船只,当船临近时,就在水下用魔爪将其掀翻,然后再撕扯和咀嚼乘客的肉体。
  ——不行,赶快回船舱,我要吐了!
  这是秦伊妮的第一反应,于是她马上冲进船舱。来到冯剑飞和冯云霄所呆的水手室前,推门进去,只见他俩面无表情地面对面坐着。冯云霄已经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一张瘦削白净的脸庞几乎看不出血色,五官位置显得很标准,但凑在一起却合成一种特殊的气质,会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而也许是失忆的缘故,他的双眸时而会透出一种成人世界少有的懵懂,彷佛初次接触世界的婴儿。也许他那特殊的气质正源于此。秦伊妮甚至有这样的感受:不论之前他是不是“魔鬼”般的人物,“妮默辛”至少洗去了他心灵的尘埃。这甚至有点让她心存嫉妒,虽然通常说摧毁一样事物要比创造它容易的多,但有时也正好相反。
  冯剑飞的神态一如往常般冷漠,在秦伊妮眼里他就是这样极端的存在——火爆脾气,干劲十足,却又待人接物极其冷漠。秦伊妮本来一直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相反的性格,但自从遇见冯云霄后她才开始慢慢地了解其因,这兄弟俩都可谓是冷漠的代言人,只不过一个是内敛于心,一个为徒有其表。
  (真是一对!)
  秦伊妮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次是在冯剑飞的强烈要求下三人才得以单独前往,他们搭顺路的客轮将在荒岛停靠一下。因为从M市到荒岛来往不便,又没有现成食物和休憩的场所,再加上M市本身一直警力紧缺,老张才会勉强答应。秦伊妮当时是看到冯剑飞这样保证的:
  ——等我回来的时候,就告诉你“女神号”的真相。
  秦伊妮听后顿时心里一凉,因为不管冯云霄是不是Black Jack都不是她所乐见的结局,不管怎样,她都觉得仅凭冯鹰的一句话就改变了一生的冯云霄太单纯太可怜了!
  如果不是冯鹰临死前让他追捕Black Jack,他可能会把自己当成受害者,然后在获得重生之后寻求新的人生意义。但是当他铭记那句话后,他的生存意义就完全变成了复仇,变成了追杀Black Jack,所以他才会答应冯剑飞如果追查不出“女神号”真相就自己伏法,这样的人生又何尝不可悲呢?
  她甚至曾自私地希望“女神号”事件成为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永远埋葬于海底。冯云霄也好,冯剑飞也好,Black Jack也好,都运用“妮默辛”的魔力忘记过去,永远和平地生活下去!
  可是这个想法马上就像肥皂泡一样无情地破灭了,因为昨天当她走在楼梯上正准备回家整理今早的行装时,冯剑飞突然一把从后面拽住了她的胳膊,当她吃惊地回头时,只听他用一种极少有的认真口吻说:
  “走之前去技术科校正一下准星。”
  比起荒岛,她更害怕冯剑飞当时灰色的冷峻眼神。
  



  3
  
  突然乘客区传来骚动,冯剑飞一下子立了起来,就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个脸部棱角分明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他先冲冯剑飞点了一下头,说:
  “5分钟后靠岸,你们准备一下。”
  “好。”冯剑飞也回应地点了一下头,嘴角挤出生硬的微笑。
  秦伊妮知道他一定就是这艘船负责人之类的,刚才外面的骚动大概是因为客轮改变航线接近那个荒岛的缘故。
  ——那个荒岛从近处看又是怎样的呢?
  虽然心存畏惧,但秦伊妮还真想见识一下,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近窗口,冯云霄这时也扭头向窗外望去。首先让秦伊妮感到吃惊的是天色比之前骤然间昏暗很多,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要下雨了呢!
  虽然没有带伞,但秦伊妮知道那座岛上有座房子,所以应该问题不大。也许因为天色灰蒙蒙的缘故,海水也一下子变成黛黑色,如同墨汁一般。再放眼朝小岛那边望去,只见它好像自己向船游过来一般,蓦然变得十分壮观,陡峭的断崖近在眼前,一种凌厉的气势浑然天成。褐色的巨石层层堆叠,它们之间的缝隙好像长者脸上的皱纹一样清晰可见。它近乎用不屑的姿态矗立于海中,把一次次奋勇袭去的海浪击碎成雪白的浪花。值得注意的是虽然被朦胧的雾气所笼罩,但目光所及之处寻不到任何植被的痕迹,这真可谓是一座与生命绝缘的荒岛,一座年久失修的灯塔正孤独地伫立于小岛边缘,似乎正在迎接不速之客的到访。
  “走吧。”耳边传来冯剑飞低沉的声音。
  不知为何在跨出水手室时秦伊妮突然心跳加速,额头也微微渗出汗珠,一种虚脱的感觉蓦地袭来。也许是贫血引起的心悸吧,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四肢也开始变得疲软无力。
  冯剑飞和冯云霄走在前面的身影也随之模糊,彷佛一摇一摆地消失于浓雾中。
  这是怎么回事?秦伊妮用右手撑着过道上的隔板,然后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当再次睁开眼睛时,视线变得清晰些了。但此时已经落下冯剑飞和冯云霄有一段距离,秦伊妮连忙摒气凝神追了上去。但就在这时,突然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不自主地停下脚步……
  (难道说——?)
  突然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秦伊妮的脑海一闪而过,骇得她几乎当场大叫。在经过5、6秒钟的瞠目结舌之后她才缓过劲来,然后以小跑步的方式追上了已经到楼梯口的冯剑飞和冯云霄二人,紧随其后踏上了这座可谓最接近“女神号”真相的诡异岛屿。也许连秦伊妮自己都没发觉她已经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双眸隐隐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这下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她按捺不住激动问自己:
  ——证据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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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为了免受潮水的侵袭,陈兆华所描述的房子座落在小岛的中央地带。因为没有林木的缘故,所以当沿着逶迤的不规则石阶登上小岛的最高处时,那座破落的双层小屋就一目了然地进入他们的视线。
  ——的确只能用破落来形容。
  灰色的外墙一眼就可看出是用水泥随意涂抹而成,屋顶炭黑色的瓦砾也已经稀稀落落,二楼的窗户看不出有玻璃的存在,不过这倒是和荒岛的风格很配,它就像是一位双目空洞的老人头颅茫然地观望大海的潮起潮落,苍老和无奈是他表情的最后定格。
  粗犷的海风蕴含着一种沉重的湿气,感觉不是很舒服,却让秦伊妮的大脑愈发清醒起来。
  “就要下雨了。”冯剑飞这时开口了,他的脸颊在灰暗天空映衬下变得惨白,“从哪里开始?”
  “我随便。”冯云霄显得很疲惫的样子,有气无力地回答。
  秦伊妮明白时至今日,无论脑力还是体力,大家都已经撑到极限了。而且这三个人之中,压力最大的非冯云霄莫属。
  ——他放弃了么?
  行百里者半九十,现在谁都有可能倒下去,包括她自己。但是,在自己倒下去之前,一定要找到那个……
  于是她立刻脱口而出:“先调查房子吧。”
  冯剑飞对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诧异,扭过头煞有介事地瞅了她一眼,但没有提出异议。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是门打开时那股浓重的霉味还是呛得秦伊妮咳嗽了两声,因为房间没有灯的缘故而显得太昏暗,冯剑飞马上从旅行箱中取出三个手电筒和一小捆蜡烛分给冯云霄和秦伊妮。在烛光的摇曳下,屋内的景物倏地清晰明亮起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这所房子的客厅,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在靠墙边的位置摆着一张暗红色的木质八仙桌,还有几张椅子零散地分布在房间各处。其余的就是一些琐碎的杂物,但都显得很陈旧,加上之前都已经被老张他们洒过铝粉调查的缘故,有些甚至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一楼除了客厅之外,还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厨房,一个杂物间和一个卫生间。在楼梯的转角处还有一个类似佛堂的场所,可是里面没有任何菩萨供奉。
  顺着楼梯来到两楼,秦伊妮发现正中的客厅几乎占据了整个楼层近一半的空间,宽广之极。而在客厅的南面连着一个等长的阳台,房屋主人如此的设计想必是为了方便亲朋好友们同时观海眺望吧,这种建筑风格给人以一种大气的感觉。提到房屋主人,其实警方早已展开过调查,但居然是没有找到任何相关记录,不过这也不奇怪,因为就这点弹丸之地,一来不能作为观光景点,二来也无水无电,三来这座岛矗立于海中央,时刻都有可能发生未知的危险,所以土地管理局一直以来都疏漏了,并没有安排在相关规划中。
  房屋主人也是一个谜呢!秦伊妮边想边把双眼朝上翻,发现屋顶有数根横梁状的东西,积满了灰尘,然后就是房间四周粉刷的石灰已经发黑并且渐渐从墙面剥离,找不到什么让她眼前一亮的事物。
  (不对,这里没证据!)
  在客厅的两侧各连着一条走廊,冯剑飞和冯云霄已经向东侧走廊走去,秦伊妮也忙紧随其后。在这条走廊的南北两侧各有一间卧室。因为在其外侧有一个卫生间的缘故,朝北的那间要小了许多,估计只有12平米左右,从陈兆华那里了解的资料来看,它应该是唐葵单独住的,而朝南的那间约有18平米左右,是周晓乐和徐勇志两人居住的房间。即使这里不是凶案现场,三人还是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窗台、床头柜、枕头、床单、床下、门槛,巨细无遗,但仍没有任何收获。刚才还是冷风扑面,但现在秦伊妮的额头已经微微渗出了热汗。
  (一定要找出证据来!)
  虽然心里这样强迫要求自己,但也知道这谈何容易。
  天色愈发昏暗,他们朝客厅的另一侧走廊走去,这里通往那间较大的卧室,应该是整幢屋子的主卧。在主卧对面是一个书房模样的房间,可是奇怪的是书架上没有任何书籍。这是不是意味着房屋主人已经弃置了这所房子呢?
  (与其说是弃置,倒不如说是——)
  忽然这个念头在秦伊妮的脑海冒出,整个事件的脉络就更显得清晰起来。但愈是如此她就愈急躁。如果把整个事件的真相比喻成拼图游戏的话,她现在已经完成大半,但是最至关重要的一块——证据拼板——她四处搜寻不到。
  这时冯剑飞和冯云霄已经在陈兆华和李徽财的房间(也就是凶案发生现场)的三个角落里摆上了蜡烛,秦伊妮从门口的方向望进去,心头涌起一丝寒意。她知道在这个房间里发生了太多可怕的秘密,但她也知道房间里不会留下任何证据。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冯剑飞和冯云霄的脸庞,想看看他们有没有发觉真相。他们一路披荆斩棘,但也许面对太过在意的事情反而当局者迷吧,他们强忍着不动声色的表情还是印透着迷茫。她又微微叹了口气,看来对侦探而言最难侦探破的就是自己被认为是凶手的案子,想当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个房间在烛光的交相映照下如同守灵的祠堂,但秦伊妮已经放弃了对这里的寻找和勘查,她静静地立在门边独自陷入沉思。不知过了多久冯剑飞的一声话语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寂,甚至吓了秦伊妮一跳。
  “我看差不多了,大家来摊牌吧。”冯剑飞看着冯云霄说。
  冯云霄点了点头,说:“我也不想在这里过夜。”
  然后冯剑飞把头转向秦伊妮,象征性地询问她的意见,也许是烛光偏低的缘故那张脸显得有些可怖,秦伊妮来不及多想,咬着嘴唇也点了点头。
  “好,那大家现在去阳台,各自发表看法,今晚就把这事搞定。”他的语气冷如冰霜,让秦伊妮感到寒意逼人。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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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搬了三张椅子,用手掸了掸,三人就这样随意地坐了上去。秦伊妮坐在最里面,天空已变得乌黑,和水的颜色差不多,她面对水天一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心里默默地排列组合着等下的发言。冯云霄坐在她身边,只觉得他的表情和乔装是一样木讷,眼神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看似阴郁又似乎不是。只是秦伊妮注意到他白皙的左手时而会微微地颤抖,泄漏着他的紧张。他此刻应该是面临审判的心情吧?秦伊妮又忍不住向冯剑飞方向瞄去,只见他坐在离阳台门最近的位置,大半个脸埋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我先来吧。”沉默了半晌之后,冯剑飞先开口了,现在他的语调与其说是冰冷倒不如说是阴冷,让人联想到黑暗角落里潮湿的苔藓,
  “简单回顾一下案情,首先是上头接到Black Jack恐吓,不予妥协,秘密派遣冯鹰,你,还有其他各地的反恐专家登上‘女神号’,你们的任务一方面是对‘女神号’的乘客进行保护,一方面是要找到船上潜藏的Black Jack。可是当船航行至离这里约16公里的X海域时发生爆炸并沉没,船上所有人员除了7人之外全部遇难。这7人分别是你、陈兆华、李徽财、唐葵、徐勇志、周晓乐和尹月。你作为警方的唯一幸存者,先失忆在前,再仓惶而逃,不得不让人起疑,而且从种种迹象表明这次的反恐行动是彻底失败的,对方区区一人就让你们全军覆没,不能说不厉害,当然除非他就是你。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终结,因为是有预谋的计划,所以上头相信Black Jack并没有死,他有足够的机会得以幸存,所以当得知你就在葛新镇时,我就主动请缨对你进行追捕,并企图查出‘女神号’沉没的真相。可是我们的追捕行动早在你的预料之中,并且当行至育才镇时你竟反过来利用秦伊妮从警方那里得到其余幸存者的资料并进行调查,其实我也可以认同你这个思路,包括秦伊妮你的想法我也很了解,Black Jack的确限定在你们7人之中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接下来就只能企图从相关调查中找寻其蛛丝马迹了。虽然‘女神号’现场无法重现,但是犯罪过后的心理现场仍残留在每个人心中,这是你教我的,现在唯有你例外罢了。而你唯一可做的也就是根据这些残存的心理现场来进行你所擅长的‘推理’。老实说我也大致认同你至今为止的判断,总结一下,和幸存者相关的案件一共是5起,分别是:
  ①发生在这里的杀人事件;
  ②三里村的河妖转世事件;
  ③W市的黑玫瑰事件;
  ④M市的月光旅馆杀人事件;
  ⑤K市别墅自杀事件;
  这些案件也许别人会当成普通案件来对待,但我知道你不会。你会把每一个案件都当成是案中案,因为每一个案件都有幸存者参与,你除了挖掘每一个案件本身的真相之外,也同时地在进行着你的双重推理,期望从中找出零星的线索,拼凑出Black Jack以至‘女神号’事件的大致轮廓,我说得对么?”冯剑飞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现在我关心的只是,你究竟从这5起案件中找到了什么?”
  “……”冯云霄没有立刻回答,但秦伊妮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朝上抿起,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你说得很对,的确谁是Black Jack让我头疼,特别是我自己也有可能是的时候,而‘女神号’上究竟发生过什么更是一个谜。当我决定调查时我就意识到,这起案件不同于推理小说,也不是智力游戏,更不是给出已知条件让你来算结果的数学题,它连现场都没给你,我唯一能做的事就只有充分挖掘隐藏条件了。的确之前的每个案件我都做了另外一番推理,但如果你问我目前为止获得的线索,还不够一叶知秋的程度,暂时还不想说。”
  “你还是不肯说么?”冯剑飞声音变得尖锐而嘶哑,秦伊妮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表情一定很可怕,“那如果我和你说,我现在还是维持在医院时的推理结果呢?”
  冯云霄没有说话,他双唇紧闭直视前方,彷佛那里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他。
  “你们刚才说的那些心理现场之类的,刚好启发了我。”就在冯剑飞亮开了嗓门准备咆哮的暴风雨前夕,秦伊妮抢先开口打断,“你们难道不想听听我的解释么?”
  “我知道全部真相了,而且还找到了证据。”秦伊妮补充了一句,然后看着冯云霄和冯剑飞同时惊诧地朝她扭过头,她满意地笑了笑。
  



  6
  
  “你说你知道全部真相了?还找到了证据?!”冯剑飞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而冯云霄虽然没开口,但也对她凝视了大约两秒钟。可能是自己先避开他的视线吧,总之她有点受不了和冯云霄对视。
  ——有夕阳就好了呢……
  不知为什么,她的脑海竟然冒出了如此可笑的念头。因为她此时正朝南坐着,天空根本就是乌云密布。四周静了下来,唯有海浪拍击岩石的“啪啪”声正清楚地传到她耳里,形成一种独特的旋律,让她沉浸其中,竟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垂下眼皮,不去瞧那黑云越积越厚,也不去看层层递进的海浪似乎就要在今天淹没这小岛。
  “呜。”
  她喉咙口发出了短暂的奇怪声响,这是她竭力才发出的声音,终于让她思维的齿轮重新得以运转,也许是眼前的画面太过于震慑,或者是轮到自己叙述结案陈词时太过于紧张的缘故,让她的大脑有大约5秒钟时间陷入了空白。她知道冯剑飞和冯云霄都在等着她,还有因为自己刚才发出的那个奇怪声音,让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用右手揉了一下眼睛来做掩饰,顿了顿,马上换用一种轻快的语速说:
  “你们认为出事的地点距离这里16公里,这个数字说明了什么?”
  “因为这次的事件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所以我认为这是Black Jack的极限游泳距离。”冯剑飞马上说。
  “那冯云霄游过来了么?”秦伊妮接下去问。
  “这……”这个问题让冯剑飞思索了半晌,“我承认关于这一点和我预想的有所出入,的确后来冯云霄的获救是包含有运气因素的。但是从16公里的数据判断,这的确是善于游泳的人的距离极限,而一个失忆的人也会有求生的本能,从计划的角度说并不矛盾,但是可能在实行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吧,这谁知道呢?”
  “这就是你的解释?”秦伊妮不满地说。
  “是啊,怎么样?”冯剑飞的嗓音高了起来,甚至带着讽刺,“只要是人在濒死状态就会有求生本能,而从冯云霄获救的地点看他一点也没有朝小岛游去,那肯定是出了意外,只有这种解释不是么,你是想帮他开脱是吧?但这算不了什么证据。秦大侦探,你还有什么高论么?”
  秦伊妮一时语塞,她悄悄斜睨了一眼冯云霄,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好似一座面对大海的雕塑。
  “你有没有想过,这16公里还有其他的意义?”秦伊妮突然放缓了语调,篁为她知道现在不是争吵的时候,争吵只能让事态恶化,于事无补。
  “是么?那我倒要洗耳恭听。”
  “这会不会是远程炸弹的最大有效距离?”
  此言一出秦伊妮似乎感到冯云霄的身子动了一下,而冯剑飞沉默了下来,应该是在急速思考吧,为了“引导”他的思考,秦伊妮继续说下去:
  “比起调查自己的游泳的极限然后再游过来,Black Jack何不一开始就待在这里,待在这个房间,当‘女神号’经过X海域,到达有效的遥控距离后他才操纵炸弹爆炸呢?”
  “你的意思是……?”冯剑飞问,听得出他的语气显得很诧异。
  “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实际‘女神号’上的幸存者是6人,而Black Jack,也就是唐葵,她在爆炸时根本就不在‘女神号’上,她悠哉游哉地在这里引爆炸弹。当陈兆华他们千辛万苦地游到这个岛时,根本不会注意到有人从岛的旁边悄悄下水,然后绕半圈装成奋力游过来的样子上岸,这就是当时的真相!”
   “那么,总有人要在‘女神号’号上安装炸弹并让我服下‘妮默辛’吧?”冯云霄突然问。
  “是的,这点我也想过了,这么做的人正是她的手下徐勇志。”
  “我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展开这个推论的。”秦伊妮开始享受名侦探所独有的滔滔不绝的演讲快感,“即使Black Jack再神通广大,如果她是一个女人的话,绝对不会去模仿什么好莱坞的英雄,去做什么类似横渡X海域之类的壮举,女人因为身体上的原因根本就很难做到这点。比起亲自横渡X海域而言,她直接伪装成幸存者将会巧妙得多。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怀疑徐勇志是她的手下很异想开天?别忘了唐葵对外的身份是导游,而徐勇志是游轮的机械师,他们有充分的机会得以接触。再来看看他们到达这座岛后的情况吧,是谁发现保险柜的呢——是唐葵,是谁打开保险柜的呢——是徐勇志,这真的也是巧合么?那我们再接着看下去,除去隐藏在暗处没人知道的尹月之外,小岛上的5人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呢?李徽财被杀,陈兆华被嫁祸,徐勇志被杀,周晓乐和唐葵可以说是二次幸存者,而现在周晓乐的下场和尹月的精神状态大家也都知道了,所以最后真正意义上的唯一幸存者就只剩唐葵而已,难道这还不能引起你们的怀疑么?当然她的女人身份可能让你们潜意识地排除了她,但如果用我前面说的手法她还是可以漂亮地完成这一切的。”
  在述说的同时,陈兆华悲哀的表情,周晓乐暴躁的性格,尹月消沉的神情,冯云霄迷茫的眼神,都在秦伊妮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一闪而过。这就是灾难性的打击带给人类心灵的伤疤,而毫发无伤的唐葵显得太格格不入了,甚至可以说坚强的外表出卖了她,这,也许也是心理现场的外在形态吧。
  “哦……怎么说呢……”冯剑飞边沉思边说道,“你这个看法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可是Black Jack真的采用了这种控制范围能达到16公里的远程炸弹么,它的售价绝不会低于30万美元……”
   “这又怎么样呢?”秦伊妮马上反问,“Black Jack可是真正的恐怖分子,这一枚炸弹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游轮及乘客的价值超过炸弹的售价她就会干!而且她只需要一枚这样的炸弹布置在船的关键部位,其余地方采用普通C4就可以了。游轮不同于陆地,特别是这种豪华游轮就如同是一个超大型的金属空间,想找寻炸弹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特别当她还有一名机械师作内应的时候。”
  冯剑飞开始沉默不语了,他明白秦伊妮刚才所讲的是很实际的解答,之前他都很想当然地以为Black Jack会游16公里到达这里,不大可能会是女性,所以在内心深处他一直都潜意识地把唐葵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
  “那她在荒岛的案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冯云霄这时发问了,因为秦伊妮说的如果是事实,那么她在荒岛一案中肯定也有不寻常的表现。她很可能会和M市月光旅馆杀人事件中的李炯是同一类型的罪犯,会采用最隐蔽的手法来达到目的,出演着最平淡无奇的角色来保护自己,其实回想三里村的河妖转世案件她的表现亦是如此。
  “这个我也想过,在这里发生的杀人事件中她其实也顺利地完成了目标——嫁祸和灭口。”虽然无法看到,但秦伊妮很好奇冯剑飞现在的表情,“实际上我对每个幸存者参与的案子也进行了双重推理,因为我锁定唐葵的缘故,所以我特别在意河妖转世事件和荒岛事件中她的表现,而其中在荒岛杀人事件中,我果然得到了另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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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剑飞,我承认你起初的荒岛推理很漂亮。但是你在推理过程中把陈兆华的头晕归结为李徽财第一次给他的感冒药被做了手脚,这其实是你推理关键之处,左右了你的推理结果。你之所以会得到这个结论,是你认为已经排除了所有的其它可能。再次套用福尔摩斯的名言——‘当你把决不可能的因素排除后,不管剩下的是什么,不管多么难以置信,那就是真相’,对此我深表赞同,但现在的问题是你并没有把所有的可能因素都排除,你遗漏了这种情况——就是那些水瓶在开启之前就已经有问题了!”秦伊妮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神采,她只觉得身体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嘴巴会不受控制地述说下去,“如果幸存者都是从海上游过来的话当然会过滤掉这种可能,但如果有人事先就埋伏在这里那情况就是另一回事了!我甚至可以猜测这里就是Black Jack的据点之一,只要有船,这里不是比任何地方都安全的交易点么?唐葵有充足的时间在这里做手脚,当然包括那些水瓶。她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一开始放置的其实就是有问题的水瓶。早知道‘女神号’会遇难的她和徐勇志,肯定在之前饮用过大量的水,也有可能当时在岛上某个隐蔽点还储存着足够的食物和水,这也是徐勇志的矿泉水瓶一口也没喝过的真正原因。唐葵自己肯定悄悄地把水瓶中的水倒掉了,而徐勇志大概认为没这必要,更或者他来不及这样做,因为他没料到会活不过那天晚上。
  “因为要给‘女神号’以沉重打击,就不能在船距离港口太近的距离引爆炸弹,因为那样会让救援工作变得轻松许多。所以唐葵选择了X海域的荒岛作为了她的引爆点,然后她为了减少警方的怀疑故意在荒岛制造了杀人案,并且把凶手嫁祸给陈兆华,这是留他活口的原因。而要杀徐勇志肯定是之前就计划好的,而要杀的手段也非常简单。唐葵看到黑影走向海边是没错,但那时徐勇志并不是为了要用海水洗胃才去海边,他要洗胃的话首先应该想到的是自己近在咫尺的水瓶。徐勇志去海边的真正原因只可能因为这是唐葵和他的约定,让他在杀掉李徽财之后就去那里碰头。他当然也是在那里才饮用了唐葵特地为他准备的含砒霜饮料。这样说吧,对唐葵而言徐勇志只是任她宰割的鱼肉罢了,事先控制了荒岛水源的她处于绝对有利的形势。人类是绝对屈从于利益的生物,唐葵早就看穿了这点。在荒岛的那个漆黑之夜,陈兆华的确对李徽财动了杀机,只是他不知道李徽财联合了徐勇志一起对付他,而李徽财也不会知道原来徐勇志和唐葵另有算计,但徐勇志又怎会察觉他也只是唐葵将要丢弃的棋子呢?”
  说到这里秦伊妮闭上了嘴,她咽了一下口水,静候二人的反应。
  冯云霄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我现在承认我之前的推理不够严密。”冯剑飞先清了清嗓子然后表情严肃地站了起来,他先走到阳台的护栏边然后转过头面对秦伊妮,“你的分析的确发展出新的推理方向,不过我想代唐葵问你的是,你好像说过你有证据?”
  “嗯。”秦伊妮点了下头。
  “那不妨说来听听。”冯剑飞的语气又变得生硬起来,秦伊妮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她能拿得出证据,不止刚才的调查毫无结果,而且在这个四面朝海的荒岛上想要毁灭一样证据本来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如果用徐勇志一口未喝的水瓶来作为证据似乎显得过于薄弱,但我还是认为这是唐葵的疏漏之处,她把那水瓶倒掉一半的话将会使她的计划更接近完美。”秦伊妮说,“当然我只认为是更接近完美而不是绝对完美,的确我们在刚才的调查中一无所获,我本想在这里找到唐葵之前待过的证据,可是她作为Black Jack绝不会犯那种低级失误,比如留一个远程引爆终端在荒岛的岩石缝隙里,或者在她的衣橱里发现一套换洗下来的衣服。她连书橱里的书都已经事先清空了,也许在上面会找到她以前留下的指纹吧。至于其他地方所发现的指纹和脚印都毫无意义,因为她在岛上确实呆了三天两夜,而且还参与过荒岛的搜索,留下那些痕迹是不足为奇的。她肯定已经完善地清除了这座岛上所有和她有关联的任何东西,甚至包括人。的确现在的情况不是好莱坞电影,坏人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对好人进行自白演讲,也不可能丢一个藏着计划书的漂流瓶到海里让我们打捞,或者像推理小说那样留下各种各样奇怪的可以证明其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我们再怎么搜索下去也都是徒劳的。”
  冯剑飞这时咳嗽了一下,冯云霄也把身子靠后坐了坐,秦伊妮意识到自己的废话似乎稍微有点多了,不过她还是从心里喜欢上了这种名侦探的演讲特权:
  “那么言归正传,她的计划之所以还称不上完美犯罪在于她没能清除自己所有的心理现场。也就是你们刚才所讨论的话题提醒了我。你们认为对于这个女人的犯罪心理而言,荒岛杀人事件中有什么细节是与之相矛盾的呢?”
  无人应答。
  秦伊妮嫣然一笑:“难道你们认为以她那谨慎自保的性格,真的会在地下室留一瓶砒霜么?”
  “原来如此!”冯剑飞马上脱口而出。
  “徐勇志死于砒霜,但却并非陈兆华所为。唐葵以一个弱女子身份,面对着荒岛求生的人类,她应该比别人更了解那种阴暗心理,她的目的只是让陈兆华自首,又何必在地下室写着砒霜的瓶子里放入真正的砒霜呢?”
  “嗯,你说得没错。”冯剑飞立即表示赞同,“其实她在这个荒岛上都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应该不会把如此危险的物品放在大庭广众来降低自己的安全系数。”
  



  8
  
  冯剑飞已经如风一般拿着手电和未点燃的蜡烛赶往地下室——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搜索过的地方。秦伊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紧随其后。
  虽然她之前滔滔不绝讲了许多,但其实对于证据她心里还是没有多大把握。首先她不知道砒霜的瓶子是否仍在地下室,虽然毒死一个人所需要的剂量是很小的,但是陈兆华很有可能将多余的部分投入大海。即使真的发现了那个砒霜瓶子,检测出了里面所含的砒霜只是“冒牌货”那又怎样?的确这就可以证明这是有人在荒岛上事先设下了圈套,但在法院上真的能将唐葵定罪么?
  ——不可能的!
  作为警察的她很清楚这个证据拿到法庭上是多么微不足道,这只是她的推理依据,凭借它可以让冯剑飞相信自己的推理,但无法在审判长面前起任何作用。
  (如果能在瓶子上找到唐葵的指纹就好了!)
  她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跟在冯剑飞身后,但是脑海里仍充满了疑问。
  如果检测不出指纹怎么办?
  如果确认了唐葵是Black Jack但依照法律还是不能将她定罪又该如何是好?
  冯云霄会怎么想,他会不会……?
  他刚才欲言又止的神情突然在她的脑海回放,她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想暂且置之不理却又无法释怀。当她半转身发现冯云霄并没有跟在身后时,才大吃一惊。她马上把这一情况告诉了走在前面的冯剑飞,只见冯剑飞先是呆立半晌,然后迅速扭过身就向回走。
  地下室里那未知的小瓶子此时完全被秦伊妮抛在了脑后,因为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她的全身扩散。她慌忙转身,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看到冯剑飞已经把枪悄无声息地握在手中!
  (不要!)
  她张大了嘴,想叫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用一只手掩住脸,强烈的无助感让她的泪水不自觉地滑出眼眶,她多么后悔自己前面不该告诉冯剑飞而应该单独回去寻找冯云霄啊!她多么害怕将会看到的可怕一幕!
  就在这时,冯云霄的身影缓缓地从入口处旁边的阴影里移了出来。秦伊妮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可怕,或者应该说是绝望。但是让秦伊妮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冯剑飞并没有开枪,这的确是唯一可以庆幸的事。
  “难道你故意想让我杀你?”冯剑飞问。
  “没用的。”冯云霄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那个小瓶子不用找了。”
  “为什么?”冯剑飞又问。
  “因为唐葵不是Black Jack。”冯云霄的语调没有丝毫抑扬顿挫。
  “为什么?!”这下轮到秦伊妮脱口而出了。
  “也许你的推理值得赞扬。”冯云霄开始直视秦伊妮的脸,“也很感谢你企图相信我不是Black Jack……”
  秦伊妮无言,只是这次她的视线再也无法从冯云霄的双目移开。
  “但是你能想象费劲心机定下如此复杂杀人计划的Black Jack,如果事先真的隐藏在这个荒岛上远程引爆‘女神号’的话,他又为什么不拿出冲锋枪把所有到这个岛上的幸存者全部杀掉再丢到海里呢?你能告诉我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又为什么不选择如此干净利落的灭口方法,而非要去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秦伊妮听后心里感到一阵难受,但似乎又无法反驳。她觉得非常不甘心,过了半晌才试图想说点什么。
  “可是,那他以后怎么办?”
  “他是Black Jack,肯定不止一个身份。”冯云霄不自觉地抿嘴一笑,但双目却充斥着悲恸之色,形成一个诡异的表情,“你很聪明,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29



第10章 女神的最终圈套
  
  
  1
  
  秦伊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唐葵曾住过的房间里。
  她“啊”的一声坐起来,却发现外面已经天色大亮。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下左腕的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竟然是14点25分。
  感觉头有点痛,确切地说还有点昏沉沉的,可能是感冒了。她忽然低下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身子,从刚才起她就觉得有点怪怪的,彷佛是多了什么东西。那是——
  这一看几乎让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冯云霄之前所穿的外套,淡黄色的有点皱巴巴的样子不会错。
  (他怎么样了?!)
  强烈的震撼感撞击心头,许多画面在脑海中像放幻灯片一样快速交替。
  她开始记起些什么,也随之焦虑起来。
  ——是这样的……
  她开始整理思绪。
  ——昨晚冯云霄彻底地否定了她的推理。他的理由简单明了,如果Black Jack事先就躲在岛上的话根本不会采用那么复杂的杀人计划。他说的很对,她心里明了但是无法接受,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冯云霄就是真正的Black Jack了!
  (对了,冯云霄是真正的Black Jack!)
  ——虽然自己已经意识到这是唯一的可能,这是事实,但却不能接受。她疯了……她疯了似的想寻找那个砒霜小瓶子……冯剑飞开始还只是呆呆地在旁边看着,到后来拼命地想阻止她,她……她掏出了枪……!
  ——她掏出枪并不是想瞄准谁,只是不想让别人阻碍她寻找那个小瓶子。那个小瓶子是她最后的希望。
  ——再没人拦阻她了,可是地下室的每个角落她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没有任何小瓶子!
  ——然后她跑到屋子外面,她站在荒岛的硬地上,地上都是光秃秃的岩石,她一块一块翻过来看,一块块的……
  ——她突然感到昏厥,然后丧失了意识。
  昨晚的事情应该就是这样吧,她无力地想着。此时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有点脸红了,这烫烫的感觉在两颊上显得是那么真切。她觉得自己对他的感情可不是常人所谓的那种喜欢,她已过了纯真恋爱的年代,只是她从心底就不肯接受他就是Black Jack这样残酷的事实,她发现这一点是在看到他双眸的时候。她从小的梦想不是当警察,当时她填的第一志愿是XX师范学校。冯云霄就像是一个不可救药的堕落者,看得出他从心底厌恶别人的帮助和怜悯,可是他为什么一边堕落着,双目中却偏偏射出婴儿般单纯的光芒。
  (这是失去记忆的缘故么?)
  “冯……”
  她喊了一个字却收声,她想自己下床却突然感到腰部和大腿肌肉传来强烈的酸楚感。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她连忙转头,只见冯剑飞立在门口,他发现秦伊妮起来了似乎先吃了一惊,他缓步走进来。她察觉到冯剑飞的表情有点异样,忙问:
  “怎么样了?”
  “他走了。”冯剑飞一边说一边在靠墙角的椅子上坐下来,他的声音第一次夹杂着一种无奈。
  “什么走了?”
  “你晕倒后发生了许多事,你想先听哪方面?”
  秦伊妮咬了咬嘴唇还是问了出来:“他是不是Black Jack?”
  “不是。”冯剑飞立刻回答。
  “他不是?”秦伊妮怀疑自己听错了,她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冯剑飞又重复了一遍,“Black Jack另有其人。”
  秦伊妮先是心头一阵狂喜,但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疑惑立即接踵而至,强烈的好奇占据了她的心房。
  “那谁是Black Jack?”
  冯剑飞说出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名字。
  



  2
  
  其实接下去的时间她都在听冯剑飞的叙述,期间几乎没有开口发问,时间在不知不觉流逝,却没有人在意。
  “我想不到你会这么疯狂地袒护他,也许你只是仅仅想为自己的推理寻找证据,不可否认这是我看到的你最精彩的一次推理,出乎了我的意料。但现实终究是现实,冯云霄说的没错,你的方法只是理论可行,但实际上却没人会去做。到了这时我想答案已经明了,冯云霄就是Black Jack,再没有其他可能,我可以保证当时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震撼我的是你的行为,你丧失理智地想找寻那个没用的小瓶子,当我阻止你的时候,你竟然拔出了手枪,把那天我提醒你校准星的枪头正指着我的胸口,你的双眼就像被鲜血洗过一样通红,我没有办法,只有默默地退后放任你继续翻箱倒柜下去。当你把整个地下室的每寸土地都至少翻过两遍之后,你就不满足于这不足10平方米的小房间了。你冲到了屋外,我连忙跟了出去,冯云霄也默默地跟在身后。我们还是不敢上前拦阻你,因为这时甚至你丢掉了手电筒,只是在黑暗里做着机械式的重复动作罢了。我甚至看不见枪是不是还握在你的手上,而你想必也完全看不见你在寻找什么。我知道你快倒下去了,果然不出所料,只听‘扑通’一声你就跌倒在地,我连忙冲过去和冯云霄一起把你抬到这里。你看起来明显劳累过度,于是给你喂了一点水之后就让你这样一直躺着,一直没吃东西,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饿?”
  听冯剑飞这么一说秦伊妮确实感到饥饿难耐,只是现在完全没心情吃东西,巴不得他快点讲完后续的发展,于是就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冯云霄本来已经做好了死的觉悟,可能是你的举动震撼了他,他来到海边,抱住头痛苦地沉思,我第一次看见他竟会做出如此举动,开始我甚至担心他会发狂自杀,可是他居然仰天躺在浅滩上。我拿了压缩饼干递过去给他,他还是那副样子,脸上印着悲哀,嘴角却不自觉微笑,一点也没变。他没有理会我,可能因为我是他痛苦的起因吧,说实话我知道他在心里并不恨我,他憎恨的只是自己。他起初憎恨Black Jack,想要追杀他,却没想到因为我的推理,在经历了千辛万苦后却痛苦地发现要追杀的人竟然是自己。如果我是他的话早就会崩溃了,你的推理给了他一线生机,而他却发现了你的推理漏洞,那时候可能是真的想死在我的枪下。我想他这个念头在你的疯狂的举动之后才悄悄发生了改变吧。他不在乎别人多么恨他,也从没有人关心过他。回想自他失忆之后,甚至在失忆之前,除了冯鹰以外几乎没有人能照顾他。从他的眼神你就能看出他是一贯地独来独往,一切事他都能靠自己解决,几乎没有无助的时候。所以你的举动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我想哪怕是一点点的关心也能给他以极大的触动,因为这是他失忆之前也未接触过的事物……
  “他思考的时候我来看你的情况,我就坐在这张椅子上。我知道现在他既不会自杀也不会逃跑。因为太疲惫的缘故我开始昏昏欲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门被猛地推开,这个声响一下子就把我惊醒,只见他站在我的面前,他双目的神采已经完全被血丝替代,脸色变得蜡黄,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他先是注视了我两秒钟左右,然后抓住我的胳膊把我领到阳台那里,对我说出了那个名字——”
   “真的是他?”
  “嗯,这一切全是他一个人做的。我们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其实一开始就应该察觉到不对的。罪犯在犯罪后的心理现场是推理的依据,但罪犯也可能会利用这点来反过来误导警方,比如创造另一个伪装的心理现场。如果说谎话也讲究艺术的话,那最基本的一条就是说一句谎话的同时要附带九句真话,这就是他当时主动找我们自首时所做的事。在荒岛杀人事件中的真正真相,却被他一笔带过,这所剩下的最后可能就是他自恃单独对付李徽财不行,从而要求徐勇志合伙对付他,在他们两人合力解决掉李徽财之后,他把藏有砒霜的饮料给了徐勇志以做奖励。你曾指出我推理的漏洞,说如果徐勇志喝下砒霜的话应该首先用自己的矿泉水来洗胃而不是直接去海边,这么说是没错,但那是在陈兆华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而当时的情况是陈兆华还生龙活虎地想要杀他,所以他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出屋子,然后在去海边的路上被唐葵给看到了。在陈兆华的陈述里实际上有几个薄弱之处,首先如果李徽财真的给陈兆华喂了药,那么不用徐勇志出手李徽财就能轻松做掉他,根本不需要让多一个人知道,那样做他并没有任何好处。还有即使他真的联合了徐勇志杀陈兆华,那么也应该在处理好尸体之后再开始庆功,而不会让他在第二天一早还若无其事地睁开眼睛。”
  “有你说的这种可能,但证据似乎还不够充分,我想冯云霄他肯定……”秦伊妮皱着眉头问。
  “他的确对K市别墅自杀事件做了双重推理,得到了另外一个隐藏真相,而这个真相证实了Black Jack所制造出的伪装心理现场。”冯剑飞接过了话茬,“在那起四个嫌疑人分别自首的事件中,陈兆华所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孝子的角色,演技不能说不好,让我下意识的把他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这就是伪装心理现场的效果了。但是,他还是犯了一个错误,当我们在追捕冯云霄的过程中,碰到了一个又一个案子,所以当这起案子发生的时候我们也没察觉到异样,但是这起案子和其他案子有一个明显不同之处就在于它被人为的设定在我们将要到达的时候发生。你还记得么,当我们来到他原先提供的住址时曾扑了一个空,然后我们和他的手机取得了联系,第二天再赶到那里。也就是说,他是在那边等着我们过去,等着我们进入他制造好的伪装的心理现场。
  “那个家的支离破碎其实早已是一个定局,马永才的胃癌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那份公开的保单也让他早就明白了马永才的算计,你还记得马永才的了断计划中的导火索是什么吗?”
  “是那个相框。”不等秦伊妮回答冯剑飞就接下去说,“是那个被挂起来的相框激怒了马永才,马永富曾说过——‘昨天我又把相框偷偷挂上去后,没想到他晚上再次把它摔在地上。我当时在门外听到就马上起了杀心,我绝不允许他再这么摔相框了!’——从这句话判断他应该没有听到马永才在相框上踏上几脚的声音,否则他肯定会说‘我绝不允许他踩小芸的相框’这种话,也就是说,这个相框在马永才摔过之后又被别人重新挂到了墙上,从而真正地激怒了马永才。而这么做的人当然就是陈兆华,只有他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去,他正是利用相框来刺激马永才提前进行了他的了断计划,已经进入了癌症晚期的人是经不起这样的刺激的。”
  “那还有没有其他证据?”秦伊妮想不到人类居然能如此恐怖,还有点将信将疑。
  “呵呵,我也是被冯云霄给点醒的。”冯剑飞惨然一笑,“你想他是事先知道我们就要去的,也知道我们的探案本领,如果他真的像他表面上那样孝顺的话,在知道马永才就要实行他了断计划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直接动手杀了他呢?这样说也许有点残酷,但至少比我们来到之后假自首强。”
  “……我明白了!那么说起来他在外国读书也纯粹是恐怖行动的幌子咯?”秦伊妮说完咂了咂嘴。
  “这个回去之后会详细查的……”就在这时“咕”的一声闷响打断了冯剑飞的话,秦伊妮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作了个鬼脸,冯剑飞立刻出去拿了两包压缩饼干和水杯给她,这时她不禁发觉他有时也挺可爱的。
  “你说他会不会早就暗示了我们呢?”秦伊妮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边撕开压缩饼干的包装一边说。
  “暗示什么?”
  “他好像曾说过这句话吧——‘我托亲戚的关系弄到了一张女神号豪华游轮的票,我当时的心情就如同拿到了泰坦尼克号船票的杰克一样兴奋。’要知道《泰坦尼克号》里的杰克英文名就是JACK,这不正暗示他是Black Jack么?否则那种豪华游轮的票他亲戚怎么会轻易搞到?”秦伊妮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沾沾自喜起来。
  “你到现在还没察觉么?”冯剑飞突然语气一变。
  “察觉什么?”秦伊妮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李徽财、周晓乐和尹月,为何也会有这艘豪华游轮的票?”
  这个问题顿时让秦伊妮一时语塞。是啊,按理说他们也不大可能拿到票啊,之前她怎么一直都没发觉呢?这简直太奇怪了!她怔怔地看着冯剑飞,整个身子定在哪里,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头,连凑到嘴边的饼干也忘记了吃。
  “你先把饼干吃了吧。”冯剑飞煞有介事地注视了她一眼,语气又变得冰冷起来,“然后我来告诉你那个隐藏在‘女神号’背后真正的秘密。”
  “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可怕秘密。”他补充道。
  
 


  3
  
  秦伊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嚼着饼干,在吃饼干的过程中她看到冯剑飞一直闭目养神坐在那里,从凝重的表情可以看出他要讲的事一定非同小可。而且的确她到现在才发觉,那些幸存者本该得不到“女神号”的船票才对。“女神号”的这次航行是把各国的金融大鳄商业巨头带到L岛参观,船票应该没有对外发售才对啊?
  虽然很饿,但她却有一种难以下咽的感觉。因为她意识到冯剑飞待会儿要讲的事才是她真正恐惧的来源,是那个在X海域要将一切吞噬的黑洞……
  “你作好心理准备了么?”看秦伊妮吃得差不多了,冯剑飞问。
  秦伊妮放下水杯,点了点头。
  “其实‘女神号’本身就是一个圈套。”
  “‘女神号’本身?”
  “嗯,政府受到Black Jack要挟后,态度强硬坚决不予妥协,而且派冯云霄和冯鹰秘密潜入‘女神号’,但这实际上只是做给Black Jack看的表象,通俗地讲,这是一个请君入瓮计划。所有将要参加这次航行的商业人士都在前行的当天被秘密通知取消了航行,并且政府把部分船票通过各种渠道传至民间。你还记得唐葵也说过‘游轮没有想象的豪华’这种话吧,这可是唯一的解释。”
  “那这件事冯云霄和冯鹰知道么?”秦伊妮的语气突然颤抖起来。
  “他们想必是这计划的始作俑者。”
  “真……真的?”
  “冯云霄也是这么判断的,这个计划多数是他和冯鹰一手策划的。”
  “那……那游轮究竟是谁炸沉的?”秦伊妮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让她战栗的问题,因为Black Jack不是傻子,如果他到游轮上一旦察觉到不对,肯定不会贸然行动的。也就是说,原来的“女神号”的商业旅行变成了Black Jack猎杀计划。但问题是Black Jack有另一个身份和职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肯定会尽量隐藏自己不动声色。而冯云霄和冯鹰唯一能确定的只是Black Jack在船上,甚至连这点也不能完全确定,难道他们为了要杀死Black Jack竟然……
  “从目前仅有的资料来判断,应该是冯鹰炸沉了‘女神号’。”冯剑飞心平气和地说。
  “他怎么能这样做?!”秦伊妮嘶吼道,她有一种强烈被骗的感觉,她也许只是一颗渺小无助的棋子,随时准备被抛弃。冯鹰这样的举动肯定是获得上面首肯的,她连日以来的追捕行动变得毫无意义。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不,你想错了!”冯剑飞突然说道,“并不是冯鹰想炸沉‘女神号’的。你别忘了冯云霄还被狼狈地灌下了‘妮默辛’试剂,如果冯鹰的目的只是要消灭Black Jack的话,怎么会有这种结果?虽然政府为了预防万一让平民百姓替代商业巨头登上‘女神号’,但是冯鹰和冯云霄的目的还是暗中搜寻Black Jack,只有这种情况冯云霄才有可能会着了道。并且即使冯鹰真的要炸沉‘女神号’,为什么不给自己留备用船只呢?总之,事情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如果单单是为了Black Jack一人做出这么大牺牲是不可取也完全不可能的。冯鹰不得不在海中央炸沉‘女神号’是有另外的理由的,是因为有一样东西必须要在那艘船上,必须要在海中央,必须要在当时销毁才行!”
  “究竟是什么东西?”秦伊妮诧异地问。
  “你知道现在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冯剑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原子弹?”秦伊妮脱口而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核武器。”
  “第一次世界大战始于1914年,双方共死亡将近1千万人,经济损失超过2700亿美元……”
  秦伊妮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又不好打断。
  “第二次世界大战始于1931年,直到1945年才结束。动用了原子弹,加上平民伤亡总数超过9000万,损失超过40000亿美元。”
  “那你认为最可怕的是战争吗?这么说也没错。”秦伊妮有点恍然大悟。
  “我的意思是说,在动用了核武器之后,战争的损失变得难以估量。”说到这里冯剑飞特地顿了顿,“这即使是战胜国也不想面对的灾难。所以当今世界即使小规模冲突不断,但几乎不可能再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了。比起核武器而言,有一样东西要更可怕的多。或者说即使现在它对全人类而言也是灭顶之灾。”
  “究竟是什么?”秦伊妮咂了咂嘴,心想如果破坏力真这么大的话,那么恐怖分子也应该投鼠忌器啊!
  “是病毒。”
  这是个让秦伊妮无法反驳的答案,的确艾滋病、非典、禽流感等病毒是近年来最困扰人类的问题之一,况且病毒自身还处在不断变异的过程中,这已经对人类的生存构成了一定的威胁。有一点无法改变的现状就是疫苗必须经过相当长时间的临床试验才能广泛地投入使用,可是将来的病毒会这么有耐心么?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难道说Black Jack把病毒带到了‘女神号’上?”
  “是的,但不是一般的病毒。”
  “难道Black Jack竟然制造出了新的病毒?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秦伊妮暗暗纳闷,忽然她尖叫出声,“啊!对了!是不是冯云霄恢复记忆了?”
  冯剑飞静静地注视着秦伊妮的眼睛,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没有,你别再指望他的记忆恢复了。因为他正是这个病毒的活标本。”
  
 


  4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但有一个问题你可能已经忽略了很久,而它却从一开始就困扰着我们,我猜你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它就是——‘冯云霄既然已经失忆了,又为什么要逃走呢?’”
  “对啊,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秦伊妮惊讶地用食指戳戳额头,奇怪自己怎么会忘了这个。
  “想知道答案么?”
  “难道他告诉你了?”秦伊妮奇怪冯剑飞怎么还有力气讲这种废话。
  “他是这么说的——‘我不但忘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出生于哪个国家。’,‘我之所以失忆后会立即逃走,是因为我要确保能杀死Black Jack,但我不知道这个国家是不是要逮捕他,也许从你的角度看起来这很可笑,Black Jack是恐怖分子,国家当然恨不能马上逮捕他,但从我的角度考虑我甚至不知道Black Jack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也不知道Black Jack和这个国家的关系,我只是要杀他,仅此而已。”
  这是让秦伊妮瞠目结舌的回答,足足让她思考了将近一分钟才得以理解。她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而又无法辩驳。的确一般人都会习惯性地以自己为参照物思考问题,认为国家追捕Black Jack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从冯云霄的角度讲,他获救之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中国的医院还是美国的医院甚至伊拉克的医院,不,确切地说是他可能已经不知道中国、美国、伊拉克是什么含义了。他当然既不知道Black Jack是不是坏人,也不了解自己是不是黑手党成员。他想做的只是:
  ——无论如何都要杀了Black Jack!
  在这种强烈且单纯的杀意的驱使下,冯云霄才走上了亡命之路,甚至“女神号”沉没这种事,他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秦伊妮感到背脊有点发凉,原来他们从海里救起的人已经不是冯云霄了,而是一部被设定好的杀人机器。
  “不过你说他是病毒活标本,是什么意思?”秦伊妮问。
  “冯云霄被迫服下的‘妮默辛’就是Black Jack所携带的病毒武器,会让人忘记‘姓名’,‘国家’以及‘以前所经历的事’,但是对于服用者的职业技能却没有任何影响,但问题是这种病毒如果具有传染性会怎样?”
  秦伊妮瞬间哑口无言,只是稍微想一下,就知道那个后果实在是匪夷所思的。
  “他能不出动一兵一卒地发动战争,瞬间让敌对军队失去抵抗,甚至让对方所有国民忘记自己的国家再取而代之。在这么做的同时不但兵不血刃,而且保持了原有的生产力,战争损失不但为0,而且会给发动战争的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当你在第二天暖洋洋的早晨暇逸地醒来,伸个懒腰后爬出被窝赶去上班,却不会知道历史已经被篡改。这就是‘妮默辛’的威力了。”冯剑飞说完之后轻叹一口气。
  “那冯云霄的失忆怎么没有传染给我们呢?”
  “从这点可以看出他所服用的‘妮默辛’暂时还不具有传染性,所以我推测冯云霄服用的只是样品,要知道病毒样品如果直接具有传染性将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即使是Black Jack这种恐怖分子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妮默辛’的传染性应该被设定了某种基因密码予以锁定,如果只拿到了‘妮默辛’的基因方程式而得不到密码的话就将无法开启它的传染功能。而当Black Jack在女神号上察觉到不对时就使出了杀手锏,他可能企图在被逮捕前通过网络把基因密码传送出去,可能是传送给之前的买家,也可能是传递给自己的手下。因为只要动用这种病毒就能轻易地救他出狱。这也是Black Jack频繁自首的原因,他并不怕被抓进监狱,也许他还想去里面发展几名恐怖分子呢。冯鹰当时依靠电脑专家截获的数据包才得知了Black Jack竟然携带着如此危险的祸根,但却不知道他人在哪里!现在的科技让任何人都可以用笔记本电脑加手机无线上网,而船上并没有信号屏蔽装置,搜查已经来不及了,当时的情况可谓刻不容缓!接下去的事我只想到一种可能……”
  秦伊妮听得入神,双目直愣愣地盯着他:“是什么?”
  “冯鹰让电脑专家通过Black Jack的IP地址发去信使取得联系,要求进行谈判。因为‘妮默辛’基因密码价值连城,想必Black Jack也不肯轻易交到别人手里所以就答应了冯鹰的请求,不过他向冯鹰提了一个条件,就是把他的侄子并且号称为M市第一神探的冯云霄作为人质交给他处理!
  “为了防止冯云霄给他带来威胁就强迫他服下了‘妮默辛’,但是他没想到谈判计划只是冯鹰的缓兵之计,就在‘女神号’游轮航行至X海域时冯鹰引爆了炸弹,希望将带给人类莫大灾难的‘妮默辛’及基因密码与他,不,是与全体船员一起葬身海底。
  “他生怕Black Jack会从海难逃脱,所以在临死前找到冯云霄并叮嘱他一定要杀死Black Jack,冯云霄当时已经服下了‘妮默辛’失去了以往的记忆,这可能是他失忆后所听到的第一句话,再加上海难带给他的强烈刺激让他刻骨铭心地记住它,我想这就是当时的全部真相了。”
  冯剑飞说完之后闭上了嘴,只见秦伊妮弯下腰把头埋在膝盖里久久没有动一下,冯剑飞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却吃惊地发现秦伊妮抬起的脸上并没有泪痕,她只是开口问:
  “现在冯云霄去干什么了?”
  冯剑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认为凭我们手头的线索能把Black Jack定罪么?”
  秦伊妮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不作任何表情只是把脸缓缓地转向窗外。
  “现在只有一个谜我还没有解开。”冯剑飞忽然说。
  “是什么?”
  “冯云霄走的时候留了一句话——‘冯鹰曾嘱托我完成两件事,看来另一件已经不需要我去做了。’”







作者: 薰衣    时间: 2006-8-5 03:33

尾声
  
  
  
  阿牛心神不宁地搔了一下头皮,看着紫色烟雾缓缓升起,消散。
  这些日子以来,葛新镇又变得愈来愈孤僻和沉寂,像一口巨大的棺材把他罩在里面,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无聊的生活,决定一辈子就这么单调乏味地生活,终老一生。他只是改变了一个习惯——他戒烟了。
  这可能是他一生中做出的最重大决定,他甚至为这件事思想斗争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最后盖棺定论他才长出了一口气。
  (爷爷,我终于对我的命运做出了巨大的改变,可能会让我多活20年!)
  ——就在这个小镇么?
  阿牛虽然觉得在这个小镇活多活少都差不多,但人总是希望活得越长越好,谁不希望这样呢?
  ——不对,人有可能还会自杀,但动物肯定没这习惯。
  “终于吸完了!”阿牛瞅着烟屁股又叹了一口气,这是他这辈子的最后一根烟,他并没有好好珍惜,尽胡思乱想了。
  他找来一把铲子在自家的门口旁掘了一个坑,把那截烟嘴郑重其事地搁了进去,这个大工程让他的额头和鼻尖渗出不少汗珠,他用一种恋恋不舍的目光注视了烟屁股良久,才用铲子把土填上。其间他的动作一直小心翼翼,避免碰到胸口的旧伤。完工之后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忽然剥离身体,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席卷而来。可是当他抬起头时,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正站在镇的入口微笑地瞅着他,吓得他铲子也脱手摔在地上。
  “你现在还是通缉犯么?”
  “不是了。”
  “你记起以前的事了么?”
  “不记得,那些永远都不会记得了。”
  “……”阿牛急忙想找什么话来安慰他。
  “阿牛……”
  “嗯?”
  “你想和我去外面闯闯么?”
  “你说要我和你去外面……?”阿牛思考了两秒钟就做出决定,“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对了,前面我还想起你呢,因为我看到报纸上有一则新闻,一名陈姓男子被谋杀在家,据说现场是一个绝对密室,这可是推理小说中常见的情节啊,我马上就想到了你,我想你应该会有兴趣的!”
  “真的是密室么?”
  “是啊,而且还是一个绝对密室呢!唯一的线索就是地板上被人用血迹写了’Black Jack‘这几个英文字母。”
  “那是什么意思?”
  “呵呵,你不是推理高手么,怎么连死亡留言都不知道呢?”阿牛得意地说,“这暗示了凶手的姓名就是Black Jack呀!”
  “可能吧。”冯云霄说完后默默地垂下头,当他注意到地上的铲子时,忽然发觉它的前端部分开始融解,慢慢地化为了一个“♠”和一个“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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