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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一头小资母猪的花样年华zt [打印本页]

作者: 红海鲨鱼    时间: 2004-2-19 21:32     标题: 一头小资母猪的花样年华zt

一头小资母猪的花样年华
◆宁子 发于:2004-02-19 11:50:47
1) 宁子}
  她喜欢麦垛,和麦垛周围肥沃的大地。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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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里,伴着夕阳,她时常摇晃着身体,漫无边际地在乡间散步。当然了,阳光最好是不太刺眼的那种,她因为过于肥胖,特别怕热,天气一旦热起来,真的好辛苦。

  每一位喜欢在大地里四处溜达的猪,都有自己的理由。但是,有一种理由是相同的:宽广的大地就像情人温暖的怀抱,走在上面,感觉特别的好。

  2)
  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善良的猪们都为个体的生存而忙碌着。因为忙碌,心灵就难得安静下来,追求浪漫情趣的心态也就变得淡漠了。面对纷纷扰扰的生活,她有时候心情很糟,确切地说,是无所适从。她的丈夫是一头种猪,总喜欢在外面沾花若草的,而且每天从外面回来都很晚,还故意哼哼叽叽地唱着情歌,油腔滑调的。她十分讨厌丈夫那副大情圣般的嘴脸,想当初如果不是女主人包办婚姻,她才不会嫁给他呢。她经常愤怒地想:都怪这头臭猪,害了我一生。

  有一天,她在臭猪的耳朵上发现了一排牙印,她没有马上找他算帐,而是从容地走到院子旁边,默默地哭泣。很明显,他一定在外面又有别的母猪了!

  根据他大耳朵上的牙印,她判断这个水性扬花的母猪也就40多公分高吧,想象着他在大地里和那头母猪眉来眼去的样子,她非常非常的生气。她愤怒地踢翻了一块石头,石头飞起来,撞到墙上又折射回来,发出一声轻响。都是大中午了,那头臭猪还躺在稻草中酣睡呢,嘴角淌着口水,得意洋洋地打着呼噜。看着他的肥胖赤裸的肉体,她真想冲过去,狠狠咬他几口。可是,她围着院子走了几步,没有那么做。她觉得,这样做不值得!她是个远近闻名的淑女,要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生活里,本来烦恼就很多,何必自寻烦恼呢?!想开了,就由他去吧。
3)
  一天晌午,她疏懒地依偎在麦垛里,把赤裸的脚微微翘起。那是怎样一双脚啊-----雪白的脚踝,圆润的脚趾,柔和的曲线,甚至于脚趾上的皱纹也非常自然。她喜欢光着脚丫走在大地上的感觉,真的和沙石路、水沟边上的感觉有很多不同,就象爱情和婚姻的不同。

  黄昏的大地上,有一些农夫在辛苦地劳作,还有一些牛啊、马啊、驴啊在低头寻找食物。不远处,有一条狗在撒欢地来回疯跑,他叫大黑。她最讨厌邻居张富贵家的这条大狼狗了,长得黑不出溜的家伙,还老想非礼她。记得有一天傍晚,她在散步,距离张富贵家的菜地有八丈远呢,大黑就汪汪汪地叫唤,好象谁对他家的大白菜有什么企图似的!哼!

  很多时候,她喜欢躺着看风景。尽管这个习惯是少女时代养成的。在看风景的时候,她的思绪会漂浮在空气里,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爱情。大概三年前吧,她还待字闺中呢,奇迹般的遇见了一头帅猪。他叫二胖,是邻村的一头荷兰猪。二胖的个子不高,浑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还会讲外语。他跟她说过,他爷爷是纯种的荷兰猪,是漂洋过海来到这里的。

  二胖很会享受生活,不仅对食物很讲究,而且还经常带她出去玩,村子附近的山山水水几乎被他们溜达遍了。后来,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二胖占有了她,这能怪谁呢?!是爱情的力量啊,和那块二胖给的大萝卜没关系!

  她曾经发誓,对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一定守口如瓶。可是,从那天开始,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二胖,据说他被一个猪贩子拐卖到安徽去了。知道消息后,她为了二胖的不幸遭遇整整哭了半宿,第二天就出嫁了。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猪是为了生存而活着的,只有很小一部分种猪是为情欲而活着的,她觉得自己是为爱活着的母猪。可是,当她看见邻居张富贵家的小母猪被强行拉到屠夫的案板上时,突然对自己的生活态度有了一丝怀疑,也许母猪面对死亡都习惯于尖叫和呐喊的。面对屠刀,沉默的母猪毕竟是少数。为此,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坚强不屈的母猪,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屈服!
4)
  一年一度的春节终于来临,那头老在外面鬼混的臭猪被女主人给出卖了。主人家的小儿子要到北京上大学,臭猪就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被卖给了屠宰场。对于臭猪的不幸,她没有一点悲伤,她觉得,丈夫总在外面鬼混,而且还那么肥胖,被卖掉或者被砍头都是迟早的事儿。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女主人第二天把她也卖了,这也太不通情理啦。她可是有功的母猪啊,连续三年生小猪的数量在村子里排名第一,难道主人就没想到她的功劳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没苦劳也有疲劳啊!

  欲哭无泪的她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与人相处是最危险的,他们从来不和猪讲道理。

  5)
  黄昏时分,在宽大的场院里,她用冷冷的目光看着女主人,表情十分复杂。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作为一头母猪,一生中被一头公猪真心地爱过,就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一想到自己美好的初恋,她的心又乱了。

  突然,她站起来轻轻一跃,跳上板凳,然后视死如归地趴在屠夫的案板上。周围看热闹的群众被她的动作惊呆了,也许他们看了一辈子热闹,也没看过一头这样平静面对死亡的猪吧?她为自己的冷静感到十分骄傲,尽管这种骄傲的代价是昂贵的。

  在猪的世界里,她的生活品位和精神境界是独一无二的,可还是没有躲过屠夫的最后一刀。随后的几天里,她的肉体被卖给了村里、乡里、镇里、县里的人们,甚至有一双白胖的猪脚被卖到了省里一家生意兴隆的大酒店。

  6)
  最后,非常荣幸地告诉大家,这个酒店的大厨师是一位擅长烧制上海本帮菜的名厨。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双猪脚就给炖了,而且做出了一道鼎鼎有名的菜肴,名字叫“蛋花猪蹄”。

  作为母猪,她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这个略带悲剧色彩的结局在五百年前就早已经注定了。朋友,让我们深切缅怀她吧------

  她是一头小资情调的猪,名叫小花,享年五十三个月零九天……
作者: 后撤三部一车    时间: 2004-3-1 11:41

Originally posted by lonie at 2004-2-29 02:1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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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骊歌    时间: 2004-3-1 16:54

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文/王小波

  插队的时候,我喂过猪、也放过牛。假如没有人来管,这两种动物也完全知道该怎样生活。它们会自由自在地闲逛,饥则食渴则饮,春天来临时还要谈谈爱情;这样一来,它们的生活层次很低,完全乏善可陈。人来了以后,给它们的生活做出了安排:每一头牛和每一口猪的生活都有了主题。就它们中的大多数而言,这种生活主题是很悲惨的:前者的主题是干活,后者的主题是长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抱怨的,因为我当时的生活也不见得丰富了多少,除了八个样板戏,也没有什么消遣。有极少数的猪和牛,它们的生活另有安排。以猪为例,种猪和母猪除了吃,还有别的事可干。就我所见,它们对这些安排也不大喜欢。种猪的任务是交配,换言之,我们的政策准许它当个花花公子。但是疲惫的种猪往往摆出一种肉猪(肉猪是阉过的)才有的正人君子架势,死活不肯跳到母猪背上去。母猪的任务是生崽儿,但有些母猪却要把猪崽儿吃掉。总的来说,人的安排使猪痛苦不堪。但它们还是接受了:猪总是猪啊。

  对生活做种种设置是人特有的品性。不光是设置动物,也设置自己。我们知道,在古希腊有个斯巴达,那里的生活被设置得了无生趣,其目的就是要使男人成为亡命战士,使女人成为生育机器,前者像些斗鸡,后者像些母猪。这两类动物是很特别的,但我以为,它们肯定不喜欢自己的生活。但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人也好,动物也罢,都很难改变自己的命运。

  以下谈到的一只猪有些与众不同。我喂猪时,它已经有四五岁了,从名分上说,它是肉猪,但长得又黑又瘦,两眼炯炯有光。这家伙像山羊一样敏捷,一米高的猪栏一跳就过;它还能跳上猪圈的房顶,这一点又像是猫——所以它总是到处游逛,根本就不在圈里呆着。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把它当宠儿来对待,它也是我的宠儿——因为它只对知青好,容许他们走到三米之内,要是别的人,它早就跑了。它是公的,原本该劁掉。不过你去试试看,哪怕你把劁猪刀藏在身后,它也能嗅出来,朝你瞪大眼睛,噢噢地吼起来。我总是用细米糠熬的粥喂它,等它吃够了以后,才把糠对到野草里喂别的猪。其他猪看了嫉妒,一起嚷起来。这时候整个猪场一片鬼哭狼嚎,但我和它都不在乎。吃饱了以后,它就跳上房顶去晒太阳,或者模仿各种声音。它会学汽车响、拖拉机响,学得都很像;有时整天不见踪影,我估计它到附近的村寨里找母猪去了。我们这里也有母猪,都关在圈里,被过度的生育搞得走了形,又脏又臭,它对它们不感兴趣;村寨里的母猪好看一些。它有很多精彩的事迹,但我喂猪的时间短,知道得有限,索性就不写了。总而言之,所有喂过猪的知青都喜欢它,喜欢它特立独行的派头儿,还说它活得潇洒。但老乡们就不这么浪漫,他们说,这猪不正经。领导则痛恨它,这一点以后还要谈到。我对它则不止是喜欢——我尊敬它,常常不顾自己虚长十几岁这一现实,把它叫做“猪兄”。如前所述,这位猪兄会模仿各种声音。我想它也学过人说话,但没有学会——假如学会了,我们就可以做倾心之谈。但这不能怪它。人和猪的音色差得太远了。

  后来,猪兄学会了汽笛叫,这个本领给它招来了麻烦。我们那里有座糖厂,中午要鸣一次汽笛,让工人换班。我们队下地干活时,听见这次汽笛响就收工回来。我的猪兄每天上午十点钟总要跳到房上学汽笛,地里的人听见它叫就回来——这可比糖厂鸣笛早了一个半小时。坦白地说,这不能全怪猪兄,它毕竟不是锅炉,叫起来和汽笛还有些区别,但老乡们却硬说听不出来。领导上因此开了一个会,把它定成了破坏春耕的坏分子,要对它采取专政手段——会议的精神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为它担忧——因为假如专政是指绳索和杀猪刀的话,那是一点门都没有的。以前的领导也不是没试过,一百人也这不住它。狗也没用:猪兄跑起来像颗鱼雷,能把狗撞出一丈开外。谁知这回是动了真格的,指导员带了二十几个人,手拿五四式手枪;副指导员带了十几人,手持看青的火枪,分两路在猪场外的空地上兜捕它。这就使我陷入了内心的矛盾:按我和它的交情,我该舞起两把杀猪刀冲出去,和它并肩战斗,但我又觉得这样做太过惊世骇俗——它毕竟是只猪啊;还有一个理由,我不敢对抗领导,我怀疑这才是问题之所在。总之,我在一边看着。猪兄的镇定使我佩服之极:它很冷静地躲在手枪和火枪的连线之内,任凭人喊狗咬,不离那条线。这样,拿手枪的人开火就会把拿火枪的打死,反之亦然;两头同时开火,两头都会被打死。至于它,因为目标小,多半没事。就这样连兜了几个圈子,它找到了一个空子,一头撞出去了;跑得潇洒之极。以后我在甘蔗地里还见过它一次,它长出了獠牙,还认识我,但已不容我走近了。这种冷淡使我痛心,但我也赞成它对心怀叵测的人保持距离。

  我已经四十岁了,除了这只猪,还没见过谁敢于如此无视对生活的设置。相反,我倒见过很多想要设置别人生活的人,还有对被设置的生活安之若素的人。因为这个原故,我一直怀念这只特立独行的猪。(摘自《我的精神家园》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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